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在上海浦东金贸酒店某媒体举办的一个庆典上,一位年过七旬却艳光四射的老太太,在菲律宾乐队的伴奏下,踩着猫步,有些气喘吁吁地唱着当年的老歌,并用流利的英语和台下的老外谈笑风生……她就是上世纪60、70年代红透华人圈的女歌星潘迪华。
人老了就是老了。年华这东西,曾经像花一样夺目,逝去了如果硬要找回来,多少就有些另类的意味了。一个被人怀念的昨日之星,却敢于突破人们以美好印象铸成的回忆,还要走回到现实之中,这种执着,乍看起来有点滑稽,不自量力,但若深深体味一番,却别有滋味。
“我很虚荣。虚荣心人人都有,我特别重。别人的虚荣或者是买豪宅穿金戴银,我的虚荣,就是爱扬名,爱人人都知道潘迪华这个人,爱站在舞池中央令各色聚光灯都打在我身上。”
75岁。潘迪华。她仍然眷恋着歌坛。
生在上海走红香江
在《花样年华》、《阿飞正传》、《海上花》等影片里,潘迪华是导演王家卫手中的一张上海“百搭”。几乎王家卫每一部上海元素的电影,都有潘迪华。可以讲,潘迪华是王家卫电影的灵魂了。纵使她在其中不担任主角,只要晃过她那“十分上海”的身影,王家卫的电影就成为王家卫的了。
潘迪华是一朵曾在上海十里洋场绽放的蒲公英,然后被一阵风吹起,在维多利亚港边生根,带着旧上海百乐门的一缕余韵,又沾上一身英伦殖民地的红尘,还揉入丝丝岭南之风,形成十分独特的气质。
潘迪华出生在上海常熟路的一个商人之家,父亲是开冰厂的,她毕业于上海中国女中,天生美丽活泼,颇具反叛性格。40年代后期,好莱坞的歌舞片在上海铺天盖地,一部新片刚刚上演,就有唱片上市;加上周璇、李香兰等带有江南小调韵味的时代曲,令从小做着明星梦的潘迪华无师自通。她是不折不扣的“留学派”——从小就习惯坐在房间的地毯上,对着留声机边学边唱。她甚至已经考入电影公司,但遭到父亲坚决的反对。1949年,花样年华的潘迪华从上海南下香港。
1953年,潘迪华以艺名潘宛卿,拍了电影《白衣红泪》,开始自己的从影生涯。当时有个朋友对她说了心里话:你拍电影缺少表演才华,如果我是你,或许会去夜总会碰碰运气。1957年,她在友人的怂恿下,被临时拉到香港璇宫夜总会,替代即将离职的歌星。仅仅在乐队领班带领下练了三个星期的歌,潘宛卿就开始登台亮相了。
几个月后,潘宛卿的名字,被亮闪闪的霓虹灯照得异常瑰丽,在香港的不夜城上空,成为了一道绚烂的风景。
但朋友又对她说,唱爵士歌曲需要良好的英语基础。光靠女中学到的那点英语是不够的。于是,她立即去英国文化协会办的英语班苦学牛津英语,同时也学习爵士乐、爵士舞,一星期上足5天课。当时每次的练歌费要30港币,一个月也要600元。在1957年,600元算是一笔大数目了。
盛名之下,潘迪华带了18件旗袍和一把中国宝剑,到世界各地巡回演出,所到之处,均引起当地侨界轰动。她喜欢这样的生活,既可以免费旅行,又开阔了视野。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去伦敦演唱,却对这个催生了“甲壳虫”音乐的城市产生了他乡遇知音的好感,于是决定留下来,如此一留,便是13个月。在伦敦的日子,与她以往在歌坛大红大紫的生活截然不同。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她租了一个很小的房子,过着简单清苦的生活。她静下心来学习真正的牛津英语,了解英国很贵族气的精致文化。
为了谋生,潘迪华回到香港,在当年最高级的希尔顿酒店“鹰巢”夜总会驻唱。在外籍乐手一统天下的年代,潘迪华算是最早获得国际地位的香港歌手。之后,她遇到了有“香港流行音乐之父”之称的顾嘉辉,后者多次为潘迪华作曲并亲自为他伴奏,两人被公认为香港首位爵士音乐家和歌手。
香港夜莺贯通中西
潘迪华的歌路和风格,有着不同于一般华人歌手的爵士根底,融合了各国民俗小调、中国民谣、上海时代曲特征,以及英文流行歌曲的诸多元素,唱腔华丽多变,且注重沟通,能在短时间内引起听众共鸣,是典型的cabaret music,也就是“酒馆音乐”。
Cabaret是法语,原意是酒,后来延伸为酒馆的意思。这种音乐最早诞生在巴黎的蒙哥特区,也就是以流行综艺著称的“红磨坊”一带。以饮酒作乐为目的的cabaret ,风格当然充满“客户导向”。听众喜欢听什么,台上就唱什么。为了配合夜总会颓废享乐的气氛,cabaret通常以演唱爵士和百老汇歌曲为主,歌手的歌唱、乃至服装造型也非常华丽而性感。
常年的夜总会驻唱经验,使得潘迪华练就了一身全能的功夫,任何歌拿起来就能唱,而且能唱出自己多元鲜活的风格。往往在一首歌中,你既能听到日本演歌的情调,也能感受碧姬·芭度的法国香颂风情,当然,更带有周璇式的中国小调韵味。虽然她演唱的大量歌曲都是翻唱别人的名曲,但毕竟,夜总会都是观光客,要吸引那些不相识的各国听众,就不能简单的模仿。她以正宗的爵士、蓝调技巧为底子,将中国流行曲的歌词改填为外文,甚至一首歌填入中、英、日等多国文字,并可以一口气唱出各国的乐风,故有“香港夜莺”的美誉。
60年代后期,香港首家免费电视台——无线电视台开播,每个周末晚上推出一档综艺节目《欢乐今宵》,潘迪华被邀请到这档节目,成为首位签约歌手。她将cabaret文化通过荧屏送到老百姓家里,让普通市民安坐家中,也能享受到城市的夜生活。为了这挡节目,她特地花了3万元港币来购置服装,60年代的3万元,可以买一层楼了!可惜当年的电视还是黑白片,强烈的灯光令旗袍上的闪片珠珠反光强烈,结果这批华服全都派不上用场。
1968年,第17届亚太旅游会上,潘迪华身为香港旅游协会派出的亲善大使,身穿金龙旗袍,为众人高歌一曲“缤纷港九”,成为会议的精彩插曲。会后,一班原来打算去东京考察的代表纷纷改道香港。从此“缤纷港九”成为潘迪华巡回演唱的保留曲目,被香港人称为“市歌”。
1972年,潘迪华独力推出华人首出音乐剧《白娘娘》,堪称是香港歌坛超越时代的演出。武打巨星李小龙在看完音乐剧后曾到后台说:“你这出戏,在香港早了10年出现。”事实证明,剧中“盗仙草”那段用到的摇滚乐,5、6年后才被许冠杰引进到香港流行歌坛,只有该剧的主题曲“爱你变成害你”被留到今天,时至今日都是颇受港人喜欢的名曲。
《白娘娘》推出的时候,正值尼克松访华,潘迪华曾经写信到白宫,邀请尼克松顺道赴港看戏,也有朋友牵线,打算趁着美国的“中国热”,将《白娘娘》推到加州上演。演员表示:“只要美国的生活有人负责,我们可以不拿酬劳。”可是《白娘娘》在赔尽潘迪华100万港币积蓄之后,终于被卷入了历史,逐渐沉寂,潘迪华也淡出歌坛。
《我的路》 唱尽无悔岁月
今年2月,年逾七旬的潘迪华在EMI出版了一张华语爵士新碟《我的路》,打破了中文歌坛高龄歌手的记录。
这张“爵士大乐队”风格的歌集,大部分都是40、50年代的上海时代曲,配上英文歌词,跟原中文歌词梅花间竹的混唱,很有味道。
唱片以《我的路》为命名,指的是陪她走过的,在生命中具有特别意义的歌曲。开头两首中英文组曲,犹如演唱会的开场白,也正是“我的路”的告白。“真善美”英译“The Price of Art”(艺术的代价),似乎是“知音何处寻”的诉求;“玫瑰玫瑰我爱你”是时代曲的经典;哪有不唱之理?“灯红酒绿夜”代表着上海舞厅的味道;“我要你”、“是梦是真”则显示了潘迪华中西联唱的国际性风格,而白光的“春”含有自我挑战的意味,意境和整张唱片的命名十分吻合。最后一曲“sentimental journey”似乎是歌者的自述和回顾,也正好是此张专辑的英文标题:美丽的旅程——上海。
乐队中像Roel Garcia和Joey villanueva等,都是常年活跃在香港的菲律宾音乐家,分别担任乐队的吉他手和钢琴手,并担任编曲。这张唱片采用少见的同步录音完成,也就是音乐伴奏和歌唱一次收录,以发挥潘迪华的现场演唱实力。录音选择了香港中文大学“利希慎”音乐厅,场地空间的效果很好,后期的制作没有过多的掩盖潘迪华声音中沧桑的痕迹。
年龄不饶人,潘迪华的歌声虽然已经不复往年那么漂亮,但没有浮夸,仍然表现出很大的感染力,显得极有诚意。潘迪华的歌唱之路,走到此时此刻,真可谓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