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上的夏日旅行记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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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对美的理解和感受都不一样,要将它像渔网一样打捞起来,并化为相机中的一张定格,的确有些考验想象力。对我来说,那些壮丽的山川、奔腾的河流固然美丽,举手投足间都洋溢出大自然赋予的无限性感,然而一口气看多了,也无法免俗地演变成一种审美疲劳。尤其此刻,我正在一趟趟高铁和绿皮火车的不断换乘中,就像在一台跑步机上反复变速跑,以这种独特方式去体验中国西南地区复杂的疆域,和不同的地貌。倘若单纯地只为欣赏风景,这份热情也注定难以持续太久。
  无论火车穿过多少这颗星球上最最美丽的地方,它的首要任务永远都是把一车车人和货物安然无恙地送到目的地。装货物的列车此处不表,反正客运列车上从来不会缺少故事,再差劲也能加上一个绿皮火车的定语。而我看到这次“美的夏日”豆瓣夏季摄影大赛的主题时,便立即启动了一下记忆库。结果显而易见,我所能想到一些關于夏天的美好故事,大都发生在绿皮火车上。他们都是些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却偶尔会在不经意间闪现出一些思想上的火花,比世间的无数美景都要绚烂。姑且认为,这是一种别样的美。
  我现在给你讲两个故事,主角分别是两个我在绿皮火车上遇到的乘客。第一个就叫他“工装男孩”吧,因为他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深色厂服,脚踩一双布满灰尘的休闲皮鞋。如果不是他从电脑包里掏出笔记本,我可能永远不会注意到他。
  那是在玉屏开往贵阳的5639次列车上,这是目前湘黔铁路上最慢的一趟客车,所有小站都要停靠。虽然装上了空调,但骨子里还延续着绿皮车的血脉。我从镇远上车,前往黔东南的州府凯里。窗外那些黛青色的山峦不断改变着婀娜身姿。夏季的西南铁路,最害怕泥石流,但它们一年四季都不会缺少美景。
  “不好意思,借光。”一句略带口音的南方普通话,在一车贵州口音为主的西南官话阵营中,显得有些突兀。工装男该正搀扶着一位苗族老太太,朝她的座位缓缓走去。完事后,他又回到我对面的过道旁,掏出笔记本。虽然背着电脑包,本子却是纸制的,很厚重,和他全身上下的所有东西一样,破旧感十足。他把本子放在硬座靠背的最上方,旋即掀开,一只长长的铅笔就这样露了出来。
  像个小学生那样,他操起铅笔认真书写起来。偶尔抬头环顾四周,把目光聚集在某位乘客身上。铅笔屁股上的橡皮,早就擦没了,而固定橡皮的小铁块,也被他咬得体无完肤了。这些细节充分暴露出他在思考,这时他总是一副严肃的神情。除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你会在他翻页的时候,偷偷瞄到一些类似动物的素描。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我必须为此上个厕所。
  “你在写啥呢?”上厕所只是个借口,返回之时,我便名正言顺地搭讪他了。
  “我在记录车上的人。你看他们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聊天、有的在吃东西、有的在睡觉、多好玩啊!”工装男孩说。
  “可是,坐火车的人不都这样吗?我的意思是,这些有什么稀奇吗?”
  “不不不,稀奇与否,不在于这些事情本身,而在于他们每一个人。你看前面那个胖胖的男孩,他一直对着手机笑,但不打字,所以一定在看抖音里的搞笑视频。而他旁边的女生,也一直对着手机笑,但她一直在打字,十有八九在和一个很喜欢的人聊天。”他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说。
  “你的观察力很仔细啊!”我赞叹道,“请允许我多问两句,你是打算写一本小说,还是仅仅记录一下本次旅行呢?”
  “我可没有写小说的天赋,我只是想安静地观察一下这些乘客。我不喜欢坐高铁,它没有这种绿皮车好玩。我喜欢这样的慢火车,它总能让我找到一些有趣的观察对象。他们和高铁上的人不一样,高铁上可没有背着箩筐和拎着鸡的乘客。”他说。
  “这么看来,你像在进行一项田野调查?”我对他越来越好奇了。
  “也不完全是,我不懂什么理论知识。我以前只是流水线上的一名工人,你用的苹果手机很可能就是我组装的。但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而且这份工作并不能带给我真正的快乐……”
  他陷入了沉默。确切地说,是我们一同陷入了沉默。多少人梦想超越世俗生活的藩篱,却不得不在五斗米的残酷现实中低下高贵的头颅。这位至今穿着工装服的年轻人,显然不会出身于富裕家庭。那么,他是如何弥补现实和梦想之间的差距的?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还是决定辞职。”他叹了口气说,“毕竟,我太喜欢大自然了。我想为环保事业做点什么,这两年一直在苦苦寻觅有缘人。我们可以创作一款关于地球生态方面的手机应用软件,我提供创意,他负责技术。”他说这次出来,要去黔东南的侗族村落听老人吹芦笙。还要像神农尝百草那样,去深山老林挖草药。“我还要去寻找传说中的黔金丝猴!”他越说越激动,双眼开始放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他突然拉开电脑包,把一部超大开本的硬皮书拿了出来,说这是他最重要的资料来源。我瞥了一眼封面,“儿童生态百科全书”八个大字,不偏不倚地印在正上方。
  工装男孩的故事就要告一段落了。你可能已经发现了,这个故事并没有结尾。对于一个近乎单纯的理想主义者,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以他平庸的人生经验去盖棺定论。不管是悲剧还是喜剧,勇敢走完这段人生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别人。于我而言,和他在绿皮火车上短暂相遇,却创造了一个值得深思的开放式结局。我想,这便足够了。
  接下来我们转场东北,看看穿越大兴安岭的绿皮火车上,有哪些好玩的人和事。去年夏天,我在海拉尔开往满归的4181次列车上,与一位家在图里河的大爷不期而遇。在这之前,我先是听两位去库都尔的大姐唠嗑了半天——这趟绿皮火车实在太挤了。到了牙克石,连车厢过道处都塞满了人。每个人必须对号入座,我就这样被包夹在三人座的中间,像被羁押的犯人那般沮丧。
  好在火车这座流动的大戏班子,永远不乏业余演员。东北人把调换位子称之为“串”,他们总是不断地“串一下”,以方便和熟人坐在一起。这两个到库都尔的大姐,为了唠嗑串一块儿,像冰糖葫芦上的两颗果子。一个夸耀对方买的衣服好看,另一个说800多打折到680;一个又说为啥不去牙克石买呢还能便宜点,另一个说这衣服只有海拉尔才买得到。   库都尔一过,人瞬间少了一大半。空荡荡的车厢里,一个大爷高亢的声音,隔着好几个座位还能传过来。就像街上那些爱来爱去的口水歌,无需竖起耳朵,听觉系统便会莫名其妙地照单全收那样。当这样的干扰越来越严重时,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它。
  “大爷,您到哪儿下车啊?”我索性主动出击,用尬聊去杀死尬聊。
  “我到图里河,你呢?”
  “这么巧,我也到图里河呢。”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哪儿来的啊?”
  当我说出上海两个字时,大爷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嗨了起来。
  “上海有个人民公园是不是?听说很多父母都在那儿给孩子相亲?我女儿快40了,一个人在北京买了套100多平的房子。啥都很好,就是不肯处对象!”
  “我说大爷,现在北上广的年轻人,都更愿意一个人待着呢。”我安慰他说,“更何况,一个女孩能在北京买那么大的房子,也太棒了吧!”
  “是吧?孩子在外企做高级管理人员呢,没事就去美国欧洲出个差。那么贵的房子,天天空着呢!”埋怨归埋怨,大爷脸上的表情倒也还算诚实,一丝难以掩藏的浅笑出卖了他。
  “既然这样,您两口子为啥不去北京帮她看房子啊?”我有些不解。
  “有啊,我们曾经去北京和她住过啊!但不怕你笑话,我俩都受不了啊!”他显得十分无奈。
  “大爷,我太明白了。我和我爸妈也一样,天天吵架呢!”
  “不是这个,我说空气质量呢!你现在看看外面,你看这天,确实是蓝的;你看这云,确實是白的;你看这水,确实是清的。你再看看北京,人贼多、楼贼高、车贼堵。我就不明白了,人为啥都往北京扎堆呢?”
  图里河一到,大爷就没影了。我在车站附近拍了会儿照,刚走到镇上,就在一家兽药店的门口,再次遇上他。这回儿,他怀里多了一只小狗。
  原来,这只可怜的小狗生病了。为了拿药,他心急火燎地坐了七个小时的火车,从图里河去海拉尔。当天没法赶回来,只好在海拉尔住上一宿,翌日清晨再坐七个小时的火车,从海拉尔回图里河。就在这趟火车上,我们相遇了。
  如果不是兽药店门口的再度邂逅,我永远不可能知道这位大爷坐这趟绿皮火车的理由,竟是为了一条狗。
  工装男孩也好,图里河大爷也罢,不过是我在绿皮火车上遇到的两名普普通通的乘客。他们外表平凡,往人群中随便一丢,便泯然于众。在他们寻常的人生旅途中,似乎从未有神的光环笼罩在发梢之上。
  即便生活永远不会和宏大叙事产生关联,却也无法阻止他们安静地演绎出一首首属于自己的生命之歌。这些无人问津的歌曲,歌颂着每一个渺小个体的平凡,为他们不经意间展现出的小小细节,提炼诗意和美。他们或许并未察觉,仅仅是因为生态爱好放弃工作的理想与执着,和坐两天一夜的绿皮火车只为给一条小狗买药的善举,已然深深感染了一个陌生路人,成为他美好的夏日旅行记忆的不朽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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