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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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叔是我们家的一个疮。
   三叔是个发明家,自封的,他这么说,我们也不好否认。三叔曾经有份体面的工作,人民教师,教小学生。和三婶结婚后,就辞了职,谁劝也不听。为这事儿,我奶奶拎着笤帚疙瘩追了他两条街,最后体力不支,躺在当街浑身抽搐。我三叔回头看了一眼,以为我奶奶装的,就远远地喊:“妈你快起来,多丢人?”我奶奶还是抽搐。三叔这才慌了,把奶奶背到镇卫生所,医生说是中风了。
   从那以后,我奶奶就只能坐在轮椅里,右侧半边身子不能动,右胳膊蜷在身前,像条多余的尾巴;口歪眼斜,吃什么漏什么,漏出来的汤饭足可以养活十只小鸡。
   背着三叔三婶,奶奶总会努力扯着那张跑风漏气的嘴,含糊不清地跟我说:“都怪你三婶,她要拦着你三叔,你三叔不至于辞职。”我不想惹奶奶生气,就拼命点头。
   三婶也是人民教师,不过她教初中,在教育局举办的一次年终汇演中认识了我三叔,那时候我三叔英俊挺拔,而且多才多艺,颇受异性青睐。
   据我三婶说,在他们结婚前,三叔就爱捣鼓些小玩意儿。三婶之前住学校单身宿舍,阴冷潮湿,就滋生了很多蟑螂,三婶胆子小,吓得不敢回宿舍,跑来找我三叔,拜托他想想办法。如果这事放到别人身上,肯定大方地让三婶搬出来,或者帮忙做一次除虫,但是三叔不,他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研制了一台“除蟑机”。我三叔的钻研精神固然让人敬佩,不过最重要的是,在这一天一夜里,我三婶一直在他房间躲避蟑螂,可我三叔只顾埋头搞发明,都没有正眼看三婶一眼。直到“除蟑机”制作完成,他才兴高采烈对三婶说:“好了好了,有了这东西,保管你房间一只蟑螂都没有。”如果这项发明成功了的话,我三叔将直接跻身大发明家的行列,但是我三婶并没有验证“除蟑机”成功与否,她出了门就把“除蟑机”用力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然后回身找我三叔:“对不起哦,机器摔坏了。”三婶说,我三叔当时的表情可以用痛不欲生来形容,他五官狰狞着,把我三婶吓够呛。她之所以摔了“除蟑机”,其实动机很简单,无非是想让三叔再做一台,那样她就可以和三叔多待一段时间,但她没想到,这把三叔惹恼了。她确信,如果那天换个别人,任何人,我三叔都会毫不犹豫扑上去像一条疯狗一样撕咬,但因为是我三婶,所以我三叔忍住了,他缓缓对我三婶说:“做不出来了,原料太难得了,要做出下一台,至少要等半年。”起初我三婶只是有点喜欢这个英俊的青年教师,现在彻底爱上了一位发明家。
   不到半年,他们就结了婚。结婚之后,我三叔把“除蟑机”的事儿忘了,投身到更伟大的发明当中。


   当我三叔为了发明家的大业毅然决定辞职时,我三婶是大力支持的,在别人眼里,这对夫妻,脑子都有点不正常。据从三婶同事那里流出的传言说,我三婶爱的就是三叔全神贯注搞发明的样子,“他低着头,心无旁骛,两只手左右翻飞,像是把全身上下所有生气全部注入到了这双手里,那样子,迷死个人了。”别人这么学我三嬸说话的时候,我是能在脑海想象出三婶那副如醉如痴的表情的,大概,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极致表现了。这样看,我三叔可以说是极其幸运的。
   三叔辞职之初,致力于一个伟大的发明项目(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个项目到底是什么),后来因为奶奶中风,三叔不得不分出一半精力,给奶奶发明一架电动遥控轮椅。他在奶奶家的院子里堆满了木头、铁皮、螺丝、轴承、电线,从早到晚守着这堆玩意儿捣鼓。那些天里,我责无旁贷担当起了三叔助手的重任,每每搞得一身油污回家,就会被我妈训斥,勒令我跟那个浪荡子划清界限,但就像当初三婶被三叔迷住一样,我也被完全迷住了。不同的是,迷住三婶的是三叔这个人,迷住我的,是三叔做出来的东西。三叔这双手真是神奇,拿起刨子就是木匠,拿起钳子就是电工。在幼小的我心目中,他简直无所不能。
   轮椅制作出来,我们全家人围着它目瞪口呆,因为它的样子实在与我们认知中的轮椅相去甚远,它体型庞大,足足占据了半个院子的空间。我爸一气之下,挥舞铁锹,把三叔半个月的心血“铲除”了。
   我三叔没说什么,坐在地上,守着一堆破烂发呆,反而是我三婶,得知了我爸的暴行后,找上了门,她是老师,跟谁说话都带着教训的口吻:“大哥您这样不对啊,你这不是伤他的心吗?您知道他有多难受吗?我希望您能亲自去给他道个歉。”我爸虽然脾气火暴,但是面对弟媳妇,还是保持了基本的风度,他说:“弟妹,老三净弄些不着四六的玩意儿,你还任他耍,就说这个电动轮椅,进不来屋,出不去院,咱妈坐里面,跟棵盆栽似的。那不就是个废品吗?还不如劈了烧柴。”三婶说:“虽然他可能没有考虑到易用性,但是可以改进嘛,您说是废品,直接给他劈了,就过分了,这相当于在他身上捅刀子,他得多难受啊。”
   好不容易送走三婶,我爸一脚踢在门框上,骂道:“一对神经病!”然后两只手抱着脚,哎哟哎哟单脚跳着转了好几个圈。


   三叔的发明也并非一无是处,比如他看到我三婶每天回家头上都会覆盖一层白霜似的粉笔灰,就心血来潮,发明出了一块可以吸附粉尘的黑板擦,不过同样的弊端是体积有点大,板擦加上后面的粉盒,拿在手里像一块板砖,用了没两天,三婶的胳膊就累肿了。在三叔询问三婶板擦的使用效果时,三婶竖起大拇指,说好,却不提胳膊的事儿,只是点拨我三叔:“如果粉盒跟板擦可以分离就完美了。”三叔恍然大悟,第二天就将他的发明进行了升级,粉盒脱离板擦,放在地上,之间用一根软管连接,板擦吸出来的粉尘,经由软管进入粉盒。三婶认为这项发明臻于完美,拉着三叔的手欢呼雀跃,并鼓励三叔申报专利。
   但是在专利申报过程中,三叔被泼了一盆冷水。专利局经过考察发现,所谓的无尘板擦,原理和吸尘器是一样的。所以无尘板擦就只能作为我三婶的专属工具了。
   这段时间,三叔的发明不胜枚举,迫于资金压力,大多是些小物件儿。比如可以预防孩子驼背甚至近视眼的“背挺直”,省去换洗麻烦老人婴儿都可以用的“不怕尿”,能够快速甩干墩布的“脱水桶”。但是每次兴高采烈地去申请专利总会被现实无情打击,这些发明不是早被人注册了,就是毫无实用价值。    我三叔度过了短暂的低迷期之后,在我三婶的无条件支持下,决定创造一个震惊世界的发明。这项发明他酝酿了好久,当他把这个想法传达给我三婶时,我三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觉得他的男人简直是个天才。
   这项发明,简而言之,就是“空调衣”,穿在身上,可以达到空调的效果,冬暖夏凉,还能根据需求调节体感模式。比如“热情如火模式”“秋高气爽模式”“春暖花开模式”,等等。这样我三婶上下班途中,就再也不用忍受酷暑严寒了。这在旁人眼里,简直是天方夜谭,我爸不无嘲讽地表达了自己的见解:“折腾吧,还当自己是十岁小孩,在那儿玩过家家呢。两口子都不正常!”
   “空调衣”的原理就是密封的衣服里加入一个微型压缩机,这设想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难度巨大。首先是如何把压缩机做得这么小,这一点就难住了三叔,要钱、要设备,他都没有。
   这时候我奶奶已经病入膏肓,三叔不知道听哪个长舌妇念叨,说我奶奶存了一笔巨款作为棺材本,他动了心思,在我奶奶屋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个油布包裹的包袱,打开一看,一摞摞散票呈现眼前,他拎着钱在我奶奶面前晃了晃,说:“妈,钱算我借的,等我的发明得了奖,就双倍还您。”我奶奶完全瘫在床上,丧失了语言能力,她哆哆嗦嗦抬起左手,指着我三叔,嘴巴一努一努,却说不出话。
   我三叔前脚出了门,我奶奶后脚就断了气。
   三叔被我爸和我二叔捆在树上抽打的场景至今令我历历在目,我爸和我二叔一人擎着一根柳木条,嘴里嗬嗬喘着粗气,手上却毫不懈怠,柳条在他们手里纵横飞舞,准确无误落在三叔身上,三叔泪水汹涌,号啕大哭。事后,他对我说,他哭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良心受到了谴责,觉得对不住我奶奶。他说,那时候就想,不如被打死算了。
   这场暴打在我三婶匆匆赶到后宣告终结,三婶跪在我爸和我二叔面前失声痛哭,捣蒜似的磕头。我爸终究见不得女人这样,心软了,他對我三叔说:“我再看见你搞劳什子的发明,我剁了你的手。”
   在发明和手之间,我三叔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我三婶也“助纣为虐”,声称我爸如果剁手就剁她的,我三叔的手是发明家的手,剁不得。
   “空调衣”的研制难度巨大,最后只制造出一个半成品,一台微缩的制冷机,它可以使炎热的屋子瞬间凉爽宜人,不过凉爽也只能维持一瞬间,马上又变得热浪逼人,而且热度比之前更甚。这使我三叔一筹莫展,最后还是在我三婶的鼓励下才恢复信心,我三婶说:“这个发明也足可以震惊世界了。”我三叔将信将疑,我三婶继续说:“这次咱们先不要申请专利,正好市里在举办一场民间组织的发明展览,你可以去一展身手。”我三叔按照我三婶的指示欣然前往,回来之后意气风发,脸上像施了釉的瓷器,流转着难得一见的神采,他对我三婶滔滔不绝地描述着展览会上的经历:
   与会者虽然不多,但个顶个实力强劲,不过他们的发明都是拾我三叔的牙慧而已。比如“背挺直”“不怕尿”和“脱水桶”就分别改头换面,以“背得乐”“尿不湿”“轻松甩”之名堂而皇之登上展台。他的微型制冷机所向披靡,在几件展品中脱颖而出,顺利拔得头筹,除了获奖证书,还拿回来两万块钱奖金。
   三婶收了钱,劝诫三叔要低调,要保持初心,但是三叔终究按捺不住兴奋之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我。
   我替三叔高兴。就央求三叔给我买冰糕作为祝贺。


   这段时间,应该是我三叔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吧,半年之后,我三叔的“空调衣”研制进展甚微的同时,我三婶却被确诊为乳腺癌晚期。
   三婶在市肿瘤医院住院期间,我跟我爸我妈还有我二叔二婶一起去探过床。我三婶躺在病床上,整个人都脱水了,只剩下一副皮囊包裹着骨头,脸色苍白,头发稀疏。不过看样子精神还不错,招呼着大家吃水果的同时还不忘嘱咐我三叔沏茶倒水。
   我三叔保持了一贯的沉默寡言,脸上不带丝毫情绪,只是头发乱蓬蓬,横七竖八各自为政,胡子也许久没刮,支棱在下巴上突兀如悬崖上的树杈,脸上顶着两只沉重的黑眼圈显得无比颓唐。
   同屋还有一个漂亮女人,是我三婶的妹妹。
   我三婶说:“你们劝劝老三,我这病治不好了,白花钱。我劝着不听,大哥二哥的话,他应该听。”我爸说:“你这说啥傻话,有病了就得治病,还这么年轻,能放任着不管?”其余人就都点头附和。我偷眼去看三叔,发现他眼圈红了。
   临告别,三叔和三婶的妹妹送我们出来,我爸问三叔:“你咋想的?”三叔茫然看着我爸,我爸只好点明:“她这个病,你咋想的?”三叔声音沙哑说:“治呗,还能咋想?”我爸就叹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塞给我三叔,三叔不肯接,两只手机械地摇着,我爸命令道:“拿着,我们两家也不宽裕,就凑了这么多。”说罢,硬是把钱塞进了三叔上衣口袋。我叔愣怔了一会儿,立直身子,冲我们深深鞠了个躬。三婶的妹妹说:“你回去照顾我姐吧,我送大哥二哥。”三叔不言语,转身返回病房。
   三婶的妹妹送我们下楼,一行人都心情沉重。走出电梯,她突然说:“我姐这病也就这样了。我姐夫一直不务正业,也没啥家底,耗不起了。”我那时候还小,只觉得这个女人是外人,不允许她污蔑我三叔,就抢白道:“我三叔是个发明家!才不是不务正业!”我妈在我肩上拍了一掌,让我闭嘴。三婶妹妹苦涩地一笑,说:“狗屁发明家,得个奖还是我姐跟我借钱找人演的。”众人错愕,不明所以,只有我知道来龙去脉,我觉得那一刻我的信仰濒临崩塌,三叔和三婶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遭受了严重践踏和肆意抹黑,我不允许她再说下去,我弯下腰,梗着脖子,小牛犊一样朝眼前这个女人扑去。
   女人被我一头顶翻在地,我仍不肯罢休,如果不是我爸死死把我钳在怀里,那个可恶的女人少不了吃一番苦头。
   现在吃苦头的人成了我,我的屁股被我爸打得皮开肉绽。可是我没哭。我义愤填膺,只觉得他们是叛徒,自己家人受了侮辱都不知道维护。    我们回家之后没几天,传来了三婶召集募捐的消息,消息从三婶学校开始流传,后来传遍整个镇、整个县。我爸听说这个消息后,错愕不已,说我三婶的病就算再治,也是白白烧钱,不知道搞这个募捐有什么意义,后来拍着脑门说:“可别瞎搞,坏了名声啊!”
   不得不说,人都是同情心泛滥的动物,没几天就捐了不少钱,有人说十几万,有人说二十万,具体数目不得而知,反正是由三婶学校校长亲手送去的,还郑重其事在钱上面包了一层红纸。
   可是收到钱后不久,三婶在医院失踪了。钱都留给了我三叔。据我三叔后来说,我三婶走之前,是给三叔留了遗言的,她要我三叔拿着募捐来的钱继续“空调衣”的发明研制工作,等发明得了奖,再把钱还给大家伙。直到生命垂危之际,我三婶依然坚信我三叔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发明家。
   没人知道我三婶去了哪里,每个人都在找她,家人、民间组织、警察,甚至还出动了警犬,可是都一无所获。那段时间,三叔反而是最安静的人,他一天到晚窝在自家小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爸说他没心没肺。我却觉得我三叔似乎看透了一切。这期间总有流言传来,有人说在邻市的运河里打捞出了一具光头女尸,尸体被水泡发,肿胀成了面包,看不出是不是我三婶。我们等着警察召唤我三叔去辨认尸体,却始终没有消息。大概可以确认不是我三婶吧。还有人说,在外地见到过一个女乞丐,看样子有几分像我三婶,那人想上去询问,乞丐却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一会儿没了踪影。我们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我三婶天性爱美,怎么可能去當肮脏的乞丐呢?
   后来三叔找到我爸,说要给我三婶立一个衣冠冢,说这话的时候,三叔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我爸思忖良久,最后答应了三叔,但是立碑的时候,哥儿俩发生了分歧,因为三叔瞒着我爸,贸然让工匠在碑上刻了自己的名字。我爸觉得晦气,骂我三叔,你这是咒自己死吗?骂完,招呼二叔,要把碑砸了。三叔扑在碑上,说:“人不能在一块儿了,名字还不能做个伴?”护住墓碑,露个脊背给我爸,扬言要砸就连他一起砸。
   那天天空下着毛毛细雨,草木焕然一新,抖擞着鲜绿的生机,墓地上聚集了围观的人群,对着三叔指指点点。三叔落汤鸡一样,身上沾满了泥水。
   最后我爸疯了似的挥舞着铁锹喝散了人群。人群散后,我爸将铁锹铲在地上,手扶着锹柄呼哧呼哧喘粗气,最后一甩手,对我二叔说:“不管了,让这混账东西自己折腾吧。”拉着二叔扬长而去。
   三叔自己树了碑,狼狈回到家中,然后又把自己幽闭起来。我偶尔去看看他,他没有捣鼓“空调衣”,而是在弄一个小物件。那专注的样子,似乎这个家中从来没有过三婶这个人一样。我问他在弄啥,他说是“除蟑机”。


   那一天吃过早饭,我又来找三叔,三叔眼睛亮亮的,对我说,“除蟑机”做好了,问我跟不跟他一起去。我问他去哪里,他却不说了。我只好跟在他身后。他像捧着一件珍宝一样捧着“除蟑机”,一路到了我三婶的学校。
   我看着他敲开一扇漆面斑驳的木门,开门的是个姑娘,我三叔把“除蟑机”递给姑娘,姑娘一脸惊诧,三叔说:“拿着,除蟑螂的,用了之后,保管你屋里一只蟑螂都没有。”小姑娘更加不解,茫然看着我三叔。三叔说:“这屋里不是闹蟑螂吗?”小姑娘怯生生说:“这是北方啊,我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蟑螂。别说蟑螂,屋里连一只虫子都没有!”
   我站在三叔屁股后面,看到他嶙峋的脊背瞬间颤动了一下,然后僵住,就那样,直挺挺像一座山,半晌不动。
   姑娘的脸从门后的阴影里探出来,眨巴着眼睛问我:“他、他怎么了?”
   我自豪地对她说:“我三叔是个发明家,他现在肯定是在想发明上的问题。”
   那天三叔神情木然跟我返回家中,就像丢了魂。第二天我再去找他,大门却上了锁,我从隔壁借了梯子,翻墙进去,发现除了三叔之外,那件“空调衣”也不知所终。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三叔。
  
   十几年间,偶尔听外人提起三叔,有人说三叔去了日本一家大公司,专门从事发明工作。有人说三叔是偷渡到了国外,干非法勾当。也有人说三叔是去找三婶了,别人就笑他,“那女人早就死了。”“那他就是躺在他老婆的墓里,陪他老婆呢。”
   我满怀好奇询问我爸,我爸却语气冰冷地说:“你就当他死了!”我就不敢再多言。
   今天中午,我一边刷手机新闻一边吃饭,我爸在一旁呵斥:“放下手机,好好吃饭!”我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让他看新闻,我说:“空调衣!索尼公司发明了空调衣!”我爸一摔筷子,厉声道:
   “吃饭!”
  责任编辑 侯 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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