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接连发生的一起起恶性公共事件的背后，我们看到一群面目相似的政府官员，其共同的行为特征是：平日里首先谋求和维护自己的利益，对社会矛盾和危机的激化日趋麻木，而当危机真正显现，第一反应仍是如何保护自己的私人利益，最后，当危机总爆发，不但人民的利益受到极大伤害，赔进去的还有整个官员群体的形象。如果基层官员每天的行为都与党和政府、人民的利益发生严重冲突，这样的景象意味着什么？
　　我们去历史上寻找一些经验吧。历史上打江¬山的新一代王侯将相，都希望江山能够万世传袭。但细数中国历代王朝，短则十数年，长则数百年，昔日王谢堂前燕，就飞入了寻常百姓家。
　　20多年前，学者金观涛得出一个结论：封建王朝的灭亡，在组织系统上分析，缘于无组织力量的兴起。所谓无组织力量，按照金观涛的描述，就是某种社会结构在维系自身稳定的调节过程中所释放出来的对原¬有结构起瓦解作用，其本身又不代表新结构的那种力量。官僚机构的膨胀和腐化是政治结构中主要的无组织力量。这种无组织力量的增长，导致行政系统自我服务功能逐渐增强，行政功能逐步丧失，民众负担逐渐加重；在经¬济领域，则体现在无节制的土地兼并上。土地兼并导致大量农民失去土地，从而失去赖以存活的生产资料，最终铤而走险，于是，新一轮王朝更替开始。
　　笔者认为，今天中国社会表现出来的许多特征，正沿着金观涛描述的历史逻辑演进。许多政府官员的作为，正成为侵蚀党和政府生存和发展的“无组织力量”。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只看到自己的利益，而无视百姓的承受能力，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倾向！
　　用一个寓言来形容“无组织力量”的非理性相当准确：一匹马身上落了许多吸血的蠓虫，它们竞相拼命吸着马血。一天，马儿愤怒地对蠓虫说，把我的血吸干了，你们也会死。蠓虫回答：我知道，可就是忍不住。在金观涛看来，在中国传统的政治逻辑下，无组织力量的增长有两个特点：一是不可逆性，系统内部难以遏制；二是无组织力量的增长犹如细菌繁殖，数量超过一定的临界点后，就会越繁殖越快，具有恶性加速的机制。
　　近代以来，政党开始在中国发轫，国民党和共产党在其党纲上都明确提出，政党是代表和体现人民利益的政治集团，并没有独立的自身利益。但历史证明，政党在政治竞争中不可能没有自身的利益。一旦体制上缺乏政党利益和人民利益的协调机制，历史上王朝更替的循¬环链条仍难以打断。
　　当然，我们也看到，执政党正在不遗余力地整肃吏治。对吏治的整顿，在政治领域从来就不是一个孤立的问题，关键是要建立一套体制，能够最大限度协调政党和民众之间的利益冲突。这里有两个关键：在公共治理领域，要循¬序渐进增加选官的比重——从根本上解决权力由向上负责转为向下负责的问题；在社会组织系统，要建立独立于政党和政府的司法系统——在行政系统对社会承受力判断失效时，保证有另外一套系统为普通民众提供救济途径。
　　邓小平在多年前曾说过，执政党如果不能有效地解决吏治腐败问题，将有亡党亡国的危险。这决不是危言耸听。频繁发生的一系列恶性事件昭示，今天执政党内部的“无组织力量”已开始繁殖，危及党的生存和发展，而要改变这一现状，除了民主与法治的改革之外，别无他途。
　　
　　原载于《同舟共进》2008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