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上最后一趟车

来源 :特别健康·上半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Agoni_i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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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7年10月的一个下午,工友沈找到我,很激动地问我有没有看过当天的《文汇报》。我说没有,反问他是否说要涨工资了。工友沈批评我目光短浅,然后宣布说可以考大学了。工友沈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非常激动,可是他却发现我反应平淡。他并没有气馁,只是一个劲地怂恿我,他说已经动员了好几个人,人多热闹,考不上也不丢脸。我说,你疯了,咱们69届初中毕业生,拿什么去考,还是批判“四人帮”吧。最终我还是被工友沈说服了,我心里也是有一个大学梦的。
  既然要去考试,就得复习。一说到复习,就蒙了,无从下手啊。那时候,我哪知道该复习什么,又哪知道应该到什么地方去找参考书?不像现在,教辅书养活了多少人,那时可没有。不考大学,谁要教辅书?想起一个同学,他姐姐是清华大学毕业的,在我们那儿是个淑女典范。急急地跑去,大学的教材是看不懂的,倒是找出一大摞中学课本,说就这些了。回到家,正襟危坐,一杯茶,一支烟,把课本打开一看,天书啊。
  闷了半天,去找中学老师。老师听说我要去考大学,不能说不支持啊,只是惋叹:“怎么现在才来找我?我们早就听说了,也猜着了,8月份就内部办了辅导班,都是我们自个儿的子女亲属。”我傻乎乎地问:“现在学还来得及吗?”老师说:“早就结束了。”我想,完了,收工吧。老师就安慰我,说这里还有点复习题,我们自己拟的,你拿去看看吧。
  灰溜溜地出来,感觉还没跑就落后了一大截。到同学家,长吁短叹,同学和他的女朋友都劝我,说:“别灰心,说不定瞎猫逮个死耗子。”我后来感觉我这一生,还真是只瞎猫,糊里糊涂就逮了几只死耗子,说个人努力,有一点,可大半还是命运所赐啊。那时没有什么复印机,我那个同学和他的女朋友就帮我手抄。
  后来就去考试了,在郊县的一个中学,大清早坐公交车赶去,迷迷糊糊地进了考场。语文考卷里要修改四个病句,语法是不懂的,但句子有问题看得出来。十年“文革”,闲书读得蛮多,而且都是名著,在“文革”前,想都不敢想。还有一篇作文,好像是写一个什么建设“四个现代化”的模范人物,就想到厂子里的师傅,跟师傅混了那么久,动动笔就编了一大篇。历史好像没问题,正史野史看了一大堆,洋洋洒洒地就把纸给填满了,还自作聪明地写了不少读史心得。
  还有地理,我复习的时候,到工会借蜡纸钢板,自己刻了空白的中国地图,油印了一大沓。这些手艺都是在“文革”中练的,没事的时候,看着地图像个大公鸡,就在公鸡身上填空,这一招,还真帮了我。政治除了些套话,也有些就是我们日常夸夸其谈的问题。考数学真蒙了,第一道四则运算,小学学过,第二道说某公社养了多少头猪什么的,前半部分是计算,后半部分说什么百分比,前半部分算出来了,后半部分实在搞不清楚。再往后,就是几元几次方程,复习的时候都看过,此刻全忘得一干二净。算了算,一道半题,8分,临阵磨枪,既不快,也不光。出了考场,几个工友的心情都不好,我本来不存太大希望,也没什么,只是觉得结束了,轻松了,就提议去喝酒。
  这事就算过去了,录取通知来了,没我,也没我们厂子里其他人,很正常。日子还是一样地过。过了很久,通知又来了,扩招,有我,上海师范学院———现在叫上海师范大学了———却是大专。别人都很羡慕,我却有点犹豫,因为不想做教师。在农村那会儿,老乡说,“家有二斗粮,不当孩子王”,觉得再正确不过。我有个邻居,四川人,老大学生了,跑来语重心长地劝我,说小蔡啊,要搞四个现代化了,国家需要有知识的人啊。工友们也劝我去,但理由不一样,说你傻啊,想做工人什么时候不能做,将来工人就是最底层的了,这几年去玩玩也好。我一下子茅塞顿开,提着箱子就去报到了。
  第一次到学校图书馆去借书,看见管理员,恭恭敬敬地问:“师傅,借书手续怎么办?”管理员看了看我,说:“同学,现在是大学生了,不能叫师傅,要叫老师。”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明白,世道真的变了。
  那一刻,直到现在,也到永远,我是那么庆幸,也感到那么侥幸,磕磕绊绊地总算爬上了这辆开向四个现代化的春天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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