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五十开外的老舅,没啥技能,烟茶酒却样样好。家里那一亩三分地换来的劳动果实,还不够他每天一包的烟资。这些年,被他吸掉的烟资,至少也可在乡下建座像样的楼宅了。
立春刚过,老舅扯下墙角那顶裂了边沿的破草帽,往头发稀疏的尖脑袋上一扣,提上两袋花生直奔乡汽车站。——说是上城买春耕种子,实则奔着俩外甥去的。
城里的俩外甥蛮有出息,老大在农业局上班,老二也在政府部门任职。兄弟俩小时候长住外婆家,整天屁颠屁颠地跟着老舅转,与老舅感情挺好的。
老舅每次去县城,俩外甥对他都很好,烟茶酒没少给。这次老大还非要留他住几天,老舅想,这会儿在乡下闲着也是闲着,就住下了。
老大每餐好菜好肉招待他,老舅咂巴着油滋滋的嘴巴,过得蛮舒坦的。唯一不足的是,没烟抽,不习惯。所以每每在吃饱喝足打着饱嗝儿时,老舅又连连打起哈欠。老大深知老舅的底细,没烟抽,死半截了。猛想起,去年年底堂弟举行婚礼时送的两包“中华”烟还搁在抽屉里,没来得及兑换(他家的烟酒,都由老婆拿去杂货店兑换成日常用品)。老大趿着拖鞋踢踏踢踏走进里间,拉开抽屉,取出这两包烟。
他女人走过来,阻止说:“不行,两包‘中华’少说也得一百块,得换多少东西呀!送给老舅,太浪费了。”说罢,从他手里夺过烟,塞入挎包里,转身出去了。回来时,女人提了两大袋面巾纸和酱油、味精等物,里面还塞着两包“好日子”牌香烟。女人放下物品,掏出兩包香烟笑着递给老舅,说:“老舅,老大知道你每天要抽烟,叫我买两包给您。”
“难得甥儿甥媳如此贴心,还是‘好日子’的,好烟!好烟!”老舅平时抽的烟是“大前门”“红杉树”,“好日子”对他来说算好烟了。老舅两眼放光,一下子来了精神,话也多了,直夸甥媳知冷热,有孝心。
两天后,老舅被小外甥老二接走,老二也叫老舅住几天。老舅没推辞,也住下了。老二当然也是好菜好肉招待他,老舅吃饱喝足后,同样又是一副霜打茄子病恹恹的模样。
老二笑笑摇了摇头,走进里间,把去年堂弟结婚送的两包“中华”烟,取出一包,塞到老舅手里,说:“老舅,喏,这烟给你。”
老舅大腿一拍,惊呼起来:“哇!软‘中华’,好烟,好烟哪!”那兴奋劲儿,像中了大奖。
作为老烟客,老舅当然知道一包软“中华”的价值。这,可不是他一个乡巴佬儿平时能抽得起的,就连闻也没闻过。老舅接过烟,左看看右瞧瞧,忍不住抽出一支,吞云吐雾起来。
可翌日,老舅整个人又像丢了魂儿似的,耷拉着脑袋靠在椅背上打哈欠,瞪着电视的双眼目光游离。
老二会意,知道昨天给的烟,老舅已抽完,烟瘾又犯了!便笑笑走进里间,把剩下的另一包“中华”烟拿出来,塞给他说:“老舅,这包,也给您了。”
老舅一下子直起身子,露出欣喜的眼光。可一会儿,他脸色陡变,目光一下子暗淡下来。他冷冷地接过香烟,往椅边一塞,啥也不说。老二疑惑地瞅了他一眼,然后走进电脑室忙去了。
老舅朝老二后背狠狠地剜了一眼,皱眉斜眼偷骂:“好你个吝啬老二,家里明明有两包烟,却藏着掖着留一包,不像老大,一下子给两包。”老舅越想越气,心头像堵了块石头,憋着。
终于,他站起来,气鼓鼓地向电脑室走去,重重地敲门,冲老二说:“老二,我想回家了,你送我去车站吧!”
“不是说好住两天再走的吗?”老二诧异。
“不了,算了,还是回去吧,家里还有事呢。”老舅面无表情,生硬地说。
“不成,明天再走吧。”老二再三挽留。
“不,得回去。”老舅态度坚决,非走不可。
见老舅去意已决,老二只好推出摩托车,送他去车站。
老舅一路默默无言,不主动与老二搭讪。老二问话,他也摇头不答。
此后,老舅又去县城几次,可每次只去老大家,再不去老二家了。老二挺纳闷儿的,不知哪里得罪了老舅。渐渐地,老舅和老二两家越来越疏远了,后来,竟不再来往。
[责任编辑 徐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