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彭程刚到菜市场，就接到老婆蔡晓玉的电话：老公，你快回来，我的手破了……听着她几乎哭岔了音，彭程吓得扔掉手中的菜就往回跑。等他破门而入时，蔡晓玉正握着手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左手中指血流不止。彭程赶忙查看，发现是指肚受伤，血肉模糊。
　　等彭程给她处理完，才问明原委，原来蔡晓玉是想把久置不用的折叠餐桌清洗一下，谁承想被下面的铁合页夹了手，小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肉险些被夹掉。蔡晓玉惨白着脸，老公，我是不是很没用。彭程又心疼又好笑，老婆，是我没用，那些粗活怎么能让你干呢。
　　蔡晓玉哦了一声，又皱起眉，我头晕。彭程知道她晕血，刚才肯定连疼带吓被折腾晕了，连忙把她抱到卧室，你睡会儿吧，我还得去买菜，等回来给你做好吃的。蔡晓玉乖乖躺下了。
　　彭程边走边摇头，唉，这个傻老婆，三天两头整点幺蛾子出来，倒怪吓人的，破坏点东西倒没什么，就怕她伤到自己，可怕什么来什么，一点都不消停。想起当初老妈百般阻挠他的婚事，也不无道理吧，老妈嫌蔡晓玉傻呵呵、笨歪歪的，什么都不会，怕彭程找了她遭罪。可彭程却不这么认为，他不觉得傻笨有什么不好，就是觉得跟她在一起极其舒服放松，就拗着老妈结了婚，搞得到现在结婚两年了老妈还不给蔡晓玉好脸色。
　　彭程买了菜回家，蔡晓玉听到动静问，老公，做什么好吃的？红烧排骨，清炒四季豆，凉拌海蜇丝……蔡晓玉惊喜地喊：都是我爱吃的菜啊，老公，我给你打下手。说着从床上蹦了起来，举着包了纱布的中指冲到厨房，乒乒乓乓地忙起来。吓得彭程一个劲喊：哎哎哎，姑奶奶你慢点儿，待会儿把手碰了又喊疼。蔡晓玉嘿嘿一笑，没事，疼过劲了，我才知道什么叫十指连心，刚才差点没给我疼死。彭程看着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又气又笑，你怎么就不长点记性呢？说归说，他还真是挺喜欢蔡晓玉这样，不娇气，不矫情。
　　二
　　想当初彭程决定跟蔡晓玉结婚时，周围人的眼珠子差点掉了一地，几乎所有亲朋好友都说，你小子是饥不择食了吧？也难怪，彭程的自身条件真是不赖，1.8米的个头，英俊潇洒，又是公务员，家里条件也不错。再看蔡晓玉，勉强够1.6米，身材瘦小枯干的，浑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略显水灵之外，再无可圈可点之处，工作呢不过普通工人一个，跟彭程一比简直逊老了。要不听到彭程说要娶自己时，蔡晓玉也是一脸不解。
　　她说，彭程，你开玩笑的吧？彭程皱起眉看着她，这么大的事有开玩笑的吗？蔡晓玉吸吸鼻子说，你是真心喜欢我吗？彭程瞪着她，你再说一遍。蔡晓玉害羞了，低声说，不管那么多了，反正我喜欢你，等哪天你不喜欢我了说一声，我不会纠缠你的。彭程哭笑不得，当头拍了她一巴掌，傻样，你脑袋里装的都是糨糊啊。
　　尽管众人不解，可彭程知道自己对她的喜欢不是假的。一个28岁的男人，多少也有过那么两段感情，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他有点累了，直到遇见蔡晓玉。
　　相亲那天她就迟到了半个多小时，还好提前打来电话，说替朋友照顾小孩，要晚点才能过来，他能等就等不能等就算了。这激起了彭程的好奇心，朋友的小孩会比相亲还重要？直到等来了蔡晓玉，只见她慌里慌张地跑进来，额头冒了汗，一身T恤牛仔，再配一个马尾辫，怎么看都像高中生。没等他招呼，她一屁股坐在了前面的一个座位，对那个男人说，我是蔡晓玉，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那男人满脸黑线。彭程赶快起身把她拉过来。
　　蔡晓玉忸怩了半天才开口：你的条件太好了，我配不上，咱们还是算了吧。彭程看着她翘翘的鼻头，说咱们处处吧。蔡晓玉惊讶地睁大眼睛，彭程想，一个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女孩应该不错。
　　事实证明，蔡晓玉跟以前处的女孩不一样，她不会跟他撒娇使气，也不会缠着他要那些贵重礼物，看一场电影，买串糖葫芦就高兴得跟孩子似的，买件衣服超过两百她就心疼得直吸气，说彭程你真败家。带她回家，彭程的母亲从没给过好脸色，蔡晓玉就跟没看见一样，只管下厨刷锅洗碗，尽管摔了盆打了碗又被挖苦一番，可仍不在意。彭程都有些于心不忍，她却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啦，只要你不给我脸色看就好，我跟你搞对象，又不是跟你妈。搞得彭程没脾气，直喊她女超人。
　　三
　　尽管婚前知道蔡晓玉不善家务，可其恶劣程度让彭程真没想到。炒菜时她不是忘了放盐，就是放两遍盐，所以经常会看到她端着调料盒在那纠结：是放了呢还是没放呢？彭程忍无可忍走过去，抓起一点菜放到嘴里：尝尝不就知道了，你可真笨死了。蔡晓玉如梦方醒：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老公你真聪明。彭程险些晕倒，这叫聪明，这是常识好不好。
　　在蔡晓玉的字典里没有常识这个概念，她那些惊人之举数不胜数，洗碗摔了锅、擦地摔了跤那是家常便饭，于是那些锅碗瓢盆啥的很少有囫囵的，彭程都不好意思请人来家吃饭。当彭程的衣服第N次带着洗衣粉泡沫被晾到阳台时，他无须再忍地拖住她，这些小事你妈难道没有教过你？蔡晓玉一脸无辜：从小就教呀，可是二十来年了我总也做不好……后面的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彭程叹口气，看着，我教你。蔡晓玉倒是从善如流、虚心好学，可是过后仍是我行我素。彭程后来顿悟：看来你脑袋里不是糨糊，是502胶水。蔡晓玉笑岔了气，缓过来后赶快抢着干活儿，你得承认她很勤快，虽然每件事都干得不那么着调。
　　但是以前反对他找蔡晓玉的那几个哥们儿很快把他家当成了据点，打个麻将喝个小酒什么的不请自来。这时蔡晓玉忙得更欢了，一会儿倒水一会儿拿水果，看他们开心她也笑得没心没肺的。他们将麻将打到后半夜，她都困得磕头打盹儿了还是不肯去睡，嘟囔：我还得给你们倒水呢。那个贤惠劲儿看得哥们儿别提多羡慕了。当听说蔡晓玉死活不肯掌握家里的财政大权，一切都由彭程说了算时，那几个人简直要抓狂了，直说彭程吹牛，彭程拿出钱包亮出那些卡时，几个人才住了嘴，唏嘘不已，两相对比，自己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啊。
　　彭程知道哥儿几个早就被老婆拿得死死的，可蔡晓玉偏偏不管他，相反还纵容他，休息时见他窝在家里就让他打电话找人来玩儿，说怕他闷。彭程问她，钱都在我手里，你不怕我学坏吗？蔡晓玉哧哧笑，不怕，学坏不学坏是管不住的，大禹治水，堵不如疏。彭程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看来这女超人的绰号真是适合她。
　　四
　　结婚两年多，彭程已经习惯了跟在蔡晓玉屁股后面善后，她洗过的碗他再清洗一遍，她在前面拖地，他就拿着干布子在后面擦，她洗衣服他抢在晾晒之前漂干净。每每她收拾完家，■着小腰不无自豪地喊多能干的主妇时，彭程还在后面收拾床角的袜子、床头柜的零食袋、冰箱里的过期食品，还不忘捋捋老婆的毛，老婆你真能干！
　　有那么两次，老妈路过看到彭程这副主夫模样，恨得牙根痒痒，倒是彭程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老太太从此再不登门。
　　其实老妈只看到一面，她没看到蔡晓玉开了工资屁颠屁颠地把钱捧到彭程面前，老公给你，你想买啥都行。彭程总是憋住笑，呀，这么多钱啊，老婆太能干了。其实他的工资是她的两倍还多。蔡晓玉不善理家，更不善理财，她一看到那些数字就头疼，婚前工资交给老妈打理，婚后理所当然交给彭程。
　　现如今，上哪里找这样的老婆呢，给她买一枝玫瑰花她都肉疼，说能吃好几顿早点了；对老人的黑脸，怎样都忍着，实在受不了了回来哭一鼻子，然后掐彭程几下，说她虐待我我就虐待她儿子，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她几天不见彭程的好哥们儿就给人家打电话，怎么不来玩呢，我家彭程好寂寞啊；有时在外累了倦了回家吼她几声，她会傻呵呵地说：看来忍者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她虽然晕血，可是她敢举着拖鞋追着小强满屋跑，边跑边喊：我一定要打得你断子绝孙……
　　在老妈眼里，她上不得厅堂入不得厨房，可是在彭程眼里她怎么看都是养眼的。也许女人可以分若干类，而蔡晓玉是那种最家常的，不炫目，却养眼养心。就算不期然遇到前任女友，那质疑的眼神分明在说：不是吧？啥时候你彭程居然如此饥不择食了呢？彭程依然怡然自得地搂着蔡晓玉飘然而过，还不忘在她耳边低语：老婆，你就像那家常饼。蔡晓玉满脸困惑：你想吃饼吗？彭程眼睛瞟着某人不无得意地说：是，我就好这口。
　　插图 / 子 子
　　编辑 / 张秀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