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昼话之三:听冰川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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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纳哥冰川:地球的襁褓
  北极的冰川有一种灰调子,是我喜欢的。它和南极冰川的冰清玉洁、晶莹剔透截然不同。它不是那种坚硬透明、毫无杂质的冰,而更像是蓬松干爽的雪粉垒砌而成的冰墙和堤坝。这种雪粉并非洁白无瑕,黑色的条纹像游动的水蛇镶嵌在冰层里,大多数的冰川下半截是淡湖蓝色的,而上面厚厚的冰盖则是灰色的。
  在斯瓦尔巴德群岛的冰川中,摩纳哥冰川是最著名、最壮观,也是最美丽的,它又被人们称为“爱的海峡”。这个以地中海小国摩纳哥命名的大冰川,源于20世纪80年代,摩纳哥王子埃尔伯特二世曾经来此探险。
  探险队员、海洋生物学家麦迪驾驶着我们巡游的冲锋舟,进入了Leifdefjord峡湾,这里是观赏摩纳哥冰川的最佳地点。摩纳哥冰川究竟形成于多少年前,众说纷纭,无从考证,但它扑面而来的雄伟气势,让你觉得研究冰川的年代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人在自然面前就像蝼蚁,哪怕你曾经呼风唤雨,指点江山,视亿万年的山岩、冰海如水中盆景,你都无力在如此震慑你身心的冰川面前挺直脊梁。人在冰川下,那种自觉渺小若尘埃的感觉会油然而生。你会慨叹:人定胜天,那是诳语;天造奇观,那是在告诉你:苍穹宇宙,万物皆有定数;顺其自然,一切随缘才好。
  摩纳哥冰川的高度与天际融合,你即便架起天梯也无法触摸到它的顶端,无论将脖子仰得多么酸胀麻木,你也还是看不清它的容颜和肌理;它的宽度向两旁绵延伸展,据说有人做过统计,大约有5公里长,但这样的统计是否真实准确,却无人可以证明;它的纵向更是一望无际,让你觉得冰川的厚度是地球的襁褓,地球襁褓的尺寸,谁能丈量呢?
  冰川海域上的浮冰,宛若大自然神奇之手创作的一尊尊冰雕艺术品,形状多姿,精彩纷呈。我们乘坐的冲锋舟在浮冰中穿行,不断看到有海豹、水鸟、绒鸭、三趾鸥停留在浮冰上。我们在船上看动物,动物在冰上看我们,彼此不相扰,安然两相望。静谧中,我们甚至用肉眼就可以看清海豹胡须上挂着的亮晶晶的水珠,水鸟翅膀上羽毛的一根根纹路。浮冰下的海水中时不时会蹦跳出小鱼和磷虾,那是给鸟儿和海豹提供的充足的食物。
  冰川的哭泣
  我们所见的冰川常常会出现一弯半圆形窑洞状的洞穴,穴口处总是盘旋着一拨又一拨的三趾鸥。我们不禁向麦迪询问:这些洞穴是怎么回事?那些绕着洞穴展翅的鸟儿为什么总在那里盘旋不肯飞走呢?
  麦迪说,其实,冰川和飞鸟都是有生命的,它们能听懂彼此的语言。近年来,地球不断地变暖,冰川也在不断地崩塌,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洞穴,说不定等我们转一圈回来,它就不存在了。有洞穴的地方就有冰川在哭泣,那是冰川的身体已经开始松懈瓦解,它预感到自己就要沦陷而伤心呢。鸟儿听见冰川的哭声,它们就不走了。
  它们是在給将要沉沦的冰川送行吗?我问麦迪。
  当然不是,鸟儿听到冰川的哭泣,就知道自己很快会有一顿丰盛的大餐,它们是在等着大饱口福呢!
  这又是为什么呢?我们这条冲锋舟上的所有人都被麦迪的话吸引,纷纷要麦迪告诉我们原因。麦迪的神色变得很凝重,沉默了一会儿,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冰川崩塌时,巨大的冰块掉落在海水中,在水里受到惊吓的鱼虾就会恐慌地跃出海面,守候在这里的飞鸟就等着这些美味呢!
  正说着,只听远处传来一阵仿佛雷阵雨前闷雷般的声音,这声音由远而近,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只听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眼前飞扬起冲天的水柱,一团团雪雾弥漫开来。刚才还在我们面前的洞穴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冰川断裂处,一道两三米宽的深深的沟壑赫然出现。
  我们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谁都不会想到,听亿万年的冰川轰然倒塌的巨响,看自然界的壮美奇观的演变,是那样一种绝无仅有的、令人心颤的,甚至会让人全身颤栗的体验。
  许久,船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肃穆地站立着,仿佛在为刚刚从我们面前消亡的那一段冰川默哀。绕着沟壑盘旋的三趾鸥,发出一串串叫声,那叫声在我听来,似乎并没有麦迪所说的饱食大餐的欢快,却只有失去家园的忧伤。
  那一刻,我仿佛也听到了冰川的哭泣。作为地球村微若尘埃的人类,虽然我们还不知道自己能为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做些什么,但我们至少应该开始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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