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一
腊月二十的清晨，黄琼起床开门，听到了冰块的阵阵爆响，一阵寒意袭来，黄琼冷得直哆嗦。她彻夜未眠。事因前一天晚上，黄琼接到丈夫从东莞打来的电话，说他很快可以回家。接完电话，黄琼脑海里一片茫然，既盼望丈夫回家又害怕丈夫回家。
黄琼的丈夫田伟在东莞打工已有四个年头了，每年就只有过春节的时候才能回家一趟。每次送田伟走的时候，黄琼怏怏的，想着两人分居两地，没有夫妻生活，日子像白开水一样没滋没味，觉得万分委屈。丈夫刚走，就在盼丈夫早点回来。
丈夫真的要回来了，黄琼却乱了阵脚，彻夜不眠。前几天她去医院做了检查，证实她已怀了小孩两个多月。显然这个孩子不是田伟的，她必须做掉。
黄琼一脸痛苦地走进屋子，将炉子的火烧旺之后，就忙着做早饭。她的早饭不光做给自己吃，还得做给田锋吃。田锋是她的邻居，一百米之外那栋三层带帽外贴钢砖内铺地毯的平房就是他的家，在村子里最漂亮，可惜这么漂亮的房子缺少女主人，女主人去深圳打工，跟一个香港老板跑了。
田流在县城一所高中读高二，今天放寒假。从县城坐三个小时的船到达镇上后，田锋用摩托车接他回家。这是昨天晚上黄琼与田锋计划好的。本来黄琼是准备坐田锋的车去镇医院做人流的，被田锋极力劝阻了。开始田锋说的话很令黄琼感动，说什么寒冬腊月天气冷，担心冻坏身子，说田伟一年只回来一次，不能让他失望。说田流放寒假，得有人做饭吃。后来黄琼指着腹中的孩子问怎么办时，田锋嬉皮笑脸地说：“两个多月又不显山露水的，田伟肯定不会发觉，即使发觉了也没有关系，大不了和他离了，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黄琼听到这里脸色陡的变了，态度强硬地说：“同田伟离婚，你休想！”
“不要把话说得太绝。当初我想你时你不是也推三阻四的吗？”田锋表现出不与黄琼争辩的姿态，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
田锋裹着一身寒气离开后，黄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开始在脑海里翻晒与田锋之间陈年霉斑的往事。
年头正月初二田伟去打工的时候，二十多里山路是靠两条腿完成的。轮到田流正月十五上学的时候，黄琼心疼儿子，宁愿出50元坐出租摩托车。黄琼不曾想到的是，田锋将田流送到镇上返回黄琼家时，黄琼给他车钱，他却坚定地拒收。黄琼这下麻烦来了。当田锋说黄琼现在的日子像守活寡时，这一句话，戳到了黄琼的痛处，她在田锋面前嘤嘤哭泣起来。田锋借机将黄琼搂在怀里，开始亲吻她的头发，她的耳朵。黄琼止住了哭泣，对田锋的热吻不拒绝不迎合，只是怔怔地望着田锋，田锋越发胆大起来，将自己的双手在黄琼温热的胸部摩挲起来。见黄琼反抗不强烈，显得不那么坚定，手便慢慢往下移，一直移到黄琼的腹部。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黄琼理智的大厦轰然倒塌……
一番翻云覆雨之后，黄琼生理上得到极大满足，心里却陷入一种深深的自责和痛悔。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今天却让丈夫戴了绿帽子，不该呀！这样想着的时候，竟流下两行泪来。望着精疲力竭地瘫在一旁喘着粗气的田锋，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从此与这个男人一刀两断。
二
腊月二十的清晨，高二（五）班的班主任在发成绩单时，着重点了田流的名，说全班58名学生，就数田流变化最大，已从开学时全班第一名下滑到47名，不简单啦，希望你再接再厉，争取下滑到58名。全班同学听后哄堂大笑，田流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进去。
田流拿着那张十分糟糕的成绩单，像拿着一颗定时炸弹，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爸爸很快就要从东莞回来了，爸爸看到我这样子的成绩，不知伤心成什么样子。田流这样想着，就内疚起来。
田伟小时候对田流挺严，田流也特别害怕田伟。随着田流的渐渐长大，他懂得了父亲的严厉是为了他成才，父亲是把自己未能实现的理想寄托到了他的身上。他从害怕父亲变为钦佩父亲，认为父亲是个没有缺点的完人。父亲读书时成绩特好，高中毕业时考取大学，遗憾的是那时爷爷奶奶都重病在身，无法承受的经济负担让他只得选择放弃。父亲有着一米七五的身高，不胖也不瘦，好看的四方脸上长着一对好看的酒窝。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看任何人都是真诚的，亲切的。有时候田流觉得爸爸妈妈生活得很幸福，有时候田流觉得爸爸与妈妈有那么一点点不般配。尽管妈妈在农村算个大美人，有着一米七的身高，生得窈窕，圆脸，长辫，大眼睛。可是有时候妈妈显得太俗气，眼光与心胸同爸爸相差很大。爸爸农闲时看看书，写写文章，妈妈总说写文章费神大，挣钱少，满脸的不高兴。
爷爷奶奶相继病故之后，留下了不少债，田伟为了还债，为了供田流读书，只得抛妻别子外出打工。在那些花花世界里，田伟出污泥而不染，不赌不嫖，不吸烟不酗酒，打工之余就是看书写文章，通过努力，有不少文章在打工文学杂志上发表，认识爸爸的人个个竖起大拇指。
田流想着爸爸田伟，不觉船已靠近镇上。田流走下船，看见田锋的摩托车停在码头旁。田流看见田锋，有一种本能的厌恶。他低着头不言语，慢慢地从摩托车旁绕开。田锋在后面揪住田流的背包，生气地说：“是你妈妈让我来接你的。”田流听到田锋提起妈妈，不屑地瞪了田锋一眼，赌气地说：“冬天里公路上有冰，坐车不安全，我宁愿走路回家。”田流说着迈开大步朝前走去。虽然寒冬的风很残忍，一股一股地从脚下吹上来，沿着两条腿向上，一直爬到他的上半身。没走出几步，田流就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但他并不在意，甚至觉得有种报复田锋和妈妈的快意。
田流清楚地记得，那是农历六月十六日，是母亲36岁生日。田锋来为他妈妈庆祝生日，他妈妈便拿出20元零钱，吩咐正在做作业的田流去两里外的经销店买两瓶酒回来。田流接过钱往衬衣口袋里一放，走到门口时，见烈日当空，又折回来换了件短袖衫才出发。他走到半路，想起钱忘记在衬衣口袋里，只得匆匆往回赶。赶回家时，见没洗完的一盆衣服还放在阶沿上，田锋和妈妈不知去向。大门敞开着，进了堂屋也不见人。田流毕竟是个孩子，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发生什么事。他侧耳静听，听到妈妈房间里有轻微的响动。他在心里想，也许妈妈太劳累，十分疲劳，正躺在床上休息。为了不打扰妈妈，他没有喊叫，而是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里看个究竟，没想却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从这以后，恨妈妈的田流向黄琼提出了好多无理要求，黄琼稍有拒绝，田流就不耐烦地吼道，您不依我，小心我把你们做的丑事说出来。黄琼只得无可奈何地依他。
三
腊月二十的下午，田伟承建的八号宿舍楼主体完工，外墙全部粉刷结束。建筑队的谭老板要求田伟和他的一帮兄弟帮忙，再赶五天工期，并许诺不影响田伟他们回家过年，工资也翻倍。田伟思考了一下，答应了。
谭老板满意地拍拍田伟的肩膀：“田伟，够朋友！到时候买不到火车票，我出钱让你坐飞机回家。”
田伟答应谭老板留下来抹完内墙再回家，并不是经不起双倍工资的诱惑，而是想到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外出打工，广州给了他一副冷脸，不愿接纳他这个有些莽撞的异乡人。是谭老板收留了他。这一次的际遇，一直温暖着田伟漂泊无依的行程，也让他相信，世界尽管物欲横流，但还是有不少的善良人。
田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自从进了建筑队之后，他死劲干活。正是田伟出色的表现，一年后谭老板让田伟当了小包工头，将手下的二十来号人交给了他管理。田伟不但把这班人管理得好，而且管理得巧。他与这班工友同甘共苦，亲如兄弟，与谭老板情同手足。腊月二十几了田伟还领着工友们在工地上拼命地干，决不是为那几个钱，而是为了报恩。可就在工程快完工的那天，腊月二十六的早上，田伟提着两桶水泥往楼上爬的时候，两条腿软得筛起糠来。他将两桶水泥放在楼梯上歇了一会，重又提着两桶水泥咬着牙往上爬的时候，腿由发颤变为疼痛了。过度的疼痛让他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在地上。闻讯赶来的谭老板将田伟扶上红色富康，风驰电掣般驰向医院。田伟躺在医院里昏迷了两天两夜，醒来时已是腊月二十八的午后了。这年腊月没有三十，离过年只有一天了，望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工友，田伟感动得哭了，他知道这些归心似箭的工友竟然为了他放弃了与家人团聚的机会。想起家人，田伟的眼前晃动着妻子那美丽的身段，那温暖的笑脸，一种幸福的感觉涌遍全身。他心爱的妻子，在家既要干农活，操持家务，照料儿子，还必须承受着孤独与辛酸，够难为她的。也许她正望眼欲穿地等待我回家。还有儿子田流，一直是他的希望，他的寄托，他的精神支柱……
如今田伟躺在医院里，是不能提前回家过年了，真的很想家里的亲人，为了免除家里人的牵挂，让家人过个安心踏实的年，他开始编造谎言，找个不能回家的合理解释。思量再三，他开始拨打家里的电话。
四
正在煮猪头的黄琼接到田伟的电话，万分欢喜。得知丈夫要去香港陪谭老板旅游不能回家时，心里凉了半截，对着电话怔了许久，竟不知说什么好。田伟许久得不到妻子的回音，不知妻子是在生气，还是在伤心，难过。他只得对着话筒说，你让田流接电话。
田流在电话里叫了一声爸爸，眼泪就汹涌而出了。望着坐在电话机旁痛哭流涕的儿子，黄琼想了许多许多。
她第一次与田锋偷情之后，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不想见人不想吃饭，白天精神恍惚，夜晚多梦盗汗，一连几天都不敢和田锋见面，发誓从此与田锋一刀两断。然而当田锋再次软磨硬缠时，她还是没能逃脱。她是女人，一个只有三十多岁的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需要过正常的夫妻生活。可她没想到，这事就像吸毒一样一经染指便注定越陷越深。他们接触的次数一频繁，便将仁义廉耻统统抛在了一边，田锋常常在夜晚偷偷溜到黄琼家来。转眼到了夏天，学校快放暑假，黄琼哀求田锋，田流在家不要同她来往，以免让田流看出破绽，要是田流知道了这事，她就没脸活了。田锋极不情愿地答应了黄琼的请求，一个多月真的没与黄琼来往。哪知黄琼生日那天，田流去买酒，让老天为他们创造了机会。两个人可谓干柴逢烈火，连门都来不及关，径直去了房屋。
被儿子撞上这事后，黄琼乱了阵脚。除了向儿子妥协，做梦都在发誓与田锋断绝关系，可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田锋的言行不容分辩。他已把自己当成黄琼家的一份子，农活打挤了，他主动帮忙，没有柴烧了，他不请自到。黄琼在为与田锋这种关系胆战心惊的时候，内心里充满了对两地分居过日子的无奈。她甚至多次动了丢掉这个家，同田伟一起打工的念头，可客观现实又不允许她这样做，她是一个没多少文化的农民，她的根在农村。如果他们都常年外出打工的话，老了之后将面临着户口、房子等诸多问题，他们又没有养老保险金，当大都市不愿意接纳他们的时候，晚年生活就失去了保障。田伟外出打工就像在前方打仗一样，而她必须在家，巩固后方，将来叶落归根时，才有挡风雨的大树。
做掉孩子刻不容缓，悬崖勒马，与田锋断绝一切往来已不能有半点含糊，挽救田流也很重要，黄琼这样想着的时候，与田流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傍晚时分，黄琼拉着田流来到门外的稻场边，黄琼一脸严肃地对儿子说，转眼就是新年了，为了新年新气象，我们要对着神发誓。常言道，举步之外有神灵。黄琼说着，面朝南方双膝跪下，虔诚地说道：“苍天在上，我黄琼从今以后若再做对不起田伟的事，天打雷轰，不得好死。”黄琼说完，磕了三个响头。黄琼站起来后，又让儿子跪下，对着苍天发誓，从今以后不给爸爸丢脸。
田流双膝跪下，开口叫了声爸爸，泪如泉涌，嚎啕大哭起来。
五
新学期开始后,田流的表现与上学期判若两人，花钱不再大手大脚了，星期天也不迷恋网吧，主动与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断了联系，将全部心思用在了学习上。第一次月考，他的成绩为全班第四。
而新年之后，田锋发现黄琼不再搭理他了。见他绕道走，农活不让他帮忙，不与他单独相处。她早出晚归，天一黑就把大门抵得死死的，任凭他喊破喉咙也不开门。他有时乘机溜进黄琼房间后，黄琼也对他冷若冰霜，他赖着不走就嚷着要喊人，要打电话报警，田锋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田锋百思不得其解黄琼为何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甚至怀疑黄琼是看上别的小白脸而冷落了他，于是他经常在黄琼家房子周围转悠，监视着黄琼的一举一动。并伺机毒死黄琼家的鸡、猪。黄琼咬牙强挺着，没有丝毫的屈服。
端午节这天，学校放三天假。田流回家途中去银行取钱，没赶上早班船，回家时已是傍晚。恰巧被远处的田锋隐隐约约地看见，他误把田流当成了别的男人。于是田锋就守在路口，要看看黄琼又和谁好上了。他在路口蹲了几个小时仍不见来人返回，来到黄琼家周围一转，见已熄了灯。田锋顿时怒火中烧，黄琼竟留小白脸过夜！于是，他开始拼命地擂黄琼的门。刚刚躺下的黄琼问有什么事。田锋开始破口大骂起来：“黄琼我知道你是强盗的妈坐上席，假装正经，你一脚揣开我，原来是喜新厌旧，你开门，我一斧子把你的野老公劈了！”田锋把门啪得咚咚响的时候，刚睡下的田流也听出了端倪，腾的坐了起来，无比愤怒地穿着衣服。黄琼见儿子拉亮了堂屋的灯，担心出事，也赶忙穿衣起床，黄琼拿开抵大门的一把锄头，将大门打开。田流看见了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前的田锋，顺手拿起门旁的锄头，奋力向田锋头部砸去，田锋躲闪不及，砰然倒地，血流如柱。
黄琼看见奄奄一息的田锋，显得异常镇定。她先打110，再拨120，然后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对田流说：“这事与你无任何关系，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死给你看。你是我和你爸爸的生命，你毁了我们这个家也就完了。”
望着警察将妈妈带走后，田流已失去独自承受这场灾难的勇气，只得将发生的事在电话里对爸爸哭诉。田伟放下电话，蒙了，整个儿瘫倒在地上。谭老板为田伟联系好飞机票，用自己的轿车把田伟送到飞机场。田伟马不停蹄地赶到县城时，田流已从看守所换出了妈妈。黄琼却跪在看守所门前，不住地哭着说：“让我进去，这事与我儿子无关。”她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汇成一股股小溪。
田伟找到看守所，见到心力交瘁的妻子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费力地将她拉了起来，默默地一起去面见儿子。
田伟见到儿子，扑通一声跪在儿子面前，痛哭失声地说：“儿子，为了打工挣钱，我才被迫与你们分居两地，没想到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可我天涯孤旅拼死累活地挣钱是为了让你能好好地读书，你一直是我的希望，我的精神支柱。现在希望空了，精神空了，我还要挣钱干什么？呜呜……”
责编：熊正红
题图：余潮
腊月二十的清晨，黄琼起床开门，听到了冰块的阵阵爆响，一阵寒意袭来，黄琼冷得直哆嗦。她彻夜未眠。事因前一天晚上，黄琼接到丈夫从东莞打来的电话，说他很快可以回家。接完电话，黄琼脑海里一片茫然，既盼望丈夫回家又害怕丈夫回家。
黄琼的丈夫田伟在东莞打工已有四个年头了，每年就只有过春节的时候才能回家一趟。每次送田伟走的时候，黄琼怏怏的，想着两人分居两地，没有夫妻生活，日子像白开水一样没滋没味，觉得万分委屈。丈夫刚走，就在盼丈夫早点回来。
丈夫真的要回来了，黄琼却乱了阵脚，彻夜不眠。前几天她去医院做了检查，证实她已怀了小孩两个多月。显然这个孩子不是田伟的，她必须做掉。
黄琼一脸痛苦地走进屋子，将炉子的火烧旺之后，就忙着做早饭。她的早饭不光做给自己吃，还得做给田锋吃。田锋是她的邻居，一百米之外那栋三层带帽外贴钢砖内铺地毯的平房就是他的家，在村子里最漂亮，可惜这么漂亮的房子缺少女主人，女主人去深圳打工，跟一个香港老板跑了。
田流在县城一所高中读高二，今天放寒假。从县城坐三个小时的船到达镇上后，田锋用摩托车接他回家。这是昨天晚上黄琼与田锋计划好的。本来黄琼是准备坐田锋的车去镇医院做人流的，被田锋极力劝阻了。开始田锋说的话很令黄琼感动，说什么寒冬腊月天气冷，担心冻坏身子，说田伟一年只回来一次，不能让他失望。说田流放寒假，得有人做饭吃。后来黄琼指着腹中的孩子问怎么办时，田锋嬉皮笑脸地说：“两个多月又不显山露水的，田伟肯定不会发觉，即使发觉了也没有关系，大不了和他离了，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黄琼听到这里脸色陡的变了，态度强硬地说：“同田伟离婚，你休想！”
“不要把话说得太绝。当初我想你时你不是也推三阻四的吗？”田锋表现出不与黄琼争辩的姿态，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
田锋裹着一身寒气离开后，黄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开始在脑海里翻晒与田锋之间陈年霉斑的往事。
年头正月初二田伟去打工的时候，二十多里山路是靠两条腿完成的。轮到田流正月十五上学的时候，黄琼心疼儿子，宁愿出50元坐出租摩托车。黄琼不曾想到的是，田锋将田流送到镇上返回黄琼家时，黄琼给他车钱，他却坚定地拒收。黄琼这下麻烦来了。当田锋说黄琼现在的日子像守活寡时，这一句话，戳到了黄琼的痛处，她在田锋面前嘤嘤哭泣起来。田锋借机将黄琼搂在怀里，开始亲吻她的头发，她的耳朵。黄琼止住了哭泣，对田锋的热吻不拒绝不迎合，只是怔怔地望着田锋，田锋越发胆大起来，将自己的双手在黄琼温热的胸部摩挲起来。见黄琼反抗不强烈，显得不那么坚定，手便慢慢往下移，一直移到黄琼的腹部。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黄琼理智的大厦轰然倒塌……
一番翻云覆雨之后，黄琼生理上得到极大满足，心里却陷入一种深深的自责和痛悔。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今天却让丈夫戴了绿帽子，不该呀！这样想着的时候，竟流下两行泪来。望着精疲力竭地瘫在一旁喘着粗气的田锋，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从此与这个男人一刀两断。
二
腊月二十的清晨，高二（五）班的班主任在发成绩单时，着重点了田流的名，说全班58名学生，就数田流变化最大，已从开学时全班第一名下滑到47名，不简单啦，希望你再接再厉，争取下滑到58名。全班同学听后哄堂大笑，田流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进去。
田流拿着那张十分糟糕的成绩单，像拿着一颗定时炸弹，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爸爸很快就要从东莞回来了，爸爸看到我这样子的成绩，不知伤心成什么样子。田流这样想着，就内疚起来。
田伟小时候对田流挺严，田流也特别害怕田伟。随着田流的渐渐长大，他懂得了父亲的严厉是为了他成才，父亲是把自己未能实现的理想寄托到了他的身上。他从害怕父亲变为钦佩父亲，认为父亲是个没有缺点的完人。父亲读书时成绩特好，高中毕业时考取大学，遗憾的是那时爷爷奶奶都重病在身，无法承受的经济负担让他只得选择放弃。父亲有着一米七五的身高，不胖也不瘦，好看的四方脸上长着一对好看的酒窝。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看任何人都是真诚的，亲切的。有时候田流觉得爸爸妈妈生活得很幸福，有时候田流觉得爸爸与妈妈有那么一点点不般配。尽管妈妈在农村算个大美人，有着一米七的身高，生得窈窕，圆脸，长辫，大眼睛。可是有时候妈妈显得太俗气，眼光与心胸同爸爸相差很大。爸爸农闲时看看书，写写文章，妈妈总说写文章费神大，挣钱少，满脸的不高兴。
爷爷奶奶相继病故之后，留下了不少债，田伟为了还债，为了供田流读书，只得抛妻别子外出打工。在那些花花世界里，田伟出污泥而不染，不赌不嫖，不吸烟不酗酒，打工之余就是看书写文章，通过努力，有不少文章在打工文学杂志上发表，认识爸爸的人个个竖起大拇指。
田流想着爸爸田伟，不觉船已靠近镇上。田流走下船，看见田锋的摩托车停在码头旁。田流看见田锋，有一种本能的厌恶。他低着头不言语，慢慢地从摩托车旁绕开。田锋在后面揪住田流的背包，生气地说：“是你妈妈让我来接你的。”田流听到田锋提起妈妈，不屑地瞪了田锋一眼，赌气地说：“冬天里公路上有冰，坐车不安全，我宁愿走路回家。”田流说着迈开大步朝前走去。虽然寒冬的风很残忍，一股一股地从脚下吹上来，沿着两条腿向上，一直爬到他的上半身。没走出几步，田流就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但他并不在意，甚至觉得有种报复田锋和妈妈的快意。
田流清楚地记得，那是农历六月十六日，是母亲36岁生日。田锋来为他妈妈庆祝生日，他妈妈便拿出20元零钱，吩咐正在做作业的田流去两里外的经销店买两瓶酒回来。田流接过钱往衬衣口袋里一放，走到门口时，见烈日当空，又折回来换了件短袖衫才出发。他走到半路，想起钱忘记在衬衣口袋里，只得匆匆往回赶。赶回家时，见没洗完的一盆衣服还放在阶沿上，田锋和妈妈不知去向。大门敞开着，进了堂屋也不见人。田流毕竟是个孩子，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发生什么事。他侧耳静听，听到妈妈房间里有轻微的响动。他在心里想，也许妈妈太劳累，十分疲劳，正躺在床上休息。为了不打扰妈妈，他没有喊叫，而是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里看个究竟，没想却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从这以后，恨妈妈的田流向黄琼提出了好多无理要求，黄琼稍有拒绝，田流就不耐烦地吼道，您不依我，小心我把你们做的丑事说出来。黄琼只得无可奈何地依他。
三
腊月二十的下午，田伟承建的八号宿舍楼主体完工，外墙全部粉刷结束。建筑队的谭老板要求田伟和他的一帮兄弟帮忙，再赶五天工期，并许诺不影响田伟他们回家过年，工资也翻倍。田伟思考了一下，答应了。
谭老板满意地拍拍田伟的肩膀：“田伟，够朋友！到时候买不到火车票，我出钱让你坐飞机回家。”
田伟答应谭老板留下来抹完内墙再回家，并不是经不起双倍工资的诱惑，而是想到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外出打工，广州给了他一副冷脸，不愿接纳他这个有些莽撞的异乡人。是谭老板收留了他。这一次的际遇，一直温暖着田伟漂泊无依的行程，也让他相信，世界尽管物欲横流，但还是有不少的善良人。
田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自从进了建筑队之后，他死劲干活。正是田伟出色的表现，一年后谭老板让田伟当了小包工头，将手下的二十来号人交给了他管理。田伟不但把这班人管理得好，而且管理得巧。他与这班工友同甘共苦，亲如兄弟，与谭老板情同手足。腊月二十几了田伟还领着工友们在工地上拼命地干，决不是为那几个钱，而是为了报恩。可就在工程快完工的那天，腊月二十六的早上，田伟提着两桶水泥往楼上爬的时候，两条腿软得筛起糠来。他将两桶水泥放在楼梯上歇了一会，重又提着两桶水泥咬着牙往上爬的时候，腿由发颤变为疼痛了。过度的疼痛让他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在地上。闻讯赶来的谭老板将田伟扶上红色富康，风驰电掣般驰向医院。田伟躺在医院里昏迷了两天两夜，醒来时已是腊月二十八的午后了。这年腊月没有三十，离过年只有一天了，望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工友，田伟感动得哭了，他知道这些归心似箭的工友竟然为了他放弃了与家人团聚的机会。想起家人，田伟的眼前晃动着妻子那美丽的身段，那温暖的笑脸，一种幸福的感觉涌遍全身。他心爱的妻子，在家既要干农活，操持家务，照料儿子，还必须承受着孤独与辛酸，够难为她的。也许她正望眼欲穿地等待我回家。还有儿子田流，一直是他的希望，他的寄托，他的精神支柱……
如今田伟躺在医院里，是不能提前回家过年了，真的很想家里的亲人，为了免除家里人的牵挂，让家人过个安心踏实的年，他开始编造谎言，找个不能回家的合理解释。思量再三，他开始拨打家里的电话。
四
正在煮猪头的黄琼接到田伟的电话，万分欢喜。得知丈夫要去香港陪谭老板旅游不能回家时，心里凉了半截，对着电话怔了许久，竟不知说什么好。田伟许久得不到妻子的回音，不知妻子是在生气，还是在伤心，难过。他只得对着话筒说，你让田流接电话。
田流在电话里叫了一声爸爸，眼泪就汹涌而出了。望着坐在电话机旁痛哭流涕的儿子，黄琼想了许多许多。
她第一次与田锋偷情之后，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不想见人不想吃饭，白天精神恍惚，夜晚多梦盗汗，一连几天都不敢和田锋见面，发誓从此与田锋一刀两断。然而当田锋再次软磨硬缠时，她还是没能逃脱。她是女人，一个只有三十多岁的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需要过正常的夫妻生活。可她没想到，这事就像吸毒一样一经染指便注定越陷越深。他们接触的次数一频繁，便将仁义廉耻统统抛在了一边，田锋常常在夜晚偷偷溜到黄琼家来。转眼到了夏天，学校快放暑假，黄琼哀求田锋，田流在家不要同她来往，以免让田流看出破绽，要是田流知道了这事，她就没脸活了。田锋极不情愿地答应了黄琼的请求，一个多月真的没与黄琼来往。哪知黄琼生日那天，田流去买酒，让老天为他们创造了机会。两个人可谓干柴逢烈火，连门都来不及关，径直去了房屋。
被儿子撞上这事后，黄琼乱了阵脚。除了向儿子妥协，做梦都在发誓与田锋断绝关系，可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田锋的言行不容分辩。他已把自己当成黄琼家的一份子，农活打挤了，他主动帮忙，没有柴烧了，他不请自到。黄琼在为与田锋这种关系胆战心惊的时候，内心里充满了对两地分居过日子的无奈。她甚至多次动了丢掉这个家，同田伟一起打工的念头，可客观现实又不允许她这样做，她是一个没多少文化的农民，她的根在农村。如果他们都常年外出打工的话，老了之后将面临着户口、房子等诸多问题，他们又没有养老保险金，当大都市不愿意接纳他们的时候，晚年生活就失去了保障。田伟外出打工就像在前方打仗一样，而她必须在家，巩固后方，将来叶落归根时，才有挡风雨的大树。
做掉孩子刻不容缓，悬崖勒马，与田锋断绝一切往来已不能有半点含糊，挽救田流也很重要，黄琼这样想着的时候，与田流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傍晚时分，黄琼拉着田流来到门外的稻场边，黄琼一脸严肃地对儿子说，转眼就是新年了，为了新年新气象，我们要对着神发誓。常言道，举步之外有神灵。黄琼说着，面朝南方双膝跪下，虔诚地说道：“苍天在上，我黄琼从今以后若再做对不起田伟的事，天打雷轰，不得好死。”黄琼说完，磕了三个响头。黄琼站起来后，又让儿子跪下，对着苍天发誓，从今以后不给爸爸丢脸。
田流双膝跪下，开口叫了声爸爸，泪如泉涌，嚎啕大哭起来。
五
新学期开始后,田流的表现与上学期判若两人，花钱不再大手大脚了，星期天也不迷恋网吧，主动与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断了联系，将全部心思用在了学习上。第一次月考，他的成绩为全班第四。
而新年之后，田锋发现黄琼不再搭理他了。见他绕道走，农活不让他帮忙，不与他单独相处。她早出晚归，天一黑就把大门抵得死死的，任凭他喊破喉咙也不开门。他有时乘机溜进黄琼房间后，黄琼也对他冷若冰霜，他赖着不走就嚷着要喊人，要打电话报警，田锋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田锋百思不得其解黄琼为何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甚至怀疑黄琼是看上别的小白脸而冷落了他，于是他经常在黄琼家房子周围转悠，监视着黄琼的一举一动。并伺机毒死黄琼家的鸡、猪。黄琼咬牙强挺着，没有丝毫的屈服。
端午节这天，学校放三天假。田流回家途中去银行取钱，没赶上早班船，回家时已是傍晚。恰巧被远处的田锋隐隐约约地看见，他误把田流当成了别的男人。于是田锋就守在路口，要看看黄琼又和谁好上了。他在路口蹲了几个小时仍不见来人返回，来到黄琼家周围一转，见已熄了灯。田锋顿时怒火中烧，黄琼竟留小白脸过夜！于是，他开始拼命地擂黄琼的门。刚刚躺下的黄琼问有什么事。田锋开始破口大骂起来：“黄琼我知道你是强盗的妈坐上席，假装正经，你一脚揣开我，原来是喜新厌旧，你开门，我一斧子把你的野老公劈了！”田锋把门啪得咚咚响的时候，刚睡下的田流也听出了端倪，腾的坐了起来，无比愤怒地穿着衣服。黄琼见儿子拉亮了堂屋的灯，担心出事，也赶忙穿衣起床，黄琼拿开抵大门的一把锄头，将大门打开。田流看见了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前的田锋，顺手拿起门旁的锄头，奋力向田锋头部砸去，田锋躲闪不及，砰然倒地，血流如柱。
黄琼看见奄奄一息的田锋，显得异常镇定。她先打110，再拨120，然后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对田流说：“这事与你无任何关系，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死给你看。你是我和你爸爸的生命，你毁了我们这个家也就完了。”
望着警察将妈妈带走后，田流已失去独自承受这场灾难的勇气，只得将发生的事在电话里对爸爸哭诉。田伟放下电话，蒙了，整个儿瘫倒在地上。谭老板为田伟联系好飞机票，用自己的轿车把田伟送到飞机场。田伟马不停蹄地赶到县城时，田流已从看守所换出了妈妈。黄琼却跪在看守所门前，不住地哭着说：“让我进去，这事与我儿子无关。”她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汇成一股股小溪。
田伟找到看守所，见到心力交瘁的妻子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费力地将她拉了起来，默默地一起去面见儿子。
田伟见到儿子，扑通一声跪在儿子面前，痛哭失声地说：“儿子，为了打工挣钱，我才被迫与你们分居两地，没想到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可我天涯孤旅拼死累活地挣钱是为了让你能好好地读书，你一直是我的希望，我的精神支柱。现在希望空了，精神空了，我还要挣钱干什么？呜呜……”
责编：熊正红
题图：余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