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叙利亚文艺青年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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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艺青年麦哲迪
  我和麦哲迪在大马士革的Maliki广场上吃仙人掌果。
  第一次吃这果子时,我觉得味道还好,可吐籽太费劲,一颗果子吃下来,嘴累得够呛。认识麦哲迪后,才知道这籽也是能吃的,还能助消化。后来在街上,我自己也买过,可收拾起上面的刺儿来太麻烦。麦哲迪又告诉我,先在清水中泡两小时,小刺自然会脱落。在我看来这不起眼的仙人掌果,在他们眼中,可是果中之王。不同的土地、季节,安拉馈赠不同的东西,麦哲迪感慨且感恩。
  我是因为打出租车而认识麦哲迪的。叙利亚的出租车都有计程表,但司机几乎不打,而是讲价。我第一次坐,不知道,更糊涂的是,到地方了才知道司机没打表。5.5叙镑起步的车,又没走多远,怎么就能要100镑呢?我看见路旁有一个“正义青年”,就拉他过来评理。他没有辜负我的眼力,最后我给了司机60镑。
  小时候我们都会唱,“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的确,我通常见到的阿拉伯青年总是一副快快乐乐、没心没肺的样子。但麦哲迪不同,他沉静,略带着忧郁。我从他的神态上就能看出,他是一个文艺青年。
  
  现实与理想的差距
  麦哲迪告诉我他的心事:自己这辈子要不要从事文学,他举棋不定。
  八年前,他大学毕业,分到电讯公司。公司要他做推销,他觉得做推销工作得四处奔波,那样他就没有时间搞文学创作了。也许他那时对自己的作品看得太重,以为发表了,人生便能就此改变。他一个好朋友的爸爸摄影比赛得了金奖,从此生活大大变样。但那是多年以前,现在不是那个时代了,现在资讯越来越发达,生活越来越丰富多彩,有太多的东西吸引大家。连阿拉伯世界也不例外。
  他自己认为那么有创意的作品,后来确实发表了,可丝毫没有改变什么,没有如潮的好评,没有读者来信,接下来甚至连约稿都没有。
  现在来看,他当初的辞职之举是错误的。当初和他一起进公司的人,现在几乎都成了公司的中层干部,收入颇为可观。短短七年间,整个叙利亚人的工资翻了一番。
  麦哲迪有个一起从拉塔基亚男校毕业的朋友,叫陆特飞,他一直觉得人家不如他,可人家现在已经开上了“你们中国产的松花江(汽车牌子)”,去年毕业的一个小哥们也开上了奇瑞QQ。他看着别人的生活翻天覆地,而他的波澜壮阔只在电脑里的小说稿上。
  
  改变世界,或被世界改变
  当然,他也打了很多短工。
  用打短工攒下的钱,他去了趟罗马。在他心中,罗马和大马士革相似,是曾经辉煌的古都,是繁华之后的衰落。爸爸对他竟然有钱去意大利颇有微词,其实他的钱只是那么一点点,甚至连住旅馆的钱都没有。他就睡在公园的长椅上,在有人来清扫公园前,从长椅上起身,去街头的水龙头处简单地洗洗。
  在欧洲的列车上、地铁上,随处可以看到捧着书的人。和西方人相比,阿拉伯人普遍不喜欢读书。少年在玩耍,青年在闲坐。“他们的世界简单得贫乏。”他说。他总想用自己的笔来唤醒些什么。
  他正在写他二妹妹的故事,他也怕写得太过真实而让她生气。她正在偷偷地自由恋爱,父母如果知道了定然会干涉的。小妹妹的生活可以随便写。她只有10岁,懵懂天真,却也被这个日渐开放的世界改变了——她竟然可以和男孩子在海边一起踢球。
  虽然不时为现实所困扰,但麦哲迪更为自己能坚持理想而骄傲。那个陆特飞,曾经也是一个文艺青年,会写美妙的诗歌,在他们的学生时代,他曾那么骄傲,还敢在海滨手持玫瑰花追陌生的女孩——虽然叙利亚有“玫瑰园”的美称,人人喜欢玫瑰,但毕竟还是穆斯林国家,这样的行为怎么说也有些出格——但他不在乎,人家姑娘没有接受他的玫瑰,他也没有沮丧与失落,甚至还带着笑意。麦哲迪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率性的文艺青年,现在居然成了一个卡车司机。“我不坚持了,我不行了。我妈妈还在农村放羊,那不是诗情画意。”陆特飞说,“我每月要给家里1500镑(相当于250元人民币)。我妈妈连平时最爱吃的西葫芦馅饼都不敢做了,你知道,西葫芦涨到每公斤110镑了。”
  
  依然有梦想
  阿拉伯古书上说:“人间若有天堂,大马士革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天空,大马士革与之齐名。”
  这座“天国之城”里的种种奢华,麦哲迪无钱享用。他常常独自爬上Qasioun山,吃着烤玉米,俯瞰全城的万家灯火。咖啡还是会去喝的。别人喝咖啡是消磨时间,而他是看着过往的人们,构想他们的故事。大马士革,这座有着4000年历史的古城,带给麦哲迪无穷的灵感,哈奈尼圣徒教堂,阿兹姆宫,阿尤布城堡……他的主人公又将出现在这些场景中。
  抽着柔和的水烟“马哈拉”,他又跟我说起了陆特飞。陆特飞对于叙利亚古老的特产,赐予无数叙利亚诗人以灵感的拉塔基亚烟草几近绝迹而愤愤不平:“现在居然有人说它产自塞浦路斯!”他幻想自己有一天能让它重新活过来。
  “你听听,这像是一个卡车司机说出来的话吗!”麦哲迪为人们依然有梦想而激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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