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树与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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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燕飞,作品散见于《散文》《天涯》《散文百家》《美文》《作品》《文学界》《鸭绿江》《海燕·都市美文》《百花洲》等刊,有作品被《中华文学选刊》《散文选刊》转载,并入选多种选本。出版有散文集《暗处的生命》《逆光》。
  樟树繁密的枝桠向四方逶迤着斜伸出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枝叶婆娑,形态雍容,冠如绽放的孔雀之屏。来赴樟树之约的诗人们乍见此树,如归家的游子,又如鱼入水塘,有的急切切扑上去,有的慢悠悠踱着方步,有的喜形于色,有的凝神沉思,雀跃、欢叫、惊叹、仰望、抚摸、丈量、合影……闹得不亦乐乎。最后才慢慢坐下来,坐在秋天的阳光下,坐在树荫里,将心思和爱讲给樟树听。那些长长短短的句子,如长篙带我进入一片辽阔的水域,恍若置身摇晃不定的木排,让人晕眩。渐渐地就坐不住了,起身沿着一条小路走开。路的左边是一块收割后的稻田,犹如生产之后的母亲,疲惫、安详,鸡鸭在它敞开的胸怀觅食嬉戏,戛然有声。一片枯荷与它隔路相望,几个月前,它还是亭亭的婀娜的,现在完全失去了水分与绿色,又瘦又高,容颜枯槁。风从远方颠簸而来,吹乱了路边的野蓼。而我的头顶,晴空一泻万里。
  小路很短,如一节盲肠。它的尽头是一横篱笆,篱笆后有三几户人家,白墙黛瓦,气定神闲。离我十几步的地方,一条狗在徜徉,它扭着头,走走停停,却未发一声,这条全身亮如黑缎、眼眸温顺的狗的身后,篱笆的脚下,一位老人席地而坐。时间似乎定格了,我、老人还有一条狗的视线都落在那棵樟树下。
  正如你所知道的,我刚从树下来。我走开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自己年过半百却无法控制某种液体的溢出,又没有夜色的掩映遮挡,在明晃晃的阳光地里,对于一个将老之人,确实显得有点矫情。但矫情也是一种无法控制的生理现象,对一些人来说,近乎天道。
  现在樟树无遮无挡,阳光无遮无挡,诗歌无遮无挡。它们从高处奔泻而至,然后在大地徐徐展开:纵情高歌抑或浅唱低吟、呢喃与铿锵,宛若多声部的合奏。
  这些乐手中,樟树年最高。一千岁,对人来说,实在太长,要十几代人的接力才能活出它的模样。十几代前的祖先,对后人来说,只是一个概念,甚至连概念都是模糊的。一般情况下,人能够记住的不过四代,再往前,或许只是家谱上的一个符号罢。
  东浒袁家的某位先祖,在村头种下了一棵樟树,谁也没料到,它竟然长成了庞然大物。种树的人生于何年,卒于哪月,已经无考。但樟树一直都在,它悠长而浓郁的气息布满了整个村庄,芬芳又带着些微的辛辣,仿佛母亲的体味。对东浒人来说,这棵树就是先祖,是一个地标,归乡的人只要看到这棵樟树,就像望见了家门,想着门后的热茶饭和暖暖笑脸,脚下的步子急颠颠的,眼睛却往樟树身上瞟,确定树无恙,那颗心才落回腔子里,踏实了。据说曾经有人出价百万,东浒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谁会把祖先卖了呢?
  说起来樟树并非名贵品种,南方大地俯拾皆是。记得小时候,离家不远的河边,也有一排樟树,它既不开花,又不结果,吸引孩子们的是它小小的叶片。先卷成一个圆筒,用拇指和食指把一端捻扁,放在嘴边,吹出的声音,类似某种昆虫或鸟雀的鸣叫,长短却由吹叶人的气息控制。短音“噗噗”,长调“去——去——”,也可以长短调相互转换,虽然谈不上婉转悠扬,在一个乡里孩子心里,却似天籁,边走边吹,感觉身有双翼,似乎可以飞上天去。但是不知哪天,它就不在了。不仅是樟树,河边的很多物事都不在了。
  阻挡风水的运势、做房起屋、修桥修路或者仅仅因为看不顺眼……人要砍一棵树的理由太多。东浒的这棵樟树,能活够一千年,能够长成如此模样,既要天照应,更需人照应呀。
  有人试图丈量它冠盖的半径:
  “43米
  我走了83步
  1分
  02秒
  ……”
  那個白衣女子,认真地一步一步数,无论如何弄不明白一株青苗如何走成了一位神奇莫测的樟树“相公”。又有一红裙姑娘,抱住了低处的一根枝桠,双手却无法对接。我也围着樟树转了几圈,发现树上的东西太多:排列整齐的寄生叶,长到了一尺多长,与樟树叶的沉郁相比,它齿状的叶子绿得如水,轻得像烟;两根藤已经粗过男人壮实的胳膊,它们虽然倚靠着东南方的一支分支,却完全没了藤本的柔软,已经蜕变为树的模样。樟树实在太大了,粗壮的主干需十几个人才能够合抱,它的分支数不胜数,干生枝,枝生杈,枝枝杈杈,如擎如盖,郁郁葱葱,仿佛一小片森林。也有乌突突的枯枝,有局部的死亡,生机与没落总是同时呈现,它们同样博大深沉。阳光从枝叶间漏下来,晦明交织,地上的金斑银块,闪烁不定,犹似一阕词章。
  上一次来看樟树是春天。很多鸟站在枝上,唧唧喳喳,虽然没有听懂,但它们的样子分明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欢喜,往来穿梭,飞去又飞来,似乎在做某种我们人类无法参与的游戏。现在,只剩寥寥数只,它们谨言慎行,偶尔念短促的句子,然后如子弹一般射向天空。
  按我的心意,是想认识每一片树叶,然后摘下一片,当口哨吹。事实上大部分的树叶都离天空很近,地面很远。落入眼里的枝干,青苔斑驳,树皮上的皱褶似乎也不能以皱纹称呼,皱纹是一个轻飘飘的词汇,是光滑处有距离的折痕。我见到的樟树的皮肤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刻印,是时间深入到了肌理的结果。我还看到了一个伤疤,快要愈合了,但它的纹理走向与周围迥异,好似一个大过箩筐的补丁。当地人说,此疤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留下的。当时,有个福建老板相中了这棵大樟树,想在此熬樟油。他在树旁架上大锅,开始在离地一人高处,开洞刨皮,树皮如纷纷暮雪尖叫着落下,刨至纵深几十公分时,伤口处渗出一种奇怪的液体。一般来说,树的伤口都会沁出“接引”,一种乳白色的浆汁,但樟树流出的却是似红非红,似褐非褐的一种物质。老板见树流血,心下犯了嘀咕,没敢再刨下去。说出这段往事的东浒人告诉我们,这位老板再也没有回到家乡,仅仅几个月后,埋在了对面的青山上。他又带我们去看西北面的一处断口,离地十米左右的地方,在寄生叶与树苔的遮蔽下,断面仍依稀可辨。它比伤疤来得更早,那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浪潮席卷全国,东浒村也有十来位知青,正是十六七岁神鬼不怕的年纪,见到樟树脚下的“相公庙”,如临大敌,嚷嚷着要破除迷信,又嫌樟树占地太多,定要砍了去,改作良田。东浒人不敢言语,更不敢阻拦,只得任刀斧落下。树身太大,砍了两天也未砍倒,几位知青爬上树去,终于砍下了一根枝条,树枝落地的瞬间,砍树的某知青也应声跌落,摔断了脊柱。   也许正是因为种种无法解释的蹊跷事件,这棵樟树才活到了现在。在东浒村民的眼里,它是有灵性的,可以庇佑子孙平安顺遂。一条蛇、一只狐狸、一棵树,生灵们如果活得足够长久,在我们的文化里,往往会显现一种超自然的力量,获得人们的敬畏。而东浒人把樟树尊为“相公”,却有些出人意表,或许神灵也是亦庄亦谐的,它身上沾染了人间的烟火气,并不总是高高在上。
  这棵樟树活了千年。它身后的祠堂比它年轻,它周围的房子与房子里的人比它年轻,惟有四面青山,见过它少年、青年的模样。山在远处,树在村中,恰似那隽永的诗句:“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这样的格局,这样的安排,惟有神能够做到。
  “一只蚂蚁驼着细碎的时光从树根爬上树梢
  另一只蚂蚁驼着时光的细碎从树梢爬上树根
  ……”
  诵诗的女子声情并茂,她颈上的围巾被风掀起了一角,似乎是诗歌的起承转合。我为蚂蚁这奇妙的意象触动。是啊,在一棵饱经沧桑的大树面前,人的渺小,人生的短暂可不就如虫蚁么?人的生命与树的生命都来自偶然的一次遇合,人和树或许都是神祇摆在大地棋盘上的一个子。树安然若素,人却非要活出自己的样子,如工蜂一般,忙来忙去,从一朵花飞向另一朵花。哪种生命更有价值?还真不好说。有时候,人类喜欢睥睨一切,以为自己是万物的主宰。认真想想,人类何曾主宰过万物。树还在,山还在,水还在,那些想要主宰的人安在?活不过树木山川的人类,又说自己是灵长类。意思是说,我活不过你们,但我比你们有思想。关于思想什么的,著名的一句话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们又怎么知道,树木山川,一切的自然之物,没有思想?或许人类与自然各有一套自己的思想体系、文化准则,各有自己的语言表达、情感模式。如何与自然相处,人类最好的做法莫过于彼此尊重,相依相守。
  就如此刻,樟树与树下的人们,呈现出的和谐美感。
  “众生围坐,被一棵神树加持
  它呼气,我们吸气
  在一呼一吸间
  听心灵拔节的声音
  几条枯枝,将落未落
  在半空,横生出几句残章
  整个下午,我们
  在古树之下,被夕阳砸中
  被秋虫的鸣叫声砸中
  ……”
  “轮回了多少世
  你还认得吗
  认不得也不要紧
  一阵风
  一只鸟
  还有风云变幻
  世上千年
  你只看不说,
  任时光把你雕刻成
  神”
  分明是初相遇,却似故友重逢。诗人顿生情愫,那些喷涌出来的炽热与忧伤源源不断,被秋天的长风带到更远的地方。樟树听人们深情表白,叶子沙沙,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不知它是否在意人的褒扬。它的资历实在太老了,王朝更替,兵荒马乱,雨顺风调,好的坏的,装了一肚子。它见过男人如何留起了一根长辫,又如何一朝剪下,见过女人的小脚,颤颤巍巍在面前走过,见过甜蜜的爱情和无情的背叛,见过一茬茬的人呱呱喊叫着来到人世,最后沉默地躺进山坡,它还无数次地目睹一轮明月如何被“天狗”蠶食,饥荒年代人们如何将一把野菜一些树皮装进胃囊。直至有一天,如果不是那场适时而降的大雨,一场意外,差点将它烧成灰烬……
  还有许多人不能解的秘密与天机,樟树是否知晓答案?
  樟树一声不吭,没有透露半点消息。哪像人,装了半桶水就晃荡得满世界咣当咣当。树厚重、人浅薄,树与人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物种。因此,人如果以为自己彻底明了一棵树的心思,进而想做成知己,似乎是人的一厢情愿。树在某一瞬间,收容了人的一些思绪,更或者,人竟在树下顿悟了。但这一切,皆是人的事情。果真只是人的事情吗?我心里又存着疑问。世上的事本无定论,我不是树,焉知树的心思与喜乐?它生长在大地上,熟知的是山是水是草,是行人是牲畜是庄稼,虽然这棵樟树见多识广,但我相信,听诗的体验于它还是第一次。它活了那么久,或许就是等待着这场诗会的到来也未可知呢。
  我早回到了人群中,时不时地却有些恍惚。忘了是谁的诗,也忘了诗人的面容。整首诗,只记住了一句,“陪时间坐在树下”。一句足矣。时间陪我,我陪树。温暖,又两不相扰。光影慢慢移动,时间总是无声无息又声色俱厉。
  对面篱笆边的老人还坐在那里。他的身后,夕阳如一团火苗落在山冈上。自打这群人来到樟树下,他就坐在那里,身体前倾,微微扬着脸,神态平和、木然,似乎这场热闹与他无关。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树的方向。我曾经在篱笆边做过短暂的停留,我甚至走到了他的面前,清楚地看到了他如土地一般的皮肤,枯枝一般的双手。那时,我也望着树下,树下站着一位年轻的诗人,但我无法清晰接收他声音的信号。空间是天然的消音器,仅仅隔了不到百米的距离,大地与风就把他的声音吸收殆尽。这个老人年岁总在七十开外,以他的听力,对面的朗读可能就是默片时代的影像,或者他并不需要声音的引导,诗歌已如无形无色、无处不在的空气沁入肺腑;又或者他只要一个形式,在这个秋天,静静地坐在樟树的面前,与一场诗会遥遥相对;更大的可能是他眼里只有那棵樟树,它从遥远的年代跋涉而来,依然枝繁叶茂、风华绝代,是神谕留给大地的美丽诗行,它吸引着老人的目光,更驻扎在那群仰慕者的心怀和歌咏里。
  我和老人都是一场诗会的闯入者。不同的是他沉默无语,而我则试图说说一棵樟树和与它有关的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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