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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0月，由新四军苏中军区部队发展演变的第三野战军第二十九军一部，奉命归第二十八军指挥，参加了越海攻打金门岛的战斗，官兵们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舍生忘死，顽强苦战，谱写了一曲曲惊天地泣鬼神的热血壮歌。
“打下金门再结婚”
“徐团长，陈政委，厦门已经解放了，这下总该考虑一下婚姻大事了吧，咱们都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王参谋长，还有你呀，许下的诺言咋还不兑现？莫非舍不得那几块喜糖？”
1949年10月17日，厦门解放那天，第二五三团党委扩大会议开始前，几个营的干部正围着团长徐博、政委陈利华和参谋长王剑秋讨喜酒喝。那一年，徐博30岁，陈利华29岁，王剑秋26岁，原准备厦门解放后办喜事，所以大伙都热心盼望着好日子早点到来。
陈利华爽朗地一笑：“大伙都别急，我们3人都已同未婚妻商量好了，等打下金门以后再结婚。”
“什么？打下金门？政委，你是说打下金门？”
“是呀，我说的是打下金门。”
“啊哈，真是太棒啦，咱们又有仗可打啦！”
进军闽南以来，第二五三团虽然渡海攻克了湄洲岛，解放了集美镇，但是这些战斗规模都不大，加之打厦门时担任第二梯队，还没能参加渡海登岛作战，厦门就解放了，大家都觉得不过瘾。此时忽然听说要参加打金门，几个营长、教导员不由得喜出望外。
“不会吧，兵团首长不是早就定了吗？从第八十六师、八十七师各抽1个团，归第二十八军指挥，参加金门登陆战，怎么会轮到咱们呢？”二营教导员赵树荣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徐博笑了笑：“你那是老皇历了，咱们团不仅要参加攻金战斗，而且还是第一梯队呢。”
原来，厦门战斗结束后，兵团首长调整了攻金部署，决定抽调第八十五师二五三团、八十七师二五九团，由第八十五师师长兼政治委员朱云谦率领，配属第二十八军，参加金门登陆作战。
兵团首长还改变了原来由第二五九团担任第一梯队的决定，改由二五三团担负第一梯队任务。为此，第二五九团团长曹国平一肚子的不高兴，他后来回忆说：“开始上级赋予我团的任务是作为第一梯队，在金门岛西北角的古宁头登陆，扫清古宁头的敌人，并占领古宁头以南的高地，协同兄弟部队向金门县城进攻。我到二十八军指挥所开了3次会……不料过了几天，上级把我们的任务改变，由八十五师二五三团担任攻击金门的第一梯队，叫我团改任第二梯队。当时我思想不很通。首长们解释说，二五三团进入福建后打仗不多，打厦门担任第二梯队也没有渡海，因而求战心切；二五九团进军福建后仗打的不少，加上天热雨多病多，减员较多，解放大嶝岛又打了胜仗，打金门应该让二五三团作第一梯队。二五九团作第二梯队，也不会没有仗打。首长们反复劝说，我只好服从命令。”
第二五三团接到参加攻击金门的作战任务后，全团指战员热情高涨。团长徐博、政委陈利华、参谋长王剑秋带头推迟婚期，集中精力抓好攻金准备；三营教导员季伯明已接到去厦门市军管会工作的调令，当政治处主任张茂勋找他谈话时，他坚决要求打下金门再去报到；七连指导员李国胜刚刚出院归队，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也坚决要求随第一梯队渡海攻坚。大家都知道今后打仗的机会不多了，希望在渡海攻金作战中为人民再立新功。
遵照兵团首长的命令，第二五三团、二五九团分别进抵金门对岸的海头、汪厝和澳头、欧厝地区。朱云谦率领师部少数机关人员进驻蔡厝，指导上述两个团开展临战准备工作。
这时，第二十八军下达了攻金作战命令：以第八十二师全部并指挥第八十四师第二五一团、第二十九军八十五师二五三团及第八十七师二五九团共6个团的兵力，分两个梯队进攻大金门岛。具体作战计划是：由第八十二师二四四团、第八十四师二五一团、第八十五师二五三团担任第一梯队。第二四四团为东路，在金门的垄口和后沙间登陆，攻占后半山、双乳山，控制琼林至沙头一线金门腰部，阻击金门东半岛西援之敌；第二五一团为中路，在西保、古宁头之间登陆，攻占湖南和榜林，协同第二五三团攻击金门县城；第二五三团为西路，在古宁头登陆，占领林厝、埔头，并攻击金门县城，歼灭西半岛之敌。然后，第一梯队3个团会同第二梯队3个团，从双乳山向东分南北两路，围歼东半岛之敌，预计3天解决战斗。
第二五三团团长徐博看过命令后，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反复深思。当时，团里的临战准备工作虽然抓得很紧，但是眼看着战斗日益临近，船只严重不足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很好解决。部队原先筹集到的船只，在厦门战斗中交第一梯队统一使用，大部分因遭敌机敌炮轰击损失了，剩下的一些小船又难以承担远航任务。这些日子，全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筹集到10艘帆船，满打满算只能载运两个营。他皱起眉头对陈利华说：“政委，准备工作如此仓促，这仗可不好打呀。”
1949年10月22日，师长朱云谦来到第二五三团，召集团长徐博、政委陈利华、参谋长王剑秋和政治处主任张茂勋开会，研究如何执行第二十八军下达的作战命令。
会上，团长徐博郑重地提出，目前攻击金门的条件尚不成熟，主要是渡海船只不够，建议推迟发起攻击的时间，以便筹集足够的船只，做好充分准备，形成绝对优势，求得一举成功。
政委陈利华接过话茬：“不单我们团船只不够，第二十八军的船同样缺不少。从目前的情况看，我军筹集到的渡海船只一次顶多能运送不到3个团，而金门岛上敌人数量多，并已有增兵的迹象，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你们说的情况都很重要，我要尽快向第二十八军指挥所反映。”朱云谦边说边拿起电话：“总机，给我接第二十八军肖锋副军长或李曼村主任。”
当时，第二十八军军长朱绍清因胃病转重去上海治疗，政委陈美藻留福州参加城市接管工作，参谋长吴肃调离后暂时无人接替，因此，指挥攻金作战的军领导只剩下副军长肖锋和政治部主任李曼村。
肖锋在电话中听了朱云谦的反映后未置可否，朱云谦很着急，放下电话就赶往位于莲河的第二十八军指挥所，当面向肖锋反映情况，请他建议兵团推迟攻击金门的时间。 肖锋沉吟半晌，有些为难地说：“三十一军和你们二十九军解放了漳州、厦门，如果我们二十八军不按兵团要求及早拿下金门，不好说话呀！我不便向兵团提意见啦！”
朱云谦听后感到茫然，他对肖副军长的态度一时难以理解。后来他才知道，“肖锋同志曾一再向兵团建议推迟攻击金门，所以不便再提更多意见了。”
关于肖锋多次向兵团首长提出推迟攻击金门建议的情况，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回顾金门登陆战》一书有比较详细的记述：
还在10月13日，肖锋在同安向兵团首长汇报渡海准备情况时说：“要发动攻金作战，务必确保备足运送6个团的船只，使第一梯队登陆时就取得绝对优势，同时每条船需配备3名船工，从这些天部队在泉州湾、围头湾动员船工的情形看，普遍存在着数量不足、觉悟较低的情况，我们感到，最好从老根据地如山东、苏北动员一些船工来支前。”
为了引起兵团首长的重视，肖锋进一步强调说：“这次攻金准备，比我们以往任何一次战前准备都要困难。新区群众未经组织教育，沿海渔民有的弃船逃跑，有的带船藏匿，有的把船搞坏。我们找到船找不到人，找到人又找不到船。靠新区群众开船打金门实在没把握。船开到海中间，他们有可能跳下海就走，让我军自己同敌舰去撞，打大练岛、打平潭岛都有这种教训。”
但是，这次建议并未收到预期的效果，肖锋回忆说：“对于我们的意见，兵团各位首长当时未置可否，似乎没有听进心里，只是嘱咐我们抓紧找船找船工。”
10月18日，第十兵团指挥部移驻刚刚解放的厦门岛。临行前，兵团首长专门找肖锋和李曼村到同安交代攻击金门的任务，要求该军于20日发起攻金战斗，以免解放金门的时间拖得太久。肖锋后来回忆说：
“我因为船只还不够，当时即向兵团首长再次提出，金门岛离大陆十多二十里，水深浪大，不像厦门岛离大陆只一两千米。目前我们船不到100条，还不够运两个团，敌人增兵多少不知道，攻金条件不足，难以迅速发起战斗。兵团各位首长都说，二十八军应当坚决执行兵团的决定，要抓住战机，尽早解放金门。
“各位首长的谈话，主要讲金门守敌已是惊弓之鸟，说服我和李曼村同志提高信心。这次谈话长达两三个小时，叶司令员给我们介绍了解放厦门的经验，提出若干渡海登陆作战应注意的事项，如巩固滩头阵地等等。他还说，敌情变化兵团掌握，肖锋同志负责作战指挥。并说要三十一军把打厦门用过的船交给二十八军。
“这次谈话后，兵团首长和兵团指挥所都进入厦门市，叶司令员担任了厦门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主任，用大量精力抓地方工作，部队日常工作由政治部刘培善主任管，兵团指挥所由兵团副参谋长陈铁君具体负责。”
在兵团首长的一再催促下，肖锋、李曼村回到军前指后就下达了攻击大、小金门的命令，定于10月20日发起战斗。
但是到了20日，渡海船只仍然不够，各部队总共只找到100多只船，其中一些船还有待修理，离运送6个团的数目还差得很远。
为此，肖锋、李曼村向兵团建议，推迟发起攻金战斗，运送6个团的船没到齐不能打。兵团经过研究，同意推迟到23日发起战斗，并向第三野战军司令部作了报告。
22日11时，兵团司令员叶飞打电话给肖锋，说：“老肖呀，广东潮汕地区胡琏兵团几个军，已乘船向东北方向撤退，有的船停在金门、厦门东南海域。他们究竟要往哪里撤，还搞不清楚，我们要争取时间，抢在胡琏登陆之前攻击金门。”
肖锋一听面有难色：“抢占先机当然好，但是我们手中的船只缺得太多，不算第二五三团，目前已开到战地的船只有120艘，明天发动攻击实在有困难。”
“那就再推迟一天，24日夜发起战斗，我让三十一军帮助你们找船。”叶飞接着说：“根据各方面侦察到的情报，金门的兵力没有增加，还是1.2万人。我们只要找到可运8个营的船为第一梯队，一夜起码来回两次，两次可登陆5个团，歼灭金门守敌还是有把握的。”
朱云谦当时并不知道这些经过，因为向肖副军长提的建议没有被采纳，心中甚是着急，决定直接向兵团首长提意见。朱云谦赶到厦门时，看到兵团司令员叶飞正忙得不可开交：“他当时正主持厦门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工作千头万绪，办公室内人来人往，都是来向他报告情况和请示问题的，简直没有时间同我谈话。他简单地问了我几句话，就忙着去处理别的事情，我感到自己插不上嘴，就向他告辞了。”几十年后，朱云谦忆及此事，言语中透出深深的憾惜。
23日，朱云谦得到消息，胡琏的第十二兵团确已抵达金门海域，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这样一来，敌我力量对比将更加悬殊，是不是还按预定计划于24日夜发起攻金战斗呢？”想到这里，朱云谦急派司令部作战参谋彭允太骑马到第二十八军指挥所去询问，得到的回答是：“兵团决心已定，明天发起战斗！”
24日上午，第八十五师师长朱云谦携第二五三团团长徐博、政委陈利华，第二五九团团长曹国平、政委李峰等人，前往莲河参加第二十八军前指召开的作战会议。
会上，肖锋首先传达了兵团首长关于当晚发起攻金战斗的要求，然后组织与会者讨论。
各单位领导在汇报渡海准备工作情况的同时，也如实摆出了一些困难。第八十二师师长钟贤文说，征集来的船，小船多大船少，船工又来自外地的内河，不熟悉海上航行，又未经训练，协同不力，调度不灵，还有的船工不可靠，枪一响有逃跑的可能；第二五一团团长刘天祥说，他们团有1/3的船帆没有修好；朱云谦汇报说，第二五三团还缺1个营的船。
而大家议论最多的是胡琏第十二兵团的动向和金门守敌的兵力。第二五九团团长曹国平说：“我们的驻地澳头，位于厦门岛和金门岛中间偏北，正南面是小金门岛。站在海边，能看到这3个岛。10月中旬，我们就看到大、小金门岛之间停泊着一些轮船。从望远镜中，能看到不少敌人在金门上岸。昨天还有胡琏兵团的两个士兵，从金门泅水到澳头向我们投降，说胡琏兵团已从广东汕头移到金门。”但是也有人认为，胡琏兵团虽然已到金门海域，但从侦察到的情报看，敌人去向并不十分明朗，我们应当趁敌人在海上犹豫徘徊之际，抢在前面登陆金门。 讨论了一个半小时，大家都表示虽然面临的困难不少，不利条件较多，但是，既然兵团首长明确要求今晚发起攻击，我们应当克服困难，坚决执行这一指示。
肖锋最后总结说：“为防敌情变化，今晚发起攻击还是必要的，可以的。估计这次攻金战斗有三种可能：第一种是按我们的设想打下去，争取26日解决战斗；第二种是我们登陆后敌人增兵，那样就不好打了；第三种可能，也是最坏的打算，就是我登陆胡琏兵团也登陆，那样我们登陆后可能遇到激烈的、艰苦的战斗，要准备付出四五千人的伤亡。但是，如能打下金门，歼灭汤恩伯集团，为解放台湾创造条件，这个代价是值得的。渡海作战我们没有经验，主客观条件也很勉强，我们要凭着英勇战斗打好这一仗，向兵团、三野、党中央和毛主席报喜。”
会后，肖锋打电话向兵团司令员叶飞报告攻金准备情况和作战部署。叶飞听后满意地说：“我批准你们的作战命令，只要第一梯队能上去两个团，船来回两次，再上去第二梯队，就可以拿下金门县城，我在厦门再找几只小轮船给你们。”
肖锋还是有些犹豫，不放心地问：“金门守敌究竟增加没有？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叶飞说：“据内部电台侦察报告还没有增加，胡琏兵团3个军还坐船停在海上，到金门去台湾尚未决定。我们一定要抢在胡琏兵团的前头登陆金门，拿下金门！”
壮志偏向虎山行
在第十兵团厉兵秣马准备渡海攻金的同时，国民党军也在加紧增调兵力，全力强化金门防务。
金门岛分大、小金门两个岛。大金门岛位于厦门以东约10公里海域，形似哑铃，面积为124平方公里；小金门岛位于大金门岛西侧附近，面积为15 平方公里。因其紧扼厦门港之门户，故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蒋介石极为重视金门的防守，早在厦门战斗发起前，先于9月初将驻台湾的青年军第二○一师主力调往金门，后又令第十二兵团司令官胡琏放弃潮汕，率所部移往金门加强防务。胡琏奉命以第十八军之十一师、一一八师为第一梯队，于10月初抵达大金门。
厦门失守后，蒋介石严令汤恩伯全力固守金门，不得再失。10月19日起，原拟增防舟山地区的第十九军在胡琏指挥下改运金门，至24日夜间，第十九军军部及直属部队、第十三师、第十四师师部并两个团、第十八师师部并1个团在金门岛陆续登陆，连同10月初先行抵达的第十八军两个师，此时金门岛上国民党军的兵力已大大增加，其后续还在源源登岛。
在当面敌情发生重大变化，攻岛部队准备不够充分，特别是运载船只不足的情况下，第十兵团仍决定按预定计划发起攻金战斗。
10月24日晚9时30分，随着肖锋副军长一声令下，攻金第一梯队陆续登船起渡。第二四四团（加强二四六团三营）由团长邢永生、参谋长朱斐然、政治处主任孙树亮和第二四六团副团长刘汉斌率领，分别从莲河和大嶝岛的阳塘出发；第二五一团由团长刘天祥、政委田志春、副团长马绍堂、参谋长郝越三和政治处主任王学元率领，从大嶝岛东蔡和双沪出发；第二五三团由团长徐博、政委陈利华和参谋长王剑秋率领，于汪厝一线出发，分别向预定攻击目标扬帆前进。
由于船只不够，第二五三团登船起渡的是二营、三营全部，一营的一连、二连和机炮连一部，团直属炮兵连、特务连、担架连，以及配属该团的第二五四团、二五五团炮兵连火箭筒班等。其余分队实在挤不上，被留下参加第二梯队航渡。
第一梯队的船只开出后，在集美战斗中负伤、刚刚出院归队的一营营长沙杰匆匆赶到岸边，找到政治处主任张茂勋，吵着要求乘船出海，张茂勋无可奈何地摊开两手：“现在哪还有船呀，你们营的三连和半个机炮连不是也留下了么？你还是静下心来坚持一会儿，等第一梯队的船回来再过海吧。”
沙杰眼看着第一梯队的船只越走越远，满怀遗憾地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
出征的船队顶风破浪驶向大海深处，渐渐地在夜幕中消失了。岸边的人们向着金门方向翘首遥望，焦急地等待突击部队抢滩登陆的消息，等待第一梯队的船只返回。
海边的渔村内，第八十五师司令部作战参谋彭允太和他的战友围着一台美制5瓦报话机，聚精会神地守候着来自前线的无线电波。
25日凌晨2时许，电台里首先传来第二四四团的呼叫：“正在登陆，请炮兵延伸射击。”
接着，又传来第二五三团的报告：“正在航行中，即将登陆。”
大家屏住呼吸继续往下听，可是前方部队的声音却突然沉寂下来，无论是第二五三团的报话机，还是第二四四团、第二五一团的报话机，几个小时内都没有传来任何信息。倒是金门守军的报话机中，不时传出声嘶力竭的呼叫声：
“共军进攻了，炮火非常猛烈！”
“工事打垮了，伤亡很大！”
“已经突破了！赶快支援！”
“顶住，坚决顶住！”
“天一亮，空军就会出动支援你们！”
彭允太等人每听到一句金门守敌的呼叫，心头的喜悦就增加一分。他们知道，敌人的呼叫越是张皇失措，越是表明前方部队的登陆突击是勇猛顽强的。可是，为什么迟迟没有战友们的消息呢？他们究竟怎么样了呢？我们不妨请当时抢滩登陆的亲历者来介绍那天惊心动魄的战况：
先看原第二五三团一连连长黄景新的回忆：“我连战船驶至距金门海岸约800米时，遭到敌炮火猛烈拦阻，掌舵的船工没有经受过血与火的锻炼，听到轰隆隆的炮声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又惊又怕，慌忙离开了舵，躲进船舱里去了。海上航行，没有舵手怎么得了！赵指导员立即对我说：‘快！你在那边用右手，我在这边用左手，稳住舵，直向前。’继续航行了300米左右，一阵阵机枪子弹迎面打来，赵指导员身中数弹，在生命的尽头，他仍然紧握着舵，嘱咐我道：‘我不行了，你要掌好舵，坚决完成渡海作战任务。’我含着眼泪，冒着炮火前进。我初次掌舵，海面风大浪高，稳不住舵，航向偏东了。25日凌晨2时前，船驶抵湖尾西北海域，乘着汹涌澎湃的潮汛，越过淹没在水际的铁丝网，冲抵敌海防区内的浅滩。顿时，敌岸上的火力集中射向我连船只，枪弹如雨，弹片乱飞，在前舱上面担负火力掩护的指战员绝大部分壮烈牺牲，1挺重机枪也被炮弹炸翻了。此时，我盯住了敌阵地中的两个火力点，命令船舱里的第三排快速从右边跳下船，避开敌人的火力，突进登陆。我率领第一排从左边离开船，一个俯冲，闪开了敌人的火力，又越过第二道铁丝网，突入敌阵，攻占了敌重机枪阵地，俘敌12人，缴获重机枪1挺。第三排也同时从右边登陆突破敌阵，夺取了一座地堡，俘敌9人，缴获机枪1挺。与此同时，副连长郭阿堂率领的第二排在林厝东北小溪口附近抢滩登陆成功。守敌见势不妙，仓皇溃退。二排战士乘胜推进，突入敌纵深2里多路，插到古宁头守敌身后，从背后给敌致命的一刀，在这里截获逃敌200余人。” 再看原第二五三团四连连长温绍荣的回忆：“夜间11点多钟……团首长一声令下：‘开船！’船工当即扯起风帆。我们船的位置在金门的西北角，而当时刮着四五级的偏北风，开始船行得还比较平稳，越走船颠簸得越厉害。我们的船有时被推上高高的浪尖，有时又摔进深深的谷底。很多战士没有坐船下过海，晕船的很多，有的呕吐起来。我双手紧紧抓住船板，鼓励大家坚持住。我们摸黑行船约3个小时，于凌晨2时左右，木船猛地往前一窜，我们向后一仰，船就搁浅在沙滩上。我们跳下船，想把船推进海水中，可是白费劲。看看后面的船，一只也没有上来。岸上没有什么动静，我们悄悄越过沙滩，搜索敌人的阵地。前方发现了敌人的板房，又发现了敌人的岗哨，战士们一顿手榴弹投过去，和敌人拼在一起，半个小时，敌人举手投降，共俘虏敌兵30多人。”
在原第二五三团司令部参谋俞洪兴的回忆文章中，详细记录了三营登陆突击的经过：
“25日凌晨1时40分左右，三营船队驶入古宁头以北约500米海面时，受到敌人炮火的猛烈轰击。七连一排船上的一条桅杆被打断，两名船工负伤，副连长唐文光立即指挥4名预备船工将另两根桅杆上的风帆扯满，迎着敌人的炮火疾进。突击排的勇士们，持枪实弹，个个怒视着岸上喷火的目标，准备登陆后予以消灭。距岸100多米时，三营发射了要后方炮火延伸支援的信号弹，顷刻之间，我北岸炮火向敌纵深猛烈轰击。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七连勇士们迅速跳下船，奋勇扑向敌滩头阵地。
“三营的登陆点，是两人多高的陡壁，岸上钢筋水泥碉堡林立，纵深有暗堡和地下掩蔽设施。当三营同志穿过火力网，冲到陡壁下时，岸上守敌向下猛投手榴弹，企图将勇士们阻挡在悬崖下。我三营同志不畏艰险英勇战斗，八连长冯天爵率领战士们架人梯攀登，不幸在攀登中壮烈牺牲。在这紧急关头，右边的七连长吴登高命令勇士们用炸药包爆破开道。在陡壁下的战士们，都奋不顾身，将敌人丢下的手榴弹神速地投回敌阵。有的手榴弹已冒火，来不及投回，就飞上一脚踢到远处，有的就踢进大海。曾在苏中伍佑战斗中荣立一等功的副连长唐文光，连续排除火花直冒的手榴弹10余枚。从右侧实施爆破的勇士们，几次上去都中敌弹牺牲，未能成功。见此情形，唐文光抢上前去，抱起炸药包健步向前，他刚把炸药包放下，未及引爆，就被敌弹炸伤十多处。他忍着全身剧痛，以钢铁般的意志爬上前去引爆，此时是25日凌晨2时许，轰隆一声巨响，陡壁被炸塌了一个大缺口，敌堡的一角也飞上了天。勇士们快速地从缺口突进，占领了敌人防御阵地。这时，团部指挥船抵此登陆，徐团长和陈政委命令三营迅速兵分两路前进，一路向东推进，扩大滩头阵地，一路扑向古宁头村内追歼逃敌。此时，东南方向400多米处的一个地堡群里，机枪‘哒哒’地喷射出一串串火焰，子弹‘嘘嘘’地迎面扫来，封锁住我军前进的道路。吴登高连长一面指挥二排组织机枪火力狠揍敌人，一面命令四班从南侧山坡逼近敌堡，在敌火力被我密集火力封锁住的一瞬间，二排勇士们像雄鹰般地扑向敌堡，50多名守敌乖乖地缴械投降。经过1个多小时的激战，三营同志夺取了北岸滩头及北山和古宁头村。敌人1名指挥官撇下身边的人，独自跨上马，慌忙向南逃窜。”
就这样，攻金第一梯队3个团经过英勇奋战，迅猛突破了从后沙到五沙角15里左右的海岸线，占领了垄口、西山、观音亭山、湖尾乡高地和古宁头的北山、南山、林厝等要点及村庄。沿海一线守敌特别是第二○一师，在我打击下伤亡惨重，趁着夜暗狼奔豕突、抱头鼠窜。
差点毙了敌军长
“顶住，给我顶住！”“不许退，再退老子一枪毙了你！”国民党军第二十二兵团指挥所内，兵团司令官李良荣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对着电话另一端的第二○一师师长郑果大发雷霆。
李良荣本来就对部署在古宁头前线的该师六○一团不太放心，唯恐他们抵挡不住共军的进攻，但没想到这个团竟然如此不济，刚一交手就被打得望风披靡，狼狈溃逃。“他妈的，要是再逃下去，恐怕连132高地也要丢了，真是一帮饭桶！”李良荣越骂越恼火，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向办公桌，震得桌面纸张飞舞，笔墨乱颤。
132高地，位于古宁头与金门县城之间，为金门3个制高点之一，向北可俯视埔头、林厝和古宁头沿海，向南可屏障金门县城，地形十分重要，一旦失守，共军乘势南下，后果难以预料。想到这些，李良荣浑身不寒而栗，只好在屋子里不停地来回走动，以使自己保持镇定，免得在部属面前出丑。
这时副官进门报告说，第十九军军长刘云瀚率部前来参战，马上就要到了。
“什么，刘军长的部队上来啦？”李良荣一把抓住副官的胳膊，像个小孩子似的兴奋地问道。
“是的，第十九军军部及直属部队、第十三师、第十四师师部并两个团，还有第十八师师部并1个团，都已陆续登陆了。”
“太好了！妈的，这下就好办了。”刘云瀚的到来，使李良荣欣喜若狂，仿佛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不一会儿，刘云瀚在其随从人员前呼后拥下进入第二十二兵团指挥所，李良荣顾不上客套，急吼吼地说：“刘军长，你来得正好，二○一师那些学生兵不中用，还得劳驾你亲自出马，会同第二十五军沈向奎军长确保132高地。”
刘云瀚听后，脸上顿现不悦之色，心想对付区区小股共军，还用得着咱们两个中将军长亲自出马？让沈向奎去也就罢了，他毕竟是你的部下，我可是十二兵团的，初来乍到就被派往第一线去，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刘云瀚正待推却，转而一想，眼下李良荣是金门守军的最高指挥官，而且东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汤恩伯也有令在先：第十二兵团司令官胡琏未到金门前，岛上所有部队均归第二十二兵团司令官李良荣指挥，不可违抗他的命令。于是，刘云瀚只得按下不满，乘坐一辆吉普车，由沈向奎驾驶，风驰电掣般地向132高地方向开去。
话说第二五三团在金门西北部的古宁头、林厝一线海岸登陆后，迅速向纵深扩张战果。
四连连长温绍荣带领两个排沿着海边向南一路小跑，很快进至林厝以南的埔头，接着继续向南猛插，目标直指132高地。 132高地守敌为第二○一师六○一团一部，他们从古宁头仓皇逃来，已成惊弓之鸟。
温绍荣指挥战士先把手榴弹投向敌阵，接着端起刺刀冲了上去。战士们一边冲杀，一边高喊：“蒋军弟兄们，你们被包围了，快投降吧！”“解放军优待俘虏，缴枪不杀！”没有几个回合，敌人有的举手投降，有的弃阵逃跑。
占领132高地后，温绍荣派1个班留在高地下面，其余的守住山头，布置了火力，准备对付敌人的反击。
不大一会儿，负责监视南面敌情的战士报告说，金门方向开来了一辆吉普车。温绍荣判断，敌人可能尚未发现阵地丢失，是派人前来传达命令的，当即下令待敌车靠近后再打。不料，有个战士过于性急，手中板机一扣就开了火。
这边一开枪，可把车中的刘云瀚和沈向奎吓坏了，刘云瀚惊惶失措地喊道：“沈军长，快……快掉头啊！”沈向奎手忙脚乱地急打方向，加大油门拼命向金门县城逃去。
四连枪击敌军长座车的经过，温绍荣在47年后的一篇回忆文章中写道：“拂晓前，由金门方向开来了一辆吉普车，后面没有部队跟随，我考虑一定是敌人没有发现阵地丢失，前来传达命令的。我告诉通信员：‘下山通知山脚下的战士们，不要开枪，俘虏他！’通信员刚走几步，只听机枪‘哒哒’地吼叫起来，山脚下的战士们开了火。吉普车调转车头，一溜烟逃跑了。我一拍大腿：‘唉！’后来听说，是敌人的两个军长，到高地来指挥战斗的。”
刘云瀚和沈向奎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却也被吓得半死。30年后，刘云瀚忆及这段经历，仍然心有余悸地说：“甫抵该高地南侧鞍部时，忽然间敌机枪自该高地向我座车猛烈射击，落弹甚多，车身中弹，尘土飞扬……当此生死之机间不容发之际，锋镝余生，亦云幸矣！”
到25日天亮前，第二五三团在夺取古宁头敌滩头阵地战斗中，共歼守敌第二○一师六○一团大部，毙伤敌连长鲁达仁以下官兵数百人，俘敌700余人，自北向南占领了北山、南山、古宁头村、林厝、埔头、山灶和132高地，控制了古宁头半岛及其外围阵地。
东路第二四四团于垄口、后沙登陆后，遭敌第十八师、第十一师反击，25日上午8时许不幸失利。
中路第二五一团于观音亭山、湖尾地区登陆后，迅速夺取了敌前沿阵地，并俘虏了大批敌军，敌第二○一师六○二团被打得混乱不堪，狼狈溃逃。
我军突击部队在金门岛登陆突破时锐不可挡的气势，连国民党军也不得不叹服，台湾出版的一部史著曾有如下记述：“第一线海防，未经激烈战斗，即为匪所执。次为132高地，居高临下，射界广阔，为一理想之防御阵地，但于匪登陆之后，不及数小时，即将高地四周（包括高地南坡）整个占领，据云仅有零星抵抗。至此金门‘三高’，已去其一，所幸琼林要隘有战车三连演习之车辆扼守……否则胜败属谁，实未可知。”
船，船，要命的船啊！
我军第一梯队3个团在金门西北部登陆成功，一举突破守敌从后沙到五沙角的沿海防线，控制了古宁头地区的滩头阵地，为第二梯队继续登陆创造了有利条件。
第十兵团首长之所以在渡海船只不足的情况下仍下决心发起攻金之战，是设想于第一梯队3个团登陆突破后，船只返回接运第二梯队，一晚上至少可以再运两个团上去，认为以总共5个团的兵力，拿下金门县城当不成问题。
在第一梯队登船起渡之前，第二十八军前指分别安排了3名参谋负责组织船队返航。临行前，副军长肖锋握着3名参谋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你们别无其他任务，唯一的任务就是组织和督促船队抵滩登陆后迅速返航，切记！切记！一定要迅速返航！”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一梯队渡海过去的近300只战船，除战斗中损坏的外，其余全部搁浅在金门海边，一只也没能返回！
原来，突击部队抢滩登陆时正值涨潮的最高峰，国民党军原先设在海滩的铁丝网和水下障碍物都被潮水覆盖，许多船只冲到障碍物上面，船底即被挂住，部队被迫在障碍物中下水，而船只却一时动弹不得，加上岛上守敌的火力凶猛，船工们纷纷弃船躲避，各船抵滩也有先有后，3名参谋的叫喊声被巨大的枪炮声所淹没，只有等待我军攻占了滩头阵地后，才能将到处藏身的船工召回返航。可是，登陆部队还未站稳滩头，海水就已开始退潮，而且退得极快，致使所有船只全部搁浅在沙滩上，天亮后又遭到敌舰艇和飞机的疯狂轰炸扫射，无一幸免。
这一突然变故，其后果是极其严重的。它意味着战前理想化的第二梯队跟进计划已经完全落空，意味着第一梯队3个团已经陷入独力迎战守敌3个军的困境，意味着攻金之战失利的苦酒已经酿成。
几十年后，肖锋忆起此事时依然痛苦万分：“直到25日天亮，仍没有一条船返回。我们依靠第一梯队船只返回接运第二梯队的计划已成泡影。我们原先把取胜的希望寄托在第二梯队顺利跟进上，现在第二梯队上不去，大家都深深地陷入失望之中，指挥所内人人心情沉重，默默无言；我第二梯队各单位指战员，因无船可渡，只能隔岸观火，急得跺脚流泪，我内心更是如同火焚。”
朱云谦的心里同样受尽煎熬，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我们看到对岸枪炮声十分激烈，都渴望我军船只赶快返回，运送第二梯队继续登陆。这一夜大家谁也不曾合眼，都密切注视着对岸金门岛上战况的发展，不料直到天亮也不见一艘船只返回，却看到敌机在金门岛北部海上对我船队狂轰滥炸，不少船只起火焚烧。原来我军船只到达对岸，就遇上退潮，因搁浅无法返回。我们眼看着船只被烧，第二梯队无船过海，内心的着急和痛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古语说‘隔岸观火’，是事不关己袖手旁观的意思，而我们却是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异常着急而又无计可施！这样的心情，是我参加革命以来，从未经受过的。”
运送第一梯队的船只一去不返，已使肖锋的心情十分沉重。这时，又有一个意外的消息使他震惊：原来计划，第八十二师师长钟贤文和政委王若杰两人随第一梯队过海统一指挥各团作战，但在部队起渡前，第二四四团团长邢永生因为船只不够，硬是把师首长的指挥船要走了，所以钟贤文和王若杰没能随第一梯队渡海。他们原以为待第一梯队船只返回后再走，最迟天亮前也会登上金门。不料第一梯队的船一去无回，他们也就无法过海履行统一指挥各团作战的职责。这种情况的出现，使钟、王二人又惊又悔，惊的是一条船也没回来，悔的是不该把指挥船让给了邢永生。
到了这个时候，后悔是来不及了。肖锋与李曼村商量补救措施，决定指定第二五一团团长刘天祥统一指挥岛上3个团的作战；同时，一面紧急下令第二梯队各单位千方百计找船、修船；一面打电话给兵团指挥部，请求上级在厦门帮助找船。
接电话的是兵团政治部主任刘培善，肖锋心情沉痛地说：“这个仗要打下去，关键是要船。没想到第一梯队的船，一条也没有回来。我这里现在一只可以开动的船也没有，剩下的破船正在抢修，修好了也装不了1个营，厦门有没有轮船？兵团能不能动员几条轮船，将第八十二师指挥所和二四六团运过去？”
刘培善答应想办法在厦门找船，他还指示，已过海的3个团要收拢兵力，固守几个要点，天黑后由第二四六团团长孙云秀率部增援，4个团协同作战，力挽危局。
可是，急切之间兵团能在厦门找到足够的船吗？人们都在心头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船！船！要命的船啊！
（未完待续）
（作者系中国新四军和华中抗日根据地研究会学术委员会委员） （编辑：王 庆）
“打下金门再结婚”
“徐团长，陈政委，厦门已经解放了，这下总该考虑一下婚姻大事了吧，咱们都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王参谋长，还有你呀，许下的诺言咋还不兑现？莫非舍不得那几块喜糖？”
1949年10月17日，厦门解放那天，第二五三团党委扩大会议开始前，几个营的干部正围着团长徐博、政委陈利华和参谋长王剑秋讨喜酒喝。那一年，徐博30岁，陈利华29岁，王剑秋26岁，原准备厦门解放后办喜事，所以大伙都热心盼望着好日子早点到来。
陈利华爽朗地一笑：“大伙都别急，我们3人都已同未婚妻商量好了，等打下金门以后再结婚。”
“什么？打下金门？政委，你是说打下金门？”
“是呀，我说的是打下金门。”
“啊哈，真是太棒啦，咱们又有仗可打啦！”
进军闽南以来，第二五三团虽然渡海攻克了湄洲岛，解放了集美镇，但是这些战斗规模都不大，加之打厦门时担任第二梯队，还没能参加渡海登岛作战，厦门就解放了，大家都觉得不过瘾。此时忽然听说要参加打金门，几个营长、教导员不由得喜出望外。
“不会吧，兵团首长不是早就定了吗？从第八十六师、八十七师各抽1个团，归第二十八军指挥，参加金门登陆战，怎么会轮到咱们呢？”二营教导员赵树荣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徐博笑了笑：“你那是老皇历了，咱们团不仅要参加攻金战斗，而且还是第一梯队呢。”
原来，厦门战斗结束后，兵团首长调整了攻金部署，决定抽调第八十五师二五三团、八十七师二五九团，由第八十五师师长兼政治委员朱云谦率领，配属第二十八军，参加金门登陆作战。
兵团首长还改变了原来由第二五九团担任第一梯队的决定，改由二五三团担负第一梯队任务。为此，第二五九团团长曹国平一肚子的不高兴，他后来回忆说：“开始上级赋予我团的任务是作为第一梯队，在金门岛西北角的古宁头登陆，扫清古宁头的敌人，并占领古宁头以南的高地，协同兄弟部队向金门县城进攻。我到二十八军指挥所开了3次会……不料过了几天，上级把我们的任务改变，由八十五师二五三团担任攻击金门的第一梯队，叫我团改任第二梯队。当时我思想不很通。首长们解释说，二五三团进入福建后打仗不多，打厦门担任第二梯队也没有渡海，因而求战心切；二五九团进军福建后仗打的不少，加上天热雨多病多，减员较多，解放大嶝岛又打了胜仗，打金门应该让二五三团作第一梯队。二五九团作第二梯队，也不会没有仗打。首长们反复劝说，我只好服从命令。”
第二五三团接到参加攻击金门的作战任务后，全团指战员热情高涨。团长徐博、政委陈利华、参谋长王剑秋带头推迟婚期，集中精力抓好攻金准备；三营教导员季伯明已接到去厦门市军管会工作的调令，当政治处主任张茂勋找他谈话时，他坚决要求打下金门再去报到；七连指导员李国胜刚刚出院归队，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也坚决要求随第一梯队渡海攻坚。大家都知道今后打仗的机会不多了，希望在渡海攻金作战中为人民再立新功。
遵照兵团首长的命令，第二五三团、二五九团分别进抵金门对岸的海头、汪厝和澳头、欧厝地区。朱云谦率领师部少数机关人员进驻蔡厝，指导上述两个团开展临战准备工作。
这时，第二十八军下达了攻金作战命令：以第八十二师全部并指挥第八十四师第二五一团、第二十九军八十五师二五三团及第八十七师二五九团共6个团的兵力，分两个梯队进攻大金门岛。具体作战计划是：由第八十二师二四四团、第八十四师二五一团、第八十五师二五三团担任第一梯队。第二四四团为东路，在金门的垄口和后沙间登陆，攻占后半山、双乳山，控制琼林至沙头一线金门腰部，阻击金门东半岛西援之敌；第二五一团为中路，在西保、古宁头之间登陆，攻占湖南和榜林，协同第二五三团攻击金门县城；第二五三团为西路，在古宁头登陆，占领林厝、埔头，并攻击金门县城，歼灭西半岛之敌。然后，第一梯队3个团会同第二梯队3个团，从双乳山向东分南北两路，围歼东半岛之敌，预计3天解决战斗。
第二五三团团长徐博看过命令后，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反复深思。当时，团里的临战准备工作虽然抓得很紧，但是眼看着战斗日益临近，船只严重不足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很好解决。部队原先筹集到的船只，在厦门战斗中交第一梯队统一使用，大部分因遭敌机敌炮轰击损失了，剩下的一些小船又难以承担远航任务。这些日子，全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筹集到10艘帆船，满打满算只能载运两个营。他皱起眉头对陈利华说：“政委，准备工作如此仓促，这仗可不好打呀。”
1949年10月22日，师长朱云谦来到第二五三团，召集团长徐博、政委陈利华、参谋长王剑秋和政治处主任张茂勋开会，研究如何执行第二十八军下达的作战命令。
会上，团长徐博郑重地提出，目前攻击金门的条件尚不成熟，主要是渡海船只不够，建议推迟发起攻击的时间，以便筹集足够的船只，做好充分准备，形成绝对优势，求得一举成功。
政委陈利华接过话茬：“不单我们团船只不够，第二十八军的船同样缺不少。从目前的情况看，我军筹集到的渡海船只一次顶多能运送不到3个团，而金门岛上敌人数量多，并已有增兵的迹象，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你们说的情况都很重要，我要尽快向第二十八军指挥所反映。”朱云谦边说边拿起电话：“总机，给我接第二十八军肖锋副军长或李曼村主任。”
当时，第二十八军军长朱绍清因胃病转重去上海治疗，政委陈美藻留福州参加城市接管工作，参谋长吴肃调离后暂时无人接替，因此，指挥攻金作战的军领导只剩下副军长肖锋和政治部主任李曼村。
肖锋在电话中听了朱云谦的反映后未置可否，朱云谦很着急，放下电话就赶往位于莲河的第二十八军指挥所，当面向肖锋反映情况，请他建议兵团推迟攻击金门的时间。 肖锋沉吟半晌，有些为难地说：“三十一军和你们二十九军解放了漳州、厦门，如果我们二十八军不按兵团要求及早拿下金门，不好说话呀！我不便向兵团提意见啦！”
朱云谦听后感到茫然，他对肖副军长的态度一时难以理解。后来他才知道，“肖锋同志曾一再向兵团建议推迟攻击金门，所以不便再提更多意见了。”
关于肖锋多次向兵团首长提出推迟攻击金门建议的情况，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回顾金门登陆战》一书有比较详细的记述：
还在10月13日，肖锋在同安向兵团首长汇报渡海准备情况时说：“要发动攻金作战，务必确保备足运送6个团的船只，使第一梯队登陆时就取得绝对优势，同时每条船需配备3名船工，从这些天部队在泉州湾、围头湾动员船工的情形看，普遍存在着数量不足、觉悟较低的情况，我们感到，最好从老根据地如山东、苏北动员一些船工来支前。”
为了引起兵团首长的重视，肖锋进一步强调说：“这次攻金准备，比我们以往任何一次战前准备都要困难。新区群众未经组织教育，沿海渔民有的弃船逃跑，有的带船藏匿，有的把船搞坏。我们找到船找不到人，找到人又找不到船。靠新区群众开船打金门实在没把握。船开到海中间，他们有可能跳下海就走，让我军自己同敌舰去撞，打大练岛、打平潭岛都有这种教训。”
但是，这次建议并未收到预期的效果，肖锋回忆说：“对于我们的意见，兵团各位首长当时未置可否，似乎没有听进心里，只是嘱咐我们抓紧找船找船工。”
10月18日，第十兵团指挥部移驻刚刚解放的厦门岛。临行前，兵团首长专门找肖锋和李曼村到同安交代攻击金门的任务，要求该军于20日发起攻金战斗，以免解放金门的时间拖得太久。肖锋后来回忆说：
“我因为船只还不够，当时即向兵团首长再次提出，金门岛离大陆十多二十里，水深浪大，不像厦门岛离大陆只一两千米。目前我们船不到100条，还不够运两个团，敌人增兵多少不知道，攻金条件不足，难以迅速发起战斗。兵团各位首长都说，二十八军应当坚决执行兵团的决定，要抓住战机，尽早解放金门。
“各位首长的谈话，主要讲金门守敌已是惊弓之鸟，说服我和李曼村同志提高信心。这次谈话长达两三个小时，叶司令员给我们介绍了解放厦门的经验，提出若干渡海登陆作战应注意的事项，如巩固滩头阵地等等。他还说，敌情变化兵团掌握，肖锋同志负责作战指挥。并说要三十一军把打厦门用过的船交给二十八军。
“这次谈话后，兵团首长和兵团指挥所都进入厦门市，叶司令员担任了厦门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主任，用大量精力抓地方工作，部队日常工作由政治部刘培善主任管，兵团指挥所由兵团副参谋长陈铁君具体负责。”
在兵团首长的一再催促下，肖锋、李曼村回到军前指后就下达了攻击大、小金门的命令，定于10月20日发起战斗。
但是到了20日，渡海船只仍然不够，各部队总共只找到100多只船，其中一些船还有待修理，离运送6个团的数目还差得很远。
为此，肖锋、李曼村向兵团建议，推迟发起攻金战斗，运送6个团的船没到齐不能打。兵团经过研究，同意推迟到23日发起战斗，并向第三野战军司令部作了报告。
22日11时，兵团司令员叶飞打电话给肖锋，说：“老肖呀，广东潮汕地区胡琏兵团几个军，已乘船向东北方向撤退，有的船停在金门、厦门东南海域。他们究竟要往哪里撤，还搞不清楚，我们要争取时间，抢在胡琏登陆之前攻击金门。”
肖锋一听面有难色：“抢占先机当然好，但是我们手中的船只缺得太多，不算第二五三团，目前已开到战地的船只有120艘，明天发动攻击实在有困难。”
“那就再推迟一天，24日夜发起战斗，我让三十一军帮助你们找船。”叶飞接着说：“根据各方面侦察到的情报，金门的兵力没有增加，还是1.2万人。我们只要找到可运8个营的船为第一梯队，一夜起码来回两次，两次可登陆5个团，歼灭金门守敌还是有把握的。”
朱云谦当时并不知道这些经过，因为向肖副军长提的建议没有被采纳，心中甚是着急，决定直接向兵团首长提意见。朱云谦赶到厦门时，看到兵团司令员叶飞正忙得不可开交：“他当时正主持厦门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工作千头万绪，办公室内人来人往，都是来向他报告情况和请示问题的，简直没有时间同我谈话。他简单地问了我几句话，就忙着去处理别的事情，我感到自己插不上嘴，就向他告辞了。”几十年后，朱云谦忆及此事，言语中透出深深的憾惜。
23日，朱云谦得到消息，胡琏的第十二兵团确已抵达金门海域，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这样一来，敌我力量对比将更加悬殊，是不是还按预定计划于24日夜发起攻金战斗呢？”想到这里，朱云谦急派司令部作战参谋彭允太骑马到第二十八军指挥所去询问，得到的回答是：“兵团决心已定，明天发起战斗！”
24日上午，第八十五师师长朱云谦携第二五三团团长徐博、政委陈利华，第二五九团团长曹国平、政委李峰等人，前往莲河参加第二十八军前指召开的作战会议。
会上，肖锋首先传达了兵团首长关于当晚发起攻金战斗的要求，然后组织与会者讨论。
各单位领导在汇报渡海准备工作情况的同时，也如实摆出了一些困难。第八十二师师长钟贤文说，征集来的船，小船多大船少，船工又来自外地的内河，不熟悉海上航行，又未经训练，协同不力，调度不灵，还有的船工不可靠，枪一响有逃跑的可能；第二五一团团长刘天祥说，他们团有1/3的船帆没有修好；朱云谦汇报说，第二五三团还缺1个营的船。
而大家议论最多的是胡琏第十二兵团的动向和金门守敌的兵力。第二五九团团长曹国平说：“我们的驻地澳头，位于厦门岛和金门岛中间偏北，正南面是小金门岛。站在海边，能看到这3个岛。10月中旬，我们就看到大、小金门岛之间停泊着一些轮船。从望远镜中，能看到不少敌人在金门上岸。昨天还有胡琏兵团的两个士兵，从金门泅水到澳头向我们投降，说胡琏兵团已从广东汕头移到金门。”但是也有人认为，胡琏兵团虽然已到金门海域，但从侦察到的情报看，敌人去向并不十分明朗，我们应当趁敌人在海上犹豫徘徊之际，抢在前面登陆金门。 讨论了一个半小时，大家都表示虽然面临的困难不少，不利条件较多，但是，既然兵团首长明确要求今晚发起攻击，我们应当克服困难，坚决执行这一指示。
肖锋最后总结说：“为防敌情变化，今晚发起攻击还是必要的，可以的。估计这次攻金战斗有三种可能：第一种是按我们的设想打下去，争取26日解决战斗；第二种是我们登陆后敌人增兵，那样就不好打了；第三种可能，也是最坏的打算，就是我登陆胡琏兵团也登陆，那样我们登陆后可能遇到激烈的、艰苦的战斗，要准备付出四五千人的伤亡。但是，如能打下金门，歼灭汤恩伯集团，为解放台湾创造条件，这个代价是值得的。渡海作战我们没有经验，主客观条件也很勉强，我们要凭着英勇战斗打好这一仗，向兵团、三野、党中央和毛主席报喜。”
会后，肖锋打电话向兵团司令员叶飞报告攻金准备情况和作战部署。叶飞听后满意地说：“我批准你们的作战命令，只要第一梯队能上去两个团，船来回两次，再上去第二梯队，就可以拿下金门县城，我在厦门再找几只小轮船给你们。”
肖锋还是有些犹豫，不放心地问：“金门守敌究竟增加没有？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叶飞说：“据内部电台侦察报告还没有增加，胡琏兵团3个军还坐船停在海上，到金门去台湾尚未决定。我们一定要抢在胡琏兵团的前头登陆金门，拿下金门！”
壮志偏向虎山行
在第十兵团厉兵秣马准备渡海攻金的同时，国民党军也在加紧增调兵力，全力强化金门防务。
金门岛分大、小金门两个岛。大金门岛位于厦门以东约10公里海域，形似哑铃，面积为124平方公里；小金门岛位于大金门岛西侧附近，面积为15 平方公里。因其紧扼厦门港之门户，故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蒋介石极为重视金门的防守，早在厦门战斗发起前，先于9月初将驻台湾的青年军第二○一师主力调往金门，后又令第十二兵团司令官胡琏放弃潮汕，率所部移往金门加强防务。胡琏奉命以第十八军之十一师、一一八师为第一梯队，于10月初抵达大金门。
厦门失守后，蒋介石严令汤恩伯全力固守金门，不得再失。10月19日起，原拟增防舟山地区的第十九军在胡琏指挥下改运金门，至24日夜间，第十九军军部及直属部队、第十三师、第十四师师部并两个团、第十八师师部并1个团在金门岛陆续登陆，连同10月初先行抵达的第十八军两个师，此时金门岛上国民党军的兵力已大大增加，其后续还在源源登岛。
在当面敌情发生重大变化，攻岛部队准备不够充分，特别是运载船只不足的情况下，第十兵团仍决定按预定计划发起攻金战斗。
10月24日晚9时30分，随着肖锋副军长一声令下，攻金第一梯队陆续登船起渡。第二四四团（加强二四六团三营）由团长邢永生、参谋长朱斐然、政治处主任孙树亮和第二四六团副团长刘汉斌率领，分别从莲河和大嶝岛的阳塘出发；第二五一团由团长刘天祥、政委田志春、副团长马绍堂、参谋长郝越三和政治处主任王学元率领，从大嶝岛东蔡和双沪出发；第二五三团由团长徐博、政委陈利华和参谋长王剑秋率领，于汪厝一线出发，分别向预定攻击目标扬帆前进。
由于船只不够，第二五三团登船起渡的是二营、三营全部，一营的一连、二连和机炮连一部，团直属炮兵连、特务连、担架连，以及配属该团的第二五四团、二五五团炮兵连火箭筒班等。其余分队实在挤不上，被留下参加第二梯队航渡。
第一梯队的船只开出后，在集美战斗中负伤、刚刚出院归队的一营营长沙杰匆匆赶到岸边，找到政治处主任张茂勋，吵着要求乘船出海，张茂勋无可奈何地摊开两手：“现在哪还有船呀，你们营的三连和半个机炮连不是也留下了么？你还是静下心来坚持一会儿，等第一梯队的船回来再过海吧。”
沙杰眼看着第一梯队的船只越走越远，满怀遗憾地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
出征的船队顶风破浪驶向大海深处，渐渐地在夜幕中消失了。岸边的人们向着金门方向翘首遥望，焦急地等待突击部队抢滩登陆的消息，等待第一梯队的船只返回。
海边的渔村内，第八十五师司令部作战参谋彭允太和他的战友围着一台美制5瓦报话机，聚精会神地守候着来自前线的无线电波。
25日凌晨2时许，电台里首先传来第二四四团的呼叫：“正在登陆，请炮兵延伸射击。”
接着，又传来第二五三团的报告：“正在航行中，即将登陆。”
大家屏住呼吸继续往下听，可是前方部队的声音却突然沉寂下来，无论是第二五三团的报话机，还是第二四四团、第二五一团的报话机，几个小时内都没有传来任何信息。倒是金门守军的报话机中，不时传出声嘶力竭的呼叫声：
“共军进攻了，炮火非常猛烈！”
“工事打垮了，伤亡很大！”
“已经突破了！赶快支援！”
“顶住，坚决顶住！”
“天一亮，空军就会出动支援你们！”
彭允太等人每听到一句金门守敌的呼叫，心头的喜悦就增加一分。他们知道，敌人的呼叫越是张皇失措，越是表明前方部队的登陆突击是勇猛顽强的。可是，为什么迟迟没有战友们的消息呢？他们究竟怎么样了呢？我们不妨请当时抢滩登陆的亲历者来介绍那天惊心动魄的战况：
先看原第二五三团一连连长黄景新的回忆：“我连战船驶至距金门海岸约800米时，遭到敌炮火猛烈拦阻，掌舵的船工没有经受过血与火的锻炼，听到轰隆隆的炮声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又惊又怕，慌忙离开了舵，躲进船舱里去了。海上航行，没有舵手怎么得了！赵指导员立即对我说：‘快！你在那边用右手，我在这边用左手，稳住舵，直向前。’继续航行了300米左右，一阵阵机枪子弹迎面打来，赵指导员身中数弹，在生命的尽头，他仍然紧握着舵，嘱咐我道：‘我不行了，你要掌好舵，坚决完成渡海作战任务。’我含着眼泪，冒着炮火前进。我初次掌舵，海面风大浪高，稳不住舵，航向偏东了。25日凌晨2时前，船驶抵湖尾西北海域，乘着汹涌澎湃的潮汛，越过淹没在水际的铁丝网，冲抵敌海防区内的浅滩。顿时，敌岸上的火力集中射向我连船只，枪弹如雨，弹片乱飞，在前舱上面担负火力掩护的指战员绝大部分壮烈牺牲，1挺重机枪也被炮弹炸翻了。此时，我盯住了敌阵地中的两个火力点，命令船舱里的第三排快速从右边跳下船，避开敌人的火力，突进登陆。我率领第一排从左边离开船，一个俯冲，闪开了敌人的火力，又越过第二道铁丝网，突入敌阵，攻占了敌重机枪阵地，俘敌12人，缴获重机枪1挺。第三排也同时从右边登陆突破敌阵，夺取了一座地堡，俘敌9人，缴获机枪1挺。与此同时，副连长郭阿堂率领的第二排在林厝东北小溪口附近抢滩登陆成功。守敌见势不妙，仓皇溃退。二排战士乘胜推进，突入敌纵深2里多路，插到古宁头守敌身后，从背后给敌致命的一刀，在这里截获逃敌200余人。” 再看原第二五三团四连连长温绍荣的回忆：“夜间11点多钟……团首长一声令下：‘开船！’船工当即扯起风帆。我们船的位置在金门的西北角，而当时刮着四五级的偏北风，开始船行得还比较平稳，越走船颠簸得越厉害。我们的船有时被推上高高的浪尖，有时又摔进深深的谷底。很多战士没有坐船下过海，晕船的很多，有的呕吐起来。我双手紧紧抓住船板，鼓励大家坚持住。我们摸黑行船约3个小时，于凌晨2时左右，木船猛地往前一窜，我们向后一仰，船就搁浅在沙滩上。我们跳下船，想把船推进海水中，可是白费劲。看看后面的船，一只也没有上来。岸上没有什么动静，我们悄悄越过沙滩，搜索敌人的阵地。前方发现了敌人的板房，又发现了敌人的岗哨，战士们一顿手榴弹投过去，和敌人拼在一起，半个小时，敌人举手投降，共俘虏敌兵30多人。”
在原第二五三团司令部参谋俞洪兴的回忆文章中，详细记录了三营登陆突击的经过：
“25日凌晨1时40分左右，三营船队驶入古宁头以北约500米海面时，受到敌人炮火的猛烈轰击。七连一排船上的一条桅杆被打断，两名船工负伤，副连长唐文光立即指挥4名预备船工将另两根桅杆上的风帆扯满，迎着敌人的炮火疾进。突击排的勇士们，持枪实弹，个个怒视着岸上喷火的目标，准备登陆后予以消灭。距岸100多米时，三营发射了要后方炮火延伸支援的信号弹，顷刻之间，我北岸炮火向敌纵深猛烈轰击。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七连勇士们迅速跳下船，奋勇扑向敌滩头阵地。
“三营的登陆点，是两人多高的陡壁，岸上钢筋水泥碉堡林立，纵深有暗堡和地下掩蔽设施。当三营同志穿过火力网，冲到陡壁下时，岸上守敌向下猛投手榴弹，企图将勇士们阻挡在悬崖下。我三营同志不畏艰险英勇战斗，八连长冯天爵率领战士们架人梯攀登，不幸在攀登中壮烈牺牲。在这紧急关头，右边的七连长吴登高命令勇士们用炸药包爆破开道。在陡壁下的战士们，都奋不顾身，将敌人丢下的手榴弹神速地投回敌阵。有的手榴弹已冒火，来不及投回，就飞上一脚踢到远处，有的就踢进大海。曾在苏中伍佑战斗中荣立一等功的副连长唐文光，连续排除火花直冒的手榴弹10余枚。从右侧实施爆破的勇士们，几次上去都中敌弹牺牲，未能成功。见此情形，唐文光抢上前去，抱起炸药包健步向前，他刚把炸药包放下，未及引爆，就被敌弹炸伤十多处。他忍着全身剧痛，以钢铁般的意志爬上前去引爆，此时是25日凌晨2时许，轰隆一声巨响，陡壁被炸塌了一个大缺口，敌堡的一角也飞上了天。勇士们快速地从缺口突进，占领了敌人防御阵地。这时，团部指挥船抵此登陆，徐团长和陈政委命令三营迅速兵分两路前进，一路向东推进，扩大滩头阵地，一路扑向古宁头村内追歼逃敌。此时，东南方向400多米处的一个地堡群里，机枪‘哒哒’地喷射出一串串火焰，子弹‘嘘嘘’地迎面扫来，封锁住我军前进的道路。吴登高连长一面指挥二排组织机枪火力狠揍敌人，一面命令四班从南侧山坡逼近敌堡，在敌火力被我密集火力封锁住的一瞬间，二排勇士们像雄鹰般地扑向敌堡，50多名守敌乖乖地缴械投降。经过1个多小时的激战，三营同志夺取了北岸滩头及北山和古宁头村。敌人1名指挥官撇下身边的人，独自跨上马，慌忙向南逃窜。”
就这样，攻金第一梯队3个团经过英勇奋战，迅猛突破了从后沙到五沙角15里左右的海岸线，占领了垄口、西山、观音亭山、湖尾乡高地和古宁头的北山、南山、林厝等要点及村庄。沿海一线守敌特别是第二○一师，在我打击下伤亡惨重，趁着夜暗狼奔豕突、抱头鼠窜。
差点毙了敌军长
“顶住，给我顶住！”“不许退，再退老子一枪毙了你！”国民党军第二十二兵团指挥所内，兵团司令官李良荣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对着电话另一端的第二○一师师长郑果大发雷霆。
李良荣本来就对部署在古宁头前线的该师六○一团不太放心，唯恐他们抵挡不住共军的进攻，但没想到这个团竟然如此不济，刚一交手就被打得望风披靡，狼狈溃逃。“他妈的，要是再逃下去，恐怕连132高地也要丢了，真是一帮饭桶！”李良荣越骂越恼火，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向办公桌，震得桌面纸张飞舞，笔墨乱颤。
132高地，位于古宁头与金门县城之间，为金门3个制高点之一，向北可俯视埔头、林厝和古宁头沿海，向南可屏障金门县城，地形十分重要，一旦失守，共军乘势南下，后果难以预料。想到这些，李良荣浑身不寒而栗，只好在屋子里不停地来回走动，以使自己保持镇定，免得在部属面前出丑。
这时副官进门报告说，第十九军军长刘云瀚率部前来参战，马上就要到了。
“什么，刘军长的部队上来啦？”李良荣一把抓住副官的胳膊，像个小孩子似的兴奋地问道。
“是的，第十九军军部及直属部队、第十三师、第十四师师部并两个团，还有第十八师师部并1个团，都已陆续登陆了。”
“太好了！妈的，这下就好办了。”刘云瀚的到来，使李良荣欣喜若狂，仿佛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不一会儿，刘云瀚在其随从人员前呼后拥下进入第二十二兵团指挥所，李良荣顾不上客套，急吼吼地说：“刘军长，你来得正好，二○一师那些学生兵不中用，还得劳驾你亲自出马，会同第二十五军沈向奎军长确保132高地。”
刘云瀚听后，脸上顿现不悦之色，心想对付区区小股共军，还用得着咱们两个中将军长亲自出马？让沈向奎去也就罢了，他毕竟是你的部下，我可是十二兵团的，初来乍到就被派往第一线去，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刘云瀚正待推却，转而一想，眼下李良荣是金门守军的最高指挥官，而且东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汤恩伯也有令在先：第十二兵团司令官胡琏未到金门前，岛上所有部队均归第二十二兵团司令官李良荣指挥，不可违抗他的命令。于是，刘云瀚只得按下不满，乘坐一辆吉普车，由沈向奎驾驶，风驰电掣般地向132高地方向开去。
话说第二五三团在金门西北部的古宁头、林厝一线海岸登陆后，迅速向纵深扩张战果。
四连连长温绍荣带领两个排沿着海边向南一路小跑，很快进至林厝以南的埔头，接着继续向南猛插，目标直指132高地。 132高地守敌为第二○一师六○一团一部，他们从古宁头仓皇逃来，已成惊弓之鸟。
温绍荣指挥战士先把手榴弹投向敌阵，接着端起刺刀冲了上去。战士们一边冲杀，一边高喊：“蒋军弟兄们，你们被包围了，快投降吧！”“解放军优待俘虏，缴枪不杀！”没有几个回合，敌人有的举手投降，有的弃阵逃跑。
占领132高地后，温绍荣派1个班留在高地下面，其余的守住山头，布置了火力，准备对付敌人的反击。
不大一会儿，负责监视南面敌情的战士报告说，金门方向开来了一辆吉普车。温绍荣判断，敌人可能尚未发现阵地丢失，是派人前来传达命令的，当即下令待敌车靠近后再打。不料，有个战士过于性急，手中板机一扣就开了火。
这边一开枪，可把车中的刘云瀚和沈向奎吓坏了，刘云瀚惊惶失措地喊道：“沈军长，快……快掉头啊！”沈向奎手忙脚乱地急打方向，加大油门拼命向金门县城逃去。
四连枪击敌军长座车的经过，温绍荣在47年后的一篇回忆文章中写道：“拂晓前，由金门方向开来了一辆吉普车，后面没有部队跟随，我考虑一定是敌人没有发现阵地丢失，前来传达命令的。我告诉通信员：‘下山通知山脚下的战士们，不要开枪，俘虏他！’通信员刚走几步，只听机枪‘哒哒’地吼叫起来，山脚下的战士们开了火。吉普车调转车头，一溜烟逃跑了。我一拍大腿：‘唉！’后来听说，是敌人的两个军长，到高地来指挥战斗的。”
刘云瀚和沈向奎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却也被吓得半死。30年后，刘云瀚忆及这段经历，仍然心有余悸地说：“甫抵该高地南侧鞍部时，忽然间敌机枪自该高地向我座车猛烈射击，落弹甚多，车身中弹，尘土飞扬……当此生死之机间不容发之际，锋镝余生，亦云幸矣！”
到25日天亮前，第二五三团在夺取古宁头敌滩头阵地战斗中，共歼守敌第二○一师六○一团大部，毙伤敌连长鲁达仁以下官兵数百人，俘敌700余人，自北向南占领了北山、南山、古宁头村、林厝、埔头、山灶和132高地，控制了古宁头半岛及其外围阵地。
东路第二四四团于垄口、后沙登陆后，遭敌第十八师、第十一师反击，25日上午8时许不幸失利。
中路第二五一团于观音亭山、湖尾地区登陆后，迅速夺取了敌前沿阵地，并俘虏了大批敌军，敌第二○一师六○二团被打得混乱不堪，狼狈溃逃。
我军突击部队在金门岛登陆突破时锐不可挡的气势，连国民党军也不得不叹服，台湾出版的一部史著曾有如下记述：“第一线海防，未经激烈战斗，即为匪所执。次为132高地，居高临下，射界广阔，为一理想之防御阵地，但于匪登陆之后，不及数小时，即将高地四周（包括高地南坡）整个占领，据云仅有零星抵抗。至此金门‘三高’，已去其一，所幸琼林要隘有战车三连演习之车辆扼守……否则胜败属谁，实未可知。”
船，船，要命的船啊！
我军第一梯队3个团在金门西北部登陆成功，一举突破守敌从后沙到五沙角的沿海防线，控制了古宁头地区的滩头阵地，为第二梯队继续登陆创造了有利条件。
第十兵团首长之所以在渡海船只不足的情况下仍下决心发起攻金之战，是设想于第一梯队3个团登陆突破后，船只返回接运第二梯队，一晚上至少可以再运两个团上去，认为以总共5个团的兵力，拿下金门县城当不成问题。
在第一梯队登船起渡之前，第二十八军前指分别安排了3名参谋负责组织船队返航。临行前，副军长肖锋握着3名参谋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你们别无其他任务，唯一的任务就是组织和督促船队抵滩登陆后迅速返航，切记！切记！一定要迅速返航！”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一梯队渡海过去的近300只战船，除战斗中损坏的外，其余全部搁浅在金门海边，一只也没能返回！
原来，突击部队抢滩登陆时正值涨潮的最高峰，国民党军原先设在海滩的铁丝网和水下障碍物都被潮水覆盖，许多船只冲到障碍物上面，船底即被挂住，部队被迫在障碍物中下水，而船只却一时动弹不得，加上岛上守敌的火力凶猛，船工们纷纷弃船躲避，各船抵滩也有先有后，3名参谋的叫喊声被巨大的枪炮声所淹没，只有等待我军攻占了滩头阵地后，才能将到处藏身的船工召回返航。可是，登陆部队还未站稳滩头，海水就已开始退潮，而且退得极快，致使所有船只全部搁浅在沙滩上，天亮后又遭到敌舰艇和飞机的疯狂轰炸扫射，无一幸免。
这一突然变故，其后果是极其严重的。它意味着战前理想化的第二梯队跟进计划已经完全落空，意味着第一梯队3个团已经陷入独力迎战守敌3个军的困境，意味着攻金之战失利的苦酒已经酿成。
几十年后，肖锋忆起此事时依然痛苦万分：“直到25日天亮，仍没有一条船返回。我们依靠第一梯队船只返回接运第二梯队的计划已成泡影。我们原先把取胜的希望寄托在第二梯队顺利跟进上，现在第二梯队上不去，大家都深深地陷入失望之中，指挥所内人人心情沉重，默默无言；我第二梯队各单位指战员，因无船可渡，只能隔岸观火，急得跺脚流泪，我内心更是如同火焚。”
朱云谦的心里同样受尽煎熬，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我们看到对岸枪炮声十分激烈，都渴望我军船只赶快返回，运送第二梯队继续登陆。这一夜大家谁也不曾合眼，都密切注视着对岸金门岛上战况的发展，不料直到天亮也不见一艘船只返回，却看到敌机在金门岛北部海上对我船队狂轰滥炸，不少船只起火焚烧。原来我军船只到达对岸，就遇上退潮，因搁浅无法返回。我们眼看着船只被烧，第二梯队无船过海，内心的着急和痛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古语说‘隔岸观火’，是事不关己袖手旁观的意思，而我们却是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异常着急而又无计可施！这样的心情，是我参加革命以来，从未经受过的。”
运送第一梯队的船只一去不返，已使肖锋的心情十分沉重。这时，又有一个意外的消息使他震惊：原来计划，第八十二师师长钟贤文和政委王若杰两人随第一梯队过海统一指挥各团作战，但在部队起渡前，第二四四团团长邢永生因为船只不够，硬是把师首长的指挥船要走了，所以钟贤文和王若杰没能随第一梯队渡海。他们原以为待第一梯队船只返回后再走，最迟天亮前也会登上金门。不料第一梯队的船一去无回，他们也就无法过海履行统一指挥各团作战的职责。这种情况的出现，使钟、王二人又惊又悔，惊的是一条船也没回来，悔的是不该把指挥船让给了邢永生。
到了这个时候，后悔是来不及了。肖锋与李曼村商量补救措施，决定指定第二五一团团长刘天祥统一指挥岛上3个团的作战；同时，一面紧急下令第二梯队各单位千方百计找船、修船；一面打电话给兵团指挥部，请求上级在厦门帮助找船。
接电话的是兵团政治部主任刘培善，肖锋心情沉痛地说：“这个仗要打下去，关键是要船。没想到第一梯队的船，一条也没有回来。我这里现在一只可以开动的船也没有，剩下的破船正在抢修，修好了也装不了1个营，厦门有没有轮船？兵团能不能动员几条轮船，将第八十二师指挥所和二四六团运过去？”
刘培善答应想办法在厦门找船，他还指示，已过海的3个团要收拢兵力，固守几个要点，天黑后由第二四六团团长孙云秀率部增援，4个团协同作战，力挽危局。
可是，急切之间兵团能在厦门找到足够的船吗？人们都在心头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船！船！要命的船啊！
（未完待续）
（作者系中国新四军和华中抗日根据地研究会学术委员会委员） （编辑：王 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