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自然审美的人文价值

来源 :作家·下半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yuhang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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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在对自然的审美中,主体摆脱了功利主义对待自然的态度,自然事物也不再是仅供人类利用和改造的对象,而是人类精神情感的交流对象。自然的原生状态甚至还成为人类追慕的理想境界,并以之批判、对抗和校正现实的不完满性。可见,和艺术审美一样,自然审美也具有不可忽视的人文价值。
  关键词:自然 审美自由 超越性 理想化
  中图分类号:J01 文献标识码:A
  
  中西传统美学注重艺术美的研究,而较少关注自然美。之所以如此,与我们缺乏对自然审美价值意义的认识有关。其实,自然审美与艺术活动密不可分,对现实世界(包括自然在内)的审美体验,是艺术创造的核心环节。艺术创造就是将艺术家对包括自然在内的现实世界的审美体验表现出来,“艺术是艺术家个体生命体验的转换状态”。在这个意义上,许多以山水自然为题的诗歌、散文,甚或是某些小说,便可视为作者对自然的审美体验的真实记录。朱光潜先生甚至说:“在觉得自然为美时,自然就已造成表现情趣的意象,就已经是艺术品。”既然如此,我们理应把自然美摆放在与艺术美同等重要的位置上,重新思考自然审美的价值意义。本文拟从人文价值的角度出发,探讨自然审美的意义。
  一 自然审美对人的尊严的肯定
  古希腊哲学家建立了西方最早的人性论模式。苏格拉底、柏拉图以及亚里斯多德等人都认为,人与动物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人的道德理性。肉体是堕落的,灵魂是理智的、纯洁的,虽然人是灵肉的统一体,但人生的价值目标却在于,逐渐摆脱现实世界的感性诱惑,不断地纯化灵魂走向理性的家园。这种德性主义的人性论,产生于人类文明伊始时期对于秩序和规范的强烈需求,因而,一方面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这种理论的不足将逐渐显现出来;但另一方面,它却抓住了人成其为人、维持一个社会的井然秩序与和谐状态的最基本因素——道德理性。弗洛伊德把人的性本能看作是人的一切行为的最终推动力;马斯洛认为人有多层次的本能需要,而生理本能是最根本、最基础和最强烈的。可以说,人类需要道德理性,但人自身的本能冲动和物质欲望的力量又难以驾驭。因此,为了建立一个和谐融洽的社会,就必须树立人的自由尊严,高扬人的道德理性。
  对于自然的审美,有助于我们摆脱感性欲望的束缚、获得理性的自由。
  康德认为,通过对自然的审美可以发现人(道德理性)的优越性。当我们在欣赏自然美的时候,我们所关注的是对象的形式,而不是它的实际存在。因此,审美不能满足我们的实际需求,带来感官上的生理享受,而只能引起情感上的愉悦。这种愉悦情感就是主体想象力和知性自由游戏的“内心状态”。比如我们为一棵松树而感到美,不是因为天气炎热可以得到它的荫蔽,也不是因为它可以用来做某种供我们使用的家具;相反,是由于我们注重它本身的色调、姿势和形态,进而将想象力和知性激发起来,使它们和谐运动并产生情感上的愉悦。
  自然形式使人产生的审美愉悦,证明人已经从自然本能中超脱出来了,已经进入精神活动领域。在此基础上,康德又提出了一个观点:“美是德性——善的象征”。审美与道德同样体现出对于自然束缚的解脱,同样是自律性的,同样具有自由的特征,而且同样具有主体上的普遍必然性。故而我们可以通过“类比”、“象征”很容易领会出道德的存在。也就是说,美感非常接近道德感,审美情感的培育能够促进人的自由尊严的确立和道德感的形成。
  特别是在欣赏崇高的自然对象时,审美与道德的关系更为紧密。荒蛮粗野的崇高对象给我们的感觉造成压迫,成为“令人恐怖的”对象,人的审美能力不能把握这样的对象。然而,人的道德理性具有无限的力量,当对象(如无边无际的大海和浩渺无穷的星空)大到我们的想象力无法对其进行“统摄”,理性能力就被调动起来了。对象虽大却不是无限大,在无限的理性面前就会显得渺小。当“自然界强力的不可抵抗性使我们认识到我们作为自然的存在物来看在物理上是无力的”时候,理性的力量让我们超出日常的中庸,使我们鼓起勇气与这种“可恐怖的”对象较量,并且最终战胜对象。在崇高中,我们凭借理性的能力抵抗来自粗暴的自然对象的压迫,从而显示出理性在这些对象面前所具有的优越性。所以,被冠以“崇高”这一美称的不能是自然对象,而只能是人的理性能力。
  自然不仅指自然界的各种事物,还包括人的自然倾向和感性欲望,因为人的本能欲望也是一种自然,遵守自然界的机械因果规律。审美是一种非功利性的活动,必须竭力超出生理的快适。这种审美心境对人的本能倾向起着克制的作用,有助于人类进一步提升为道德主体。尤其是在崇高当中,面对粗野荒蛮的自然,我们还可以直接领略到人类理性的崇高性。
  可以说,自然审美不仅给人带来耳目之娱,与艺术审美一样,它也具有人学的深意,可以净化灵魂,陶冶性灵,提升人的精神境界。尤其是在当代,人们不再相信上帝和来世,过于注重现世的回报和享乐,道德意识淡薄,价值信念松懈,从而使人的精神陷入迷茫和虚无的边缘。因此,我们更应该发挥自然美在这方面的作用。
  二 自然审美对孤独灵魂的抚慰
  一直以来,我们在人的问题上意见纷纭:人是理性的,人是感性的,人性善,人性恶……这也表明,上述有关人的本质的看法并不是人的最基本、最普遍的问题,它们充其量是一些“存在者”,是人的某种具体的“存在”方式。人的最根本的问题是人的“存在”,萨特说:“存在先于本质”。当然,人的“存在”(“生存”)还是一种“无”,人不能生存在“无”当中,只能通过自己的筹划和选择,以某种具体的方式生存于世。这种筹划和选择也表明人是自由的,自由是人的本真状态。
  人在生存的多种可能性面前不得不做出选择,而一旦我们有所选择后,人也就由本真状态跌入到非本真状态。这是一个从“存在”到“存在者”,从“无”到“有”的下降过程,海德格尔名之为“沉沦”。人不得不沉沦,但沉沦又不是人的本真状态,所以关键在于人是不是甘于沉沦。很多人出于“畏”而放弃了自我的真实存在,异化为“常人”。只有大勇者才能顶住“畏”的胁迫,奋起抗争,力图跳出沉沦的苦海,到达存在的澄明之境。存在主义人学企图反抗现代社会中日益严重的异化现象,恢复人的自由创造的生命活力。它指明人生的真正价值在于人的超越性。
  然而富有悲剧色彩的是,追求自由的超越者必然要付出咀嚼孤独的代价。一般而言,人们总喜欢和那些与自己思想观念、行为方式接近的人相处。而自由超越者所追求的东西,穿透了人们的俗见俗识、常理常规的牢笼,打破了日常生活死一般的平寂,有悖于人们的惯常思维方式,因而必然为庸众孤立,甚或成为众矢之的。如唐代诗人陈子昂胸怀大志,梦想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屡次上书指论时政,提出了许多颇富见识的主张,但终不被采用,孤独伤感的陈子昂无奈地发出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悲慨。再如画家梵高由于对生活世界的独特体悟以及对艺术形式的空前探索,注定了其作品在短期内难求同调。
  这样一些不为世人所理解和认同的孤独者并没有畏缩,却表现出一种飞蛾扑火般的悲壮。不过,他们在自己的同类当中找不到可以诉说衷情的知音,往往投身于自然的怀抱,视自然景物为“知己”。
  李白生性豪放,若天马行空,不可羁勒,再加上官场的倾轧,使得他不被朝廷重用。他四处漂泊,尝尽了人间的辛酸。极度的失落感增添了他的孤独之情,于是便到自然中去寻求安慰,这时敬亭山就成了他眼中的知音:“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独坐敬亭山》)。诗人杜甫性格孤高率真,不甘与世俗权贵沆瀣一气,在政治上怀才不遇,生活上颠沛潦倒,生前在诗坛上也名声甚微,其孤独失意之情可想而知。在《十五夜对月》中,明月成了解人愁的忠实伴侣:“秋月仍满夜,江村独老身。卷廉还照客,倚杖更随人。”与此相仿,诗人孟浩然在应试落第后,深感不遇之痛,于是扁舟泛湖,寄情山水,把月亮当作可亲近的朋友。在《宿建德江》一诗中写道:“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再如王维,隐居山林,对于他来说,只要有明月相照就心无怨艾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王维《竹里馆》)。
  客观的自然对象本来没有灵性,没有生命意识,但通过审美的移情作用,物我的界限和差异都消失了,主体把自身的情感意识看作是对象的特征,从而使得自然事物成了有情有性的知己。在这种情况下,审美主体与自然相对,其融洽、默契是与任何一个有主体意识的他人交往时所难以企求的。或者说,这种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人与人之间交往关系的理想化。
  三 自然审美的形而上意义
  现实社会中的人,往往被各种尘世纷扰所拖累和折磨,因而怀疑人类的社会文明。为了寻找心灵的慰籍,内心深处时常涌动回归自然的愿望。自然审美具有形而上的本体论意义,它能够满足人们追求无限、向往理想世界的宿愿。本体世界是针对于人们所置身于其中的不完美的现实世界而建立起来的,它的建立事实上具有对现实的批判意义。“本体论作为哲学智慧的结晶,可以使人洞察现实的缺陷及其应有的走向,从而不盲目地做现实的奴隶,而去追求更美好世界和更美好生活的构建。”因此,自然审美对现实社会中种种黑暗的、不平的、异化的现象又发挥着批判作用,是人们企图改造现实世界的一种曲折、隐晦的表现方式。
  中国古代许多文人生性率真,仕途蹭蹬,对现实又深怀不满,所以他们往往隐归山林,寻找一片供自身灵魂栖息的净土,从而发现了自然之美,写下了许多醉心于山水田园之美的作品。陶渊明虽然本性喜爱自然,但先后四次入仕也表明他起初对于政治不无热心。可是,他积极参政,最终却成了那些政客们改朝换代的工具。他看透了政治的腐败,于是决然隐逸。在《归园田居》中,陶渊明指出自己出仕做官是“误落尘网”,表现了他对田园美景和生活的陶然之情。在《饮酒》诗篇中,既表现了诗人徜徉于山水之间的“悠然”心态,又进一步道出他对自然“真意”的欣然领会。唐代诗人王维也在拥挤、喧嚣的尘世生活外,发现了一个清幽静谧自然世界。如他在《辛夷坞》中描写:“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这里没有人事的纷扰喧腾,显得过于寂静,但不是死寂,而是宇宙深层的静寂,正是在这种“无人”之静中,才流溢出自然的活跃与生机。可见,古代文人隐身林泉之实质在于,将自然理想化、本体化,以这样一个理想的世界来批判、对抗和校正现实,从而弥合心灵上的裂痕,获得内心慰籍。
  自然世界既然被理想化,具有本体意义,那么自然事物就合乎逻辑地成为其他领域中各种美的范本。例如,在人格美中,玄学家郭象和诗人陶渊明等人都高举“无心而顺物”、“质性自然,非矫励所得”的理想人格。由于人类的远古时代最为接近自然,所以,小国寡民的社会和世外桃源就成了古代文人心目中魂牵梦萦的理想社会。在艺术领域中,天然去雕饰的醇真之美更是古代艺术家不歇的追求。
  自从人类与自然揖别以来,人类用理性智慧和科学武器去探索自然的奥秘,改造自然为我所用,自然界就变得仅仅是我们功利活动和认识活动的“客体”。随着对自然神秘感的消失,人类也变得越发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从而必然会走向利用自然的反面,这就是我们当今所面临的生态难题。强调以审美的眼光来看待自然,有利于我们用道德理性去制约人们的工具理性和感性欲求,自然物也不再是有待改造和利用的“客体”,而是有生命、有灵性的“知己”,不仅如此,自然及其原生形态还成为人类眷恋的精神家园。
  
   参考文献:
   [1] 童庆柄、程正民主编:《文艺心理学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
   [2] 朱光潜:《文艺心理学》,安徽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
   [3] 康德,邓晓芒译:《判断力批判》,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4] 考夫曼编著,陈鼓应等译:《存在主义》,商务印书馆,1995年版。
   [5] 江畅:《论本体论的性质及其重建》,《哲学研究》,2002年第1期。
  
   作者简介:
   鄢彬华,男,1974—,江西上高人,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教育管理,工作单位:江西省高等院校招生委员会办公室。
   黄俊,女,1979—,上海人,本科,讲师,研究方向:教育管理,工作单位:江西省自学考试委员会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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