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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时常在身边按动快门的摄影师,毛泽东的反应是“不干预。你什么时候照,你愿意照你就照。”“从来没拒绝过我。当然,有的时候、个别时候,下去参观的时候他说,你多照些群众。他希望多些和群众在一起的那些场面。我在主席那里那么多年,他没有说看看照片,报纸登得好不好,没有,他不管这个事情。”作为专职摄影师的钱嗣杰,不仅要拍摄一些正式会见的场面,还要善于捕捉领袖生活的瞬间。“每次主席活动前,我都要认真检查相机的功能,检查胶卷是否上好,不敢有任何懈怠。我随时都背着两台相机——禄莱(Rolleiflex)和莱卡(Leica),都是德国制造的,以防万一。虽然不如现在的功能齐全,但性能绝不差。”由于当时拍摄的照片除公开采用和部分留作历史资料外,其余图片必须销毁,“有人监督销毁,在一个封闭的炉子里烧毁,烧后灰烬也要检查一下是不是完全烧完了,记者不得私自留底”,因此钱嗣杰保存下来的照片并不多。
钱嗣杰介绍说,毛泽东习惯坐火车下去调研,每到一个地方,“往往请地方干部,省长、省委书记什么的到火车上来汇报——他就不下车了。主席怎么考虑的呢?他说,我到一个地方去,那个地方又要给我准备住的地方,又要好多干部陪,很多麻烦事,这样不给地方增加麻烦,见完了火车又开走了,到火车上来谈好。”不过,坐火车也有不方便的地方,“要是在夏天,我们就得围着火车转。上午太阳在那边,就在这边坐着,组织学习、看书什么的;下午又到火车的另一面,反正跟着太阳转,的确很热。”
“在主席身边工作的6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受益最多的时光,同时也是最紧张、压力最大的一段日子。”钱嗣杰说,主席喜欢熬夜,生活没有规律,作为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必须时刻准备着。“当时来访的外宾主要由外长和总理接见,一般情况主席是不接见的。不过,为了外交工作的需要,主席也接见一些外宾,但没有时间表,而是完全按照他的习惯来决定的。外宾可能正在天安门或长城参观,如果这时主席说可以见,那就立即通知外交部安排接见。”
钱嗣杰回忆说,主席的行动是高度保密的,往往是上午见外宾,中午突然通知要出发,工作人员就要紧急集合,直到上了火车才知道目的地。给大家的感觉是随时都会有外事活动,随时都可能出差。在钱嗣杰看来,在领袖身边工作,保密工作肯定是首要的,“比如跟随出去视察,家属都不知道我们到哪儿去,也不打电话,也不写信的。”
特写一:激动的人群沸腾起来了,口号声在井冈山回荡……

1965年3月16日,毛泽东乘专列到达武昌,44天后离开武汉到长沙,5月21日再从长沙出发,经株洲、醴陵、攸县、茶陵、莲花、永新、宁冈,沿着1927年秋收起义的路线重上井冈山。
莲花是井冈山根据地六县之一,是毛泽东重上井冈山到达根据地的第二个县。当司机认真地向毛泽东禀告,现在已进入江西省的莲花县时,毛泽东忍不住轻轻地掀开车帘,向外面看看,他看见江西省委派来的前导车已在前面带路。可能想到保密纪律,他无奈地放下手,深情地说:“1927年9月,秋收起义部队在莲花桥头村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翻过一个山头,来到永新县地盘,这叫避实就虚。”毛泽东眼睛闪着微笑,嘴角挂着微笑,那是一段永远值得回味、值得骄傲的“红色经典”。
车行至茅坪的八角楼附近,毛泽东本想看看当年生活、办公的地方,突然八角楼对面步云山方向几十号人拿着铲子、锤子走过来,汪东兴考虑到安全与保密就让司机开车离开。毛泽东隔着车窗久久看着八角楼,车离开了,老人家还转过头,恋恋不舍地看着它,痴情地看着茅坪的一草一木。钱嗣杰说,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些拿铲子、锤子的人都是附近修公路的工人,收工回家。
车子沿着茅坪通往茨坪的山路蜿蜒而上,约半个小时就到了黄洋界。前导车按照事前的安排,停了下来。毛泽东在第二辆车上等不及警卫人员开车门,自己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向大家一招手,大步向山顶走去,山上下来的几十号人紧跟了过去。远看无边无尽的云像海洋一样,托起一个又一个的山峰,云海波浪起伏,山峰岿然不动。毛泽东自豪地说:“这就是黄洋界,当年五大哨口之首。”钱嗣杰记得,老人家在哨口来回走了走,看了看。
毛泽东站在黄洋界上,极目远望。山风飒飒,护士长递来风衣,汪东兴接过给主席披在肩上。他皱了皱眉头,走了几步,来到一座木头做的纪念碑面前,南面是朱德写的“黄洋界纪念碑”几个大字,北面写着印刷体《西江月·井冈山》,张平化仰视着碑文,激情地读了起来:

20世纪60年代的保密工作依靠群众路线做得比较好,毛泽东在井冈山住了多日,除了相关人员,住在茨坪的绝大多数群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毛主席就住在自己身旁。“毛主席?”“是毛主席!”广播后不久,许多群众过来了,人们都惊呆了,有的人揉揉眼睛,看是不是在梦里;有的人激动地举起右手,喊起口号,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毛泽东向大家招手,大步流星走了过来,红光满面地走在井冈山大道上,高举着右手和大家打着招呼。激动的人群沸腾起来了,“毛主席万岁!”口号声随着松涛久久地起伏,那是人们发自肺腑的欢呼。这一刻,钱嗣杰激动了,连按快门。
这一天,毛泽东沿途接见群众3000多人,茨坪当时常住人口也只有几千人,老老少少倾巢而出。“离开井冈山时,主席的心情非常激动,老人家在沙石路上走得很慢,频频地向两旁的群众挥手。这次主席上井冈山酝酿了很久,考虑得比较深远。重上井冈山所有活动我都拍照了,我拍了100多幅照片,新闻电影制片厂的舒世俊、贾秋和也拍了短片。主席本来还要去延安的,文化大革命爆发后,就没有去成。过去的艰难岁月在老人家心目中印象很深,革命的使命在老人家的心目中的地位很重。重上井冈山,主席的心情一直很振奋。”
1966年6月16日,毛泽东的专车抵达湖南长沙。第二天,回到了故乡韶山,他在“西方山洞”住了11天,直到6月28日,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这个神秘的地方——韶山滴水洞。
6月17日下午,车队进入韶山冲,只见毛泽东叫赵司机慢点开,并侧着身子往外看,车子过了一个S形的弯道,毛泽东回过头来看到了自家的祖居。这引起了一个在山脚下打柴的小女孩的注意。她好奇地朝行驶在中间的轿车瞥了一眼,恰巧毛泽东正拉开窗帘向外张望,小姑娘兴奋得差点喊出声来。她一溜烟跑回家,对父母说:“我看见毛主席了!毛主席住进滴水洞了。”很快,就有公安人员找到了小女孩,郑重地告诉她:“你看错人了,车里坐的不是毛主席,再不准你乱讲了。”
车进了滴水洞,在一号楼的大门口停下。毛泽东走下车,一股清风吹来,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清香的空气,顿觉心神舒畅。毛泽东高兴极了,连声说:“好地方!好地方!”毛泽东用手往左侧的山头一指,给第一次到韶山的钱嗣杰等当起了讲解员:“那是龙头山。龙头山过去叫黄田坳,从前以黄田坳为界,山那边是湘乡,山这边是韶山。韶山属湘潭,所以黄田坳又叫湘潭坳。”他又指着右边的山脉说:“那里是牛形山,山的形状像只水牛,小时候,我到外婆家去,就是走的这条山沟;东北边那个高山上有个大石鼓,过去常有老虎到石头上乘凉,所以叫虎歇坪。我的祖父母就葬在那块地方。”
钱嗣杰回忆说,毛泽东此次回故乡,是“绝对保密的”,他与韶山人之间隔着戒备森严的警卫,看不到以前回故里那种热烈隆重的欢迎场面,看不到他与韶山人频频握手,看不到他和乡亲们亲切交谈……尽管毛泽东几次越过“禁区”警戒线,想走向老乡的家里,都被随从人员搀扶了回来;尽管韶山人想见见自己的领袖,但没有一个人越雷池一步。甚至连他的表兄,拄着拐杖前来会见表弟,也被拒之门外……
毛泽东在韶山的11天,新闻界没有作任何报道,后来报纸上刊登的消息隐去了具体的地方。外国情报机关想尽各种办法,也一直未能探出中国的头号人物此时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当时的中央要员刘少奇等只知道毛泽东到了湖南,却不知道他住在何处,甚至连江青也摸不着方向。当然,明白真实情况的要算毛泽东最信得过的周恩来总理。周恩来每天从北京派专机为毛泽东传送文件,又从毛泽东处带回一些批阅文件。
边呷茶水,钱嗣杰边回忆:“去了以后没有对外报道,中央个别领导知道,地方很多都不知道。主席到滴水洞也是休息,在那儿也没什么活动,每天大半的时间在室内伏案工作,任何外人都不见,除了看书、批阅文件外,就是思考问题。累了便出来散步,一般是下午4点左右,从一号楼走到韶山水库大坝边。不过,散步少,比在北京和在外地少。那时候好像气氛不一样,好像他在屋里办公时间比较多,那几天出来得并不多。”钱嗣杰回忆道,住在滴水洞的毛泽东寡言少语、神情凝重,不像以往那样爱与工作人员交谈,工作人员也生怕打扰他的思绪,连运送东西都尽量绕道走。

毛泽东与水有极为深厚的感情。“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是他意志和性格的流露。钱嗣杰记得,6月21日下午2时左右,73岁高龄的毛泽东在几名水手的陪同下,来到了波光粼粼的韶山水库。毛泽东在水中游动,不时地表演了“睡觉”、“坐凳子”、“立正”、“稍息”等动作。钱嗣杰坐在椭圆形的橡皮船上,摄下了一组珍贵的镜头,并感受到主席在游泳中的快乐。
毛泽东在韶山滴水洞居住的日子正碰上湖南省在韶山宾馆召开省、地、县三级负责人会议。6月26日,毛泽东亲切接见了一些到会代表,并在滴水洞一号楼前与湖南省委、湘潭地委、湘潭县委、韶山公社等有关负责人合影留念。接见结束时,毛泽东对大家说:“以前我带你们长征,现在,我又要带你们‘长征’了。”采访中,钱嗣杰说,他当年所摄的那张照片现在还陈列在滴水洞一号楼的小厅里。
毛泽东原定6月28日下午离开韶山。28日清早,他突然通知张耀祠上午8时离开滴水洞。
7点多钟,毛泽东从一号楼走出来,到坪里与大家合影留念。钱嗣杰一共拍了3张合影。第一张是主席和随行的中央领导、湖南省委负责同志的合影,约十余人。第二张是主席和随行人员,省、地负责同志,全体工作人员的合影,十几名服务人员蹲在前排。第三张照片是张大合影,共二三十人。
之后,毛泽东和大家一一握手,警卫员为主席打开了车门。钱嗣杰回忆说,本来,主席应该上车了,可是他又从门楼的水泥斜坡倒走了回去,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坐了下来,东看看,西瞧瞧,一句话也没说,后来还喝了一杯“韶峰云雾茶”——他不慌不忙地喝完了最后一口,还把茶叶捋到口里。最后,毛泽东慢悠悠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一号楼,步伐显得很沉重。
这时,有人把廖时禹介绍给毛泽东:“主席,小廖是给您老人家看房子的。”毛泽东那双海绵般柔软的大手,一下握住了小廖,一字一板地说:“你要把我的房子看好啊,我还要回来的呀!”
9时许,汽车的马达响了,毛泽东离开滴水洞。车子驶出洞口,拐过一道弯,毛泽东朝他的祖籍地东茅塘深情地望了一眼。汽车开到毛氏宗祠门前,毛泽东叫赵师傅停了一会儿,他掀起窗帘,贪恋地看着毛氏宗祠的门庭。过了这段路,毛泽东再也没有左顾右盼。
特写二:毛主席畅游长江,与首都群众同庆国庆……
1966年7月1日,风和日丽,钱嗣杰和护士长、卫士长等8人陪着毛泽东在武汉东湖散步。毛泽东对大家说:“今天是党的生日,咱们不拍全体合影了,我和每个人都照一张,好不好?”大家一听直鼓掌,说太好了,就搬来一张椅子,让主席坐在那儿,一个接一个照合影。钱嗣杰给每个人拍了照片后,毛泽东就问:“小钱,向来都是你给别人照,今天谁给你照?”钱嗣杰十分激动,迟疑了一下,说:“那就卫士长吧。”
说着,钱嗣杰将照相机对好距离、光圈,随后递给卫士长曲琪玉,说:“你按快门就行了。”随即,钱嗣杰跑过去,幸福地站到了主席身边。卫士长按钱嗣杰的操作拍了一张,可是钱嗣杰担心效果不佳,就请卫士长再按一张,说:“不行,你再按一张,不保险。”这时,一向公平的毛泽东笑开了,说:“小钱,你多照了一张哦!”钱嗣杰也偷偷地笑了。钱嗣杰在接受采访时回忆说,主席很爱说笑话,一般工作人员在他身边没有很拘束的,他像我们的长辈,很随和。
7月16日,毛泽东公开露面,在武汉畅游长江。
对于今天的中年及中年以上的人来说,如果不知道钱嗣杰曾是毛泽东的摄影记者那完全可能,但如果不知道毛泽东畅游长江则不大可能。当年毛泽东身着浴衣站在船头向人们挥手致意的那张照片,可谓家喻户晓,而这个瞬间就是钱嗣杰为世人记录的。“他老人家对游泳是真有‘瘾’的,1966年7月到了武汉后便想到长江游泳,都‘预谋’好几天了。7月16日,主席很高兴。我们来到码头时,当地为主席准备的快艇已经等在那里了。等快艇开到江中心时,主席开始下水游了。只见他老人家一会仰泳,一会侧泳,一会漂浮,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我坐在后面一艘小木船上一直跟着他拍照。主席高兴得简直像个孩子,喊我们大家都下去游,大家就都下去了,我是游一小会儿又上来拍一会儿。我们都想学主席漂浮的技术,可就是不行,身子一下就歪了,主席就纹丝不动躺着,得意着呢。差不多一个小时零五分,游了30多公里,主席登上快艇远眺。我们返回岸上的途中,恰遇武汉市民众为亚非作家会议举行横渡长江游泳比赛的队伍。”据钱嗣杰回忆,当时参加比赛的大概有5000多人。“主席的快艇逆流而上,他们的队伍顺流而下,正相遇时,一个小学生认出了主席,便大声欢呼‘是毛主席,是毛主席!’于是,整个长江大桥都沸腾了,立即响起了‘毛主席万岁!’的口号。主席热情地向群众挥手致意,我趴在船头抓拍了这一瞬间。”
吴冷西得知此事后通知钱嗣杰尽快将底片送回北京,7月25日的《人民日报》等主要报刊在头版头条登载了毛泽东畅游长江的消息和招手的大幅照片。接受采访时,钱嗣杰笑着说:“主席对我拍的这张照片也很满意。”
毛泽东畅游长江,是一次万众瞩目的、富有象征意义的活动。钱嗣杰说,很快,“跟着毛主席在大风大浪中前进!”成为全国家喻户晓的政治口号。
7月18日,从武汉回到北京。
这年国庆节,钱嗣杰从上午开始就紧随毛泽东。无论是在栏杆前的检阅,还是在大厅里和民主人士握手寒暄,领袖的举手投足都一一摄入镜头。拍毛泽东在城楼上挥手的正面照有一定难度,栏杆前可供记者回旋的余地很小,相机一举,镜头和领导人近在咫尺,拍出的效果很容易失真。钱嗣杰不得不仰着身子,尽量拉开距离,姿势很难固定,也很危险。怕掉下城墙,一只脚的脚尖还要死死钩住下面的一根管子。每当这时,毛泽东和周恩来总要关切地提醒记者小心,有几次总理甚至亲自上前紧紧拉住了记者的衣角,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除了拍好国庆照片外,钱嗣杰还有一个“秘密”工作要做——及时“扔”出照片。按规定,新华社上午就要收到记者拍摄的“国庆第一卷”,并赶在中午前抢发出去。上午10时20分左右,“国庆第一卷”须送出天安门。钱嗣杰身处严密“封闭”的天安门城楼上,照片怎样发出去呢?方式很有趣,扔到城墙下即可。隆重的庆祝仪式,沸腾的游行人群,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天安门广场,可谁曾注意到,站在城楼上的钱嗣杰正把胶卷用黑口袋包好,向城下扔去。扔点一般选在天安门城楼的东北角和西北角,城下早有人焦急等候,送卷的汽车停在石碑胡同待发,司机拿到胶卷后以最快的车速赶回新华社。中午,盛大恢弘的国庆新闻照片准时发往世界各地。
当晚9时左右,天安门广场上空绽放出朵朵绚丽的烟花,广场上成了欢乐的海洋。虽然参加了一天的活动,毛泽东依然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他凭栏远眺,人群中“毛主席万岁!”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老人家情绪极佳,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转身离开了城楼向电梯间走去。钱嗣杰和警卫战士很纳闷,赶忙跟在后面。毛泽东到城楼上参加活动,很少坐电梯,经常背着手走楼梯,这一次老人家乘坐电梯下楼,看来心情挺急迫。电梯稳稳降到地面,毛泽东健步穿过中间的城门,向金水桥桥头走去。
广场上的群众看到伟大领袖正向自己走来,个个心潮澎湃,欢声雷动。来到桥头,老人家停住脚步,远方多彩缤纷的礼花映红了伟人慈祥的面容,高大的身躯显得更加伟岸。领袖与群众离得那么近,彼此看得那么真切,中间没布防,没有警卫,没有隔阂。毛泽东非常兴奋,向群众频频点头,既好像和大家打招呼,又像在示意人们安静下来观看焰火。老人家率先垂范微笑着坐在地上,双腿就势一盘,亲民形象跃然而出。这个时候,周恩来总理也从天安门城楼上快步跟了下来,见毛泽东席地而坐,也高兴地坐在金水桥桥头,两位伟人完全融于人民群众欢乐的海洋里。北京的秋天夜冷风寒,警卫员担心主席受凉,掉头往回跑,想去搬把椅子。毛泽东立即摆手制止。一直未离左右的钱嗣杰正好站在两位领导人的对面,身后的群众已经向他高喊:“那位同志快坐下来,快坐下来。”钱嗣杰意识到自己挡住了大家的视线,可又不能马上坐下,职业敏感告诉他,这“突发”的一切太感人了,太难得了,两位领导人笑得那么开心,那么自然,完全是领袖和人民心相连,意相连的真情流露,其效果不是摆拍、做秀所能达到的,一定要记录下这千载难逢的瞬间。这时,人们向着主席跳跃着,欢呼着,拍着手,还有人流下了激动的眼泪,他们欢喜地说:“毛主席来了!毛主席到我们中间来了!”这个镜头太珍贵了,钱嗣杰迅速调整焦距,按动快门,一张珍贵的摄影作品诞生了。
主席和总理兴致很高,一边交谈一边欣赏礼花,幸福而动人的情景持续了20多分钟。这是毛泽东在多次国庆活动中惟一一次走下城楼,凭借过硬的职业素养,钱嗣杰为后人留下了这经典一刻。
1969年,钱嗣杰被怀疑与“五·一六”分子有关,虽然不久之后情况就被查清,但是钱嗣杰从此失去了在毛泽东身边工作的机会。
特写三:邓小平戴上骑士帽
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后,美国政府经过了短时间的“眺望”,对新中国开始了长达20多年的“不承认”政策。20世纪60年代后期,中美两国政府面对发生巨大变化的国际形势,都重新调整了外交政策,包括两国间的相互政策,为了打开中美关系大门,开始试探和接触。
1970年,中美恢复大使级会谈。1971年7月和10月,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两次秘密到中国,为尼克松总统访华做准备。1972年2月21日,美国总统尼克松正式访华。2月28日,中美两国发表了指导两国关系的《中美联合公报》,中美交往的大门终于被慢慢开启。
1978年,经过半年6次会谈,中美双方达成协议。12月16日,发表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和美利坚合众国关于建立外交关系的联合公报》,宣布:1979年1月1日起,中美双方互相承认并建立外交关系。
钱嗣杰还清晰地记得,1971年9月11日,他受命随中国代表团赴纽约参加第二十六届联合国大会,担任新华社驻联合国记者。钱嗣杰回忆说:“那天,我们离开北京去纽约的时候,在机场举行了三四千人的群众欢送队伍,我们所有代表团人员绕场一周。当时,总理亲自去机场欢送以乔冠华为首的中国政府代表团,并和代表团成员一一握手。我们代表团工作人员站成一排,总理就从第一个握起,握到我那儿,总理很少用双手,这次他用双手握着我,对我语重心长地讲了3句话——‘小钱,新的环境、新的工作,一定要把照片拍好’。”
钱嗣杰说,在周恩来总理身边工作,总理的思想品格和工作作风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总理平时都习惯只用右手与人握手,这次双手紧握,我能感觉到他话里的深意,责任感油然而生。我对总理说,今后一定要更努力工作,不辜负总理对我的期望。事实上,他的话对我的工作是很大的鼓舞。”
1979年1月28日,中国农历正月初一,正是家家户户欢度春节的时候。当天9时45分,由机长徐柏龄驾驶的专机从北京首都机场腾空而起,邓小平一行的访美之行启程。时任新华社新闻摄影部中央新闻组组长兼中央外事摄影协作小组副组长的钱嗣杰作为邓小平出访的随行记者担任拍摄任务。
美国东部时间1月28日下午4时30分(北京时间1月29日凌晨4时30分),邓小平乘坐的专机到达美国首都华盛顿特区南部的安德鲁斯空军基地。此时,正是华盛顿最寒冷的时节,机场上空飘着小雪。钱嗣杰回忆说,经过一昼夜的长途飞行,邓小平走出舷梯时依然神采奕奕,情绪饱满。钱嗣杰记得,邓小平当时身穿厚厚的深灰色大衣,没有戴帽子。
飞机比预定的着陆时间推迟了1个多小时。邓小平走下专机,美国副总统蒙代尔和夫人、国务卿万斯和夫人迎上前去握手。中国驻美联络处副主任韩叙到机场欢迎。到机场欢迎的还有中国驻联合国代表陈楚、副代表赖亚力以及联合国副秘书长唐明照。手持鲜花的女青年向邓小平和卓琳夫妇、国务院副总理方毅和殷森夫妇献花。钱嗣杰抓紧时机,拍摄了一个又一个精彩镜头。
2月2日,邓小平乘专机飞往得克萨斯州的休斯敦。上午,邓小平一行从机场直接去美国国家宇航局参观。
期间,邓小平应邀坐进了宇宙飞船的驾驶舱,由美国宇航员艾伦·比恩操作,邓小平体验了在座舱的一片蓝光中以两倍于音速的速度模拟飞行。钱嗣杰说,这天下午没有活动安排,邓小平“抓紧时间休息了一会儿。到美国以后,特别是在华盛顿,这位74岁的老人紧张地从事国务活动,直到这时才觉得有些累了”。
当晚,邓小平出席了“野炊式”烤肉晚宴,之后一行来到竞技场观看马术表演,2000名观众向邓小平发出了欢呼声。
此时暮雨初收,正好盖住了驯马竞技场的尘土。盛情的主人奔上贵宾席,向中国客人每人赠送了一顶当地产的骑士帽。当时,两位女骑士策马来到邓小平和方毅面前,把两顶乳白色的骑士帽献给了他们。钱嗣杰注意到,邓小平笑着接过骑士帽,毫不犹豫地戴在头上,身边的翻译冀朝铸为他扶正了帽檐——全场一片掌声。邓小平戴上骑士帽向当地百姓致意的情景,不仅留在了钱嗣杰的镜头中,也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记忆里。
接下来还有更加动人的一幕。戴着骑士帽的邓小平受竞技场主人的邀请,走下贵宾席来到场间,登上了一辆仿制的19世纪马车。马车绕场两圈,邓小平从马车的车窗中伸出手来,向四周的观众挥动。这时,钱嗣杰把握时机接连拍摄。“当地老百姓高兴极了,而且访问期间每个地方都很热烈,都想看看中国的领导人形象,而且邓小平本人又很活跃,不管是参观哪个地方,都能够和当地群众呼应,有些镜头就很好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