阿姐给我写信,最后总要说:见字如面。我记得我每次看到阿姐心中的“见字如面”,心中就一笑,觉得阿姐真像古典女子,很雅致,很坚守,自然也很亲切。
　　看到阿姐的字,果然就像见着了阿姐:婀娜,喜欢在风中微笑。她的字很苗条,很娟秀,最后一笔只要有可能,总喜欢拖一下扭一下尾巴,像她在风中站立时,被风吹动得摇曳的裙裾。看着阿姐的字,就可以看到她写信时候各种不同的心情心态——有些心情她想掩饰,有些话她不愿说出来,可是她掩饰的心情和藏着的话,很多时候就从她写字的不同形态里被不经意地透露出来,流露出来了,我也总能猜测得到,那里面有着喜悦,也有着无奈,有着失落,也有着向往。除了喜悦和向往,对于无奈和失落,阿姐是从来也不会在笔下写出来的。
　　那时候阿姐是在师范上学,师范学校地处偏远郊区。生活不便,学习单调……这没什么,阿姐不在意,她苦恼的是希望自己离开家乡到城里上学,不要再让家里操任何心,包括吃饭穿衣等生活费用,她打算能在课余找一份家教,减轻父母的负担,可是因为地方偏僻,一直找不到机会,这让她格外苦闷。还有就是感情问题,我如花似玉的阿姐,姣好的面容加上温柔的性格,到哪里总是有众多追求者——对有些女孩来说,这可能会成为一种荣耀,但对阿姐来说,却是一种负担。她既不想伤害别人,又不愿周旋在他们中间……在我和她的通信里,这些她都是不会说的,会不着一字,即便稍有涉及,也是一笔带过,可正如她自己说的“见字如面”,读着她的信,恰如阿姐站在我面前,或者坐在我对面,悄声地和我说话,那些掩藏的东西都在她的语气和面容上透露了出来,一切的喜怒哀乐。
　　后来阿姐终于恋爱了。有一回阿姐带了她的男友到家里来。未见着这位准姐夫时,我以为一定是个英俊而充满男子汉气概的男子,没想到见了面,才发现是个其貌不扬,甚至显得有点猥琐的男人。当阿姐拉着我的手,悄悄问我:怎么样?我按不住内心的落差,甩开手没好气道:不说了吧。阿姐听了也并不生气,抿嘴一笑,再也不问我,倒让我自己生了一天闷气——其实只要阿姐喜欢,而他真爱咱姐,我又能说什么呢!
　　阿姐毕业后并没有做老师,而是到了广州打工,在一家公司做文案。阿姐再给我信时,大多都变成了打印稿,每个字都是电脑打出来的规规范范,标标准准的汉字,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没有任何变化,看上去生硬而冷漠,让我感到如此陌生。在信里我再也看不到阿姐那些熟稔的像阿姐飘逸裙裾般的字迹了,也再读不出阿姐字迹里隐藏的心情和心态。阿姐信里的“见字如面”,也终于不再坚守在每封信里,悄悄地便没了踪影……这使我无比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