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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左手伸出三指头，右手伸出五指头，白瘆瘆，毛森森的，瞅着朱晋辰说，OK？
NO！朱晋辰冒了一句洋话，笑容里藏着狡黠，伸出二个手指，说，七点二。
那人听不懂，但意思明白了，又伸出七个手指，说，OK？
NO！朱晋辰又伸出三个指头。
两个人像哑巴似的，靠手指交流着，最后那人伸出一只手，朱晋辰也伸出一只手，七点五成交了。
那人是个老外，蓝眼珠黄头发，一身白皮肤像刮了毛的猪。美国人还是欧洲人，朱晋辰不关心，他只关心老外的钞票。老外从袋里掏出十张美钞递给朱晋辰。朱晋辰示意老外去大门东边。老外站着未动，一个劲地在手表上点着。朱晋辰伸头朝大厅里望了望，迅速从屁股后面掏出钱包，拿出一沓人民币，点了三遍，还有点不放心。老外伸手拽了过去。老外大概是急着赶车，领了钱，大步流星地走了。
阳光黄灿灿的，金色的光线从空中淌下来，淌在朱晋辰的脸上。朱晋辰算了算，赚了三百块。
朱晋辰还算不上是个倒外汇的。瓢洲倒外汇的人很多，瓢洲人叫他们外币佬。外币佬每天都有十几万到几十万的现金流出流进。朱晋辰做不了那么大的生意，他不过是利用工作之便，像个中介，在外币佬和老外之间搭个桥，赚点小钱。朱晋辰是中行漂泊分理处的保安。保安不属于银行职员，是瓢洲保安公司派来的。一般保安是不愿意到银行上班的，风险太大，说不定哪天就碰上持枪抢银行的了。朱晋辰以前在工厂做保安，逍遥自在，后被派到商业银行。朱晋辰心里老大不乐意。乐不乐意都得去，除非不干保安了。不干保安朱晋辰想不出自己还能干什么。不懂技术，没有特长，高中肄业，写字像螃蟹爬的，幸亏爹妈给了他一张硬朗英俊的脸，身材挺拔，体魄健硕，保安公司才收了他。到商行做保安后，朱晋辰偶然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让朱晋辰对银行保安有了兴趣，还舍不得离开呢。
那天晚上，押钞车走了后，银行所有人员都下班了，朱晋辰放下铁栅门，坐在里面看电视。听见有人摇铁栅门，叮铃哐当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喊他，保安！帅哥！朱晋辰说银行下班了，明天来吧。女人说我知道下班了，不下班我还不来呢。朱晋辰有点奇怪，走了过来。帅哥，女人讨好地说，想和你商量点事。女人说我是倒外汇的。朱晋辰知道倒外汇是啥意思，他以前在工厂当保安，经常陪出纳去找外币佬换港币。女人说，咱俩合作怎么样？朱晋辰迷迷糊糊地说，咋合作？女人说，瓢洲的老外多，喜欢夜生活，要花钱，要兑外汇，他们首先会想到来银行，但银行关门了，兑不了。朱晋辰想想，倒是有不少这种情况。女人说只要你帮我留住老外，成交一笔，给你一个点的提成。
这是个意外的收获。朱晋辰跟女人合作了几次，感觉不错。干这个钱来得容易。老外来了，他一个电话，女人就来了。他空手套白狼，个把月就套了几百块。后来朱晋辰学精明了，他不给女人当狗使唤了，他结识了五六个外币佬，自己做了。先和老外低价买进，再和外币佬高价出手，每次都能赚上几十，最多一次赚了六百。他高兴极了。高兴了的朱晋辰立即在瓢中区租了房，把红菊叫来住。红菊是朱晋辰的女朋友。两人过上了一段如鱼得水的幸福生活。
外汇其实是不容许民间兑换的。说轻点，是倒外汇，说重点，是扰乱金融秩序。在银行门口兑外汇，就好比在公安局里作案，自己往枪口上撞了。朱晋辰就撞到枪口上了。等他回到银行大厅，就被行长叫了去，从监控里调一段录像给他看。他看到了自己和老外的指头在交流。行长没收了他的钱，并告诉他，你被银行解聘了。
朱晋辰懵了。
朱晋辰回到保安公司，被经理骂了一鼻子灰，经理说你再没资格当银行保安了，你去中茵名都吧。朱晋辰不想去中茵名都。中茵名都不是工厂也不是银行，是个花园小区，赚外汇没戏了。
回到出租屋，朱晋辰失重似地把自己扔在床上。红菊温柔地拍拍他的脸，怎么了晋辰，不舒服？朱晋辰摇摇头，睁大眼瞪着房顶，不说话。红菊有点怕，嗫嚅着双唇，说你到底怎么啦？朱晋辰不忍心又不得不告诉红菊，咱们又得退房了。
尽管朱晋辰的声音很轻，仍像一支针扎了红菊的脸。红菊的泪突然间在眼里打转。对于红菊来说，退房实在是件残忍的事，无家可归似地难受。
一年前，他们曾被迫退过一次房。那时朱晋辰在工厂里当保安，一月七百块钱工资本来是租不起房的。当时朱晋辰的朋友曹植在交行做保安，曹植说他和交行大堂经理关系好，大堂经理教了他如何购买基金。朱晋辰不懂什么叫基金，曹植说基金比存款利息高多了，没有风险，稳赚不赔，我现在买了三万多，其中一万就是赚来的。朱晋辰心动了。想买，又怕赔。朱晋辰迟疑不决的时候，又想起了红菊。红菊在一家医院当清洁工，两人都住单位的集体宿舍，一直想租个房住在一起，苦于两人那点工资，合起来才一千三，实在舍不得租房。在瓢洲，租个单间少说也要四百块，再加水电费，还要添置锅碗瓢盆。每次朱晋辰想租房，红菊都反对。两人每次想对方了，就去芒果公园约会，往芒果密林深处钻，提心吊胆地把那事做了。事后红菊都说一点感觉也没有。
朱晋辰不再迟疑了。朱晋辰把和红菊赚了大半年的工资都取了出来，委托曹植买了五千块基金。接下来的几个月，每月果然有几百块进帐。朱晋辰在瓢尾区租了间不带卫生间的单房，三百块。两人如愿搬了进去。有了自己的房间，自由自在，两人把那事做到了最高境界，高大威猛的朱晋辰像一匹战马，温柔深情的红菊像一潭深渊。过了两月，曹植说他又买股票了，现在股票比基金行情好，他赚了千把块。朱晋辰想也没想就跟着买了股票。这回运气不好，股票下跌，朱晋辰被套牢了，账上只剩下两千多。红菊非要朱晋辰退出来。朱晋辰说退出来就真亏了。红菊说不退还要亏。朱晋辰说那房子呢？红菊像挨了一鞭子，怔在了那里，半晌才喃喃地说，退了吧。红菊说得很勉强。自由自在的小日子维持了还不到半年。最后朱晋辰只得退了股票，退了房。
现在又要退房了，朱晋辰满肚子愧疚，觉得对不起红菊。房租一月六百，都靠倒外汇养着的，靠工资养不起。朱晋辰又拿不定主意了，问红菊，退房么？红菊说得很果断，退！朱晋辰说真的要退？红菊说真的要退。朱晋辰就退了房，两人回到各自单位的集体宿舍里，又开始了劳燕分飞的生活。
中茵名都位于打工路与南方大道的交叉口，附近有几家大超市、几个高层住宅区和一所中学。独独没有银行。如果附近有银行，朱晋辰仍可以倒外汇。遗憾的是，一家银行也没有。最近的银行骑单车也要半个多小时。惟一让朱晋辰欣慰的，是这儿离芒果公园比较近，但离红菊打工的医院又远了许多。
朱晋辰失望了。在这儿做保安，哪能挣上房租？不行，得设法离开这地方。朱晋辰想，先好好干，改变公司领导对自己的印象，再找个充分的理由离开这儿。
中茵名都是豪华住宅区，里面都是二三十层带电梯的高楼，花园内设有亭阁、小桥、假山、泳池等。朱晋辰很尽职，让另一个保安守大门，自己到小区内巡逻。朱晋辰巡逻还有一个目的。他知道小区内住了不少国际友人或港澳台同胞，他想认识他们，利用自己手中的外币佬们，或许能做点外汇生意。
红菊来过两次中茵名都。跑一趟不容易，红菊都是晚上下了班匆匆来，再匆匆去，路上就要花个把小时。两人又回到了过去的生活，去芒果公园寻找自由。那儿毕竟是公共场合，虽然夜幕降临暗无天日，可终究心神不宁，每次都草率收兵，意犹未尽。
瓢洲的天总是那么热，太阳像疯了似的，一大早就火辣辣的烤着中茵名都，烤得人透不过气来。一到中午晚上，游泳池里像下饺子似的，挤满了裸着身子的男男女女。朱晋辰远远地盯着游泳池，怕出意外。泳池里美女的身体光溜溜的，看得朱晋辰浑身发热，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实在忍不住，朱晋辰就叫红菊过来。红菊的身材也好，红菊是乡下女孩，清纯得像一株绿色的葱。
一叫红菊红菊就来了。红菊是下了班吃了饭后，坐333路公交车过来的。到中茵名都已经八点了，两人无处可去，就去芒果公园散步。朱晋辰几次拉红菊去密林，红菊说先散散步。两人沿着湖滨漫步，不时听到密林深处传来的悄声细语。这些人和他们一样，无处安家，就把家安到芒果公园里。到十一点，红菊才拉了朱晋辰的手，钻进林子深处。红菊说，公园里没人了？朱晋辰说，都走了。红菊就把朱晋辰的手放在自己温软的胸脯上，说别急，今晚就在这里睡一夜。朱晋辰就不急了，搂着红菊说了许多情意绵绵的话，说一定要租个自由自在的房子，让红菊过上好日子。一双手在红菊的身上慢慢游走，把红菊一点点地点燃。两人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直到东方发白，才筋疲力尽地回去。
第二天，两人都发了高烧，朱晋辰吃点药坚持上班，红菊休息了两天，挂了几瓶盐水才好。朱晋辰说以后不能那样了。红菊说那夜的感觉真好。
不去芒果公园，去哪儿呢？朱晋辰想到了一个去处。朱晋辰的堂哥也在瓢洲。堂哥来得早，当年在瓢洲当兵，退伍分配在瓢洲一家国企。后来成了家，有了三房一厅。堂嫂也是外省人，对朱晋辰还算热情。那天朱晋辰带着红菊去了，在堂哥家吃了饭，堂哥说你们在这玩吧，就开着车带着堂嫂上班去了。机会难得，房间那么华丽，床铺那么宽厚，两人怎舍得错过良辰美景，在堂哥堂嫂的床上疯狂了。临走时，朱晋辰特地和红菊将床铺收拾好，才离开房间。谁知第二天堂哥骂了朱晋辰，说堂嫂很生气。朱晋辰一个劲地对堂哥说对不起。红菊说打死我也不去你堂哥家了。
除了周末和晚上，泳池里平时没人，上班的上班，买菜的买菜。特别是上午，天不是最热，游泳池特别冷清，水也干净。这天上午，朱晋辰在湖亭阁巡逻，突然听到泳池传来救命声，朱晋辰跑过去一看，有个女子在水中挣扎。朱晋辰一步跳下去，把女子抱上了岸。女子脸色煞白，躺在池沿上气喘吁吁。朱晋辰晃着女子的胳膊，喊了半天，女子才睁开眼，气若游丝地说声谢谢。朱晋辰说别紧张，你只是呛了几口水而已。女子慢慢坐了起来。朱晋辰说游泳池这么浅，你咋会淹着呢？女子有点虚脱，说，我抽筋了。过一会女子脸色渐渐红润了，将头发拢了拢，说我想回去了。朱晋辰说，我送你吧。女子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清秀玲珑。朱晋辰扶着女子站了起来。女子住在32栋302房间。按了门铃，有人开门。女子说，是保姆。朱晋辰说您好好休息，我告辞了。女子把朱晋辰送到楼梯口。
又是一周过去了，仍是上午，朱晋辰又看到了那女子。女子没有下水，坐在池沿上，将双腿放在水里嬉戏。看见朱晋辰，女子远远地朝他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朱晋辰走了过去，女子说自己叫夏小苗，又扬起脸说你呢？朱晋辰说了名字。夏小苗说上次你救了我，我还没有谢你呢，啥时请你喝个茶。朱晋辰笑笑，说不客气。
第二天下午，夏小苗请朱晋辰喝茶。朱晋辰执拗不过，下班后就跟她去了上岛咖啡屋。夏小苗已不像初次见面那么柔弱了，充满着青春活力。朱晋辰说你有二十吗？夏小苗灿烂一笑，说二十三了。朱晋辰吃了一惊。朱晋辰说，中茵名都有不少老外，还有香港人，你认识么？夏小苗歪着脑袋问，问这干嘛？朱晋辰如实说了。夏小苗说我认识香港的。朱晋辰说你帮我联系业务，我给你提成。夏小苗嗤了一下鼻子。
夏小苗几乎天天去泳池，坐在池沿上，两条玉腿扑腾在水里。朱晋辰在小区巡逻，天天从这儿经过。两人相视一笑，聊些不着边际的事儿。朱晋辰说，怎么不下水了？夏小苗调皮地说，那你别走啊。就下了水。朱晋辰老老实实站在池边上。夏小苗水性不错，长长的细肢像条美人鱼，仰泳，蛙泳，风情万种。朱晋辰正看得出神，就听夏小苗喊救命。朱晋辰飞身跳进水中，把夏小苗抱上岸。夏小苗把脸贴在朱晋辰湿漉漉的胸前，一动不动。朱晋辰以为她腿又抽筋了，一边给她揉小腿肚，一边喊她名字。夏小苗慢慢扭过头，对朱晋辰挤眉弄眼，说英雄救美，表现不错嘛。朱晋辰知道给她骗了。
转眼间，秋天来了，天气有了凉意。中秋节那天晚上，红菊来了。朱晋辰和红菊坐在芒果公园的草坪上，品月饼，赏明月，还提了一瓶酒，弄了几个冷菜，边喝边聊。红菊说听说瓢尾那儿有间房子，只要两百块。朱晋辰摇摇头，离这儿太远了，上下班坐公交，一月车费就要二百多。红菊说，可天冷了，我们还能露宿公园啊？朱晋辰说等等吧，我正在设法弄点外汇生意。两人聊到九点，夏小苗的电话来了，请朱晋辰送她上医院。听夏小苗的口气很痛苦，不像是开玩笑。朱晋辰对红菊说有个业主得了急病，队长让我马上送业主去医院。红菊说那快去吧，我也回去了。朱晋辰说我们还没那个呢。红菊说快去吧，病人在等你呢。 朱晋辰想送送红菊，红菊不让送，自己走了。朱晋辰跑到夏小苗家，门没锁，朱晋辰冲进去，看见夏小苗在床上打着滚，疼得满头大汗。朱晋辰抱起夏小苗冲下楼，冲到大门外拦了的士去医院。医生说是肠胃痉挛，给夏小苗挂了吊针。一瓶盐水挂完了，夏小苗才慢慢平静下来。
东方发白，吊针才挂完。两人坐的士回来，夏小苗虚弱地倒在朱晋辰的腿上。下了车，走进楼道口，夏小苗说我没力气爬楼了。朱晋辰把夏小苗抱起来，上了楼。
朱晋辰把夏小苗放在床上，转身欲走，被夏小苗一把拉住。陪陪我吧。夏小苗望着朱晋辰，泪水在滚动。朱晋辰坐在床沿，打量着房间。房子很大，三室两厅，装潢得考究，淡雅，宽敞明亮，波光粼粼。夏小苗拉了拉朱晋辰的手，说你一夜没睡，躺下休息会吧。朱晋辰说我还行。别硬撑着嘛。夏小苗声音柔柔的，又用了点力，朱晋辰就倒在了床上。温馨的房间，柔软的席梦思，像一支兴奋剂注入朱晋辰的体内。夏小苗将头埋在朱晋辰的怀里，像蛇一样缠着朱晋辰，朱晋辰的欲望一点点苏醒了。
芒果公园满目沧桑的时候，瓢洲进入了深秋。绿叶一片片跟着秋风走了，草坪也换了一副憔悴的面孔。红菊爬在朱晋辰的怀里，纤纤玉手在朱晋辰的身上滑翔。朱晋辰心不在焉地说，天太冷了。红菊无奈地叹了口气。
夏小苗又让朱晋辰去她那儿。记得第一次和夏小苗上床时，朱晋辰很紧张。他怕夏小苗的老公会突然出现。到了第三次，朱晋辰才问夏小苗老公呢。夏小苗使了个媚眼，含糊其辞地说，你不就是我老公吗。朱晋辰渐渐放心了，去夏小苗那里也勤快了。夏小苗对朱晋辰非常满意。于是朱晋辰又问起了正事，啥时给我介绍生意啊？朱晋辰是抱着这个目的，才上了夏小苗的床。天冷了，他不能让红菊再去公园了，他得抓紧赚两笔，和红菊租个房子。
夏小苗裸着身子，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说那个香港人一年才来一两次，等他来了，我就给你业务。他在国内有几家工厂，每年有千百万的港币流进流出，随便给你做点，你小子就发了。朱晋辰一听这话，眼睛像通了电，亮闪闪的，横腰抱起了夏小苗，在床上打转。
朱晋辰对红菊说，天这么冷，以后你就别跑了。红菊脸色冷了，大滴大滴的泪涌出来。红菊说晋辰，我不想在医院做保洁了。朱晋辰说你初中还没毕业，不做清洁工能干什么？红菊不说话，一个劲地哭。朱晋辰说先干着吧，等明春再说。红菊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红菊说那个主任太坏。朱晋辰明白了，怒火中烧，拳头握得像铁锤。红菊说，你们这儿要不要清洁工？
中茵名都的物管员朱晋辰认识几个，他们说要男清洁工，这么大的小区，这么高的楼层，女的干不了。朱晋辰皱皱眉头，这么重的活，他怎舍得让红菊干呢？他和红菊说了，红菊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劲地说总比农活轻松吧？我能行的。然而物管经理没给红菊机会，脖子那儿像装了轴承，来回摆动，说不行，绝对不行，我们的清洁工都是男人！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夏小苗找朱晋辰来了，说想找个保姆。朱晋辰说原来的呢？夏小苗说她要提前回家过年，年后可能不出来了。朱晋辰当即想到了红菊。红菊肯定能干保姆。可是……朱晋辰马上又自我否决了，红菊给夏小苗做保姆，这不是制造麻烦么？可是……红菊怎么办？红菊在医院呆不下去了，红菊说那个主任总找她谈话，谈两句就动手动脚的，她受不了了。朱晋辰一咬牙，把红菊带给了夏小苗。
朱晋辰向夏小苗介绍说红菊是自己亲戚。夏小苗看红菊和自己差不多大，长得也漂亮，疑疑惑惑地说，你能做保姆吗？红菊说，能。红菊将前任保姆走了这几天的衣服全端出来洗了，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上街买菜，洗摘，炒菜，还会煲汤，把夏小苗伺候得服服帖帖。夏小苗很满意，答应给红菊八百元工资。红菊高兴了，悄悄问朱晋辰，说你们怎么认识的？朱晋辰说，我救过她，她一直拿我当恩人。
红菊住在那儿，朱晋辰去的就少了。以前夏小苗晚上总要他陪，现在不行了，红菊在。朱晋辰本来是三班倒，他给队长送了条烟，让队长安排他专上中班，这样夏小苗晚上找他，他就以上班为由推辞了。朱晋辰让红菊晚上多陪她，免得夏小苗寂寞。红菊听朱晋辰的，和夏小苗关系甚好。
红菊上午比较忙，下午闲。上午要出去买菜。红菊买菜认真，买个黄瓜西红柿，也要货比三家，要价廉物美，要清脆新鲜。红菊九点出门，十一点才能回来。朱晋辰便利用这个档儿和夏小苗幽会。夏小苗理解朱晋辰，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得避着保姆，毕竟保姆是他亲戚。
一转眼，元旦节了。夏小苗说她要去广西玩几天。夏小苗把家交给了红菊，让朱晋辰常过来看看。
夏小苗走了。朱晋辰和红菊自由了，特别是红菊，突然拥有了自由自在的厅室，柔软肥沃的床铺，便不顾一切地燃烧了，两人在夏小苗的床上滚来滚去。红菊像掉进了巨大的漩涡里。朱晋辰没红菊那么兴奋，但也把水平发挥得淋漓尽致。
趁夏小苗没在，两人抓紧时间忙那事，要把耽搁了的都补上。日子不知不觉就晃过去了。
两人把这儿当成了家，忘乎所以了。结果就出了事。当夏小苗兴致勃勃进了家门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床上正兴致勃勃的男女。红菊吓得裹着衣服，瘫倒在地上。朱晋辰嗫嚅着双唇说，这么快……就回来了？
夏小苗瞪大了葡萄眼，尖着嗓子说，你们不是亲戚吗？你们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卑鄙——朱晋辰喉结跳了跳，说都怪我没对你讲实话，其实我和红菊在老家就订了亲的。你……夏小苗更气了，甩手抽了朱晋辰一记耳光，你是个畜牲！红菊护在朱晋辰面前，说别怪他，是我不好，我走就是了。夏小苗不看红菊，指着朱晋辰说，你有女朋友，为什么不早说？
红菊回了房间，收拾好行李，出来了。朱晋辰接过红菊的行李，一起走了。夏小苗目送着他们下楼，默默无语。
日子像水一样淌了过去，春节快到了，瓢洲渐渐热闹起来，钞票像捡来似的，纷纷往超市老板们的口袋里塞。中茵名都是富人区，住户们空着车子出去，满了车子回来。夏小苗本来不打算购物的。红菊走后，她没找保姆，她想一个人静一静。她很少出门，每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购物吃饭都是电话预订。昨天她接了一个香港电话，说要来瓢洲过年。具体哪一天暂时定不下来，反正就这几天。夏小苗不太希望他来，但不能拒绝，他是她的财路。她想购些年货，为他准备着。打开保险柜，里面都是港币。上次她去广西时他给她的，她本想让朱晋辰兑换的，谁知出了那事。 要不要找朱晋辰兑换呢？她现在已经不怎么恨他了，毕竟人家是订了亲的，自己凭什么恨人家呢？自己不也去广西和他上床了吗？何况朱晋辰还救过自己！夏小苗想了半天，才给朱晋辰打了电话。朱晋辰沉默了一下，说这两天我忙，过两天去找你。
过了几天，朱晋辰来了。两人都有些尴尬。朱晋辰只是站在那儿，等着兑了钱就走。夏小苗一见朱晋辰，心思就活了，有个声音在心底轻轻呼唤。这些日子她闷极了，好想有个人说话。她说红菊呢？朱晋辰说，回老家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哪，你不想我吗？夏小苗走过来，拉朱晋辰的手。朱晋辰像烫着似的，往后缩。夏小苗笑了，说我手上有电啊？夏小苗突然抱住了朱晋辰。朱晋辰软了心肠，把手指插在夏小苗的长发里。天渐渐黑了，两人没开灯。屋里很静，彼此的心跳得越来越急促。
第二天天刚亮，门被打开了。他来了。他有钥匙。他直奔卧室，看到一对赤男女睡得正香。他捡起一只花瓶，想砸过去，最后摔在了地上。叭地一声，惊动了床上男女。朱晋辰先睁开眼，看见一个花白头发的长者，估摸有六十来岁。朱晋辰起初以为是夏小苗的爸爸，吓得赶紧起床。夏小苗吓懵了，怎么也摸不到自己的内衣。长者冲过来，甩手给了夏小苗一记耳光。夏小苗的脸上留下了五个红指印。朱晋辰说伯父，不怪她，是我错了。滚！长者踹了朱晋辰一脚，自己站立不稳，差点摔倒。朱晋辰滚到了门外。长者又一指夏小苗，你也给我滚！
滚？凭什么我滚？夏小苗穿好了衣服。你答应我的，这房子送给我。
背着老子养野汉，你还有脸？长者上气不接下气，朱晋辰真怕他背过气去。
可笑，我会死守着你这个老不死的？夏小苗尖着嗓子，我是冲着房子来的！
臭婊子，你做梦去吧！长者拼尽全力，把夏小苗搡出了门外。门呯地一声关上了。
老东西！夏小苗在门上踢了一脚。朱晋辰拉过她，算了，走吧。夏小苗眼里包着泪，说他答应房子给我的，他答应房子给我的……
这时，朱晋辰的手机响了，红菊打来的。红菊说晋辰，回来吧，瓢洲哪是咱们的呀，还是家里好啊，自由自在。
挂了电话，朱晋辰问夏小苗，你老家是哪儿的？
夏小苗擦了一把泪，说，四川。
我们是老乡。朱晋辰望着西南方，用四川话说，我们回家吧，回到家乡去吧。客居瓢洲，永远是客，日子过得不是滋味啊。
夏小苗苦笑了一下，说我不回去了，我只能留在瓢洲。你回去吧，你有红菊在等你，你有幸福在等你。
夏小苗转身走了。朱晋辰的视线一点一点地模糊了。
责 编：谢荔翔
题图插图：INMA
NO！朱晋辰冒了一句洋话，笑容里藏着狡黠，伸出二个手指，说，七点二。
那人听不懂，但意思明白了，又伸出七个手指，说，OK？
NO！朱晋辰又伸出三个指头。
两个人像哑巴似的，靠手指交流着，最后那人伸出一只手，朱晋辰也伸出一只手，七点五成交了。
那人是个老外，蓝眼珠黄头发，一身白皮肤像刮了毛的猪。美国人还是欧洲人，朱晋辰不关心，他只关心老外的钞票。老外从袋里掏出十张美钞递给朱晋辰。朱晋辰示意老外去大门东边。老外站着未动，一个劲地在手表上点着。朱晋辰伸头朝大厅里望了望，迅速从屁股后面掏出钱包，拿出一沓人民币，点了三遍，还有点不放心。老外伸手拽了过去。老外大概是急着赶车，领了钱，大步流星地走了。
阳光黄灿灿的，金色的光线从空中淌下来，淌在朱晋辰的脸上。朱晋辰算了算，赚了三百块。
朱晋辰还算不上是个倒外汇的。瓢洲倒外汇的人很多，瓢洲人叫他们外币佬。外币佬每天都有十几万到几十万的现金流出流进。朱晋辰做不了那么大的生意，他不过是利用工作之便，像个中介，在外币佬和老外之间搭个桥，赚点小钱。朱晋辰是中行漂泊分理处的保安。保安不属于银行职员，是瓢洲保安公司派来的。一般保安是不愿意到银行上班的，风险太大，说不定哪天就碰上持枪抢银行的了。朱晋辰以前在工厂做保安，逍遥自在，后被派到商业银行。朱晋辰心里老大不乐意。乐不乐意都得去，除非不干保安了。不干保安朱晋辰想不出自己还能干什么。不懂技术，没有特长，高中肄业，写字像螃蟹爬的，幸亏爹妈给了他一张硬朗英俊的脸，身材挺拔，体魄健硕，保安公司才收了他。到商行做保安后，朱晋辰偶然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让朱晋辰对银行保安有了兴趣，还舍不得离开呢。
那天晚上，押钞车走了后，银行所有人员都下班了，朱晋辰放下铁栅门，坐在里面看电视。听见有人摇铁栅门，叮铃哐当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喊他，保安！帅哥！朱晋辰说银行下班了，明天来吧。女人说我知道下班了，不下班我还不来呢。朱晋辰有点奇怪，走了过来。帅哥，女人讨好地说，想和你商量点事。女人说我是倒外汇的。朱晋辰知道倒外汇是啥意思，他以前在工厂当保安，经常陪出纳去找外币佬换港币。女人说，咱俩合作怎么样？朱晋辰迷迷糊糊地说，咋合作？女人说，瓢洲的老外多，喜欢夜生活，要花钱，要兑外汇，他们首先会想到来银行，但银行关门了，兑不了。朱晋辰想想，倒是有不少这种情况。女人说只要你帮我留住老外，成交一笔，给你一个点的提成。
这是个意外的收获。朱晋辰跟女人合作了几次，感觉不错。干这个钱来得容易。老外来了，他一个电话，女人就来了。他空手套白狼，个把月就套了几百块。后来朱晋辰学精明了，他不给女人当狗使唤了，他结识了五六个外币佬，自己做了。先和老外低价买进，再和外币佬高价出手，每次都能赚上几十，最多一次赚了六百。他高兴极了。高兴了的朱晋辰立即在瓢中区租了房，把红菊叫来住。红菊是朱晋辰的女朋友。两人过上了一段如鱼得水的幸福生活。
外汇其实是不容许民间兑换的。说轻点，是倒外汇，说重点，是扰乱金融秩序。在银行门口兑外汇，就好比在公安局里作案，自己往枪口上撞了。朱晋辰就撞到枪口上了。等他回到银行大厅，就被行长叫了去，从监控里调一段录像给他看。他看到了自己和老外的指头在交流。行长没收了他的钱，并告诉他，你被银行解聘了。
朱晋辰懵了。
朱晋辰回到保安公司，被经理骂了一鼻子灰，经理说你再没资格当银行保安了，你去中茵名都吧。朱晋辰不想去中茵名都。中茵名都不是工厂也不是银行，是个花园小区，赚外汇没戏了。
回到出租屋，朱晋辰失重似地把自己扔在床上。红菊温柔地拍拍他的脸，怎么了晋辰，不舒服？朱晋辰摇摇头，睁大眼瞪着房顶，不说话。红菊有点怕，嗫嚅着双唇，说你到底怎么啦？朱晋辰不忍心又不得不告诉红菊，咱们又得退房了。
尽管朱晋辰的声音很轻，仍像一支针扎了红菊的脸。红菊的泪突然间在眼里打转。对于红菊来说，退房实在是件残忍的事，无家可归似地难受。
一年前，他们曾被迫退过一次房。那时朱晋辰在工厂里当保安，一月七百块钱工资本来是租不起房的。当时朱晋辰的朋友曹植在交行做保安，曹植说他和交行大堂经理关系好，大堂经理教了他如何购买基金。朱晋辰不懂什么叫基金，曹植说基金比存款利息高多了，没有风险，稳赚不赔，我现在买了三万多，其中一万就是赚来的。朱晋辰心动了。想买，又怕赔。朱晋辰迟疑不决的时候，又想起了红菊。红菊在一家医院当清洁工，两人都住单位的集体宿舍，一直想租个房住在一起，苦于两人那点工资，合起来才一千三，实在舍不得租房。在瓢洲，租个单间少说也要四百块，再加水电费，还要添置锅碗瓢盆。每次朱晋辰想租房，红菊都反对。两人每次想对方了，就去芒果公园约会，往芒果密林深处钻，提心吊胆地把那事做了。事后红菊都说一点感觉也没有。
朱晋辰不再迟疑了。朱晋辰把和红菊赚了大半年的工资都取了出来，委托曹植买了五千块基金。接下来的几个月，每月果然有几百块进帐。朱晋辰在瓢尾区租了间不带卫生间的单房，三百块。两人如愿搬了进去。有了自己的房间，自由自在，两人把那事做到了最高境界，高大威猛的朱晋辰像一匹战马，温柔深情的红菊像一潭深渊。过了两月，曹植说他又买股票了，现在股票比基金行情好，他赚了千把块。朱晋辰想也没想就跟着买了股票。这回运气不好，股票下跌，朱晋辰被套牢了，账上只剩下两千多。红菊非要朱晋辰退出来。朱晋辰说退出来就真亏了。红菊说不退还要亏。朱晋辰说那房子呢？红菊像挨了一鞭子，怔在了那里，半晌才喃喃地说，退了吧。红菊说得很勉强。自由自在的小日子维持了还不到半年。最后朱晋辰只得退了股票，退了房。
现在又要退房了，朱晋辰满肚子愧疚，觉得对不起红菊。房租一月六百，都靠倒外汇养着的，靠工资养不起。朱晋辰又拿不定主意了，问红菊，退房么？红菊说得很果断，退！朱晋辰说真的要退？红菊说真的要退。朱晋辰就退了房，两人回到各自单位的集体宿舍里，又开始了劳燕分飞的生活。
中茵名都位于打工路与南方大道的交叉口，附近有几家大超市、几个高层住宅区和一所中学。独独没有银行。如果附近有银行，朱晋辰仍可以倒外汇。遗憾的是，一家银行也没有。最近的银行骑单车也要半个多小时。惟一让朱晋辰欣慰的，是这儿离芒果公园比较近，但离红菊打工的医院又远了许多。
朱晋辰失望了。在这儿做保安，哪能挣上房租？不行，得设法离开这地方。朱晋辰想，先好好干，改变公司领导对自己的印象，再找个充分的理由离开这儿。
中茵名都是豪华住宅区，里面都是二三十层带电梯的高楼，花园内设有亭阁、小桥、假山、泳池等。朱晋辰很尽职，让另一个保安守大门，自己到小区内巡逻。朱晋辰巡逻还有一个目的。他知道小区内住了不少国际友人或港澳台同胞，他想认识他们，利用自己手中的外币佬们，或许能做点外汇生意。
红菊来过两次中茵名都。跑一趟不容易，红菊都是晚上下了班匆匆来，再匆匆去，路上就要花个把小时。两人又回到了过去的生活，去芒果公园寻找自由。那儿毕竟是公共场合，虽然夜幕降临暗无天日，可终究心神不宁，每次都草率收兵，意犹未尽。
瓢洲的天总是那么热，太阳像疯了似的，一大早就火辣辣的烤着中茵名都，烤得人透不过气来。一到中午晚上，游泳池里像下饺子似的，挤满了裸着身子的男男女女。朱晋辰远远地盯着游泳池，怕出意外。泳池里美女的身体光溜溜的，看得朱晋辰浑身发热，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实在忍不住，朱晋辰就叫红菊过来。红菊的身材也好，红菊是乡下女孩，清纯得像一株绿色的葱。
一叫红菊红菊就来了。红菊是下了班吃了饭后，坐333路公交车过来的。到中茵名都已经八点了，两人无处可去，就去芒果公园散步。朱晋辰几次拉红菊去密林，红菊说先散散步。两人沿着湖滨漫步，不时听到密林深处传来的悄声细语。这些人和他们一样，无处安家，就把家安到芒果公园里。到十一点，红菊才拉了朱晋辰的手，钻进林子深处。红菊说，公园里没人了？朱晋辰说，都走了。红菊就把朱晋辰的手放在自己温软的胸脯上，说别急，今晚就在这里睡一夜。朱晋辰就不急了，搂着红菊说了许多情意绵绵的话，说一定要租个自由自在的房子，让红菊过上好日子。一双手在红菊的身上慢慢游走，把红菊一点点地点燃。两人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直到东方发白，才筋疲力尽地回去。
第二天，两人都发了高烧，朱晋辰吃点药坚持上班，红菊休息了两天，挂了几瓶盐水才好。朱晋辰说以后不能那样了。红菊说那夜的感觉真好。
不去芒果公园，去哪儿呢？朱晋辰想到了一个去处。朱晋辰的堂哥也在瓢洲。堂哥来得早，当年在瓢洲当兵，退伍分配在瓢洲一家国企。后来成了家，有了三房一厅。堂嫂也是外省人，对朱晋辰还算热情。那天朱晋辰带着红菊去了，在堂哥家吃了饭，堂哥说你们在这玩吧，就开着车带着堂嫂上班去了。机会难得，房间那么华丽，床铺那么宽厚，两人怎舍得错过良辰美景，在堂哥堂嫂的床上疯狂了。临走时，朱晋辰特地和红菊将床铺收拾好，才离开房间。谁知第二天堂哥骂了朱晋辰，说堂嫂很生气。朱晋辰一个劲地对堂哥说对不起。红菊说打死我也不去你堂哥家了。
除了周末和晚上，泳池里平时没人，上班的上班，买菜的买菜。特别是上午，天不是最热，游泳池特别冷清，水也干净。这天上午，朱晋辰在湖亭阁巡逻，突然听到泳池传来救命声，朱晋辰跑过去一看，有个女子在水中挣扎。朱晋辰一步跳下去，把女子抱上了岸。女子脸色煞白，躺在池沿上气喘吁吁。朱晋辰晃着女子的胳膊，喊了半天，女子才睁开眼，气若游丝地说声谢谢。朱晋辰说别紧张，你只是呛了几口水而已。女子慢慢坐了起来。朱晋辰说游泳池这么浅，你咋会淹着呢？女子有点虚脱，说，我抽筋了。过一会女子脸色渐渐红润了，将头发拢了拢，说我想回去了。朱晋辰说，我送你吧。女子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清秀玲珑。朱晋辰扶着女子站了起来。女子住在32栋302房间。按了门铃，有人开门。女子说，是保姆。朱晋辰说您好好休息，我告辞了。女子把朱晋辰送到楼梯口。
又是一周过去了，仍是上午，朱晋辰又看到了那女子。女子没有下水，坐在池沿上，将双腿放在水里嬉戏。看见朱晋辰，女子远远地朝他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朱晋辰走了过去，女子说自己叫夏小苗，又扬起脸说你呢？朱晋辰说了名字。夏小苗说上次你救了我，我还没有谢你呢，啥时请你喝个茶。朱晋辰笑笑，说不客气。
第二天下午，夏小苗请朱晋辰喝茶。朱晋辰执拗不过，下班后就跟她去了上岛咖啡屋。夏小苗已不像初次见面那么柔弱了，充满着青春活力。朱晋辰说你有二十吗？夏小苗灿烂一笑，说二十三了。朱晋辰吃了一惊。朱晋辰说，中茵名都有不少老外，还有香港人，你认识么？夏小苗歪着脑袋问，问这干嘛？朱晋辰如实说了。夏小苗说我认识香港的。朱晋辰说你帮我联系业务，我给你提成。夏小苗嗤了一下鼻子。
夏小苗几乎天天去泳池，坐在池沿上，两条玉腿扑腾在水里。朱晋辰在小区巡逻，天天从这儿经过。两人相视一笑，聊些不着边际的事儿。朱晋辰说，怎么不下水了？夏小苗调皮地说，那你别走啊。就下了水。朱晋辰老老实实站在池边上。夏小苗水性不错，长长的细肢像条美人鱼，仰泳，蛙泳，风情万种。朱晋辰正看得出神，就听夏小苗喊救命。朱晋辰飞身跳进水中，把夏小苗抱上岸。夏小苗把脸贴在朱晋辰湿漉漉的胸前，一动不动。朱晋辰以为她腿又抽筋了，一边给她揉小腿肚，一边喊她名字。夏小苗慢慢扭过头，对朱晋辰挤眉弄眼，说英雄救美，表现不错嘛。朱晋辰知道给她骗了。
转眼间，秋天来了，天气有了凉意。中秋节那天晚上，红菊来了。朱晋辰和红菊坐在芒果公园的草坪上，品月饼，赏明月，还提了一瓶酒，弄了几个冷菜，边喝边聊。红菊说听说瓢尾那儿有间房子，只要两百块。朱晋辰摇摇头，离这儿太远了，上下班坐公交，一月车费就要二百多。红菊说，可天冷了，我们还能露宿公园啊？朱晋辰说等等吧，我正在设法弄点外汇生意。两人聊到九点，夏小苗的电话来了，请朱晋辰送她上医院。听夏小苗的口气很痛苦，不像是开玩笑。朱晋辰对红菊说有个业主得了急病，队长让我马上送业主去医院。红菊说那快去吧，我也回去了。朱晋辰说我们还没那个呢。红菊说快去吧，病人在等你呢。 朱晋辰想送送红菊，红菊不让送，自己走了。朱晋辰跑到夏小苗家，门没锁，朱晋辰冲进去，看见夏小苗在床上打着滚，疼得满头大汗。朱晋辰抱起夏小苗冲下楼，冲到大门外拦了的士去医院。医生说是肠胃痉挛，给夏小苗挂了吊针。一瓶盐水挂完了，夏小苗才慢慢平静下来。
东方发白，吊针才挂完。两人坐的士回来，夏小苗虚弱地倒在朱晋辰的腿上。下了车，走进楼道口，夏小苗说我没力气爬楼了。朱晋辰把夏小苗抱起来，上了楼。
朱晋辰把夏小苗放在床上，转身欲走，被夏小苗一把拉住。陪陪我吧。夏小苗望着朱晋辰，泪水在滚动。朱晋辰坐在床沿，打量着房间。房子很大，三室两厅，装潢得考究，淡雅，宽敞明亮，波光粼粼。夏小苗拉了拉朱晋辰的手，说你一夜没睡，躺下休息会吧。朱晋辰说我还行。别硬撑着嘛。夏小苗声音柔柔的，又用了点力，朱晋辰就倒在了床上。温馨的房间，柔软的席梦思，像一支兴奋剂注入朱晋辰的体内。夏小苗将头埋在朱晋辰的怀里，像蛇一样缠着朱晋辰，朱晋辰的欲望一点点苏醒了。
芒果公园满目沧桑的时候，瓢洲进入了深秋。绿叶一片片跟着秋风走了，草坪也换了一副憔悴的面孔。红菊爬在朱晋辰的怀里，纤纤玉手在朱晋辰的身上滑翔。朱晋辰心不在焉地说，天太冷了。红菊无奈地叹了口气。
夏小苗又让朱晋辰去她那儿。记得第一次和夏小苗上床时，朱晋辰很紧张。他怕夏小苗的老公会突然出现。到了第三次，朱晋辰才问夏小苗老公呢。夏小苗使了个媚眼，含糊其辞地说，你不就是我老公吗。朱晋辰渐渐放心了，去夏小苗那里也勤快了。夏小苗对朱晋辰非常满意。于是朱晋辰又问起了正事，啥时给我介绍生意啊？朱晋辰是抱着这个目的，才上了夏小苗的床。天冷了，他不能让红菊再去公园了，他得抓紧赚两笔，和红菊租个房子。
夏小苗裸着身子，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说那个香港人一年才来一两次，等他来了，我就给你业务。他在国内有几家工厂，每年有千百万的港币流进流出，随便给你做点，你小子就发了。朱晋辰一听这话，眼睛像通了电，亮闪闪的，横腰抱起了夏小苗，在床上打转。
朱晋辰对红菊说，天这么冷，以后你就别跑了。红菊脸色冷了，大滴大滴的泪涌出来。红菊说晋辰，我不想在医院做保洁了。朱晋辰说你初中还没毕业，不做清洁工能干什么？红菊不说话，一个劲地哭。朱晋辰说先干着吧，等明春再说。红菊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红菊说那个主任太坏。朱晋辰明白了，怒火中烧，拳头握得像铁锤。红菊说，你们这儿要不要清洁工？
中茵名都的物管员朱晋辰认识几个，他们说要男清洁工，这么大的小区，这么高的楼层，女的干不了。朱晋辰皱皱眉头，这么重的活，他怎舍得让红菊干呢？他和红菊说了，红菊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劲地说总比农活轻松吧？我能行的。然而物管经理没给红菊机会，脖子那儿像装了轴承，来回摆动，说不行，绝对不行，我们的清洁工都是男人！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夏小苗找朱晋辰来了，说想找个保姆。朱晋辰说原来的呢？夏小苗说她要提前回家过年，年后可能不出来了。朱晋辰当即想到了红菊。红菊肯定能干保姆。可是……朱晋辰马上又自我否决了，红菊给夏小苗做保姆，这不是制造麻烦么？可是……红菊怎么办？红菊在医院呆不下去了，红菊说那个主任总找她谈话，谈两句就动手动脚的，她受不了了。朱晋辰一咬牙，把红菊带给了夏小苗。
朱晋辰向夏小苗介绍说红菊是自己亲戚。夏小苗看红菊和自己差不多大，长得也漂亮，疑疑惑惑地说，你能做保姆吗？红菊说，能。红菊将前任保姆走了这几天的衣服全端出来洗了，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上街买菜，洗摘，炒菜，还会煲汤，把夏小苗伺候得服服帖帖。夏小苗很满意，答应给红菊八百元工资。红菊高兴了，悄悄问朱晋辰，说你们怎么认识的？朱晋辰说，我救过她，她一直拿我当恩人。
红菊住在那儿，朱晋辰去的就少了。以前夏小苗晚上总要他陪，现在不行了，红菊在。朱晋辰本来是三班倒，他给队长送了条烟，让队长安排他专上中班，这样夏小苗晚上找他，他就以上班为由推辞了。朱晋辰让红菊晚上多陪她，免得夏小苗寂寞。红菊听朱晋辰的，和夏小苗关系甚好。
红菊上午比较忙，下午闲。上午要出去买菜。红菊买菜认真，买个黄瓜西红柿，也要货比三家，要价廉物美，要清脆新鲜。红菊九点出门，十一点才能回来。朱晋辰便利用这个档儿和夏小苗幽会。夏小苗理解朱晋辰，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得避着保姆，毕竟保姆是他亲戚。
一转眼，元旦节了。夏小苗说她要去广西玩几天。夏小苗把家交给了红菊，让朱晋辰常过来看看。
夏小苗走了。朱晋辰和红菊自由了，特别是红菊，突然拥有了自由自在的厅室，柔软肥沃的床铺，便不顾一切地燃烧了，两人在夏小苗的床上滚来滚去。红菊像掉进了巨大的漩涡里。朱晋辰没红菊那么兴奋，但也把水平发挥得淋漓尽致。
趁夏小苗没在，两人抓紧时间忙那事，要把耽搁了的都补上。日子不知不觉就晃过去了。
两人把这儿当成了家，忘乎所以了。结果就出了事。当夏小苗兴致勃勃进了家门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床上正兴致勃勃的男女。红菊吓得裹着衣服，瘫倒在地上。朱晋辰嗫嚅着双唇说，这么快……就回来了？
夏小苗瞪大了葡萄眼，尖着嗓子说，你们不是亲戚吗？你们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卑鄙——朱晋辰喉结跳了跳，说都怪我没对你讲实话，其实我和红菊在老家就订了亲的。你……夏小苗更气了，甩手抽了朱晋辰一记耳光，你是个畜牲！红菊护在朱晋辰面前，说别怪他，是我不好，我走就是了。夏小苗不看红菊，指着朱晋辰说，你有女朋友，为什么不早说？
红菊回了房间，收拾好行李，出来了。朱晋辰接过红菊的行李，一起走了。夏小苗目送着他们下楼，默默无语。
日子像水一样淌了过去，春节快到了，瓢洲渐渐热闹起来，钞票像捡来似的，纷纷往超市老板们的口袋里塞。中茵名都是富人区，住户们空着车子出去，满了车子回来。夏小苗本来不打算购物的。红菊走后，她没找保姆，她想一个人静一静。她很少出门，每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购物吃饭都是电话预订。昨天她接了一个香港电话，说要来瓢洲过年。具体哪一天暂时定不下来，反正就这几天。夏小苗不太希望他来，但不能拒绝，他是她的财路。她想购些年货，为他准备着。打开保险柜，里面都是港币。上次她去广西时他给她的，她本想让朱晋辰兑换的，谁知出了那事。 要不要找朱晋辰兑换呢？她现在已经不怎么恨他了，毕竟人家是订了亲的，自己凭什么恨人家呢？自己不也去广西和他上床了吗？何况朱晋辰还救过自己！夏小苗想了半天，才给朱晋辰打了电话。朱晋辰沉默了一下，说这两天我忙，过两天去找你。
过了几天，朱晋辰来了。两人都有些尴尬。朱晋辰只是站在那儿，等着兑了钱就走。夏小苗一见朱晋辰，心思就活了，有个声音在心底轻轻呼唤。这些日子她闷极了，好想有个人说话。她说红菊呢？朱晋辰说，回老家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哪，你不想我吗？夏小苗走过来，拉朱晋辰的手。朱晋辰像烫着似的，往后缩。夏小苗笑了，说我手上有电啊？夏小苗突然抱住了朱晋辰。朱晋辰软了心肠，把手指插在夏小苗的长发里。天渐渐黑了，两人没开灯。屋里很静，彼此的心跳得越来越急促。
第二天天刚亮，门被打开了。他来了。他有钥匙。他直奔卧室，看到一对赤男女睡得正香。他捡起一只花瓶，想砸过去，最后摔在了地上。叭地一声，惊动了床上男女。朱晋辰先睁开眼，看见一个花白头发的长者，估摸有六十来岁。朱晋辰起初以为是夏小苗的爸爸，吓得赶紧起床。夏小苗吓懵了，怎么也摸不到自己的内衣。长者冲过来，甩手给了夏小苗一记耳光。夏小苗的脸上留下了五个红指印。朱晋辰说伯父，不怪她，是我错了。滚！长者踹了朱晋辰一脚，自己站立不稳，差点摔倒。朱晋辰滚到了门外。长者又一指夏小苗，你也给我滚！
滚？凭什么我滚？夏小苗穿好了衣服。你答应我的，这房子送给我。
背着老子养野汉，你还有脸？长者上气不接下气，朱晋辰真怕他背过气去。
可笑，我会死守着你这个老不死的？夏小苗尖着嗓子，我是冲着房子来的！
臭婊子，你做梦去吧！长者拼尽全力，把夏小苗搡出了门外。门呯地一声关上了。
老东西！夏小苗在门上踢了一脚。朱晋辰拉过她，算了，走吧。夏小苗眼里包着泪，说他答应房子给我的，他答应房子给我的……
这时，朱晋辰的手机响了，红菊打来的。红菊说晋辰，回来吧，瓢洲哪是咱们的呀，还是家里好啊，自由自在。
挂了电话，朱晋辰问夏小苗，你老家是哪儿的？
夏小苗擦了一把泪，说，四川。
我们是老乡。朱晋辰望着西南方，用四川话说，我们回家吧，回到家乡去吧。客居瓢洲，永远是客，日子过得不是滋味啊。
夏小苗苦笑了一下，说我不回去了，我只能留在瓢洲。你回去吧，你有红菊在等你，你有幸福在等你。
夏小苗转身走了。朱晋辰的视线一点一点地模糊了。
责 编：谢荔翔
题图插图：IN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