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永自选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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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燕山


  1
  这些洁白晶莹的花儿来自遥远
  是啊,我从未觉得苍茫
  而是感受温暖,感到赐予的力量
  在燕山主峰雾灵山顶
  在歪桃峰,极目俯视这大好河山
  盛开的花儿飘落,这些精灵
  每年要多次光顾并洒下温馨
  簌簌声,沙沙声,寂静的声音
  跟着雪的舞蹈融入山川大地
  融入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和人的内心
  这种来临是有声的也是无声的
  燕山雪大,燕山雪花大如席
  燕山雪多,燕山的雪说来就来
  不用错误地认为是一次偶遇,在燕山
  大雪缤纷是一个季节的契约
  2
  我喜欢覆盖这个词
  时间不可能忘却所有事情
  而雪能够,覆盖一切尘埃芜杂
  一切的浮躁和悲怆忧伤
  燕山雪比纯净还纯净
  比洁白更洁白。比任何人为干涉
  更有一种自信的强大力量
  在肃穆平静的雪野
  踩出的脚印是洁白的,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也是洁白的。呈现的美好
  能够触及或净化一个人的灵魂
  覆盖住那些不愉快的往昔吧
  在燕山,雪后是没有路的
  但大雪又为人们敞开了一切
  提供了干净新鲜的开始

兴隆山记


  同一座山对视,同一群山对视
  我尝试用自己的眼睛
  放出那些深藏己久的光芒
  肩并肩的石头和树木的孤单
  在褐色绵延的褶皱里抚慰
  山溪隐退的声音,失散的孩子
  多么揪心。连绵的群山啊
  也如大海一样苍茫如幕
  在这里,我接受他赐予的光
  感受他的厚重与安静
  也适应他偶有的激动与狂热
  但一切都会在山中舒缓
  一叶知秋,面对山石和草木
  一生也无法解开山的奥秘
  面对浑身是土风风火火的农人
  我时常感到羞愧不己
  在兴隆山,种下一颗种子
  多少年后才能在眼里发出新芽
  抹去那些忧郁、孤独和无奈
  怎能像转个弯就能见到下一个村落
  以上选自《光明日报》2018年12月14日

半个月亮


  一扇月亮门拉开一半
  光從园子外透过来
  夜的灯盏照亮了整个园子
  和以往有什么区别呢
  半个月亮,也把夜空照亮
  柔光把园子照得更亮
  多么安静的夜啊
  漫不经心,清丽的、隐约的
  面容,像透明的琥珀
  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摩着
  孩子光滑柔嫩的肌肤
  像微闭的双眸,栖息树下的阴影
  半个月亮打开了时间的出口
  又淡忘了时间,它的脚步
  逼近了幸福的门槛
  (选自《常青藤》2010年11期)

傍晚的火烧云


  我心有不洁,傍晚时分
  火烧云从西边的天空升起来
  跟我形成巨大反差
  地砖相接的缝隙间
  杂草繁茂,它们活得多么生动
  就算被连根薅掉或拦腰割断
  也无所谓。在滨河地带
  过一阵子,它们又会绿成一线
  而我身体里的火烧枯了
  身体里的草。很长时间了
  那些草还没有等到雨露
  那些火还没有熄灭
  看着傍晚的火烧云
  我想把自己一生无辜的草灰
  统统掏出来再抛出去
  像炉火一样达到最后的纯青
  像青草一样回到春天
  而不是身陷迷宫
  不停寻找属于自己的出口
  (选自《国家诗歌地理》2015年10期)

初春之雪


  刚感到一丝凉意,雪己停下
  软绵绵的雪,承受初春的暖阳
  它薄薄的,仅有一层
  与隐秘的初春一样,带着娇羞
  和快感的凉意
  我和女儿正在窗边玩纸牌
  一扭头就看到下雪了
  再一扭头就看到雪停了
  那些刚才还在不断飞舞的雪花
  都安静地停了下来
  像一个孩子藏在门后
  屏息观察,或是在等待着什么
  出奇的静啊,像我和女儿
  打完了手里所有的牌
  与雪一道愣住了,看着窗外的空白
  选自《诗刊》2012年6期上半月刊

绵延的山脉


  太阳照耀广袤大地,为视觉范围
  馈赠清晰或模糊的轮廓
  我知道:显现的事物都需要光
  即便有时也要隐匿或沉沦
  绵延的山脉像个表里不一的人
  它高大却又摇摆不定
  把正面交出来,就把反面藏起来
  如同亦真亦幻的尘世生活
  我看到那么多形象的东西
  细浪、泥丸?逝去者的头颅和身躯?
  种种变换的事物停滞于某一刻
  不变的是姿势,是浮想的大山
  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我紧咬牙关隐忍至今
  渐渐感到所有的路都相通
  走过一条路,还有更远的路在延伸
  翻过一座山,后面还有更多的山
  实际上,我更神往平静的生活
  没有尘埃、喧嚣,也不要强烈的光线
  哪怕是带子一样的羊肠小道
  夕阳反衬,月光不来
  群山逶迤像一列火车钻进隧道
  要用多么大的声音才能喊住它
  回归到和白天一样
  我一直蛰居在山里,对山
  能说什么呢,我悟不出它的精深
  博大、冷静和定力,虚和实
  有时像面对一个熟人
  一下子竟想不起他姓甚名谁
  选自《燕山》2015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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