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灵的那双眼睛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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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年的春天,不知道是不是应了七年之痒之说,我和丈夫开始没完没了地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怄气。婚姻还是那个婚姻,人还是那两个人,但是我知道,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某种叫做厌倦的病毒侵蚀了我们的婚姻。一想到我可能已经成为别人厌倦的对象,我就心慌气短,心烦意乱,然后是歇斯底里。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眼疾又把我抛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做了手术,医生说,要半个月后才能拆开纱布,而且,他顿了顿,说,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是,我們也不能完全排除意外情况发生。
  刚刚放回肚子里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我一遍遍地向丈夫求证,手术失败了怎么办?我失明了怎么办?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不肯放过一样,此时,我多么希望他能用铿锵的语气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他都对我一如既往,可是他没有。他只是一遍遍地告诉我,医生只是出于职业习惯,他不可能也不敢给病人打包票,我的眼睛是不会有问题的。可是这并不是我最想听到的那句话,我要的,是他永不背弃的誓言,我烦躁着失落着,而黑暗又将这种失落和恐惧无限放大,我终于忍不住发起火来,用尖刻的语言骂丈夫,问他是不是巴不得我从此就瞎了,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拈花惹草放纵享受了。
  等到一个温润的女声响起,我才意识到另一个病友的存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闭了嘴,吩咐丈夫回家给孩子做饭,晚上再过来陪我。丈夫应着,又招呼那位病友有事照看我一下,毕竟我现在是个“失明”的人了。
  丈夫走了,那位病友在我的床头坐了下来,她说,你丈夫那人很好的,你怎么还舍得骂他呀?你看你刚才那样骂他,他都没有生气,还给你削水果呢。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她哪里知道啊,我和丈夫正走到七年之痒的关口,日子过得正粗糙着呢,三天两头地冷战,我希望丈夫能对我多一些温情和体贴,多一些两个人独处的时间,更缠绵一点、亲热一点,丈夫却老拿老夫老妻这四个字来搪塞我。老夫老妻没感觉,是不是意味着对别的女人就很容易产生感觉呢?我恨不能生出四双眼睛来,好看透丈夫内心的真实想法,可惜的是,现在我连唯一的这双眼睛也罢了工,不,也许是永远的下课,我能不忐忑能不恐惧能不失落吗?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恐惧和消沉,于是千方百计地说服我,现在的我,看不见自己乱蓬蓬的头发,看不见医院墙壁上的污迹,看不见花园里的萧条,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啊。平常的日子里,我们总是习惯用眼睛去观察别人,总以为眼见为实,可是眼睛也常常欺骗我们啊!因为眼睛看到的往往只是表面而非本质嘛。现在,生活给了我一个绝佳的机会,让我可以用心灵去观察别人,看一看用心感受到的和用眼睛看到的有什么区别。
  用心去感受!当我无法用眼睛去观察人生的时候,我也只能学着用心去感受了。丈夫每次来,都带着五岁的孩子。他知道我牵挂着孩子,孩子一来就往床上爬、往我怀里钻,丈夫这时会赶紧抱住孩子,然后父子两人坐在床边给我讲生活的一些琐事。孩子告状说爸爸笨,早晨没给宝宝洗脸就送到幼儿园去了。丈夫就说,那你晚上睡觉的时候祈祷妈妈快点好起来好不好,那样妈妈就能让我们穿干净的衣服吃好吃的早餐了。我看不见丈夫说话的表情,但是我的手摸到了他胡子拉碴的脸,我听到他的声音,疲倦却温柔,于是想起两个人吵架的时候他的高嗓门,红着脸像只好斗的公鸡,自己心里先就乐了。
  最初的恐惧过后,每天躺在病床上,在繁琐的生活中日渐粗糙的心一日日细腻温柔起来。丈夫的一言一行我开始有了不同的感受。仔细想想,他说医生的话是职业习惯,不仅是安慰我,其实也是安慰他自己,他和我一样非常排斥那个“可能”的,反复地强调,不仅是为了说服我,也是为了说服他自己。平时和他的那些冷战争吵,多半也是由我的多疑敏感引起,想想看,生活中的事情他都是依着我的,我不喜欢做的家务,他也总是默默地做了,从不指责我偷懒什么的,反倒是我,一天到晚把懒呀、不负责任呀这些词挂在他的身上。
  喝着他熬的鸡汤,我由衷地说了一句:老公,辛苦你了。他呵呵一笑,没事,我现在辛苦一下,等你出院了,我才有理由偷懒啊。
  想得美,我笑嚷,快收起你的如意算盘吧。心里却想着以后再也不什么事都和他拧着干了,这样好的丈夫,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呢?我会失明,也是上帝惩罚我有眼无珠吧,就连上帝也想让我的眼睛休息一下,让我学会用心去领会生命的独特与美好。
  当纱布一层一层地揭去,一大一小两张笑脸在我面前慢慢地清晰起来。我贪婪地看着那两张脸,心里涌起满满的感恩之心。日子好像恢复到了从前,但是有了小小的变化。我习惯在晚上入睡前,闭上眼睛回味我的生活,回味那些我拥有的爱和感动,然后抱住身边那个温热的身躯,久久地不愿意松手。我要感谢那段失明的日子,它让我明白,爱更是一种心灵的舞蹈,我们更要学会用心去看这个世界,看你身边的人。眼睛看到的,往往不一定真实,但是,用心灵感受到的,却不会欺骗我们。我想,这一生,我都不会再“失明”了,因为我心灵的那双眼睛,会一直聚焦着生命中最宝贵也是最容易忽略的东西。
  
  编辑 / 尤 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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