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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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杳然
  文:[美]罗伯塔·吉利斯(Roberta Gellis)
  
  几十年以来,罗伯塔·吉利斯一直都是一位非常成功的小说家,自1964年起已经出版了大约三十五部小说。吉利斯是多种奖项的获得者,包括《西海岸书评》的“金鲷”奖,《韵事》(Affaire de Coeur)的“金笔”奖,《浪漫爱情小说时代杂志》历史幻想类小说的终生成就奖,并多次获得《浪漫爱情小说时代杂志》最佳中世纪小说类的评论家奖,以及美洲传奇作家协会(RWA)的终身成就奖。她还创作历史神秘小说——《争端》,这是“妓女巴塔德”系列的第三部,2002年9月由Forge Books出版——并与默西迪丝·拉基合作创作一系列以伊丽莎白一世时代的英国为背景的幻想小说。
  
  “噢,当然,布伦达是个女巫。”
  布伦达往后一缩,她朝希利亚德夫人眨了一下眼。那个胖女人看起来没有平常那么放松,她坐在自习室里一把椅背挺直的椅子上,而不是她那高大的讲台后面。她的声音呆板,不带任何感情,但她那张噘起的小嘴嘴角耷拉着,显示出她对自己所说的话的厌恶。
  坐在希利亚德夫人旁边的高个子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布伦达,同时注意着那个带她进来的警卫。她知道自己看上去有点糟糕。她的眼睛和鼻子因为哭泣肯定红通通的,她的衣服皱巴巴的——这一点儿都不奇怪,因为她已经穿着它睡了三天。当她意识这个男人肯定就是来调查艾米之死的那个人时,她用艾米送的那条漂亮的编织头巾把肩头裹得更紧了。
  她迅速地抬头扫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没错,这一定就是那个人。她被指控所犯的那桩谋杀案已经通过电报报告了,因为他们村子里没有有精神感应能力的人;他花了两天时间乘坐火车和马车才到了斯莫伯恩。
  “是女巫并没有什么错,”那个高个子男人评论道,他的眉毛皱了起来。
  布伦达的心头升起一丝希望,但她马上就压制住了那丝希望。他说的是一个必然的回答。布伦达知道有法律禁止歧视女巫,无论她们看上去多么让人厌恶。
  “噢,是的。”希利亚德夫人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抬起头看见那个女人耸耸肩。“我想是没什么错。有人告诉过我她们在诸如预报天气、咒逐蝗虫使庄稼免于被毁等方面非常有用。”她轻轻哼了一声。“但是我注意到她们并没有杀死所有的蝗虫。”她微耸了一下肩,加上一声窃笑。“那会让她们失业的,不是吗?”
  “那可能会破坏生态平衡,”那个男人说。
  希利亚德夫人又哼了一声。“唔,在这个案子里不要紧,因为布伦达·威尔卡明连只跳蚤都无法用咒语驱走,更不用说杀死一只蝗虫了。根据检验程序,她是一个女巫,但她什么也不会做”——她以轻蔑的口吻说——“除了看见其他人都看不见的东西。”
  “她能吗?”那个男人问,听上去很感兴趣。
  “是的,我能,”布伦达插了一句。她的声音有一点点嘶哑,但很坚定。
  现在那个男人直视着她;他的眼睛是明亮的褐色,生气勃勃,充满好奇。“我是检察官马克西姆·法伯,”他说,但紧接着就被打断了。
  “就你这么说,布伦达,”希利亚德夫人厉声说。“但是其他人都没有看到过……”突然,她的眼睛瞪大了。“也许你能看见什么其他人看不见的。也许你看见了艾米·莱特费瑟把她的钱藏在哪里。那就是你杀她的原因!为了她的钱。”
  “我没有杀她,”布伦达大叫。“我没有。我不会伤害艾米的。她是我的朋友。”她本来跟自己发誓,她会保持冷静,只是坚持让他们把她送到中心镇去,在那里她可以接受谎言测试,但她忍不住抽泣起来,泪水滚落脸颊。“我不会伤害任何人,”她哽咽着。
  “你知道她藏了钱?”法伯问。
  “所有人都知道。”布伦达强忍住一次抽泣。“她很谨慎。她不穿高档的衣服,也不戴昂贵的珠宝,但她确实有些其他人没有的东西。去年小精灵的商船经过村子时,她得到了一条他们的薄纱丝巾。没人看见她买它。我跟她一起逛的集市,我看得出她想要那条丝巾,但她没买。她甚至都没有问过价钱。但在商船离开一个星期之后,她拥有了那条丝巾。接着就有了那护身符……”
  布伦达再也忍不住。她再一次痛哭起来,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法伯示意那个警卫给威尔卡明女士一把椅子。
  “好了,希利亚德夫人,”法伯说着从挂在胯间的大包里拿出一本便笺簿和书写工具。“我已经检查过艾米·莱特费瑟的尸体。现在我希望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你亲眼看见的,而不是其他人告诉你的。我们会尽快抽出时间去问其他人。”
  布伦达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震惊地睁大了。她本以为他已经听了希利亚德夫人的叙述和指控,以为他已经认可了她的犯罪事实。当他派人把她带来时,她曾经大喜过望,想着向他请求到城里对她进行测试。如果她被留在当地审判……她把围巾裹得更紧了。
  “那是星期二,”希利亚德夫人讲开了,“就在吃午饭的时候,艾米没在她的位置上。布伦达已经摆了半个小时的餐具来消磨时间,所以我就派布伦达去找艾米。我知道艾米不会走太远,因为就在第一道午餐铃声响起之前,我叫布伦达摆餐具的时候,我还看到了她。艾米就在花园里,透过那愚蠢的护身符盯着花儿看。”
  “为什么让布伦达去,她不是正忙着摆餐具吗?”
  “她是最有可能知道艾米在哪儿的人。艾米正在变得让人无法忍受。她想成为一个女巫,自从她得到那个护身符之后,她就带着它在森林里游荡。也许护身符只是一个借口。也许她把她的钱藏在那里了。不管怎么样,布伦达最有可能知道,所以我打发她去找艾米。”
  但布伦达不是第一个去找艾米的人。她在椅子上稍稍挪动了一下,不知道她是否应该提及艾米的叔叔来过学校找她。布伦达透过窗户看见他跟艾贝尔在花园里说话。她昂起头,张了张嘴;但随后她就决定什么都不说。
  “那么布伦达是艾米的朋友?”法伯问。
  “朋友!”希利亚德夫人嗤之以鼻。“没人想做布伦达的朋友。艾米想当女巫。也许艾米希望如果她跟布伦达在一起,魔力就会消除吧。”
  “所以这两个女孩子经常在一起?你是说布伦达很了解艾米?”
  “我是这么认为的。”
  “好的。请继续。布伦达出去找艾米,然后……?”
  “大概五分钟之后,艾贝尔·斯普林沃特——他不是学生;他是一个园丁——跑了进来,说有人在尖叫。接着,理所当然,我们都冲了出去。我们发现布伦达跪在艾米的身边,手上抓着那个护身符。她杀死了艾米,还打算偷走那个护身符!”
  “没有!”
  声音紧张而低沉,但希利亚德夫人和法伯检察官都看着布伦达。她摇着头,欲言又止。除非被要求,否则她不会再开口。
  “你知道艾米是怎么死的?”检察官问。
  “被魔法杀死的,当然了,”在布伦达答话之前,希利亚德夫人说,“在那个女孩身上没有伤痕。”
  “你是想说布伦达在五分钟之内用魔法杀死了艾米?”法伯带着明显的质疑抬高眉毛。“如果是这样,她一定是一个强大得不可思议的女巫……也是一个愚蠢得不可思议的女巫,因为她会成为头号嫌疑犯。还有,你刚才不是告诉我,布伦达连只跳蚤都赶不走,更不用说杀死一只蝗虫了?”
  希利亚德太太抿起嘴唇。“肯定是她。”她对布伦达突然露出了一种极度厌恶兼害怕的表情,布伦达正张大嘴凝视着检察官。希利亚德夫人继续尖声说:“那儿只有她一个人。她的手在艾米的脖子上,还准备偷那个护身符。如果她就为了这么一个目的长久以来隐藏自己的力量,我也一点儿都不以为奇。”
  “你是女巫吗,希利亚德太太?”
  “不!当然不是!”
  法伯点点头。当他转向布伦达时,面无表情。“现在我想听你说说发生了什么,威尔卡明女士。希利亚德夫人让你去找艾米,带她回学校吃午饭。你知道艾米会去哪儿吗?”
  “不太确定,先生。如果她要看透那个护身符,她就会跟着空气里的精灵去任何地方。但它们确实喜欢森林里的溪流,所以我就往那儿走。”她突然战栗起来,眼睛里再次充满了泪水。“她就在那儿,就在学校围墙拐弯处。”她的喉咙堵住了,有一阵她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她用力吞咽。“拐弯处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避身之处——我想它以前可能是一间警卫室。我朝里看——”
  “为什么?”
  有一刻布伦达想不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如果她想要求接受实话咒语的测试,她就不得不回答。也许检察官现在就在用实话咒语——尽管他看上去并不像巫师。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起来,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长袍。
  “因为她过去常常在那儿跟艾贝尔幽会,”她终于轻声说。“从学校看不到那个小房子的里面,还有灌木丛。如果有人从那条路上过来,在他看到你之前,你早就溜到那些灌木丛的后头去了。”
  “撒谎!”希利亚德夫人大叫。“这违反了善待佣工的规定。”
  “不,我没有撒谎。”原本充盈着泪水的眼睛因为愤怒的激动干涸了。“我没有撒谎,我也没有说任何坏事。我从来没看到过他们做任何不应该做的事情,只是聊天。”
  “我想艾贝尔当时是在花园里,”法伯说。“希利亚德夫人说他听到你的尖声时冲了进去。是你发出的尖叫,对吗?”
  “是的,先生。”她再一次泪如泉涌。布伦达用手背擦擦脸。
  法伯检察官从他的袖子里拿出一块方巾,递给她。她擦擦脸,鼻子通通气,把自己的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抓着那块方巾,就好像它是救生索。
  “你一看到艾米就发出了尖叫吗?”他问。
  她眨眨眼。“不,我不是。我不知道她死了。我以为她只是失足跌倒了,我跪下来,抓住她的肩膀。她没有反应,我担心她摔倒时撞到了脑袋,所以我把她翻过来,面朝天。直到碰到她的脸,我才意识到她死了。”布伦达又打了一个冷颤,咬住嘴唇。“到那时我才尖叫起来。”
  “你怎么知道她死了?”检察官问。
  布伦达瞪着他。“我……我不知道,”她不确定地答道。
  “你没有看到任何生命力?”
  “我不知道什么是生命力,”她悄声说。
  法伯看上去不太高兴。“你的导师似乎什么都没教给你,”他说。
  “导师?”布伦达重复了一遍,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我做得跟其他学生一样好。我擅长阅读、写作和计算。我会纺纱、编织和缝纫。任何事情上我都不需要一个专门的导师。”
  “我明白,”法伯说。
  但是布伦达的心思已经回到了开始那个问题上,她说:“是……她的皮肤不一样,冰凉而且……而且不粗糙,而在寒冷中皮肤总是很粗糙的。它很光滑,可能还有点黏糊糊的。”
  法伯又露出了关切的神情,但他只说了句:“所以那时你尖叫起来。你已经拾起了那个护身符吗?”
  “没有。我是在那之后拾起它的。我只叫了一句,可接着我就想,如果我查看那个护身符,我也许能够听到空气里的精灵,我可以问问它们艾米出了什么事。”
  “嗯。”法伯看上去并不相信。“你有没有打算偷那个护身符?”
  “没!”布伦达爆发了,但接着她又低下头,她觉得脸颊发烫。“我确实想要它,但我知道拿走它是愚蠢的。我不会被准许保存它的。它肯定非常昂贵,莱特费瑟校长会想卖掉它的。”
  “现在她说出来了,”希利亚德夫人的语气干脆直接。“但就在她把它塞进自己衣服里之前,我们抓住了手里拿着护身符的她。要说当她到达时,艾米没有戴着它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法伯点头,但布伦达反驳说:“没人会相信那个说法。艾米一直戴着它,甚至戴着它睡觉。我没有杀她。为什么肯定是我?我已经能够看到空气里的精灵和小妖精,有时候还能看到一只独角兽……”她的声音渐渐减弱,有一刻她又一次看到那一片魔法美景中的森林。
  布伦达叹息一声,接着往下说:“为什么肯定是我杀了她?我要做的只是借用那个护身符一两个小时。我相信一旦我学会理解它们,之后我就根本不再需要那个护身符。为什么我要为此杀死我的朋友呢?”
  “也许是因为她不肯借给你。”希利亚德夫人叹了一口气,看着法伯。“我不知道其目的。但布伦达是村子里唯一的女巫,艾米死因不清。你检查过她的尸体,检察官。你看到了粉碎的头颅?刀伤?她不是被勒死的;她的脸没有发紫,她的舌头还在她的嘴里。我们的药剂师保证她没有中毒。”
  “是的,”法伯说。“她没有中毒,但是如果你们村子里没有别的女巫,我搞不明白威尔卡明女士是从哪儿学会用魔法来杀死艾米的咒语的。”
  “艾米有一本魔法书,”希利亚德夫人说,冷酷而愤怒。
  “但书里没有杀人的咒语,”布伦达畏惧地反驳道。
  “你用过那魔法吗?”检察官问布伦达。
  “我试过,”布伦达承认。“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知道艾米是从哪儿得到那本魔法书的吗?”
  布伦达摇摇头。“突然有一天她就有了它,就像薄纱丝巾和护身符一样。”
  “你知道那本魔法书在哪里吗,威尔卡明女士?”法伯接下去问。
  “是的,先生,”布伦达低声说。“在我的房间里,就在书架上,和其他的书一起。”
  “是不是你先拿走了魔法书,再杀死艾米不让她抱怨偷窃行为呢?”希利亚德夫人大叫,“然后又决定偷走护身符?”
  “不是!艾米用不上那本魔法书,所以她把它放到我这儿保管。她……她不相信她叔叔威廉,也不相信她堂兄马库斯。”
  “布伦达,你这么说简直让人愤慨!”希利亚德夫人惊叫。“莱特费瑟校长在她父母双亡之时收养了她,跟自己的儿子一视同仁,把她养大。你只是又在犯其他的罪行。”
  “但是威尔卡明女士否认她犯有任何罪行,而且我也还没有看到任何证明她犯罪的证据,”法伯说。“事实上,似乎不太可能,因为在布伦达发现艾米之前半个小时,艾米就已经死亡;而布伦达,按照你告诉我的情况,希利亚德夫人,在发现尸体之前,在餐厅里摆了半个小时的餐具。”
  希利亚德夫人张开嘴,又闭上,然后又张开嘴愤慨地喘气,她的脸也变得通红。“好!”她愤愤不平地大叫。“我对你们这些和事佬震惊不已,失望透顶。我总是相信基于他们所精通的那些知识,他们已经够精明的了。当我提出那个女孩应该被监禁起来,直到审判员送来处死她的执行令,治安官威利斯完全同意我的说法。”
  “对不起,夫人,”那个警卫温和地说。“我确实同意布伦达女士应该被监禁,但那不是因为我认为是她杀了莱特费瑟女士……至少她杀人的可能性不比其他人大。那是因为莱特费瑟校长疯狂地说什么要绞死她。”
  “那是马库斯·莱特费瑟,受害人的堂兄说的吧?”法伯问。
  “是的,先生。但他的父亲更糟糕。他想对她进行严刑拷打,让她承认,然后绞死她。”
  “严刑拷打?”检察官法伯声音里的惊骇足以使治安官威利斯充满歉意地耸了耸肩。
  “我们没有女巫进行谎言测试,如果从诺斯伯恩请一个过来,会花掉一大笔钱。而我当治安官已经二十年了,我从来没有碰到过一桩需要我动动手指头的罪行。”
  “真是幸运,”法伯吸了一口气。“那你打算就这桩罪行采取什么行动呢?”
  “没什么打算,先生。我知道自己牵涉得太深。所以我发了电报。我想审判员会派人来的。”
  “你发的电报!”希利亚德夫人嘘道。
  “幸好他发了,”法伯严厉地说。“如果没有测谎女巫或司法鉴定调查员的正式鉴定报告,就执行了死刑,与此相关的人会麻烦缠身的。”
  “威利斯治安官完全有权力——”
  “不,夫人,我没有。我只是村子里的警卫,由村委会任命,就是这样。我不能执行死刑。”
  布伦达听到希利亚德夫人和莱特费瑟父子计划如何处置她时,原本已经吓得呆若木鸡了;突然响起的急促敲门声,以及紧接着走进来的威廉·莱特费瑟和马库斯·莱特费瑟又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就是检察官?”威廉不客气地问。
  “是的,”法伯说。
  “你已经看过我侄女的尸体了,治安官的人说。现在我想要威利斯存放她那间屋子的钥匙。是她下葬的时间了,她早就该入土为安了。”
  房间里一片沉寂,检察官谨慎地看着威廉·莱特费瑟。然后他慢条斯理地说:“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把你的侄女下葬呢?她的尸体上是不是有什么你不希望被别人发现的东西?”
  “没什么好发现的,”马库斯大叫,声音颤抖着。“艾米好似金子。那个女巫用魔法杀了她。你已经抓住了那个女巫。烧死她,她罪有应得,让我们可怜的艾米安歇吧。”
  “可威尔卡明女士在莱特费瑟女士死亡时似乎并没有跟她在一起。”
  “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施的咒语?”威廉吼道。“我们都知道中心镇守护着女巫罪恶的秘密,这样她们就能使用它。我现在就想要我侄女的尸体!”
  “你不能拿走它,先生,”法伯平静地说。“必须等到我的分析员到达。她明天就到了,我相信,她会告诉我尸体检查的所有结果。现在,你或许可以向我解释一下——”
  然而,检察官不用费心把话说完了,因为威廉已经冲了出去;马库斯紧随其后逃了出去,砰地一声在身后关上门。警卫已经半站起身子,看上去非常为难,但是法伯摇了摇头。布伦达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又害怕起来。如果检察官对如此可疑的行为都不愿意采取行动,那他对她是清白的评论会不会只是某种陷阱?
  “如果他们跑了,怎么办?”治安官威利斯问。
  “他们能跑到哪儿去?”检察官回答。“森林里吗?他们待不过一个星期的。去临近的城镇?他们很快就会被抓住的。”他笑了。“现在,如果是威尔卡明女士想逃跑,我倒是会立刻追上去。因为她能看见森林和空气里的精灵,她在森林里可能游刃有余。”
  “我没打算逃跑,”布伦达说。“我要求被带到中心镇去接受实话咒语的审问。”
  法伯笑得更灿烂了。“你也这么说。不过,我不打算碰运气。我会派人一直看着你……但不是在治安官的监牢里。你可以回你自己的房间,我会安排个警卫看着。”
  希利亚德夫人先是愠怒地瘫坐在椅子上,然后又坐直身子,看上去高兴了点,但是法伯再一次让她失望了。他带着布伦达去了餐厅,为他们俩要了吃的;而更让希利亚德夫人失望的是,他坐在布伦达身边,询问她空气里的精灵、小妖精和森林里的其他“居民”都长成什么样。最后,他找了一位老师看着布伦达,让她洗了个澡,然后他看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她锁在里面。
  然而,她并没有度过一个宁静的夜晚。夜已经很深了,突然爆发出一连串钟声和呼喊声,还有“咚咚咚”奔跑的脚步声。布伦达从床上跳起来,但是门还锁着。她跑向窗口,想喊人放她出去;她看见通红的火光——但对学校没有威胁。学校里很安静,只有一些年长的学生跑出去灭火。
  尽管如此,布伦达还是很担心,她没办法再回床上去睡觉。她穿上一件长袍,一直看着窗外红色的火光熄灭。终于,学生们开始成群结队地返回学校,但就在布伦达离开窗口,尝试再次入眠之前,有人敲响了她的门,钥匙在锁眼里转动。
  “穿好衣服,”检察官法伯隔着门说,“到自习室来。我还有些问题。”
  不过,他并没有等她;布伦达获准独自走过去。她发现房间里这回挤得满满的,到处都是人,除了她,每个人都被烟熏得满身灰尘,脏兮兮的。她一走进房间,法伯就示意她往里来,并告诉治安官威利斯关上门。
  “威廉·莱特费瑟和马库斯·莱特费瑟,”他说,“你们因为意图烧毁用来保存非正常死亡的受害人尸体的地方而被逮捕了!”
  房间里的人踌躇不决地骚动起来,发出低沉而不快的噪声,但大多数人都看着布伦达。
  “你凭什么这么说?”希利亚德夫人叫了起来。“她”——她恶狠狠地指着布伦达——“这个女巫也可能从远处放火。她当然不会想要熄灭它。”
  “你能点火吗?”法伯问布伦达。
  “如果靠得近,我能点燃一支蜡烛,”她说,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不太害怕法伯了,“隔上几条街可不行。”
  他点点头。“无论如何,希利亚德夫人,整个监牢的后面都散发出煤油的恶臭,而莱特费瑟父子身上也一样,是他们倒空了附近的好几桶煤油,手里还拿着火把。”他回头看着威廉和马库斯。“是你们杀了艾米·莱特费瑟吗?”
  “不是!”马库斯大叫。“艾米有时候是让我发疯,她就那样跟艾贝尔调情,但我从来没伤害过她。”
  威廉摇摇头。“我没有理由要伤害她。”
  法伯的嘴角紧绷,他转向布伦达。“你是艾米·莱特费瑟的朋友。我想你知道莱特费瑟父子为什么想毁掉她的尸体。”
  布伦达用力咽了一下,红晕爬上她的脸颊。“我猜那是因为艾米不是……不再是一个处女。她告诉我,她跟男人发生过性关系,但我从来都不知道她怎么能找到时间和地点。她几乎不离开学校,除了去看——”她瞥向威廉;她的眼睛瞪大了。紧接着她用双手捂住脸。“噢,上帝,她就是这样得到所有那些东西的。莱特费瑟校长为了不让她说出去买给她的。”
  “巫婆!婊子!”威廉尖叫着冲向布伦达,但他自己的儿子半路拦截了他,向他展开攻击,掐住他的喉咙,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哭,一边喃喃地说他就知道有人动了艾米。
  检察官立刻从他包里掏出两根银色的带子,走向纠缠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出人意料地,他轻而易举就分开了他们,把马库斯猛推向治安官威利斯。当法伯用其中一根带子捆住威廉的手腕时,威利斯跟马库斯又扭打在了一起。过了一会儿,他也让马库斯一样听话了。
  “我们都又脏又累,”法伯说,环视着现在变得震惊而沉默的人们,“但正好村里所有的名人都聚到了一起,我想现在就解决这件事情,以便明天早上我能带着我的犯人离开。艾贝尔·斯普林沃特,上前来。”
  “等等,”治安官威利斯说。“你不需要你的分析员的证据了?你说过她明天到。”
  “不会有分析员来,”法伯说。“那只是一个考验,莱特费瑟父子没有通过。”
  警卫张开嘴,但在他说出话之前,艾贝尔·斯普林沃特已经穿过人群走到了房间中央。那个园丁是个帅小伙子,跟威利斯一样骨骼粗大,但金发碧眼。他从容地对检察官点头示意,还在他的紧身格子皮裤上擦拭着沾满灰烬的双手,说:“除了之前说过的,我一无所知。听到她——”他朝布伦达歪歪脑袋——“尖叫,然后告诉了希利亚德夫人。”
  法伯问:“那尖叫持续了多长时间?”
  艾贝尔从容的姿态僵掉了。他匆匆看了一眼希利亚德夫人,然后迅速转向布伦达。他清了清嗓子。“不知道,”他说,“把我吓了一跳,真的,那叫声。”
  “但布伦达说她只叫了一声。”
  阴郁取代了艾贝尔先前的轻松从容。“可能吧。我说那尖叫吓了我一跳。我去告诉希利亚德夫人,没有等着弄明白那叫声到底会持续多久。”
  “你是说你在这所学校里从来没听见过一个学生因为踩到脚趾头,弄掉了本书,或者仅仅出于好玩而大叫,每次听到大呼小叫,你都冲去告诉希利亚德夫人?如果这是你的风格——”
  “不。那不是我平常的方式。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跑去告诉希利亚德夫人。声音里有什么东西……是的。声音里的某种东西吓到了我。”
  “也许吧,”法伯说,那眼神和语调使人不寒而栗。“可我认为你去过那间小警卫室,已经看过了莱特费瑟女士的尸体。”
  “没有,”艾贝尔大叫,他的声音惊慌地升高了。“没有,我没有进去。我只是从门口看了一眼……”
  他的声音颤抖着,渐渐减弱下去,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承认在布伦达看到艾米之前,艾米就死了。他瞥了一眼希利亚德夫人,接着又很快地扫了一眼身后关着的门。治安官威利斯动了一下,似乎要去堵住门口,但他没有。
  “艾贝尔·斯普林沃特,”法伯刚开口。
  “不!”治安官威利斯和希利亚德夫人异口同声喊道。
  “是女巫干的!”希利亚德夫人独自说了下去。“是她干的!我看见她干的!我有证据。她——”
  当治安官威利斯拔出剑,后退着往门靠近时,她的声音喘息着停住了。“不。布伦达什么都没做,”他一边说,一边单手打开身后的门。法伯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也不是艾贝尔,这个可怜的傻瓜。是我杀了艾米·莱特费瑟。”
  “为什么?”布伦达呜咽道,泪水涌进了眼眶。
  威利斯转向她。“你真天真!”他挖苦地说。“你喜欢她,但如果这里曾经有一个黑暗的灵魂,那肯定是她。她叔叔是做错了,可是她引诱他做的,她还折磨她可怜的堂兄……还有我的艾贝尔。她也折磨他。”
  “怎么杀她的?”法伯深吸一口气,几乎听不清他的话。
  “我知道她在那个地方等某个人——我不知道她等的是艾贝尔,否则我不会……”他哆嗦起来。“我要她拒绝艾贝尔,离开他。她嘲笑我。我,村警卫。她编完一排,用针戳我后退,大笑着说这回该轮到艾贝尔给她带好东西了。所以我从她手里夺过那根该死的针,把它插进了她的后脑勺,就像每次我听到艾贝尔在他房间里哭泣时想象的那样。一点声响也没出。一滴血都没流。我要做的只是拔出那根针,放下她,走开。”
  旁观的人群发出了恐惧的惊呼,但没有人过去阻拦威利斯,他就站在敞开的门口,手中持剑。艾贝尔·斯普林沃特惊讶地盯着治安官威利斯,而希利亚德夫人嚷道:“傻瓜!”
  “傻瓜?我?”威利斯说,用剑划了一个密不透风、充满威胁的圆圈。“你才傻,总要说是布伦达!我一辈子都是法律执行者。我不会允许在我的村子里一个无辜的人被扣上谋杀的罪名。”
  话音未落,他已经出了门,砰地把门关上。所有人都震惊地愣住了,除了……布伦达抬起头看着检察官法伯的脸,发现他微微笑着,一点儿也不吃惊。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嚷嚷着发出震惊的感叹,计划着追捕。法伯没有去追威利斯,也没有加入讨论,直到其他人把话说完;这时他冷静地说没关系,他会跟中心镇协商,把治安官找到。
  人们嘀嘀咕咕的,但没人敢质疑检察官的权威,他们心神不宁地看着法伯,房间里开始安静下来。法伯没有管其他人,他指引布伦达在围绕着书桌的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希利亚德夫人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现在澄清了对你的指控,威尔卡明女士,”他说,“但这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地方。你确定你想继续待在这个村子里吗?”
  “想继续待在?”布伦达重复了一遍。“我有选择吗?”
  法伯解释说,作为一个女巫,布伦达一直都有权利进入中心镇为有魔力的人设立的学校。“学费全免,”他说,“你不需要担心生活费用,因为希利亚德夫人会交纳这笔费用的——跟已经支付给她的为你请一位魔法导师的数目一样。她会每个月付一次,直到偿还完她所偷的总数。”
  “钱都用光了。我付不起,”希利亚德夫人叫道。
  法伯检察官露出了他的牙齿,那可不是什么笑容。“唔,那么,我能安排你作为囚犯被带到中心镇。你会为官方工作,比如擦马桶什么的,而你的薪水会付给威尔卡明女士。你和布伦达都可以进行选择。”他带着完全不一样的笑容转向布伦达。“现在回床上睡觉去,或者,如果你睡不着,就为明天的旅行打点行装。”
  布伦达点点头,但没有动。相反,她说:“你本人就是一个巫师,是不是,法伯检察官?当你向我问及空气和森林里的精灵时,你只是为了确定我能看到它们。”
  “没错,”他说,仍然笑容可掬。
  “而且你能听见并弄懂那些空气和森林里的精灵?”
  他的笑意更深了。“没错。”
  “你都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你为什么要让莱特费瑟父子烧掉几乎一整幢房子?你为什么要让治安官威利斯坦白?”
  “威尔卡明小姐,如果我仅仅说某个看不见的人告诉我村民们长期信任的治安官杀死了艾米,有谁会相信我呢?他们甚至会更肯定是你犯的罪,肯定巫师是邪恶的。而莱特费瑟父子也可能逃脱惩罚——诱奸自己的侄女,尽管我不知道在这件事上谁的罪孽更大。你是清白的,威尔卡明小姐。”
  “不,”布伦达说,用艾米为她编织的漂亮披肩把肩膀裹得更紧了。“我不清白。我是走投无路。我知道艾米会很堕落,但她对我非常好……我没有其他人。”
  检察官法伯和蔼地把布伦达带到门口。“去睡会儿,”他催促道。“你很快就会有许多朋友了,”他向她保证。“你要回家了,回到自己人中间。”
其他文献
译:王有勇  文:[阿联酋]萨拉·努瓦菲    萨拉·努瓦菲,阿联酋短篇小说家,阿联酋作家和文学家协会会员,阿联酋女文学家协会会员。1996年,曾荣获拉希德·本·哈米德小说奖。她的多部小说由彼特·克拉克博士(曾任大马士革英国文化委员会主席)译成英语,于1991~1994年在英国的《Passport to Arabia》杂志上相继发表。此外,她的多部小说也经瑞典教授吉勒·拉姆齐之手于1998年译成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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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怀俄明州拉勒米市的怀俄明大学度过了几年时光,先读机械工程,后读计算机。期间艺术中心是我常来的地方,听音乐会,弹钢琴。怀州多雪,几乎一年到头是冬天,可以冷到零下二十度。小城里的大学寂寥但五脏俱全,艺术中心是最令人愉快的地方,一步踏进来,冰雪都置之度外。这里有音乐系、戏剧系、美术系,有作品展、剧照。我是个学理科的学生,不由自主地在这远离日常的天地里,被催眠了。活在这个世界里真让人羡慕。不过,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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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邓中良、杨绣文  文:[英]伊斯雷尔·霍罗威茨(Israel Horovitz)    六十年代末期,来自英国格洛斯特的剧作家伊斯雷尔·霍罗威茨在巴黎与塞缪尔·贝克特首次相遇。接下来的二十年中,他们频繁地通信,会面。下面是霍罗威茨所作的关于往事的回忆。    我对你的爱,一如从前,我……  贝克特先生去了。 随之,巴黎也去了。有人告诉我,他是在上个星期五的夜里离开这个世界的。于是,在那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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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邓中良、杨绣文  文:[爱尔兰]塞缪尔·贝克特(Samuel Beckett)    贝克特同导演艾伦·施奈德合作时间颇长,相处得非常愉快,两人关系密切,交往很深。施奈德去邮局给贝克特寄信,在回来的路上不幸死于车祸。下文是贝克特给艾伦·施奈德书信的选译。    1957年4月30日  亲爱的艾伦:  多谢你的电报及信件。我还没有处理《终局》在美国上演权的问题。我甚至还没有开始着手翻译。到八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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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宁荣  文:[科威特]布赛娜·伊萨    布赛娜·伊萨,科威特女作家,1982年9月3日生于科威特,现就读于科威特大学管理学学院,是科威特文学家协会新作家俱乐部的成员,也是民间诗歌杂志《布鲁兹》“小事”专栏的作家。    我的堂哥,你是否像我一样无法入眠?是否也像我一样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疯狂的梦?  我的堂哥!你是否觉得你比我更理智,知道我现在和将来都会属于你?  你是否记得,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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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柏栎  文:[美]史考特·杜罗(Scott Turow)    史考特·杜罗写过九本书,包括《无罪的罪人》(Presumed Innocent)。他的第七部小说《普通英雄》的主要内容是关于二战时欧洲的一个军队律师,于2005年11月出版。    我从未见过索尔·贝娄。几十亿行走在地球上的人——班图部落的族民,巴西的玫瑰花农,广东省的工厂工人——如果稍许了解索尔·贝娄是谁,也能说出同样的话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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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禹一奇  文:[法] 斯蒂芬·霍贝洛(Stephen Robello)  希区柯克的《精神病患者》业已成为衡量其他惊悚片的标尺。斯蒂芬·霍贝洛从头(《精神病患者》的灵感来自于真实的犯罪故事)至尾(希区柯克强烈要求在开场的演员和摄制人员名单播出之后,调暗舞台灯光,幕布合上三十秒,以增加悬念)亲眼目睹了这部绝妙影片的拍摄全过程。  ——美国有线新闻网    导演:阿尔弗雷德遇到的麻烦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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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河西  文:[美]乔治·斯塔巴克(George Starbuck)    伊丽莎白·毕肖普(1911-1979),1911年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的伍斯特。1934年毕业于美国著名的瓦萨女子学校,同年结识女诗人玛丽安·穆尔,在把握诗歌精微之处的技艺上深受其影响。1946年出版第一本诗集《北与南》,奠定了其在美国诗坛的地位,后移居巴西达十七年之久。1955年的《诗集》获普利策奖,1969年的《诗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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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周渊  文:[美] 夏洛特·钱德勒(Charlotte Chandler)  阿尔弗雷德·约瑟夫·希区柯克生于维多利亚女王执政末期,在爱德华时代成长。他在电影里融入了他的情感和智慧。对于塑造了他的那个年代,我们只能从褪色的老照片和闪烁的荧幕上略知一二。    希区柯克的童年    “我一生钟情于旅行,我想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是威廉和艾尔玛·简·希区柯克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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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弗朗索瓦·特吕弗应《电影手册》之约,与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相会。1962年,《儒尔和吉姆》(Jules et Jim)显示了他作为电影艺术家的才能,他准备拍摄《温柔的皮肤》(La peau douce,1964),这是他的电影中最具有希区柯克风格的影片。在美国,希区柯克拍摄了《夺命狂凶》(Frenzy,1962),达到他的创作活动和成功的顶峰。但是批评家对此是有所保留的。  于是,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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