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白河上的塔

　　昨天我又意外地过潮白河
　　弟弟搬走了，最后一次看他
　　也是春节前的午后，时间总有惊人的相似
　　车又缓缓地路过潮白河大桥
　　昔日沿岸的绿色植物
　　被风雕成满地细碎的骨头
　　河道里的水鸟野鸭
　　你们飞走的时候，是否知道
　　春天还会回来？
　　午后的通州塔
　　冷风里气宇轩昂，像个戍边的战士
　　朋友从购房处出来了
　　小城已是灯火通明，街道上新繁华
　　替代了旧街景。河岸上吹来的风
　　让我感到在忽冷忽热的尘世间
　　每个人都在为生活紧张而盲目地搬运
　　人生就是这样，不能在同一时间走两条路
　　潮白河，我用这首诗表达我对你的依恋
　　通州塔，我无缘靠近你记忆里的神秘面纱

钟

　　夜里，雪落在墙上
　　那只黑色的石英钟，依旧
　　滴答滴答地走着
　　它的声音，让空间里的每个居住者
　　都成了一种陪衬
　　小心翼翼地
　　屏住呼吸地谛听
　　一只黑鸟在雪夜里独语
　　钟是有灵性的物件
　　生活让它领悟了
　　这一生，它和万物须保持
　　不可更改的远近
　　有时它更像一个绅士
　　每个清晨，彬彬有礼地
　　—— 准时
　　和我们互道早安！

豌 豆 花

　　我是外祖母菜园子里的豌豆花
　　与生俱来的三分紫色
　　不规范的花瓣
　　让翅膀时时凝聚飞和浪漫的幻想
　　我跳出了时间里的约束
　　一生保留着属于我的那份纯真
　　我没有出人头地的宿命
　　根一直在故土里延伸
　　我懂得滴水之恩，你送我一粒豌豆种子
　　秋天的傍晚，我会提一篮子的绿色精灵
　　轻轻叩响你的家门
　　每一朵花都有神的旨意
　　我喜欢带着泥土味儿的豌豆花
　　看它风雨里不同的神采
　　有时似花，有时似蝶，有时似外祖母
　　远去的背影
　　（以上选自《星星》诗刊2020 年5 期上旬刊）

贝加尔湖

　　你横亘在我的面前
　　你的血液依旧像年轻的士兵
　　而我的眼泪在心里翻滚了三次
　　苏武当年放过的羊
　　还在贝加尔湖的天上漫步
　　以水为镜
　　看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人
　　一面祭奠苏武
　　一面斟察着返回家乡的路
　　某天早晨醒来
　　城头几次变换了王旗
　　苏武早已回到了长安，留下他的家人
　　让我们这些后来的人
　　在贝加尔湖
　　在十九年的冰天雪地里，辨认和寻找
　　苏武当年举起过的旌节上
　　只留下竹的丝丝节气

波罗的海印象

　　波罗的海，你在梦里稀释了
　　人间所有的眼泪
　　让那些靠盐而活的鱼
　　远走它乡
　　让那些靠渔而生的人
　　脊背上长出了风帆
　　那些远处而来的船在此折戟沉沙
　　那些鼓动人心的风帆在天边时隐时现
　　而我前世在这片海域所经历过的苦难
　　在时间的浸染中
　　我逐渐变为一块晶莹剔透的血珀
　　被无数双眼睛反复查看
　　那时间滑过了我的蛛丝马迹
　　（以上选自《诗刊》2020 年6 期上半月刊）

蒲 公 英

　　春天是苦涩的。
　　上帝总会派来一些为大地把脉的植物
　　天下黄花都是苦命
　　它用苦打通了万物闭塞了
　　一个冬天的经脉
　　风中无数把伞向地球上的
　　每一个角落飞去
　　你看—— 它们脚步轻盈
　　上天入地 也可以推走我們体内隐藏着的旧
　　事沉疴。

鸟 巢

　　五月白杨树的每一片叶子
　　为光荫留下了
　　无数条隐秘的缝隙
　　它们泛起白光的时候
　　—— 春天已远
　　动荡的风，一次次肆无忌惮地掀开了
　　挂在树枝上那个晃动的鸟巢
　　一只鸟正在忙碌中，左观右望
　　它知道悬在高处上的事物隐藏着
　　万劫不复的风险
　　它正独自搭建着一间躲避风雨的房子
　　这神奇的事物，令人遐想

浮 桥

　　不远处的西边
　　有一片天然的湿地
　　风吹草低的时候野花无数
　　她们正值青春，以水为镜，引来八方众神的
　　青睐
　　在浅浅的水洼子里
　　并非每一段情感都如期而至
　　但总有一些纯洁的爱情照亮黄昏
　　一个木制的浮桥，连着两个不同的世界
　　去年秋天，浮桥断了，路也消失
　　湿地里那些为爱情歌唱的鸟儿
　　在风的五线谱上，个个跑调

小 站

　　梦里一辆追不上的火车
　　望着它远去的烟尘
　　在风中，散落为更多细小的忧伤
　　在我们起伏不定的青梅时节
　　一个被风牵走
　　一个去向不明
　　多年后的小站
　　被沉重的生活多次搬迁
　　一个闪电之夜
　　他却突然出现在被雨淋湿的镜子前
　　（以上选自《诗选刊》微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