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开芹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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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开始模糊自己
  最初是清晰的
  我和动植物分得很开。我有明确目标
  我想留下一道立体的影子,或闪光的一瞥
  但现在模糊了,融入很多事物中
  什么都是我,什么又都不是我
  或者,我还剩下半个
  这半个保持我的样子,另一半随波逐流
  ——最终我会完全消失
  我是雪,有一个融化的过程
  理解
  隧道从黑暗中穿过
  我理解这终生的荒凉、孤独
  重重山峦对世界的渴望
  不为人知的植物怀有一颗羞赧之心
  我理解
  环境塑造性格
  改变一生
  铁轨像光滑的丝线
  缝合大地的缝隙
  使它平坦、完整,万物得以自由穿行
  我理解火车不分昼夜奔跑的意义
  黄昏之于落日,庄稼之于田野
  相互依存。我理解它们血融于水的深情
  仿佛我们
  永远无法割舍自己的影子
  和思想
  在漫无边际的行走与思考中
  理解生命犹如风过峡谷,月满西楼
  芦苇
  我时常一个人去看芦苇
  大河与堤岸相连的地方,蒹葭苍苍
  我极目远望,树木围绕着村庄
  高枝上的鸟巢,像天空望向大地的眼睛
  深情,孤单,而苍凉
  我长久凝视,烟岚,屋顶,平原,田野,河水
  水鸟纤细的叫声……一种平静的力量净化我
  那时,我才能原谅时光肆虐
  它趁我还没理解“年轻”这个词
  便让我匆匆老去
  像秋天的芦苇,头顶上落满霜雪
  我本认定一切事物都应保持初生的样子
  村庄还是那个村庄,鸟巢还是那样的鸟巢
  四月的蔷薇,五月的忍冬依然欢快,活泼
  聚众闹腾。人们依然春耕秋收
  万物秩序井然
  没有人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而岁月倥偬
  一代代人在村庄老去,一代代人已走出村庄
  旧日鸟巢已换新主
  花开花谢,再不是先前那朵
  它们都消失了,就连吹散它们的风
  也不是昨日之风
  但芦苇算得上长者吧?
  一定见证了聚散离合。我来看望它们
  站在一株芦苇边——时间让它白头
  也让它愈发柔软
  老托尔斯泰
  老托尔斯泰又出门去了
  他把流浪当作生活,把财富当作负累
  他捋一捋那白浪滔滔的大胡子
  對我说,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
  然后缓缓离去,背影融入万千人群
  于是,我看到俄国大众,每个人都是他
  他蹒跚在火车站
  体内列车隆隆驶向远方
  但他的身体今生再也无法远行了
  他将停留在车站,做永久歇息
  姓名、墓碑、墓志铭都是沉重的东西
  被放进晴园荒林中,让落叶将其掩盖
  而他终其一生寻找的是
  深埋于此的,令全人类幸福的秘密
  一天到晚
  日子琐碎,而又从未脱离既定的轨迹
  花在开,草在长,鹰在飞
  看各种风景,听不同声音
  看起来似乎千篇一律
  走过同一条道路,但足迹深浅不一
  看过的人还是昨天那帮人,可衰老在加剧
  世界每时每刻都是在变化着
  冷雨击打着屋顶
  琉璃瓦愈洗愈明净,最后还是会碎裂
  ——生活就是这样子
  闪光的一面是留给别人的
  浩瀚
  一定有些什么,在看不见的地方
  规划我,改变我
  打开我的身体,像打开一片黑洞,一座仓库
  没有边界
  ——它比天空还要辽阔
  为了填充它,我曾漂流于茫茫南海
  让翻卷的浪花涌进来。我曾穿行在西汉水畔
  那里的古堡,野花都是我的贵宾,做客于其间
  高原的风沙猛烈
  我敞开心扉,容纳了它们
  我在中原大地上疾驰
  一闪而过的民居,麦田,美艳的牡丹
  笔直的白杨。山川河流,高楼大厦……
  刹那间都奔向我
  将我的身体作为永久栖息之地
  一定有谁贿赂了它们
  才如此喜爱我
  来装点这偌大空间
  这一片黑暗贫瘠之地因它们
  逐渐明亮,饱满
  (责任编辑: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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