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岸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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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岸先生是我在那个窄小的阁楼里除了阿蛮姨以外唯一认识的“陌生人”。
  [一]
  房间外,只有阿蛮姨浅浅的脚步声。
  我五岁以后,几乎一直住在这个小小的阁楼里,是阿蛮姨带我长大的,她不肯告诉我她的名字,只是让我喊她作蛮姨,可是我硬生生地给她加了个字。因为我觉得“蛮姨”像一个更年期中年妇女的称呼,她明明就只有二十四岁而已。对于我改了称呼的这件事,阿蛮姨也只是温柔地一笑。
  阿蛮姨很温柔,却很少和我说话。所以,到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七年前她把我带回来的时候对我说的话,她说:“木可,从现在开始,你就和我住在一起,我就是你的家人。”“那我的家人呢?”我打断她的话,想要从眼前这个模样好看的她的嘴里得到答案。她摸摸我的头,“她们,不在了……不过没关系,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你要忘掉不愉快的一切,和我开始新的生活。”
  那一年,她十七岁,我七岁。听到家人的消息后,我没有哭,没有闹,只是沉默了一个月。她没有安慰我,没有和我说话,只是陪着我一起沉默。那一个月以后,我就真的开始学着忘记以前。不让以前的种种影响到我的生活,只是很多年后的今天,偶尔想起当年的那场大火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阿蛮姨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然后是掏钥匙的声音,我往窗外看,天已经黑了。我从床上跳下来,小跑到门边等阿蛮姨把门打开。
  阿蛮姨把门轻轻推开。“阿蛮姨!”我甜甜地笑着喊她,她温柔地笑着对我说:“下去吃饭。”然后轻轻地拉过我的手,让我走在她前面。我迫不及待地跑下楼去,等到阿蛮姨踩着阁楼的木质楼梯下来的时候,我早已在餐桌前坐下了。
  “木可,你想不想,以后有人可以陪着你和你一起聊天,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孤单了?”阿蛮姨轻轻地放下她手中的碗。
  “嗯?”我停下了夹菜的动作,茫然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明天会有人来这里,和你一起……”她突然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表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好啊好啊!反正一个人也无聊嘛。”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蛮姨明显地松了口气,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二]
  阳光从我的窗户照进来,我伸出手,指缝之间透射出暖暖的光线。我想,外面的天气一定很好,可惜我不能出去,我只能透过这扇小小的窗户去看。
  门被阿蛮姨推开,“木可,这是海岸,他暂时来这里借住,你叫他海岸哥哥。”我往她身后看去,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他从阿蛮姨的身边越过走了进来。他把书包放在了我的书桌上,坐在了我心爱的小熊靠椅上。
  阿蛮姨把门轻轻关上,但是却没有锁。
  “你叫什么名字?”乔海岸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地问。我看看四周,确认他是在对我说话后才慢慢开口,“我叫……南柯。”
  “南柯?”他停顿了一下。“哦,知道了。”说完,他就安静地看他的书不说话了。我拉了拉我的小熊坐垫,企图坐得离他近一点。
  他突然从椅子上起来,蹲在我的面前,眼睛一直看着我,“南柯,你几岁了?”
  “十,十四。”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我就发抖。他却不把我的紧张放在心里。
  “哦,小孩子。”他轻轻笑,盘腿坐在了地板上。“那你多大?”尽管事实就如他所说的,可我还是不喜欢他说我是小孩子。“十八。”他起身坐回我的小熊靠椅去了,然后就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看着书。
  我看着他的背影就在想,他是不是和我一样的孤单,只是用乐观来伪装自己。我没有再想下去,因为我已经睡着了,是靠在我浅蓝色被单的床头睡着的。我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我和我那只小熊玩偶。
  吃饭的时候我并没有问阿蛮姨乔海岸是什么时候走的,也没有问他明天还会不会来。
  我听着水池里的水流进碗里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心里想的却是那个叫做乔海岸的人。我轻轻把水关上,听着我手里的碗碰撞发出的响声,和阿蛮姨缝纫机的声音。
  我坐在我的小熊靠椅上,看着占了我大半床的小熊玩偶。我想,我不能再叫它小熊了,我应该叫它大肥熊!
  [三]
  乔海岸每天都会准时来我的小阁楼。当然,也会准时离开。他不太忙的时候,会教我做题,我没有上过学,所以学起来很费劲,每次教会我一个题目,我都会看到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但他通常都很忙。
  乔海岸今天来得很早,他来的时候我还没有醒。他蹲在我的床前,用好听的声音喊我的名字。“南柯,南柯!”我睁开眼睛,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赶快起来,我去给你做饭。”
  我慢慢地起来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我穿着我的蓝色睡衣跑下楼去,听到了厨房里煎蛋的声音。我靠在厨房的门边上,看到他头发不断地滴着小水滴,我才听到了屋外的雨声。
  我从浴室拿了一块毛巾,踮着脚把毛巾盖到了他头上。“把头发擦干吧。”我看着锅里焦黄的鸡蛋,不停地咽着口水。他笑了笑,一手擦头发,另一只手在翻鸡蛋。“你口水要流进来了,要不要我去拿个盆帮你接着。”我尴尬地咽了咽口水。“有那么夸张嘛……”我红着脸转身走出了厨房,无聊地在餐桌前坐下。
  我看着被他挤上番茄酱的两盘鸡蛋,和空空的餐桌。“就鸡蛋?”“就鸡蛋!”他一脸爽快地解下了围裙。“不是说给我做饭吗?说好的饭呢?”我两手捶着桌面,以示我的不满。“哦,还有!”我看着他一脸兴奋地跑进厨房,不禁感叹,“终于有吃的了。”可是事实告诉我,不能对乔海岸抱有太大的希望。
  当我看到乔海岸端出两碗面条走出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他满头的黑线。
  “有辣椒吗?”
  “……”
  “有盐吗?”
  “……”
  “有酱油吗?”
  “……这是你家!”
  [四]
  阿蛮姨连续一个月都一大早出去很晚回来,而我,就有了理由和乔海岸,我的南岸先生有更多相处的时间。   “南柯,南柯!快起了。”
  “南柯,我今天带你去爬山,再不起来我就自己去了。”
  “呀,南柯,你床上有虫子,还有老鼠!”我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看到他抱着手臂,翘着腿悠然地坐在我心爱的小熊靠椅上。“起啦?起了就快穿衣服。等下好出发!”我扭头看了看窗外黑乎乎的,我拿过闹钟,时针指着4,分针指着10。“……四点五十……乔海岸你干吗呀!这么早……啊呸,这么晚,你喊我起来干吗!”
  “去爬山呀!”他贼笑着从椅子上起来了,抱着手臂看也没看我一眼就出了我房间。“赶快穿衣服,我在楼下等你。对了,你要是不赶快起我就直接把虫子扔你被子里。”
  结果是我死不情愿地穿上衣服和他大早上,啊呸,大晚上的去爬山。
  但事实证明,乔海岸带我出来那么早是正确的。我走到的一半的时候就累瘫了,我坐在地上赖着不走,乔海岸没办法就把我背起来了。
  他背了我一小半路程之后就开始满头大汗了,我看着他额头上的汗珠,从他背上跳了下来。“我现在不累了,可以自己走了。”我一溜烟地跑到了他的前面。“前面黑,你小心点,等我用电筒给你照照呀!”他跑在我后面,天挺黑的,我只看到他手里电筒的光,和他隐约的身影。
  快要到山顶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有一点微微亮了。“快点,到山顶差不多就可以看到日出了!”他一脸兴奋地看着我。“你那时候喊我起床,就为了带我来看日出?”我突然有点感动,至少,这证明他心里还是有我一点点的位置的。
  我们到山顶还没来得及坐下的时候,乔海岸就一脸兴奋地对我喊:“南柯!南柯!你看,日出!”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温暖的阳光照在我们的脸上。“南柯就像日出一样!”他突然对着空旷的四周大喊,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南岸先生就像棉被一样!”“南岸先生?棉被?什么鬼?”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我只是笑着对他说:“小孩子的世界你不懂啦!”他回过头去,我看着他的侧脸,阳光温柔地打在他的脸上,他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有时间的话,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突然安静下来,看着我认真地说。
  “去哪儿?”我看着他。
  “青木河。”
  “青木河?是哪里?”
  “是,是我长大的地方,那里,很美很美,还有我养的一只猫,只是,我好久没照顾它了。”他又扭回头去,只是淡淡地笑着,但是,他的笑容却很幸福。
  回家的路上我终于开口问他一个我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问题。“乔海岸,你会陪我多久?我的意思是,我想学习,你能一直教我吗?”
  “能啊,我会一直教你,教你学习,教你做题。以后啊,你有不会的也可以随时找我,我随时出现。”
  [五]
  乔海岸失约了,他说他会一直教我做题,只要我找他,他就会出现。可是现在,他却不见了。
  乔海岸三个月没有来,我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笔在我的墙壁上使劲地刻上了四个字——南岸先生。
  乔海岸八个月没有来,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用笔在墙壁上使劲地刻上了四十九个四个字——南岸先生。
  乔海岸一年三个月零七天没有消息,我什么也没有想。只是用笔在墙壁上刻上了九十七个四个字——南岸先生。
  乔海岸两年九个月零二十四天不见,我的墙壁上有一百一十三个南岸先生。
  ……
  [六]
  南岸,南国之岸。
  我原以为你会是我孤独尽头的彼岸,到头来,却不过只是南柯一梦。
  乔海岸的离开,本就是早有预兆的,他给我起的名字,不过是在提醒我而已——南柯,南柯一梦,大梦初醒。而我给他起的名字,也不过是在提醒着他而已——南岸,南国之岸,远离尽头。
  阿蛮姨摸着我发烧的额头说:“丫头,你嘴里一直念叨的乔海岸是谁?”
  我问阿蛮姨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摸摸我的额头,“你累了,再睡一会儿吧!”
  我听见她在门外和别人低声交谈,“南柯的病最近越发严重了,她怎么会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呢……从带她回来到现在我寸步没离开过她身边啊……”
  我看见床头一瓶瓶罐子里放着的药片,头脑一阵眩晕。
  南岸先生是我在那个窄小的阁楼里除了阿蛮姨以外唯一认识的“陌生人”。
  他的离开,就像那年大雁南飞——带走了我的希望。
  编辑/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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