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才十七岁，却已经是“亚博”号太空船的舰长了。能当上太空探险队的首领绝非易事，许多人都说我很了不起也很幸运，进而对我首航后就宣布退役很不理解。很少有人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后悔，如果当初换作一个经验丰富的舰长，就不会铸成那个大错了。那个错误我没对任何人说起过，管委会这些年也一直保持着沉默——对于管委会委员们来说，资源是最重要的，财富和利润是最最重要的。
　　至于那些钞票上是否血迹斑斑，谁又会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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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们的画像！”主舵手瓦里安特的声音里抑制不住惊喜。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在冰壁上看到了壁画。壁画的颜料才渗入冰面下一点点，可见是不久前的作品。阿姆托人不知道是怎么配制颜料的，他们的壁画时间越久，就会渗入冰层越深——这个特点是医生艾发现的，探险队五个成员里，只有他喜欢美术。不过虽然我们并不太懂艺术，却也被壁画那粗犷简洁的笔法所震撼。阿姆托人平均身高不足一米，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外来者个个高壮雄伟。“他们很敬畏我们这些神呢！”瓦里安特喃喃说道。
　　“如果你脱下头盔，让他们看到你只有两只眼睛，那你就会被当做魔鬼被晒死了。”我笑了笑说。
　　我们在这个寒冷的星球上已经停留了一个月，基本上搞清楚了阿姆托人的情况。鄂斯玛——阿姆托人是这么称呼他们的星球的——是一颗冰星，据星矿学高材生阿斯塔特说，这颗行星原本气候温暖物种繁盛，却在几万年前偏移了自己的轨道，绕着圈子渐渐远离自己的恒星，鄂斯玛的大海变成了冰川，仅有的几块陆地也被厚厚的冰原包裹着。如此寒冷的环境，居然也能孕育出智慧，确实令人惊叹。只不过，这个文明的幼蕾终将会夭折，阿姆托人还处于冷兵器时代，而按照鄂斯玛的逃逸速度，再过两千年这颗行星就会飞出星系，成为一个巨大的流浪者。失去恒星的关照，生命又怎能存留下来？
　　我们没有能力拯救阿姆托文明。鄂斯玛这样怪异的运动，是因为曾遭受过一次巨流星的擦身冲撞，虽然没有被直接撞飞甚至撞裂，但已被突然而来的鲁莽“舞伴”带得偏离了“舞池”。如果要回到原有的轨道，就必须再施加一次精心计算过的力量适中的撞击。我们只是一艘探险船，船上的星炮最大功率也只能击碎一颗直径三千米的陨石。再说就算我们有这本事，谁又能知道已经适应严寒的阿姆托人是否能经受再次撞击，又是否会被温暖的气候扼杀？
　　最近的几次会议上，探险队成员们都为了这个问题而争吵不休，是很认真的那种吵架，没有人能面对一个濒死的文明无动于衷。“我们不是神，我们做不到。”我告诉大家，也是在安慰自己。“别跟他们发生接触，我们的目的是矿石。”我警告他们。
　　我们的踪迹当然不可能逃脱当地土著人的眼睛。阿姆托人有三只眼，两只长在脸上，一只长在头顶。医生艾认为，阿姆托人可能是从某种陆生动物演化而来的，那种动物可能曾有一种飞禽类天敌，头顶上的眼睛就是用来放哨的——和另两只眼睛不同，天眼没有眼睑，始终睁着，而且只对远处的移动物体有反应——自然造化真是神奇。
　　在阿姆托人看来，我们就是神——电脑破译了他们那种尖锐的语言，施放在基地附近阿姆托人村落里的监听器很有效，我们被他们称作“介介吉亦阿佳”，意思是“他神”——因为我们的形体和阿姆托人所信仰的创始神或者冰神都不一样。看来村落的祭师很有创造力，居然用这么个极有趣的称呼来维护他们的神灵体系。只是他们为什么不把我们当做魔鬼呢？这个问题很让我们迷惑。
　　我们不是星际生物考察组，也不是文明公使团，吸引我们在鄂斯玛降落的，是计算机接收到了刹什海下面强烈的铮矿反应。
　　也就是说，我们其实是小偷，我们的目的是要偷走阿姆托人的宝物，尽管他们并不懂得这宝物的价值。或许他们的文明根本发展不到那个阶段，或许他们即使将来能够延续文明，也不会拥有和人类文明一样的模式。被人类称作信息技术新纪元材料的铮，对他们而言可能只是某种沉重的石料，将来可以用来做成房基，或者锤子，或者钱币什么的——而目前他们只能在近海打鱼，藏在刹什海中央海域深处的铮，对他们来说压根就不存在。但我们毕竟是小偷，好像任何文明都不会存在“偷神”这一说法。而要从一个将死的人的家里偷东西，这种行为更偏向魔鬼的风格。
　　或者说，是坏人的风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