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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准备了10天开学测试之后,
   正式开学前的那个晚上,
   我竟然做了一个梦。
   闹铃将我从睡眠中抽离出来。我迷迷糊糊地下了床,套了件T恤,拎起书包就出了门。
   街上的晨风将我全身的毛孔吹得舒张开来。我打了一个寒战,眼前的世界终于清晰起来。我在路边的早餐摊上买了个肉夹馍,边啃边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快到学校的时候,肉的气味突然浓了起来。我明明刚把肉夹馍吃得一点不剩啊。我有些想不明白,但还是快步向校门走去。
   在进校门的那一瞬间,我终于被动物的血腥味定格在了原地。我捂着鼻子,抓住身旁的一个同学问道:“你有闻到一股屠宰场的味道吗?”
   那个同学疑惑地看着我:“有吗?我只闻到了知识的气味啊。”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教学楼。
   我愣住了。知识的气味?知识有气味吗?我能联想到的只有阳光烘烤后书本散发出的气味。
   “同学,你是新来的吗?”突然,身后一只大手拍在我的肩上。
   我猛地回头,一个中年男人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我。
   “我……是新来的。”我这才想起自己是个初一新生,“这里是?”
   “桑林中学。你没走错。”他一眼看出了我的疑惑,“既然你是新生,那我就是你的班主任了。我姓梁,叫我梁老师就好。跟我去教室吧。”
   “这气味……”我捏着鼻子,极不顺畅地问道。
   “我们学校的通风换气做得不是很好,请别介意。你要习惯这个味道。”梁老师又冲我笑笑,然后走到我前面,自然地带起了路。
   我极不情愿地松开捏着鼻子的手,尝试着吸入异样的空气。在上楼的途中,我与很多同学擦肩而过,他们都走得很快,没有表现出一点不适,也没有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我和他们一样适应了这里的气味,但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屠夫。
   “自己找个位子坐下吧。”梁老师打开教室门,抬手往里指了指。
   教室很大,地上铺了干草。没有课桌也没有黑板。十五头牛排成三行倒在属于各自的格子里,每个格子旁摆着一个铁制工作台和一把铁椅,台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有剔骨刀、切肉刀、砍骨刀,还有若干我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第一排人已经坐齐了。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他们都在仔细地观察和掂量着台上的工具。我似乎都能听见他们脑袋里写质量分析报告的声音。
   我无声地走到了第二排,挑了中间的那个位子。无所事事的我饶有兴致地玩弄起工作台上的刀具,用手指和手掌抚过刀面,小心翼翼地用刀锋在台上轻划,瞬间出现一道痕迹,好锋利呀。我放下刀具,走到牛的面前。这时我才看到牛身上的不同部位贴着不同的标签,每个标签上都写着我们要学的科目。
   不知不觉,班级里的人已经到齐。梁老师在教室靠讲台的地方站定,象征性地清了清嗓子。如果他的目的只是吸引我们的注意,那他无疑是成功的。所有人——教室里仅有的十五个学生——都停下手上的动作,将头转向他。
   梁老师中气十足地开始发言:“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将陪伴你们度过在桑林中学的三年时光。我姓梁,栋梁之材的梁,叫我梁老师就可以。首先,我希望你们明确自己学习的目的。你们学习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成为社会的‘栋梁之材’。而桑林中学,就是培养社会栋梁的地方。我们学校的名字里有一个典故,在‘庖丁解牛’这个故事里,庖丁的每一个动作都合乎乐舞《桑林》的节奏。我希望每一位同学都可以拥有庖丁那样高超的技巧,在考场上能应对自如。”
   包围着我的同学们都鼓起了掌。我很不情愿地伸出手,象征性地拍了两下。
   “那么,话不多说,大家就开始第一天的学习吧。在你们眼前的,就是今天要学习的知识。完成后就按学科放进工作台下的收集箱里,中午的时候我会来收。记住,桑林中学强调自主学习,有技巧上的问题可以直接问老师。”
   所有同学都训练有素地开始挑选工作台上的工具,除了我。
   “梁老师!”
   “怎么了?”
   “您说要自学,可教材在哪里?”
   “不就在你眼前吗?”
   “老师,我找不到。”我反复检查格子内的所有物品,没有一本书籍。
   梁老师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大步走到我的格子内,指着牛的身体问我:“那你说,这是什么?你以前的老师没有教过你怎么学习吗?”
   “啊?”我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牛。它在我眼中,仍然是一头再普通不过的牛,而不是那无处找寻的教材。
   “现在你看到教材了吗?”梁老师一字一顿地问我。
   “我……我看到了吧。”我低下头,把眼中的不解藏了起来。
   梁老师走回教室的前方,又瞪了我一眼,才开始说话:“大家刚开始宰牛的时候,对牛体的结构还不了解,看见的无非是一头牛。在以前,老师更多地会把肉直接喂给你们,顶多给你们展示如何宰牛,但从不让你们自己操刀。在桑林中学,你们要习惯自己宰牛,要看見牛内部的肌理筋骨,不错过任何一部分精华。慢慢地,你看到的牛,也就不再是一头牛了。”
   这不是庖丁的话吗?但为何感觉和我听过的故事相比不太完整?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那缺失的内容是什么了。我左右看了看,发现同学们都开始用不同的刀对面前的牛下手了。牛血已经事先放完,所以他们直接剥皮、剖肚。其中最为熟练的一个,已经开始割肉了。只见他顺着牛体的肌理结构,贴着筋骨间大的空隙运刀,又沿着骨节间的空穴使刀,每割下一块肉,就将其投入收集箱的其中一格。每一个部分割下的肉都有对应的格,我猜想这与标签有关系。
   我拿起最大号的刀,直接在牛皮上劈开一道口子。费尽力气把牛切开后,我感觉无从下手。我努力地在语文标签的块面中割下一块肉,扔进收集箱的语文方格,就气喘吁吁地瘫倒在椅子上。    很快,太阳移到了学校正上方的天空。老师将所有人的箱子收了上去,又找来后勤人员,一起推着十五个箱子离开了教室。
   在这第一个午休里,同学们抹了抹脸上的汗滴,终于都放松下来。我依旧看不清他们的脸,但能依稀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你们都自学得怎样了?”
   “我已经把今天的内容都学完了,下午可以去操场运动一下。”
   “那么厉害!我可能三分之一都没学到。”
   “熟能生巧嘛。你多花点时间,慢慢消化也不是没有益处。”
   “话说,今天老师突然用‘宰牛’‘肉’这种以前的词语来讲课,我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是啊,现在都不这么说了,‘肉’应该就是知识的意思吧。”
   肉就是知识?我感到难以接受。
   梁老师回来了,抱着十五个饭盒。
   “你们的学习成果来了。”梁老师将饭盒按编号发给不同的同学。
   将我的饭盒递给我时,梁老师皱了皱眉:“怎么这么轻?”
   我有点尴尬地打开饭盒。里面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骰子大小的压缩肉块。看来,我上午切的那块肉都在这里了。
   那个处理完一整头牛的同学,得到了满满一盒的压缩肉块。
   我苦笑地看着自己的压缩肉块。这里的压缩技术真是太棒了。我轻轻夹起它往嘴里一放。极有韧性,没有味道,嚼了三两下,它便顺着我的食道缓缓滑落。
   这算什么学校啊。
   正当我暗自抱怨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多了四首诗。那些诗句在我脑海中放映起来: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遥怜故园菊,应傍战场开。”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放映结束,这四首诗就像一个U盘中的文件拷贝进了我的大脑硬盘。
   这感觉很奇怪。知识直接进入了你的脑海,你还没有花心思去理解它们,就获得了它们。这甚至不能称作获得,你仅仅记住了它们。它们在你脑海中是那么清晰,你甚至可以说出它们具体的位置。
   我明白了梁老师那些话的意义。将你眼前的牛分解得越“透彻”,你无疑就学得越“好”,在考场上就越能“所向披靡”。
   可是,这感觉很奇怪。
   大概是因为我看到一个同学在抢夺另一个同学的压缩肉块,这件事彻底引爆了我的情绪,也可能是因为梦快进行到尾声了,我冲到梁老师面前,勇敢地宣告内心真实想法:“梁老师,我觉得这个学校是没有意义的。”
   “此话怎讲?”梁老师的眉毛跳动了一下。
   “我们学习,是不是在了解知识?”
   “没错。”
   “那我们想了解一个人,还得把那人凌迟了不成?”
   “同学,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呢?了解一个人和了解一个知识点哪能相提并论?”梁老师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
   “看看我们眼前的知识!它已经没有了生命,散发着血腥味的躯体就这样任我们宰割。我眼中的知识应该是一个活的生命体,是一个朋友,我和它相处可以感到快乐,而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布和占有的物品!”我倔强地抬起头,嗓音逐渐提高。
   “活的生命体?笑话。知识注定需要理性和技巧去分解学习,我们可以说知识是灵活的,但它终究是一个死物,一个任我们摆布的东西。”梁老师的反驳中带着不屑。
   “是的,学习需要理性,也需要掌握技巧,但我们大可以对知识进行交流探讨,在充满活力的知识海洋中成长,知识同样可以在我们的探索过程中获得活力!”
   “你认为这样意识流的学习会有效吗?你怎么保证得到所有关键的信息?你天天跟教材聊天,它就会告诉你所有知识了吗?非也!”梁老师的语调变得尖锐刺耳,握紧的拳头也在微微颤抖。
   我深吸了一口气,让心跳平缓下来。我那尚未完全麻木的嗅觉,让我闻到了空气中更加强烈的血腥味。我望着眼前这个唯一可以看清脸庞的男人,用温和而又坚定的语气做出最后的回应:“我在这里对压缩肉块的存在意义提出质疑。学习的道义是什么?你愿意优雅地用心灵去与知识共舞,还是机械地训练汲取知识的技巧?如果我有选择的权利,我更愿意去做前者。”
   所有同学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无法看清他们的脸,但我清楚地知道他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梁老师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面无表情地转头对其他人说:“同学们,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反例。你们要用知识把自己武装起来,像士兵那样走向考场,而像他那样只会醉卧沙场。他不适合这个学校,请你们最后看他一眼,我会把他送上学生法庭,然后,他将永远离开这里。”
   梁老师推着我的背,往学校后面前进。那里立着一座铜牛,侧边坐了一个方阵的学生。
   梁老师跟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学生耳语几句,那个学生点点头,站起身,慷慨陈词:“他在入学的第一天,就在班内公然反对我们学校的教学方式!他甚至认为,我们的教育是完全错误且极其丑恶的!你们说,该不该处决他!”
   “该!让他在知识的外壳中燃烧!让他尝尝不尊重知识的后果!”整个方阵的人都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挥动着手臂。其中三个学生冲了过来,一个人打开了牛背上的盖子,另外两个人把我托起来,塞进了铜牛里。盖子合上。
   外面的声音变得如雷声一般模糊又可怕。我感到下方一股熱浪涌来。他们点火了。火焰与青铜相撞产生的热量撕裂着我,蒸发着我……
   我猛地惊醒。汗水浸湿了床单。我抬头看看闹钟,还没到起床时间。我又躺回床上,对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我心不在焉地下了床,套了件T恤,拎起书包就出了门。
   街上的晨风将我被汗水淹没的毛孔吹得舒张开来。我打了一个寒战,现实的世界终于清晰起来。我在路边的早餐摊上买了个肉夹馍,边啃着边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实际上,教材中《卖油翁》的最后一句话被删去了,那句话正是‘此与庄生所谓解牛斫轮者何异’。同学们,我们一起来看看‘庖丁解牛’‘轮扁斫轮’这两个故事……”老师轻敲鼠标,白板显示出下一页PPT。
   我终于想起梦里“梁老师”话中所缺失的内容了——
   “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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