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戏　何须等到下世纪
　　
　　遥想大学时代，Walkman里尽是明哥的卡带，循环往复，不离不弃，最心仪他的《青春残酷物语》和《爱到死》。比照当下，就好像大家都在听周董的大热专辑《跨时代》，你却力挺《三月里的小雨》，赞文正老伯才是正点。当年就觉得自己很另类、很玩世。理由也颇有些愤青的意味——“我喜欢做出轨的事情，只是很多还没来得及尝试”。旁人当然不晓得，这句话其实是明哥在接受访问时脱口而出。
　　蔡康永说过：“如果你喜欢了一位偶像，一定要去看一场他的演唱会，亲自去，要亲眼看看他。因为舞台上的生命可能持续很久，也可能转瞬即逝。你不知道他是属于哪一种，你猜不到下一秒他会消失到哪里。他是你感知世界里无可取代的全部，也是你未知世界里永无交汇的一点……”这与我现时的心绪恰好暗合，身心俱疲之际，不啻于一株救命的稻草。
　　因了阿康的这段感性文字，我奔赴北京世纪剧院，会会这位痴恋7----十余载的“小王子”。毋庸置疑，身处这样一个癫狂的年代，明哥常说自己太过清醒，渴望一种更彻底的疯狂，一种纯粹的忘我。《2012》通片危言耸听，蛊惑民众，明哥自然懒得去理，因为现在就是永恒。末世纪狂乱绮丽的情愫，在他身上清晰张扬，肆意漫卷，过了这多年，明哥依旧身材清瘦，面容俊美，只是眼角的鱼尾渐深，泄露了年华。原来酣然一觉醒来，青春已然褪色……
　　甘心沉溺的明迷赠与他太多的形容词：瑰丽、奢靡、旖旎、妖异、轻佻、放荡、迷惘、颓废……他却只是依然笑得璀璨，声音清亮，神色淡然。在香港红馆，他“胆大妄为”，穿宝蓝西服，配血红雪纺衫；他通身金色，眼熏扑面，发根竖起；又抑或只是黑框板材眼镜，字母型格T恤……明哥与青春好似永远不会背离。
　　这尘嚣的质疑变成了掌声，他也被罩上了太多类乎玄学的光环，大抵不过是误解。站在时代的前沿，他只是高歌：“从今天开始嬉戏，愿快乐到死。”然而仍是“太自觉了，太需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这个时代，太过清醒往往不好玩。”他显然甘苦自知。不要做所谓完美的东西，只要不断尝试。希冀能唱到80岁。歌咏过大时代，为青春唱过基志铭，在情欲世界里沉沦到底……永远不知他会走到哪里，走到何时。
　　开场的曲目没有出人意料：《下世纪再嬉戏!》
　　尽管演出一直拖到八点半才开始，灯光次第暗下，“人山人海”众队员一齐开唱，这首歌也曾是“2007光天化日”演唱会的开场，一直被奉为经典。而当天真切听到现场版，感动无可名状，只好随唱下来，竟然忘记了拍照……
　　“到这天恐怕一切将要忘记，那记忆荒谬更凄美；到这天跟你一起不再顽皮，约定下世纪再嬉戏。”周耀辉的词作必须要超赞，直指人心，不留情面。
　　
　　禁色　今夜应该很坦率
　　
　　在接受采访时，明哥坦言，“好钟意欧洲新浪潮电影，特别是英年早逝的德国天才导演法斯宾德……”甚至为了表达对这位导演的敬意，他和“人山人海”元老蔡德才联手创作了《爱比死更冷》，由好友周耀辉填词，哀怨且犀利，让人痛彻心扉。
　　自诩文艺青年的潮人都该晓得，双性恋是法斯宾德出位的爱情观。也许很多艺术家的情感世界都是如此地丰富和难以捉摸，他们爱女人，也同样爱男人。不可否认，事关黄耀明的性取向，一直疑云密布。这个美丽又自我的男人，终究不及好友张国荣来得坦荡和彻底，在媒体面前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同志”。这一点倒是与Pet Shop Boys里的Neii　Tennan很像，不管是音乐感觉还是爱护私隐上，都算是同道中人了。
　　那夜，明哥穿着上有些出人意料，保守得有些过了头，一下子让人还不太习惯。妆面中规中矩，连烟熏都未化，没越雷池半步，大概是考虑到内地文化监管部门的警示，天晓得!一袭瘦身黑袍始终舍不得脱，也不敢使劲擦汗，可能怕妆花了，这个天使从来都是爱美丽!一京城哥们儿向明哥致敬，穿起长至脚踝的筒裙，上台向明哥献花，胆色过人，台下叫好声不绝于耳。
　　“愿某地方不需将爱伤害，抹杀内心色彩；愿某日子不需苦痛忍耐，将禁色尽染在梦魂外”，达明时期不朽名曲《禁色》，明哥还是选唱了。我一丝不离地注视他看，他委实五官很周正，肤色很白，一点儿也不显老；气场惊人，刚开口便镇压全场，声音柔和却直刺我心；眼睛有神，目光清澈，纯净又妖冶，清高又自恋。什么都改变不了他，除了他自己，连时间也不能。
　　没人否认一点，哥哥遁去之后。华语乐坛最妖异的男人就是明哥了。我们还记得1987年，在《倩女幽魂》之后，明哥与红姑赶拍了一部疑似跟风的《金燕子》。这也是明哥唯一一部担当男一号的电影，内里的洛知秋与哥哥饰演的宁采臣对比，未落下风，好像还更青涩。更怯懦。没成想，那位漂亮的小王子已然变身为中年雅皮男，但依旧美得苍凉。
　　《易经系辞》里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残酷的现状是，我们日常接触最多的人，往往不是性情最相投的人，而是工作上最常合作的单位。人以群分，这个群说的可能正是原始的觅食求生的族群。你是哪一行的，你最多的朋友大多数就是哪一行的人。众所周知，单飞后的黄耀明在扶掖后辈方面是不遗余力的。所以在1999年6月16日，明哥一手创办了名为“人山人海”的独立音乐坊，因为有了这群志同道合的友伴，我们才幸运听到了言之有物的好歌曲，而不仅仅那些无病呻吟、溢满陈词滥调的口水歌。
　　作为寄语年轻人，黄耀明与众队员一起奉献了《亲爱的玛嘉烈》，“惨绿青年，你比我没底线，行装更多，年资更浅，离家更是远，竞可以支撑到且前。诚心祝福你，挨得到新天地。”词意真挚，让人在回味中领悟。忘了哪位名人说过：“用特写镜头看生活，生活是一个悲剧，但用长镜头看生活，就是一部喜剧。”这句话可以视为励志，也可以看成对艰辛岁月的嗟叹。
　　
　　暗涌　万事结缘于命中
　　
　　黄耀明身上的那种气质，可以模糊时空的界限，让你产生某种幻觉，无论是放在遥远的中世纪，还是眼前的真实，都让你沉陷其中，仿佛驻足在西斯廷教堂内，仰视米开朗基罗绘制的穹顶壁画，静候天神传播福音……
　　光色迷离的舞台上，他微笑，静默，纯良如鸽；他凝眉。嘶喊，狂躁似电。台下，明迷们深深沉溺，欲罢不能。看着明哥在那个最绚烂的舞台，光华交汇，歌舞升平，绝世华丽。
　　哲人们常念叨：传说是虚构的，传奇则可能是真实的。看到眼前明媚的明哥，不禁让人想起达明一派中的达叔(刘以达)，天才的黄耀明+鬼才的刘以达，等于最清澈也是最迷幻的华语电子音乐巅峰。彼时的BEYOND出了两张专辑都没有红。而达明一派一直是当时潮人的最爱，也比BEYOND红，在BEYOND爆红的1989年，达明和BEYOND在香港双雄对峙，风头抢眼，引领着香港乐坛的无上潮流，也缔造了一段乐坛传奇。
　　在我看来，他们始终是那种“有个性，又不胡乱标榜个性”的歌手，他们唱《十个救火少年》、《石头记》，这些题材都是我们熟悉的，发生在每个人的周遭，但他们的表现形式却很深刻，这种深刻不是装出来的，殊为难得。
　　事关“达明”这两个外形极端，性格迥异的男人间的“恩怨情仇”。外人怕是说不明也道不清。20年来，达明迷们关于复合的叫嚣片刻没有停息过。他们则是聚了又散，分了又合。2004年，两人以纪念“达明20周年”为名号再次复合，在香港连开三场演唱会。2005年，他们又打着纪念张国荣的旗号在上海举行了《达明一派为人民服务》成演唱会，其后，两人以音乐理念不合为由，再度“劳燕分飞”，并不再复会。
　　从此，世间再无传奇吗?我们终究不得而知，未敢虚妄揣测。或许一切皆有可能吧，宿命论讲，万事都是缘定。
　　明哥自然是有心人，演唱间隙，向台下手指一位神秘嘉宾，接着又解嘲道：“不是刘以达啦!”台下顿时一片莞尔。原来是明哥的好友词人周耀辉，在这样特殊的日子，他的出现并不令人错愕。
　　一直觉得明哥演绎的《暗涌》要来得比菲姐入味，让人动容，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在明哥飘忽不定的声线演绎下，林夕的文字传递出一种扣人心扉的真切与无可抗拒的强大。
　　就像爱情的火花这回事，有些人可能终身不遇，却依然结婚生子终老一生。但像轮训所说，在密室中昏睡做梦至死，要叫醒他们，还是若无其事?当事人笃信有个谈得来的生活伴侣就是爱，那就是自说自话了。明哥的粉丝想必都是有福气的，感性的。
　　照张爱玲的说法延伸，我们都是先看了爱情电影听饱了情歌，才再亲身感知爱。所以，为自己长寿健康着想，别接触太多轰烈的歌与戏，除非你根本不懂比较。
　　回望黄耀明，一定要为他写一些文字，不求华美，不求确凿。只要清晰记录关于他所有的思念与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