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门仙侠传·忠义卷(四)

来源 :今古传奇·武侠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anyinghit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上期回顾


  羊剑容腹中孩子终于呱呱坠地,她怀疑此子是被大胡子轻薄之后所得,想对孩子痛下杀手,却狠不下心肠。大胡子见二人之间的误会无法解除,只好远走高飞,羊剑容则随刘渊一同离开,将儿子羊恭养大。谁知神志不清的胡一刀竟多年来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们,还意外撞见了慕容寒……

0024章 孤诣入门道


  羊恭见慕容寒远遁,笑道:“什么卑鄙下流?咱们这是那个什么……什么不厌诈,能制住你这俏娘儿就行,管他卑鄙不卑鄙?”
  胡一刀却突然叫道:“小羊儿,咱们忠义门忠义为本,讲究的是正大光明,不是什么兵不厌诈!”
  羊恭不满地说道:“你老胡牛力通神,与人正面交锋,自可大开大合。可是我手无缚鸡之力,若是正大光明地与人动手,岂不吃亏?”
  胡一刀似乎灵机一动,一把拽住羊恭,为了吸引羊恭学艺,叽里咕噜地给他讲了一大堆江湖上的旧事掌故。说到将锱铢门驱散一事时,更是眉飞色舞,得意至极。
  羊恭自是听得神往不已,说道:“想不到这江湖竟是这么好玩?”
  胡一刀趁机说道:“那你想不想出去闯一闯?若是要闯荡江湖的话,就得先跟我学武,如何?”
  羊恭却道:“这玩意儿不好玩,不学!”
  胡一刀道:“我这疯癫玩意儿可救了你的小命!你还不学?你是不是嫌这个入门费、拜师费之类的太贵?看在你与人灵珠有缘的情分上,我给你打个八折,如何?”说这话时,满脸的不好意思。
  羊恭摇头。
  胡一刀极不情愿地说道:“这样吧!索性再优惠一点,七折,如何?”羊恭仍是摇头。
  胡一刀气极,无可奈何地说道:“半卖半送,五折!”羊恭看也不看一眼,掉头便走。
  胡一刀大吼道:“小子,算我倒霉到家啦!你就随便意思意思,给个两三成吧?”气得胡子几乎要竖了起来。
  可是,羊恭头也不回。
  胡一刀风一般地赶了上去,又道:“这什么世道啊!你这小子真不识抬举!不识货!如今玄道中不知有多少人愿意出重金,拿号排队等着,我胡一刀也未必会教他。我是看你是可造之材,手中又有这绝世神剑恭子慧剑什么的,这才有意倾囊相授!咱们虽是忠义门,行侠仗义什么的,总不能只靠贩卖枣子吃饭,所以只收两成,很讲义气的啦!”说到这里,摆出一副恨不得一刀宰了自己的样子。
  羊恭仍是摇头。
  胡一刀急得挠头抓耳,手按胸口,忍痛似的说道:“一成?如何?这可是底线啦!”羊恭依旧是无动于衷,收起恭子慧剑,绕过胡一刀,大步而去。
  胡一刀眼巴巴地看着羊恭离去,忽然喊道:“小羊儿,为了扩大忠义门,人丁兴旺,我给你倒贴八成,如何?日后中原各派向我私下送的銀子,也全都归你,如何?”
  羊恭仿若没听见。
  此时胡一刀跳了起来,闪电般追上羊恭,说道:“好小子,你一点也不贪财,真有你的,恭喜你通过考验,现在正式成为忠义门中人,这就随我学艺吧?”
  羊恭牙缝中蹦出两个刺伤胡一刀的字:“不学。”
  胡一刀满脸的狐疑,问道:“那你日后靠什么替天行道,斩妖除魔?”
  羊恭尚在童龇之年,虽然心智超越同龄,却不识得何为天道,何为妖魔,自然也不会为胡一刀口中的金银所动。兼之他常年被母亲冷落,心灰意冷,对所谓的学武,根本就提不起任何兴趣。
  眼见羊恭如此坚决,胡一刀被逼得没撤,问道:“要是那小女娃再来欺负你,你怎么办?”
  羊恭道:“我小羊儿本就老是被人欺负,多一个俏娘也不多啊!”
  胡一刀道:“我在此保护你娘五年多,要是哪一天我没空,那六个小鬼又来找你娘,你怎么办?”
  羊恭应道:“五年来,你都一直那么有空,怎么会哪一天突然没空呢?”
  胡一刀无奈,突然青筋暴起,关刀一挑,提着羊恭挂在半空,不管他如何挣扎,始终无法下来。
  自羊恭被挑在关刀之上,刀内又是一阵龙吟之声。
  羊恭心中惊慌,破口大骂:“死老胡,臭老胡,天杀的老胡……”
  胡一刀充耳不闻,说道:“你若不答允投入我门下,休想下来!”然后对着关刀大喝一声,“长!”关刀应声而长。
  羊恭被吊在关刀之上无法下来,此时离地面越来越高,自是关刀不住地往上长高的缘故。胡一刀问道:“怎么样?你半点武功也不会,只能受人摆布,胡一刀劝你还是乖乖学吧!”羊恭早已被吊得半死,仍是不点头。
  胡一刀倍觉无奈,气得挠头抓耳,吹须瞪眼地走了开去。
  羊恭见胡一刀远去,喊道:“老胡,放我下来!”而胡一刀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羊恭又是破口大骂,骂得口干舌燥,吊得满身骨骼散架似的,渐渐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一人尖声尖气地说道:“咦!赤面青袍魔的关刀怎么会在此?”另外一人粗声大气地说道:“乖乖不得了,青龙偃月刀在此,那疯老头那厮也必定在此,大伙快逃”一声唿哨,闪身而蹿。
  羊恭听得人声,斜眼向下一看,只见脚底下六朵绿云飘动,细看之下,却不是绿云,而是树冠,但见树冠竟能蹿动,倍觉不可思议。
  其实,这些树冠确实是人,而这六人不是别人,正是青竹六侠,先前说话尖声尖气的是嵇冷铁,粗声粗气的是山无天。
  他们六侠自被胡一刀在各自额上种下三颗枣子后,一直无法拔除,此时头顶上竟长出绿株,郁郁葱葱,很是茂盛。六侠为了根治头顶的绿株,曾寻访了不少所谓的名医,但这些名医无一例外都是束手无策,最后也惨死在六侠的手下。
  如此奇形怪状,自然亦是无法得到刘渊的重用,因此六侠对羊剑容一直是虎视眈眈,唯有从她身上逼问出《犟山图形》的下落,才有根除头顶绿株的机会,因此无时无刻不寻罅觅隙接近羊剑容。只是胡一刀日夜守候在旁,便一直无法下手。
  此时,嵇冷铁不见胡一刀,就此逃窜,实是心有不甘,狼顾一般回过头来,失声叫道:“刀上有人,是那小贱人的野种!”其余五侠骤然立住,回过头来,早已看清刀上之人。   向三通道:“为何那厮要将这野种晾晒在此?”
  众侠相互对望,一时不知所以。
  嵇冷铁道:“天赐良机,咱们只消捉住这臭小子,以此来威逼羊剑容,大事定矣!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山无天连声称妙,向三通却道:“此计恐怕不妥,羊剑容似乎不大喜欢这小子。”
  嵇冷铁道:“母子连心,就算她再痛恨这小子,这小子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到时我等将他严刑拷打,羊剑容焉能不心痛?”
  一番计较后,六侠心中一阵暗笑,决定捉住羊恭来威胁羊剑容。
  山无天临阵却打退堂,说道:“若是被那疯老头得知,只恐怕咱们‘青竹六侠’要变成‘青竹十二侠’。”意思是说六人被劈,一分为二,六人身子化作十二段。
  嵇冷铁道:“难道这魔头当真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就算能察觉到咱们,以咱们六侠今时今日的修为,大可逃到前日去避难。这魔头能跟随回到昨日,总不能回到前日吧?”
  向三通又道:“可这青龙刀龙吟之声不断,杀气正盛,此举莫非是那疯老头在警示,要咱们不可起异心?”
  嵇冷铁道:“三通兄,你难道忘啦!这青龙偃月刀名头虽响,却一直伤不了咱们。更何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余人点头称是。
  这一番自我打气,六侠一下子壮了胆,腾身而起,直取身在云霄之中的羊恭。
  此时,羊恭早已被晾晒得口干舌燥,迷迷糊糊,突然见到六个头顶上长满绿株的怪人飞身而起,心中惊惶不已。
  向三通把玩着手中骰子,说道:“小野种,疯老头将你绑定在此,咱们是来救你的,快随我等去见你娘!”一把向羊恭抓落,却被一条长长的薄铁挑开,“哧”的一声,手掌被划破,出招之人正是嵇冷铁。
  向三通怒道:“白面贼,此举何解?”
  嵇冷铁老大不客气地说道:“三通兄,这疯癫老头玄术通神,青龙偃月刀降不了咱们,但不代表他没法子收拾咱们,因此这个假戏真做的罪魁祸首还是由我来承担为妥。”
  余人自知听得出嵇冷铁的言外之意,自是怕向三通独吞《犟山图形》。向三通见嵇冷铁痛下毒手,急按骰子,将“六点”对着嵇冷铁,六道蓝光飞去。嵇冷铁也不敢大意,将手中的长长薄铁舞得密不透风。
  青竹六侠之中,以嵇冷铁和向三通的修为最高。此时,其余四侠见这两大高手相互争夺,正是抢夺羊恭的良机,当即纷纷欺身上前,各抓一肢,将羊恭从半空中拖了下来。
  嵇冷铁道:“不好!这四个家伙不要脸,趁你我拼得你死我活,坐收渔利,咱们先联手对付他们,然后再分高低,如何?”
  向三通点头。二侠当即调转枪头,一致指向其余四侠。其余四侠各自修为不如嵇向二俠,却也不相伯仲,一旦联手,又可占到上风。顷刻之间,六朵绿云般的身影围住高耸入云的关刀来回旋动,一时打得难分难解。
  羊恭知来者不善,被吊了大半日后,好不容易被救下来,见四侠兀自酣斗,发足便走。他一口气跑出里许,却觉头顶乌云密布,风雨交加,抬头一看,正是长龙般的青龙偃月刀倒压而来。长达一里之多的关刀让他心惊胆战,屁滚尿流,但无论他左逃右窜,前冲后突,始终无法走出长刀的阴影。
  长刀劈落,将及地面,逼得四下烟尘滚滚,羊恭非被剁成肉饼不可,却见六条满头碧绿的身影向刀下闪来,各自双手过顶,祭出法器,盯着山崩一般的关刀。
  这身影自是青竹六侠。
  羊恭摔倒在地,吓得半天爬不起来,回过来见六侠正奋力顶着长刀,还以为是六侠舍身相救,却听得六侠骂声一片。
  山无天道:“小白脸,你出的馊主意,大伙今日要丧命于此。”
  王不留行道:“若不是你们二人相阻,我们四人早已抓走这臭小子!”
  嵇冷铁道:“都怪你这一窍不通的匹夫,想独吞《犟山图形》!”
  刘一斛道:“若不是你起了歹心,安安分分地依照疯老头的吩咐,岂会招致如此灭顶之灾?”
  向三通气愤不过,踢了刘一斛一脚,痛骂道:“你这酒鬼胡说八道,大伙守在这里五年多,为的不就是这图形吗?”一脚踢出,身子稍松,顶上的大刀又压下一尺。唬得其余五侠,急催向三通全力支撑。
  羊恭站了起来,说道:“原来你们就是青竹六鼠,要加害我娘,今日正好送你们去西天。”他心中起了要保护羊剑容的念头,便抽出恭子慧剑,向嵇冷铁刺去。
  嵇冷铁正全力支撑,哪有余力抵御?急得大声喊道:“胡老头,咱们答应你加害这臭小子,你却不讲信义,将咱们压死在此。天下无耻之徒,以你为尤!”
  羊恭一愣,说道:“是老胡叫你来加害我的?”
  嵇冷铁道:“不错!”
  便在此时,一雷鸣声响道:“小羊儿,别听他们胡说八道!”话音未落,众侠突觉劲风扑面,眼前多了一人,正是胡一刀。
  嵇冷铁也不惧怕,说道:“老糊涂,是你令我等来加害这小子的,你不讲信义,为何反过头来捉弄我等?”
  原来,胡一刀为了逼得羊恭拜入自己的忠义门下,故意去捉青竹六侠来演戏。六侠逼于胡一刀的手段,不敢不从,但见胡一刀并未窥视在旁,当即起了异心,假戏真做,意图捉住羊恭来威逼羊剑容。
  胡一刀大窘,羞得满脸通红,说他神志不清,却又能想出这等计策;说他神志清醒,明知六侠忽起异心,却又不知如何反驳。一怒之下,收起关刀,喝道:“六鼠,给我滚!”
  顶上泰山般的巨大压力陡然撤去,青竹六侠因惯性使然,直飞而起,听得胡一刀勒令离去,龙吟之声未曾停歇,哪里还有逗留?
  羊恭笑道:“老胡,这就是你的光明正大?”也不向胡一刀看上一眼,兜头便走。胡一刀自觉无地自容,心中甚觉愧疚,但想到如此下策是为了扩大忠义门,又觉得理直气壮。
  正欲呼喊,却觉双手一震,又是触电一般,一道青光从关刀内蹦出,飞向羊恭。
  眼见青龙血魂攻击羊恭,胡一刀大惊,当即身影一闪,抢在青龙之前。青龙收势不住,早已撞向胡一刀。   羊恭叫道:“老胡,你快收住这怪物啊!”
  胡一刀双眼一鼓,说道:“我自己愿意给青龙血魂撞,与你有什么相干?反正你不愿意加入忠义门,我胡一刀孤零零一人,也了无生趣!”挺身撞向青龙刀。
  青龙刀意在羊恭,无论胡一刀如何阻拦,仍是势如猛虎,撞得胡一刀鲜血吐了一口又一口。人刀相搏,各不相让,自有一番惊心动魄。
  羊恭见胡一刀如此绝烈,倍觉感动,恻隐之心大动,说道:“为了学好本事保护娘,我小羊儿今日便答应你。”

0025章 灵慧杀猪刀


  胡一刀听得羊恭答允拜师学艺,虽在重伤之中,仍是兴奋得手舞足蹈,得意地说道:“好!胡一刀就将你收入门墙!”
  羊恭问道:“这六个怪人,当真是来加害我娘的?”
  胡一刀道:“这个自然!不过有我胡一刀在此,这六只老鼠也不敢乱来。他们一看到我的影子,便会乖乖溜走。”
  羊恭见胡一刀如此神气,自吹自擂,问道:“没有这么神奇吧?”
  胡一刀瞪着羊恭,说道:“你不信?不妨拿着我胡一刀的画像往门上一贴,保管他们见了就要溜之大吉。”
  因胡一刀样子与关羽有几分神似,画像贴门之事后来流传于世,百姓便将关羽画像作门神,驱邪镇妖,守护屋内之人平安。后来因门有两扇,又增加了张飞的画像。关羽、张飞作为门神,便逐渐流传开来。
  胡一刀道:“咱们忠义门之人,行事当以侠义为本。来!来!来!咱们相互叩头后,你便算是本门中人啦!”
  羊恭道:“怎么是相互叩头,而不是你给弟子磕头?”
  胡一刀道:“你这羊儿也太不成话啦!天下间哪有做师父的,给徒儿磕头的?世人尽笑胡一刀疯癫,但我总不算是糊涂透顶!这师父给徒儿磕头,却是大大的不该!咱们桃园结义,相互磕头,这可是本门的规矩。”
  两人行了对拜之礼。
  胡一刀又道:“你千万要记住,我是排行第二,你排第三。”
  羊恭问道:“那排行第一的是谁?”胡一刀想了很久,终究没有出声。
  他因受青龙血魂的重击,就这般磕了三个响头,竟站立不住,一口鲜血冲口而出。羊恭出手无策,眼见他为了让自己加入忠义门,如此用心良苦,不由得大为感动,守候在旁。胡一刀道:“不要紧,待我静待片刻!”
  一番调息后,胡一刀才回过神来,问道:“小羊儿,你可知道当今天下第一大门派,是哪一门派么?”
  羊恭曾听阿风提及儒门,便说道:“儒门!”
  胡一刀道:“小羊儿可不得了啦!小小年纪,竟知天下有个儒门,这是你娘告诉你的吧?不过儒门好几百年前就销声匿迹啦!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儒门?”
  羊恭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我知道天下间那个门派最大啦!”
  胡一刀道:“哪个?”
  羊恭说道:“江湖大名鼎鼎的忠义门啊!天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胡一刀一听,双眼骨碌一转,洋洋得意地说道:“你这小羊儿真是太有见识啦!孺子可教也,真不枉费我一番慧眼识英才。当今天下大乱,无论是商贾文豪,还是修真侠士,无一不以无门可归、无派可依为耻。因此,这些人都想削尖了脑袋想往中原各派里钻,可中原各派哪里有这么好混?仅仅是这个入门费、拜师费之类的,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了的。”于是又滔滔不绝地给羊恭讲了不少江湖上的规矩之类的东西。
  羊恭听得厌烦,心中嘀咕:你这老糊涂为了让我拜入你的忠义门,真可谓煞费心机,这些说不定是你自个儿编造出来的呢!
  胡一刀又道:“咱们这个忠义门,有别于这些铜臭味的中原各派。因此,你得先立下重誓,我才能传你玄术功法。”于是又将恪守忠义、侠义为本、斩妖除魔之类的,给羊恭详细地讲了一大堆。羊恭也不知这些东西具体所指,为了敷衍胡一刀,一一点头。
  这一日,胡一刀开始传授羊恭功夫。
  胡一刀道:“如今我便传授你一些入门的功夫。昔日关武圣是卖枣的,张黑三弟是杀猪的,你就从这最简单的杀猪刀法练起吧!”
  羊恭说道:“你不是说这杀猪刀法是张黑三弟的吗?为何你也会?”
  胡一刀笑道:“这是我代替他自创的。世上任何一位高人,均是师承而就,我胡一刀却是独辟蹊径,自成一家,说到武学创新,却有哪一位老儿及得上我胡一刀?胡一刀从来不将这些只会啃老祖宗的名门正派瞧在眼里。咱忠义门最得意的功夫,便是青龙刀法。要练这无上的刀法,先得练好这杀猪刀法。”于是给羊恭讲解了一些刀法的窍门,羊恭听得厌烦无比。
  胡一刀先让羊恭认穴位,他平素言行疯癫,授艺时亦是疯癫,说道:“这刀法名称虽然粗俗,实则是一门极为高明的刀法,先得从记住诸多纷繁复杂的穴位开始。为了运刀如风,又得记住这以意念驱役的口诀。你不是有一柄绝世神剑吗?正好拿来练习这杀猪刀法。”
  羊恭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叫道:“我这恭子慧剑何等高雅,岂是你这杀猪刀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气煞我也!”
  胡一刀道:“这可是关武圣三弟的成名绝技,如何不雅?这黑三弟于百万大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当年更是横矛立马于长坂桥上,一声霹雳虎豹的怒吼,吓退曹家百万兵将。”
  羊恭又是听得心驰神往,对这杀猪刀法的敬佩之情,悠然而生,雖然这杀猪刀法并非出自张飞之手。
  胡一刀又道:“世人武功,总爱附庸风雅,硬生生地演个招式,又爱给这些花里胡哨的招式编个名儿,胡一刀最烦这一套。”于是祭出青龙偃月刀,灵力一展,将其缩得只有一尺来长,以意念驱役,给羊恭演示了一番。
  羊恭孩童心性,也觉得杀猪刀法颇为有趣,兼之自得这恭子慧剑后,觉得它老是要与自己作对,心想:若是能用它来练一下这个杀猪刀法,杀一杀它的威风也好。于是附和道:“杀猪刀法,天下正宗!”
  胡一刀听罢,哈哈大笑道:“当今天下,世人皆以‘北墨南玄’为天下正宗之最。我看未必,等我胡一刀把事情办完,一口气把这两门给挑了。哈哈,那时候天下人都得说,咱们忠义门的青龙刀法才是天下正宗!”   羊恭摇头道:“不对!不对!大大的不对!”
  胡一刀道:“你不信我的青龙刀法么?”
  羊恭道:“这青龙刀法自然是忠义门的镇门之宝,可你如何能一口气挑得了北墨南玄,这北墨南玄到底又是什么了不起的门派?”
  胡一刀急道:“这有什么稀奇?”于是便简要地解释了一番这“北墨南玄”。
  北墨,指的是处在墨山中的墨门,是当今中原玄道最大的仙剑派。
  南玄,指的是地处江东的玄门,亦是不可多得的修仙大派,但因掌管玄门的三位人物行踪不定,神秘莫测,不为外界中人所知,久而久之,就被称之为故弄玄虚或假玄。玄门的名头,或许也是因此而来。
  羊恭却道:“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要挑了这两门,至少也得两口气!”
  胡一刀一拍脑门,笑道:“不错!你这小子机灵,忠义门日后生意兴隆,如日中天。我一口氣挑不了,得两口半气!这墨山开山立派已久,乃当今修真门派之首,要挑了它,须得一口半气;这玄门最近几年才声名鹊起,名头虽响,但时日未久,想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本事,因此一口气就可以挑了。”
  两人哈哈大笑。
  胡一刀这番说话,并非大言不惭,须知威风一时的锱铢门,也是他驱散的。
  羊恭又道:“其实,也不用出两口半气,仍是一口气便可挑了两门。待我练成你这杀猪刀法,你去挑墨门,我去挑玄门。”
  胡一刀洋洋得意地说道:“有理!有理!”于是将运意念驱使的口诀背了出来,说道,“桂末初妄去定归,寅田虚冲止方化,大禹田畴茂三商,易盟肌兑伤衰灭。啊!前两句不太对,应该是桂末定归去初妄,寅田方化止虚冲……也不对……”真气到底该如何游走,似乎记得不太清楚。
  羊恭也不以为意,反正他无心向学,无意此道。
  自此,羊恭便跟随胡一刀练武习艺。胡一刀传授的法门总是颠三倒四,羊恭习之虽能驱动恭子慧剑,但总是难免错漏百出,如此一来,更是惹烦了恭子慧剑。
  又一日,胡一刀为了让羊恭精准刺中穴道,捉来一袋牛蝇,说道:“这牛蝇,少说也有三百来数,闷了大半天,我一放开袋口,你这小子能砍得一粒半粒,便算不错啦!”手一松,羊恭以意念驱剑乱刺,那恭子慧剑本就不甘愿受羊恭意念驱役,乱七八糟地纵高蹿低后,一粒也没刺中。
  羊恭正觉气馁,突然刀声呼呼,狂风夹面,风声响处,便有数粒牛蝇断身跌落,正是胡一刀挥刀狂斩。
  他的青龙刀出招之际,势道雄浑,纵横捭阖,如同奔腾呼啸的大河,大起大落,壮阔跌宕;又似狂风骤雨,大开大合,气势非凡。此时用来斩杀牛蝇,虽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却刀无虚发,每一刀劈落,定有数十粒牛蝇跌落。
  羊恭看得目瞪口呆,心中觉得这玩意儿极是有趣,倒生了向往之心。
  起初,羊恭只是觉得有趣,勉强认真记忆穴道。然而,他心性本就不好学,想到要记住诸多穴位,运功法门,为时一长,便觉得修真习道枯燥无味,厌烦不已,兴致渐渐萧索,是以进境一般。
  胡一刀因此气炸,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更疯癫。
  一人糊涂传授,一人敷衍应付。
  如此练习了数年,羊恭稚气渐脱,可是刀法进展极为缓慢,只是勉强能驱动恭子慧剑,撞彩地刺中十来粒牛蝇。可是仅有这些小小的成就,羊恭也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地对胡一刀说道:“对付这些臭苍污蝇,小羊儿我绰绰有余,但能不能将那群胡人小子一一打倒?”他一想到可以打倒那些胡人孩童,便心痒难搔。
  胡一刀闻言,一拍脑门,说道:“小羊儿,你暂且和这牛蝇练练,胡一刀去去就回。”身形不转的倒纵而去,片刻之间消失于茫茫草原。
  羊恭不知胡一刀又想出什么新鲜的玩意儿,驱动慧剑,对着苍蝇又练,口中喊道:“刘熙,看招!铁伐浩图,找死!”大是得意。练至半夜,吃了胡一刀留下的干粮,倒头便睡。这一日累得筋疲力尽,连梦里也是满脑子的苍蝇,满脑子的打闹。
  次日醒来,听得身后不远处有人暴跳如雷的大骂:“有本事的,就将姓燕的一刀结果了,省得在此受辱!”
  羊恭循声过去,只见胡一刀正绑着一粗豪大汉回来。胡一刀道:“壮士!暂且委屈你一下啦!胡一刀素来敬重讲义气的汉子,在此给你赔罪,还望海涵!”
  那大汉喊道:“你这老头,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你这般猫捉老鼠的手段,燕某人不敢领教!”
  胡一刀道:“好啦!别啰唆啦!”
  说着,他用玄术护住了那大汉的心脉,教其无法动弹,撕下其身上长袍塞入他的口中,说道:“小羊儿,这汉子乃万里求一的上好喂招之人。看好啦!你此刻要点的不是苍蝇,而是这壮士身上的红点。”手指一挥,一把枣子从中撒了出来,不偏不倚地落在那壮士诸身要穴之上,说道,“这活靶万里挑一,你好好练。老胡还要去打发一下那几位不服气的,去去就回。”说完,闪身而去。
  羊恭恍然醒悟:原来是拿这壮士来练功的!这壮士肌肉横生,我羊恭岂是对手?罢罢罢!大不了多挨些拳脚便是,死不了!挥动着恭子慧剑,笑吟吟地走到那大汉跟前,学着江湖人的口吻说道:“壮士有礼,恭子多有得罪,这里谢过。”
  那大汉听得“恭子”二字,双眼发直,愣愣地瞪着羊恭,口中呜呜作响,苦于塞着布团,无法言语。眼见羊恭长剑刺来,在地上滚动,将身上的枣子压在身下,但胡一刀这一投,非但胸前布下了枣子,就连背后亦是枣子。这是灵力布下的,非有绝世玄术修为而不可除掉,此时任凭他在地上翻滚,枣子始终牢牢镶嵌在身,不曾脱落。
  当年青竹六侠额上被种下的枣子,因一直无法拔出,时至今日,早已长根发芽,绿意盎然。
  羊恭说道:“咱们忠义门素来敬重义气汉子。如今委屈你来陪练这杀猪刀法,在此给你赔罪,还望海涵!”他学着胡一刀的口吻,大是得意,又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咱们是以斩妖除魔、替天行道为己任,因此壮士能为我练这杀猪刀法献身,也就是为天下正道牺牲。”当即驱动恭子慧剑,向那大汉挥去。   那大汉突见恭子慧剑,眼珠直瞪羊恭,两眼发光,口中仍是呜呜作响,见慧剑刺落,又急得嗷嗷直叫,双眼红肿,一副恨不得将羊恭撕碎的模样。
  恭子慧剑一会儿歪,一会儿斜地刺向那大汉身上的枣子,吓得那大汉连爬带滚。只是羊恭学艺不精,空有一番声势,却伤不着那大汉丝毫。那大汉腾挪趋避之际,身法之中颇有几分武学家底。
  羊恭说道:“怪不得胡一刀说你是万里挑一的活靶!原来你有玄术武功的根基,却不会使用。”其实,那恭子慧剑根本不受羊恭的驱使,每每被强逼飞到那大汉跟前,似乎长了眼睛,认得那大汉一般,根本不肯刺落。
  如此练了大半日,眼见伤不了一个绑手缚脚之人,羊恭甚是气怒,又见胡一刀并未现身,安顿好那大汉后,便回自己的旃帐去了。
  次日羊恭再来练刀,有心折服那大汉,便学着英雄人物说话的模样,厉声道:“我敬重你是一条好汉,咱们好汉重好汉,英雄惜英雄,只要你肯点头服了我小羊儿,便立马给你松绑。”这些英雄故事和口吻,全是从胡一刀那里听来,此时竟然学得似模似样。
  那大汉宁死不屈,双眼怒瞪着羊恭。无奈,羊恭只得驱剑再练。可一天下来,恭子慧剑仍是不肯刺那大汉。
  如此对练了半月有余,羊恭越练越是气恼,却又拿那大汉没法子。
  这一日,羊恭一大早起来,早饭也不吃,便赶往胡一刀的住所,一脚踢醒那个尚在睡眼惺忪中的大汉。
  练了半天,羊恭有心耍赖,趁那大汉毫无防备之际忽然偷袭。孰料那大汉早有防备,急忙倒退。腾挪趋退之际,“啪”的一声,腰间一柄黑黝黝的铁块掉了下来,形似半船,斜插在地,正是一柄杀猪刀。
  羊恭说道:“原来壮士真的是个杀猪的,我练的是杀猪刀法,你竟将自己的杀猪刀也抖了出来。”伸手捡起地上的杀猪刀,上下打量,又道,“虽然这不是什么绝世神品,却名副其实,正好用來练这杀猪刀法!”当即当空一抛,欲以意念驱使这杀猪刀。
  孰料这顺手一抛,一时失了轻重,力道拿捏不准,那杀猪刀竟向着那大汉门面飞去,非劈中那大汉不可。羊恭心中大急,立马运起意念,欲拘禁那杀猪刀,但因从未修炼过驱役杀猪刀之法,无法与之通灵,那杀猪刀不受制约,仍是飞向那大汉。
  眼见便要劈落,突然一道红光骤然闪动,疾射向杀猪刀,正是恭子慧剑。只听得“当啷”一声,直透而入,将杀猪刀穿出一个窟窿,余势未衰,竟向羊恭飞来。
  那大汉被吓得魂不附体,跌倒在地。
  这恭子慧剑本就认得那大汉似的,此时见他被羊恭挥杀猪刀直劈,竟飞身相救,但因自身封印尚未解除,无法收发自如,此时收势不住,带着杀猪刀刺向羊恭。这两年来,羊恭之所以能驱动恭子慧剑,全因它封印未除之故。
  羊恭见杀猪刀飞向大汉之际,本是飞身上前相救,正好撞上流行追月般飞来的慧剑,哪里还能闪身得及?只听得“嗤”的一声,慧剑正好刺入羊恭下腹。羊恭一下子傻了眼,叫道:“恭子刺杀恭子,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但恭子慧剑能够得上这个“慧”字,自是颇有灵性之物,在刺入羊恭体内那一刻,早已自敛灵力,稍微刺入后便退出,仅是伤了羊恭的皮肉,并未伤及内脏筋骨。与此同时,羊恭身上生出一股奇大的力道,将其“唰”的一声弹出,重重地跌落在地。
  羊恭见自己的佩剑刺杀自己,早已红了眼,随手捡起破烂的杀猪刀,快步上前,对着恭子慧剑便砍。他一面砍,一面叫道:“你杀我这个恭子,我也可杀你这个恭子!”
  恭子慧剑自被羊恭体内那股怪异力道弹出后,灵力骤减。
  羊恭又挥动着杀猪刀,一刀又一刀地劈落,盛怒之下,不知不觉见间,夹杂着那股力道而不自知。剑内剑魂一来有灵性,二来尚在封印之中,无法抵受得住,只得被迫退出慧剑。
  羊恭一番狂砍后,将原先的恭子慧剑砍得稀巴烂,而手中的杀猪刀除了原先的破损之外,竟是完整无缺,又大出意料之外。
  数百年来以来,这恭子慧剑灵力,是儒门仙剑中汇聚得最为强劲的一股,因此儒门诸子中人,谁人得赐此剑,便可出任儒门掌教之位。剑魂自身是一股灵力,无形无质,因尚未与人通灵,无所依附便会烟消云散。此时,它被逼得无处藏身,而四周尽是苍茫茫一片,除了杂草泥土之外,别无灵体,而羊恭手中的杀猪刀是唯一的利器,无奈只得朝羊恭手上的杀猪刀扑去。

0026章 寒碜孩儿戏


  剑魂灵力扑向了杀猪刀,羊恭突觉整条手臂如同触电一般,忙不迭地松手,喊道:“妖啊!”心想:我只是练刀法,无心除妖,刀法未成,却惹上了妖。
  杀猪刀着地,刀身上红光越来越盛,片刻之后,竟显示出两个大篆小字:恭子。
  羊恭跟随胡一刀修习玄术已有数年之久,修为平平,但见识已不凡。眼见杀猪刀上显现出“恭子”二字,自然知道是慧剑的剑魂灵力全然转移到其上,一时之间气得呱呱大叫,对着杀猪刀吼叫道:“你不是堂堂正正的儒门恭子灵力吗?为何要委屈自己,藏身于杀猪刀内?立马给我滚出来!”
  但无论如何叫囔,灵力始终是毫无反应。
  羊恭一跺脚,怒道:“你再不出来,我可要对你不客气啦!”抓起杀猪刀,重重摔落。那杀猪刀似乎不敢与羊恭为敌,甫一脱手,便倏然而去。
  羊恭叫道:“嘿!好家伙,捅了我一剑便想逃吗?”追了出去。
  那杀猪刀不敢稍停,一路七高八低地逃出三里后,灵力渐渐不济。羊恭箭步赶上,一把拽住,紧握在手,说道:“看你往哪里逃!”盛怒之下,又激发体内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道,力道顺着指尖游走,将剑魂灵力与杀猪刀融为一体。
  剑魂灵力因无处寄身,才投入杀猪刀内,这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此时被奇大的力道催逼,早已无法脱离。
  这一切,羊恭懵然无知,上下打量着这柄杀猪刀,见它黑黝黝的,且残破老旧、略见铁锈,当真是苦闷不已。这儒门恭子慧剑原本是精致超凡、刃如秋霜的高雅精致,如今变成一柄低俗粗糙、残破不堪的杀猪刀,其貌不扬,如何能不厌烦?   正自苦闷,忽听得一人“嘿”的一声冷笑,羊恭喝道:“谁?”只见大树后转出一骑,马上坐着一少年,正是刘熙。他身后跟着数骑,自是平日与羊恭嬉闹对打的胡人少年。
  刘熙说道:“狗杂种,亮出你的法器,让我瞧一瞧!”羊恭大窘,恭子慧剑已然与杀猪刀合二为一,兼之那杀猪刀黑不溜秋、破缺残旧,如何拿得出手?此时被刘熙如此一问,还道众少年已然知晓此事,不由得面红耳赤,暗暗地将手中的杀猪刀紧藏身后。
  其实,此举自是羊恭心虚,因为刘熙等人并未知情,此番前来,原是要与羊恭较量法器。上次双方扭打时,羊恭不敌之后便抽出慧剑,众少年纷纷扣箭在弦,对准羊恭,不料恭子慧剑突然红光大盛,怒然而飞,唬得众少年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这一次他们均是有备而来,要报此一仇。
  刘熙见羊恭呆立不动,毫无亮法器的意思,又问道:“怎么啦?狗杂种?”仗着神器在手,有恃无恐,纵马上前,挥动马鞭抽向羊恭。
  羊恭拔腿就逃,顺手一挡。
  无奈刘熙这一鞭用了全力,羊恭惊慌,不敢较真,向后闪退。冷不防整个人被绊倒,狼狈着地,而别在身后的杀猪刀跌了下来。众人坐在马上,目光一同落向那柄杀猪刀,见红光大盛,刘熙立马认得是慧剑所发,叫道:“怎么啦?你的法器见到了咱们巫师的法器,就害羞得要躲在脚后跟了?”
  一胖子下了马,细细一看,叫道:“那不是什么绝世神剑,是一柄牛刀。”匈奴人饲养马牛羊,没有养猪,因此将杀猪刀喊成牛刀。
  刘熙笑道:“狗杂种,你改行杀羊宰牛了吗?怎么带着这玩意儿?你的神剑呢?拿出来瞧瞧!”与大伙一同下了马,围住羊恭。羊恭倍感羞耻,不敢回答,巴不得找个地洞钻了进去。刘熙又道,“今日咱们不必动手动脚的,而是比一比法器,如何?”
  羊恭气恨难消,欲大打出手,一把抓起杀猪刀,怒目而视,喝道:“比就比,谁怕谁来着?”
  众少年见羊恭手执杀猪刀,一副叫嚣的样子,忍不住狂笑,纷纷讥讽道:“这就是你的神兵利器?”“这小子拿一把牛刀就想唬人!”“物出主人形,有怎么样邋遢的人,就用怎么样邋遢的法器!”
  羊恭苦恼不已,气得青筋暴起,大吼一声,挥动杀猪刀,不知为何,这一声竟似鬼哭狼吼一般,甚是可怖。突然,那胖子失声叫道:“怪兽!妖物!”众少年一看,脸色惨变,惊惶万状,似乎见到了世上最为怪异的妖兽一般。
  刘熙从怀中掏出一段精雕细琢的骨器,仅是从外表的细纹看来,就知道此骨器来历不凡,说道:“怕他做甚?咱们从巫师那里借来的法器,正好是用来降妖伏魔的。”其余少年亦是将法器拿了出来,或青铜龙头古剑、或七宝玲珑塔、或金刚伏魔铃、或象牙雷公引、或香雪碧落斩……无一不是法器中的上上精品。
  相比之下,羊恭手中的杀猪刀显得格外寒酸。
  羊恭被这些胡人骂“狗杂种”骂得多了,却从未听过骂“怪兽”“妖物”之类的,也不知自己的容貌到底起了如何变化,自忖跟随胡一刀学艺多年,可以将眼前这一干胡人少年较量一番,索性摆出一副挑战的姿态,将杀猪刀当空一抛,以意念驱之。
  众少年见杀猪刀红光大盛,也不敢大意,紧握手中的法器,向杀猪刀抛去。本以为必有一场神兵法器的炫目大战,斗得华彩四溢、璀璨夺目,孰料这些法器只是在半空中晃了几下,偶尔发出一些微弱的豪光,便纷纷掉落在地。
  原来,这些法器乃众少年从巫师手中偷来,权作撑一下面门倒是不错,若当真运用,却是一窍不通。多年前刘熙便扬言要与羊恭较量法器,直到此时才偷来,足见平日里,巫师们十分珍重这些法器。
  羊恭大喜,见众少年的法器失灵,立马驱使杀猪刀来回窜动,砍瓜切菜一般,将半空中的神器一一砍落在地。
  众少年恼羊恭斩碎法器,怒其无礼,一窝蜂地拥了上来。
  羊恭笑道:“中看不中用,且待我拿你们这些家伙试招!”正欲乘胜教训一番众少年,无奈剑魂因初入杀猪刀,灵力驻凡品,无法施展神威。此时虽感召到羊恭灵力的驱唤,仍是掉了下来。
  众胡人少年得此良机,七手八脚,上前扭打,逼得羊恭无法遮拦。羊恭自胡一刀传授后,认穴本领比众少年高出一大截,杀猪刀掉落在地,仍可以手指施展点穴的功夫。只是众少年一哄而上,恶狼扯羊一般,羊恭所有的拿手好戏根本就无法施展,急得痛骂道:“胡一刀大混蛋,大骗子,你传的功夫乱七八糟,半点用不上!”
  众少年因法器被碎,要报仇雪恨,下手便重,将羊恭打得落花流水。
  忽听得一少年人的声音说道:“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虽是少年之声,却是江湖口吻。
  众少年转过头来,见林外正站着一汉人少年,略觉意外。那汉人少年眉目清明,面目俊朗,约摸十五六岁,颇有名门子弟的风姿。
  那胖子说道:“不是人多欺负人少!是人多欺负狗杂种!”
  那汉人少年佯装不解地问道:“明明是人,又如何是狗杂种?我爹爹是个猎人,见过不少野兽之类的,他经常说,狗杂种才喜欢成群围着人来打的,而人却不会如此!”说话之间,只见他红唇白齿,语音清脆,干脆伶俐。
  那胖子听得有趣,傻傻地跑过来,问道:“真的有狗杂种这种野兽吗?”
  那汉人少年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说道:“有啊!我爹爹说,有些狗杂种长得特别胖,又特别蠢,给人骂了还不知道。”那胖子若有所思,似信非信,唯恐显得无知,失了面子,竟不住地点头。
  突然,刘熙喊道:“铁伐浩图,这狗崽子在转弯儿骂你!”
  那汉人少年道:“骂他什么?”
  刘熙冲口而出,说道:“胖子是狗杂种!”
  那汉人少年听罢,哈哈大笑。
  胖子铁伐浩图知道又上当,羞怒无比,松开羊恭,一挥手,逼向那汉人少年。余人亦是围拢过来,与他一同堵截。那汉人少年较众少年年长,见众少年毫无惧意,不由得心生好感,一時也不恃强凌弱。
  羊恭心想:这汉人少年的戏弄把戏,与我的如出一辙,好玩!不由得心花怒放,顿生相见恨晚之感,得意之下,只觉身上的伤也不如何痛,喊道:“猎杀狗杂种啦!看剑!”俯身兜头,撞向胖子。   那汉人少年本欲息事宁人,突见羊恭从后偷袭诸人,上前阻拦。众少年只道他上前动手,不问情由便大打出手。
  羊恭撞倒铁伐浩图后,趁势上前,挥拳便打,边打边喝道:“看清楚啦!狗杂种就是这样被打的!”
  两少年愤愤不平,爬起身来,一齐上前拉住羊恭,拼命往他身上压去。羊恭两手牢牢各抱一少年,叫道:“来!你压!我被压死,也有这狗杂种做垫背!”
  那汉人少年见羊恭大占便宜,心性大起,飞身上前按住两胡人少年,往下压了下去。被压在最底下铁伐浩图急得哇哇大叫,哭爹喊娘,顿时满脸污泥。
  其余少年一拥而上,亡命般疯狂。
  铁伐浩图被羊恭牢牢拿住,手脚又一时抽不出来,急喊道:“快放开我!快压死我啦!”
  羊恭道:“放开谁?”
  铁伐浩图道:“放开我!”
  羊恭道:“好!你承认自己是狗杂种,我就放开你!”
  铁伐浩图道:“好!”
  刘熙却道:“胖子,你不要乱来!”
  羊恭喊道:“快承认自己是狗杂种,我就放了你!”
  铁伐浩图吃痛,急得哭了出来,呜呜地喊道:“我是狗杂种!我是狗杂种!你放了我吧!”
  羊恭道:“好!那就先放了你这个狗杂种!”
  那汉人少年却道:“不可!七国大乱啦!”
  羊恭既答应松手,听那汉人少年这么一提醒,说道:“老胡说做人要言而有信!”仍是松了手。羊恭本来不愿跟随胡一刀学艺,但自应承胡一刀后,有言在先,只好硬着头皮践行信诺。
  铁伐浩图应道:“对!做人要言而有信!”
  羊恭喝道:“你是人么?”
  铁伐浩图道:“做狗杂种也要言而有信!”见羊恭松了手,立马腰身加劲。他身形横大,力气也较余人大,竟抽身出来。余人见此,便有松懈之意。铁伐浩图顿觉身上卸去千斤,奋力一撑,掀翻众人,向羊恭身上跌去。羊恭横卧在地,顿时被众少年压了过来,见铁伐浩图左腿尚未抽出,张口便咬。铁伐浩图痛哭,带得羊恭滚在一旁。
  七八名少年立马扭做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
  羊恭虽被压得周身发痛,却觉这般叠罗汉甚是好玩,竟是越闹越觉有趣,越觉有趣就抱得越牢。胡人少年生性好斗,见己方六人竟斗不过对方两个,心中愤恨难抑,也纷纷张口咬人。
  羊恭屁股突然吃痛,喊道:“松口!”胡人少年置若罔闻,咬得更狠。羊恭骂道,“松口!再不松口,我可要放屁啦!”
  此时那汉人少年亦被咬中,却强行忍住,一声不吭。
  羊恭道:“狗杂种!你再不松口!我可真的要放屁啦!今天吃的奶酪有点变味,忍不住要放啦!”吸了一口大气,也不顾得此举实际上是羞辱了自己,“呼”的一声合唇吹了出来,笑道,“哎呦!臭屁不响,响屁不臭,偏偏我这个屁又响又臭!”
  余人丝毫不理会羊恭使诈,仍是群情汹涌用力挤压。铁伐浩图受辱,更是丝毫不松,按住羊恭狂抓乱扭,以泄心中之愤。
  此时,那汉人少年口中喃喃自语,似是念动真言发诀一般,一柄长剑狂风般扑出,在胡人少年手上轻轻一划。
  众人痛得乱撞,顿时松开了手。
  那汉人少年拱手道:“刺伤诸位,情非得已,在下就此别过。”不愿多生事端,一把拉住羊恭,说道,“快上剑!”心念甫动,原先的长剑白光一闪,陡然增大。
  刘熙一声呼哨,少年纷纷上马,拈弓搭箭,拼命追赶。
  羊恭顺势抓起杀猪刀,但觉身子一轻,被那汉人少年一带,双足落在剑身之上,竟是御空而飞,兴奋地叫道:“想不到老兄你竟会这玩意儿,想必是修仙之人吧?”那汉人少年点头。
  长剑载着两人,在树林上空疾飞。
  羊恭从未试过这般凌空飞行,此时将大地万物踩踏于脚下,见长空浩渺,自觉凌驾万人之上,豪气顿生,说道:“大侠,多谢你出手相助!”
  那汉人少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是我辈分内之事……”忽觉脚下一沉,长剑斜斜飞向落地。原来羊恭虽随胡一刀修习了多年玄术,却尽限于入门的杀猪刀法,并非真正的修仙,仍与凡人无异。那汉人少年带着他御剑而行,自然是驮凡物如驮千斤。
  当年儒子与齐牧等人从东海折返桃源时,因有龙王等人相助,才得以驾祥云御空而回,但后因李可道的追魂剑的剑气袭击,齐牧等人从半空跌落。其时儒子断了一臂,无法将鲁酿拿住,身负齐牧、秦轩和楚钟三人已然如负三座大山,但见鲁酿性命不保,仍是奋力相追。后运用聚元归魂诀吸收追魂剑的灵力,才保得五人的性命。
  那汉人少年乃修仙之人,自然知晓其理,本拟御剑仅是为了摆脱众少年快马后落地而行,却见羊恭十分享受这份半空飞行的乐趣,一时不忍出言叨扰,扫其兴致,便暗中强催灵力。但因年少,催发灵力时又开口说话,飞剑逐渐不稳。
  羊恭正自心惊胆战,满以为要摔得头破血流,却觉后领被人一提,惊魂未定之际,双足已然落地。他双手捂住耳朵,恍如梦中,正欲出言相谢,听得阵阵马蹄声响,急乱而来。

0027章 九思仙剑诀


  那汉人少年收起长剑,忽见林外散落着几匹快马,说道:“上马!”
  羊恭道:“老兄你玄术通神,御剑而飞,何惧这几个小家伙?”
  那汉人少年道:“恃强凌弱,非君子所为。”
  羊恭甚觉萧索无味,跟在那汉人少年身后,因为年少身矮,无法攀上马鞍,惊得那马一阵嘶鸣。
  与此同时,林中传来刘熙的吆喝之声:“狗杂种在那边,大伙快追!”那汉人少年将羊恭轻轻一托,落在马背上,向林中逃去。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显然修为不弱。
  两人骑马在林中疾奔而行,林中四处皆树,快马当中穿行,甚是凶险。然而那汉人少年卻驾轻就熟,左穿右插,如履平地,轻松自如。
  羊恭惊得合不拢嘴,正欲出言。便在此时,林外马蹄声响,身后少年紧追不舍。有人激动地喊道:“马声在这边!”胡人少年身形高大,自幼与马为伍,身法十分纯熟。   两人见此,不约而同地说道:“让他们追马!”又同时嘻嘻而笑。
  那汉人少年机警地说道:“前有灌丛林,在此下马!”待那马跑到丛林处,那汉人少年提着羊恭,越落丛林中。
  转眼间,众胡人少年打马追了过来,只听得刘熙道:“快追!那马在前面!”扬鞭催马,疾风而行。
  羊恭见马蹄声渐匿,站起身来,说道:“好啦!狗杂种过去啦!”心头大石方始放下。那汉人少年却道:“快离开此地!”托着羊恭腋下。羊恭顿觉身轻如燕,在草丛上飞行一般,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
  走了一阵,翻过小山坡后,又往另一片密林中走去。那汉人少年托着羊恭却不见气喘,反倒是羊恭大气吁吁。那汉人少年说道:“小兄弟,這里安全了,咱们先歇歇!”
  羊恭强忍一口气,死要面子,说道:“进密林再说!”那汉人少年也不拂逆其意,仍是托着羊恭朝林子中去。
  这一番飞奔,不似原先急行,羊恭气息渐平。
  那汉人少年将羊恭放下,两人历此一番,顿觉亲近无比。羊恭从未见过如此了得的少年人,一时兴奋不已,说道:“似老兄这般身手,不大大教训一番那帮小兔崽子,当真可惜。”
  那汉人少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圣人有云: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咱们修仙之人不欺压平民,他们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就暂且饶了他们吧!”
  羊恭听胡一刀讲江湖往事,得知这兄弟结拜乃家常便饭之事,此时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素未相识,且年龄与自己相去不算太远的同辈中人,心想:若是能与之结拜,当真是有趣至极。说道:“既然圣人都这么说,咱们就依照圣人言,干脆结为兄弟。如何?”
  那汉人少年略一迟疑,但见羊恭如此率真,说道:“好!我比你年长,日后你便叫我兄长吧!”
  羊恭极为兴奋,翻了一个跟斗后说道:“兄长,咱们结拜为兄弟,难道不向天地禀告一番么?”也不待他回答,早已捻土为香,跪了下去,学着胡一刀所说的那一套江湖俗套,说了一遍。
  那汉人少年也跪了下去,照做不误,然后祭出法道行藏中的长剑,说道:“兄弟,剑上二字,就是我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此时,羊恭才看清那长剑的样子,脸色立马变得十分诧异。因为这长剑与自己先前的恭子慧剑相比,除色泽不相同之外,其他竟是毫无二致。他的慧剑上刻着“恭子”两字,而此剑刻着“灵智”两字。
  羊恭兴奋地说道:“兄弟!你叫灵智?你是儒门中人?”
  那汉人少年“咦”的一声,满脸同样是诧异之色,说道:“兄弟如何得知我是儒门中人?”
  羊恭说道:“你这灵智慧剑,和我的恭子慧剑长得一个样啊!你叫灵智,我叫恭子!”
  那汉人少年兴奋的说道:“我不叫灵智,叫智子。”这汉人少年正是智子,所修的仙剑正是灵智慧剑。
  羊剑容初入桃源时,智子只是五六岁的孩童,时隔十年,如今长成少年,玄术已是今非昔比。因受儒门礼法熏陶,行事立身,均遵章循法,不苟言笑。
  此时,智子一改素来稳重老成的姿态,拉着羊恭的双手,竟是老相识一般的亲热,又道:“好兄弟,你是恭子?你是恭子!”言语之中,自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兴奋,但见羊恭模样与诸子不同,狐疑道,“恭子,你双眼与温、良二子一般碧绿,你娘也不是胡人啊?”回想羊剑容模样,隐隐约约觉得不妥。
  羊恭闻言,霍地站起,双掌猛然推出,喝道:“胡说!我娘天生丽质,美貌动人,岂能是胡人?”智子全然没料到羊恭竟会突然出手,身子平平飞出,跌落在丛林。如此一推,智子立马觉得体内血气翻滚,天昏地暗,吐了一口鲜血,双手紧捂胸部,似是肺部受伤,“啊”的一声,就此晕去。
  羊恭习武不用功,竟打得智子飞了出去,大出意料之外,一时不知所以然,还以为智子有意闹着玩,愣愣的说道:“好兄弟,好功夫!你真会开玩笑!”其实,他哪里知道这一掌的力道并非自己修炼而得,而是与生俱来的那股怪力?出掌之际,全然不知竟有如此威力,但见智子半天爬不起来,才知是身受重伤不假。
  良久不见智子醒来,羊恭跑了过去,将其扶起,才知智子昏厥,当即依照胡一刀平日指点的穴位,一按几大穴道,智子才悠悠醒来。
  羊恭叫道:“兄长,羊恭该死!我只是糊里糊涂地学过一点皮毛功夫,根本就不知能伤到你!”
  智子狂咳了数声,立马调息运功,良久之后,惨白的脸色才略见血气,然后问道:“此话当真?”
  羊恭道:“咱们是结义好兄弟,岂能欺骗兄长?”
  智子不言,一番吸灵运气后,一搭羊恭脉搏,正如羊恭所言,内力空空如也,说道:“我本就觉得奇怪,那一掌力大无比,若是你打出,那么你与我御空而飞时,自是无碍,但你显然未曾修过仙法,且那一掌似乎邪恶无比的妖力,难道这四周有妖物?”当即飞出灵智慧剑,四下察看。
  羊恭站了起来,叫道:“妖物!胆敢伤我智子兄长,快快出来受死!”
  片刻之后,灵智慧剑飞了回来。
  智子说道:“想必妖物早已远遁,恭子兄弟不必担心。”又看着恭子,说道,“恭子,你刚才自称羊恭,你娘叫什么名字?”
  羊恭道:“我娘叫羊剑容啊!”
  智子又道:“你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羊恭摇头。
  智子道:“这就奇怪啦!那你的模样为何……为何是……”他本想说“又胡又汉”“胡汉混合”之类的话,但碍于同门情义,一时不易措辞。
  羊恭道:“你先前不是说妖吗?我这容貌确实与妖有关。我曾听娘说,我出生之时因感染了妖气,才是这个模样。”
  智子一听,疑虑尽消,立马跪倒在地,说道:“儒门智子参见掌门……参见恭子!”
  羊恭又觉惊奇,连忙下跪,说道:“你我是结拜兄弟,做弟弟的怎可受兄长如此大礼?”
  恭子慧剑是儒门忠孝仁义、礼恕信悌智、温良恭俭让,十四慧剑之中灵力最强者,依照祖训,同辈诸子当中,得传灵力最强的修仙者,往往被指定为儒门掌教。桃源大乱后,儒门四大长老见恭子慧剑与羊剑容腹中所孕的胎儿有缘,为私心所驱,才让儒子当众宣布了恭子慧剑的归属。   此事,儒门上下尽皆了然。
  此时,智子见羊恭如此一说,显然是未知此事,正欲如实相告,却听得羊恭说道:“或许是因为我出世时感染了妖气,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我娘才不喜欢我吧!如果我娘也似你这般待我好,那该有多好?你我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远胜于我娘百倍!我娘是天下最坏的娘!”
  智子正色道:“百行孝为先。咱们桃源十四子,自是忠孝仁义为首,身为儒门之人,必先忠于本门,孝敬父母,若是连自己的母亲都不孝敬,如何配做儒门之子?如何能成为我的好兄弟?”
  羊恭笑道:“原来咱们不用结义,亦是天生的好兄弟!你的伤因我而起,若是遇上这妖物,定然将它们打得满地找牙,跪地求饶。”
  智子觉得眼前这“恭子”的一言一行,与诸子相去甚远,想必是流落在外,一直未得教诲之故,问道:“恭子,你的恭子慧剑何在?”
  羊恭脸上窘迫不已,嗫嚅说道:“这慧剑……这剑……”半天说不出话来。
  智子道:“怎么啦?恭子慧剑丢了?”儒门慧剑何等荣耀之物,宣之人前,自是大大的风光无限的事,此时他见羊恭如此支吾,想必是不小心弄丢。
  羊恭本想推脱,但不知为何,右手还是摸出了腰间别着的那把杀猪刀,闭着眼睛,递了过去。
  智子见了杀猪刀,虽已破损,仍是认得是“八俊中人”燕屠所有,又见“恭子”二字,且感知到刀内的灵力确实出自儒门,更无丝毫怀疑,说道:“这是恭子慧剑的灵力,却为何变成了这个模样?不知你这杀猪刀从何得来?”
  羊恭见智子如此英风侠义,哪里敢和盘托出?只得笑道:“只是一寻常杀牛宰羊的刀,随处可见。”
  智子说道:“呵!我觉得这杀猪刀挺眼熟的,原来是我太挂念燕屠叔叔了。如今的恭子慧剑的剑魂灵力注入此刀之内,但表壮不如里壮,只要这杀猪刀内的剑魂灵力是恭子慧剑,你就是堂堂正正、名副其实的恭子。一剑之任,何其任重而道远?”
  羊恭听了这话,真想抱着智子哭,一直苦闷不已的心情,此时被智子这番话一冲,一下子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爽朗。
  智子又道:“恭子,咱们这些年都在寻访你的下落,自你得传慧剑至今,所修炼的只是一些玄术的粗浅功夫吧?我如今就传你儒门入门剑法,九思仙剑诀。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口中叨念不停,迫不及待,恨不得一口气背出来。一面说,一面比画,虽在重伤之中,手脚姿势仍是法度严谨。
  一套九思仙剑法堪堪打完,智子问道:“恭子,这便是儒门入门剑法,你觉得如何?”转眼看羊恭时,羊恭两眼无神,连打呵欠,昏昏欲睡。
  他听得智子说了这么一大堆枯燥无味的剑诀,如何听得进去?又见智子招式中规中矩,本就不喜,但此时听智子问及,敷衍道:“挺好看的……”心中却道:儒门这些东西,有什么了不起?忍不住转口,直言不讳地说道,“但未必及得上我的杀猪刀法。我这杀猪刀法,呵呵……似乎要比这个灵活得多!”
  智子听得羊恭将杀猪刀法与儒门的九思仙剑诀混为一谈,不由得心中有气,但见羊恭年纪比自己小,忽然悟道:“这也不能怪你,你随我去,八俊叔叔定然欢喜无限!”
  羊恭问道:“八俊?是八匹快马吗?既然是马,你为何要叫他们做叔叔?难道儒门贵畜而轻人?”
  智子当年与礼、恕、悌三人合斗南宫剑郎,自桃源大乱后,遇上八俊中人,与之一起流落江湖,寻觅儒门中人。当年八俊中人,吴疱虽殒命于羊剑容剑下,阴阳相隔,然八俊情深,仍是自称八奴。桃源中敬重他们的人,仍是称他们为“八俊”。
  智子道:“儒门中的八俊叔叔啊!八俊叔叔就是八奴叔叔啊!他们的祖宗因与儒门斗法,败给儒门,因此子孙后代向儒门称奴,原来你娘连这个也没有告诉你。这八俊叔叔,就是他们的后世子孙,这八俊虽是儒门之奴,但他们兰心蕙性、怀瑾握瑜,且各有一技之长,极得本门上下敬重,被称为‘八俊’。如今八俊叔叔就在附近,你快随我去见八俊叔叔。”
  羊恭心中沉吟道:“八俊?八奴?我可不认识!胡一刀倒认识一个!”但见智子将他们吹嘘得如此白玉无瑕,心想:不妨见识见识这八俊,看他们到底是如何的俊,如何的俏!跟随智子而行。
  智子受了一掌,无法御剑而行,行走之间,羊恭问道:“儒门在桃源里呆得好好的,为何要出来?必定是遭逢大乱了吧!”他听胡一刀讲江湖的往事听得多了,不免这样猜想。
  智子心想:原来你对桃源旧事,一无所知。当即将流民四起,流窜入桃源的往事简略地说了。
  羊恭又问道:“儒门一直在寻找我的下落,天大地大,竟然能找到这里来。看来我与儒門真是有缘。”
  智子说道:“或许这是天意吧!八俊中人的燕屠叔叔因被一疯癫老头捉走,我们是顺着他留下的线索,一直追踪至此的。”
  羊恭心中打鼓,暗叫道:老胡抓来给我练武的那个大汉子,不会就是燕屠叔叔吧?正自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告知智子,却听得智子道:“兄弟小心,有妖气!”

0028章 紫光木桃剑


  羊恭听得此言,吓了一跳,但见四下一片清明,问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何来妖气?”
  智子凝神屏息,沉声说道:“妖物出现前,越是风平浪静,就越是凶险邪恶。”若是换作旁人,见羊恭这么说,定要暗骂:当真是一个脓包!
  羊恭暗觉好笑,心道:这些修真学道之人,真是闲得无聊,终日疑神疑鬼,怕英雄无用武之地似的,和胡一刀的疯疯癫癫差不多,硬是要臆造出一些妖魔鬼怪来。其实,世间哪里来那么多妖魔鬼怪?最大的妖魔鬼怪恐怕就是人吧?
  正自暗笑,忽然不知从何处兴起一阵大风,寒气阴森,尘土飞扬。骤然之间,天色一片晦暗,渐渐漆黑。
  羊恭叫道:“不会吧?大白天的,真的有妖!智子兄弟高见,果然不出你所料,附近当真有妖邪之物!”
  智子道:“想必就是它们故弄玄虚,假你之手,将我打伤,借此来挑拨离间。”当即祭出灵智慧剑,顿时豪光四射,耀眼生花。但四周黑云密布,晦霾如墨,灵智慧剑纵然不凡,却也无法穿透。   羊恭从未见过妖邪之物,心中不禁惴惴,心想:我是儒门恭子,岂可让同门中人小觑?拔出杀猪刀,虚晃几下,强作自我打气地叫道:“儒门恭子在此,慧剑通灵,斩妖除魔……”
  然而,智子早已随灵智慧剑追了出去。
  羊恭暗骂道:这次可玩出火啦!唯恐落后,也来不及装模作样,立马奋尽平生之力,直追了上去。
  灵智慧剑豪光渐盛,如同一股强大的清流,于浑浊之中开辟一片光明,搜寻良久,却无法发现任何异样,又飞了回来。羊恭听罢,被提起来的心,被吊起来的胆,慢慢地松了下来,说道:“只是突然起些雾而已,未见得就是妖气吧?”
  智子道:“想必那赤面疯癫老头便是妖魔所化,咱们一路寻燕屠叔叔而来,追到此地,此地便是它们聚居所在。若非如此,为何妖邪云集?”
  羊恭一听,心想:那赤面疯癫老头?不就老胡吗?他也是斩妖除魔之人,与儒门有得一拼。哈哈!人家是鬼打鬼,你们却是捉鬼的打捉鬼的,有意思。但见四下灰霾弥漫越来越浓,也不敢掉以轻心,又想:智子兄弟玄术修为如此了得,尚且被它们暗算打伤,我只学过一些皮毛,岂不是要死得很难看?
  他见智子凝神戒备、战战兢兢的样子,便起了打退堂鼓之意,说道:“智子兄弟,此刻你身受重伤,斩妖除魔也不自在这一时半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还是暂且撤退为妙!”
  他明明是自己害怕却不肯承认,偏偏说成是担心智子,摆足了范儿。
  智子笑问道:“怎么?你怕啦?”
  羊恭确实是心生惧意,被此一问,突觉面红耳赤,立马惺惺作态,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一拍胸口道:“笑话!我可是儒门大名鼎鼎的恭子,区区小魔小丑,何足道哉……何足道哉?”因为心虚,怕智子看清自己此时的面容,故意向前大踏两步。
  眼前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他行了两大步之后,离智子已远,心中暗责一时冲动,后悔不已。他生性爱面子,又强充硬气地说道:“这些只是过路的小妖,不伤大雅的。这个上天有好生之德,咱们还是饶了它们吧!”借口掉头而回,心中暗赞自己果真聪明了得。
  智子却道:“咱们儒门修仙之人,自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只要遇上这些为非作歹、祸害人间的妖邪,自当责无旁贷,一勇无前。”羊恭心中忍不住暗骂,听得智子又道,“今日的情形,与当年一模一样。当年桃源大乱,你母亲与我们四子分别后,遇上的可能就是这些阴魂不散的妖。”
  羊恭叫道:“此话当真?”智子于是将当年羊剑容护着礼、恕、悌和自己的情形简略地说了,但后面羊劍容遇妖霾石兽,也只是他猜测而已。
  羊恭听得礼恕悌智四子竟是如此有情有义,力护自己母亲羊剑容,心中顿时泛起一股豪气,说道:“好!今日正好替我娘出这一口恶气!”挥动杀猪刀,仿佛一下子多长了一个胆似的。
  智子说道:“要将这恭子慧剑运用自如,还得学会儒门心法。只是如今迫在眉睫,无法将此法相授,我先将儒门的入门剑法九思仙剑诀传给你吧!”
  羊恭大喜,当即跟随智子记忆这剑诀。但听得智子开口闭口,尽是一些之乎者也,文绉绉的东西,艰深晦涩,又觉头痛不已,只得找借口道:“我看这些妖魔未必有什么道行,只会虚张声势,要么闹了这么久,为何不见现身?正所谓杀鸡焉用牛刀?这些虾兵蟹将,小魔小丑,犯不着动用天下正宗的儒门玄术,我这区区一柄杀猪刀就足以应付!”
  智子道:“恭子,你手中的恭子慧剑,是当今儒门十四慧剑中,灵力最强者,因此应当用心修习这儒门心法,日后的儒道仙剑大会才……妖孽!快快出来受死!”便在此时,迷雾烟霾中传来一阵撕肝裂肺的嘶吼声。
  灵智慧剑应声而出,智子足不点地,闪身追去。
  羊恭急得啧啧跳、呱呱叫,喝道:“老兄,这里黑漆漆的,教我如何是好?”但因平素不喜习道修法,哪里追得上智子?一阵狂跑后,立马失去了其踪影。
  自智子追了出去后,迷雾笼罩之下,四周突然变得一片死寂,令人毛骨悚然。
  大敌当前,越是沉寂,越是令人觉得阴森可怖。羊恭锐气顿挫,正欲离去,却突然听得一声重重的叹息尖锐入耳,似是受伤的猛兽所发,自隐晦不明、浑浊不堪的天地间听来,很是栗栗危惧、丧胆亡魂,唬得暗骂道:“天杀的老胡!天杀的智子!”
  偏在此时,杀猪刀大唱反调一般,竟发出一阵似笑非笑的“哧哧哧……”得意之声,似乎在嘲笑羊恭的软弱。
  突然,那声息响处,蓦然泛起一阵紫光。
  恭子也似乎感受到杀猪刀正在嘲笑自己,不甘示弱,又蹦出了两句装缀门面、强撑气场的话,说道:“你是何方妖孽,胆敢在儒门修仙之人面前放肆,活得不耐烦了吧?”杀猪刀上下晃动,向前劈出,但双腿却是不住地向后退。
  孰料几下晃动,忽觉杀猪刀一下子规矩了许多,当真是烈马受驯。羊恭隐隐也有豁然贯通之感,那自然是听了两遍这九思仙剑诀后,起了微妙变化。
  有了这么一丁点儿可以自我壮胆的依仗,惊魂略定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转身逃走。刚跨出三步,那道紫光闪了过来,拦在当道。羊恭自叹一声:“罢了!”看了一眼那紫光,当中正是一柄木桃古剑。
  这一眼,他整个人立马变得龙精虎猛、鲜蹦活跳,如同干尸注入血肉灵魂,复活过来一般。如此神剑当前,知是来了救星,当即鼓足勇气上前一看,果不其然,剑身之上,紫光之中,两个大篆字映入眼帘:礼子。
  羊恭说道:“儒门十四子,忠孝仁义,礼恕信悌智,温良恭俭让。原来你是礼子慧剑……不!不!不!是礼子神剑……你的主人在哪里?”
  那木桃剑围着羊恭饶了一圈,突然变得莫名兴奋,仿似失散多年至交好友,扑了过来。
  羊恭心想:你们儒门上下敬重我小羊儿,也不用这般亲热吧!却听得一人说道:“何人在此胡言乱语……哎呀……”
  此时,木桃剑转身而回,落在那人身旁。羊恭朝那人走去,见大石上躺着一人,说道:“兄弟,你是礼子?”
  那人一声嘿笑,说道:“帝尊慧眼神通,明见万里,智察秋毫,想不到也看不出来,看来,我这个礼子当真是似模似样了。”羊恭俯下身去,见礼子右脚边上流淌着一大摊殷红之血,正是右腿受了重伤,但仍是喜出望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心想:你是儒门诸子中人,就算是个瘸子,也比我这个连功夫皮毛也没学到的小子好得多。   礼子见了羊恭的形貌,满眼疑惑,问道:“你是何人?”
  羊恭也不以为意,心想:又是我的容貌在作怪吗?保命要紧。再也顾不得避嫌,拿出杀猪刀,指着刀身上的“恭子”二字,说道:“礼子兄,我是恭子啊!”
  礼子不去看刀,而是鼻子略动,在空气中嗅了嗅,突然拖长右脚,左膝跪在地上,说道:“属下拜见帝尊。”牵动腿伤,逼得鲜血又渗了出来。
  不知为何,羊恭得见礼子,潜意识之中觉得他极为亲近,这份亲近,倒不是因为礼子对自己的恭敬,而是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羊恭心想:看来,你和智子一样,见了我都得恭敬异常。当即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实际上心中慌得要命,忍不住又想:若是他腿上的伤是拜妖物所赐,自身不保,还谈什么保护我?连忙将他扶到一旁,问道:“你是如何受伤的?”
  他如此急切地关注礼子的伤势,无非是顾虑自己的安危。礼子心中涌动着阵阵暖流,感激涕零地说道:“有劳帝尊挂怀,属下好生感激。这伤是一个自称姓慕容的女子所赐,想不到阴阳门中人,如此了得。”
  羊恭哼了一声,说道:“又是慕容寒这家伙!”
  礼子道:“原来帝尊早已会过她?”
  羊恭想起慕容寒对自己母亲的那份怨毒,说道:“何止会过?咱们简直是老对头呢!对了,你是如何被她伤的?”
  礼子说道:“回帝尊,属下随大伙一同来恭迎帝尊,不意竟遇上慕容寒正在修功炼道,要将我等一身血肉化为她的灵力。其中已有不少灵狐被她活活地吸了,幸亏属下跑得快,只是被她伤了大腿,否则早已命丧其手。”说这一番话时,似乎强忍剧痛,努力说得平和。
  羊恭自忖在胡一刀的庇护之下,曾打败慕容寒,乘机吹嘘道:“慕容寒这厮,我早晚得收拾她!”
  礼子道:“帝尊大恩大德,属下铭记于心,先行在此谢过。”
  羊恭听得他左一句“帝尊”,右一句“帝尊”,既觉别扭,也不知所指,心想:难道儒门掌教,被称之为“帝尊”吗?他虽不知其解,却也不详加询问,觉得“帝尊”二字挺不错,若是贸然出言,倒显得自己与“帝尊”两字不相衬。
  此时,礼子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神情极是痛苦。羊恭心道:坏啦!看此情形,说不定反过来要我照顾他。就我这微末道行,自保尚且不够,如何保护他人?问道:“怎么啦?”
  礼子说道:“这慕容寒不知修习什么功法,比咱们的玄术还要邪门。我这条腿自被她吸了部分血后,残留了大量淤血,无法化去。若是能化去,想必没有大碍。”
  羊恭听得有活命之机,也没注意到他话中有何不对路,当即毫不犹豫地替他吸淤吮脓。
  礼子连忙闪避,惊叫道:“帝尊不可,万万不可!”
  羊恭问道:“有何不可?大家都是站着撒尿的,还怕圣人说的‘男女授受不亲’吗?”他平日与胡人众少年扭打,常常搂腰抱身,不觉得有何不妥。
  礼子说道:“我……”
  羊恭突然叫道:“不就是吸个淤血吗?哪来这么多忸怩?”
  礼子顿觉羞愧,良久才说道:“自古以来,只有臣下部署给主子吮痈,却不闻主子给属下吸淤血。”
  羊恭道:“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人?”
  礼子道:“汉文帝患痈,邓通为了献媚主上,常为其吸吮患痈处。”
  羊恭怕自己的西洋镜被拆穿,说道:“我虽是儒门的恭子,却不是什么主上。因此你也不是我的属下之类的,也就无需献媚。区区淤血,不必介怀。”
  忽然想起胡一刀常常提及的那些江湖往事,说的是江湖中人义气为重,心中立马泛起了一股豪气,又道:“你我同属儒门,兄弟情深。正所谓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刀山火山尚且不惧,難道惧怕这区区淤血?”先前那一番小鸡肠肚的打算被豪气一冲,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理直气壮,当即俯身下去替礼子吸淤血。
  礼子激动得作声不得,双目含泪。
  一番包扎后,礼子脸上痛苦之色渐减,然后说道:“属下自听得帝尊的元神从仇池山下来,直奔蛮荒中的世外桃源,便一路寻来。帝尊当真是神通广大,竟然得知从中州消亡已久的儒道两门便藏身其中,如今早已如愿以偿地混入儒门,得到这恭子慧剑。如此一来,儒门掌教宝座,指日可待,一统六界,亦是为期不远了,当真是可喜可贺!”言语中,不胜狂喜。
  羊恭只担心四周的凶险,对他的话并未入耳上心,但听得“混入儒门”这四个字时,倒是觉得极为刺耳。他自得羊剑容传授恭子慧剑后,听得阿风将儒门吹嘘得神乎其神,天下修仙正宗,心中暗暗自喜。
  然而,这恭子慧剑却一直不肯臣服自己,新近剑魂灵力又转入了其貌不扬的杀猪刀,羊恭自是苦闷不已,似乎自己“恭子”的名头只是虚有虚名。此时听得礼子说自己是“混入儒门”,如何能不恼?叫道:“什么混入儒门?我原本就是堂堂正正的儒门诸子中人,有凭有证!”
  礼子见恭子如此大怒,立马连声赔罪。
  羊恭又道:“你先前说,得到这恭子慧剑便可身登儒门掌教之位?”
  礼子道:“是啊!儒门十四灵慧剑当中,以恭子慧剑的灵力最为强劲,得传此剑之人,便可继承儒门掌教之位。”
  羊恭道:“千真万确?”他早已听智子说过,不太敢肯定,便极力追问。
  礼子道:“属下早已打听得清清楚楚,决计错不了。听说儒门中人,为了争夺这恭子慧剑,闹得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如今这慧剑落入帝尊手中,且诸子又认你这个恭子,最好不过。”
  羊恭暗觉好笑,心想:想不到得到这恭子慧剑,竟有这么大的好玩之处。先前智兄得知我是恭子后,立马行大礼,称我为掌教什么的,如今这礼子又称我为“帝尊”,果真好不威风。
  礼子又道:“儒门修仙的法门,天下正宗,无论是墨门还是阴阳门,远远不如。帝尊出任这儒门掌教一职后,这儒门心法唾手可得,一切顺理成章。如此巧取,比之阴阳门劳师动众却一无所获的豪夺,不知要高明多少倍。高!实在是高!”不时竖起大拇指,称赞不已。   羊恭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云,虽不明白礼子这一番话实际所指,但听得出是在夸奖自己,也忍不住飘飘然。
  礼子又道:“帝尊算无遗策,洞悉千秋,我等自叹不如,佩服!佩服!只消儒门心法一到手,帝尊略加修炼,到那时候,咱们影州妖族……”
  羊恭心觉奇怪,问道:“什么影州妖族?咱们儒门是妖族吗?”
  礼子道:“不不不!属下罪该万死!咱们如何是妖族了?咱们可是早已得道的大仙。只是外界无知,故意将这些难听的名头强加在我们的头上。帝尊神功一成,到时什么黑白阴阳王,北墨南玄,全不放在眼里。”

0029章 粉骷髅焚姑


  礼子这一番豪言壮语,说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羊恭却在冷笑,心想:如今你行动不便,我又是吴下阿蒙,本事平庸,能否逃得出这些阴雾迷霾的魔爪,尚未可知。问道:“礼子兄,这些鬼东西,乱七八糟的,你可知晓它们的来历?”向着四周的阴霾一指。
  礼子甚觉惊疑,问道:“帝尊,何出此言?难道你当真认不出来?我不是你的兄,你才是我的兄……不!你也不是我的兄……”
  这一番话,说得莫名其妙,羊恭只道他认定自己是儒门诸子中的最尊,不便称自己为兄。更何况,他的年龄又在自己之上?
  礼子又道:“帝尊灵力最强,身负中兴我族的重任,千万不可有任何差错。”
  羊恭心想:看来儒门尊卑有别,当真不能有任何差错。儒门上下都将希望寄托在灵力最强的“恭子”身上,而我这个恭子本领稀松平常,不堪一击。我得传这恭子慧剑,想必就是大错中的特错。不知不觉地说道:“如今大错已然铸成……”
  礼子却道:“帝尊仍是耿耿于怀,怪不得你心里没有我!”
  羊恭大觉别扭,觉得这个礼子言行之中不时地流露出女儿之态,若非早已得知儒门诸子中人没有女子,当真会认为礼子就是一个千娇百态的少女,立马扯回正题,说道:“你还没告诉我这些鬼东西的来历呢!”
  礼子道:“帝尊当真不知,还是故意掩饰身份?”
  羊恭正色道:“我就是堂堂正正的儒门恭子,如假包换!”说得理直气壮,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出来。
  礼子亦是笑道:“帝尊,你还是那么逗。好啦!且听臣妾向你一一道来。”
  羊恭惊异,急问道:“臣妾?”
  礼子抿嘴一下,娇羞无限,转过身去,说道:“帝尊昔日有言,六界之中,无论是妖是仙,是人是兽,是神是魔,各界之中都有好有坏。中州人族之中,身居帝王之位的司马家只顾争权夺势,不顾天下百姓的疾苦,面对异族入侵,又无能为力,因此天下人便形成了一股怨气。有了这股怨气,妖魔便有机可乘,大肆吸收,进而称雄六界。若非世人之贪,世上根本不会有那么多戾气和怨气,用以妖魔之道的煞气,也就无从说起。
  “可是中州人族占尽了好山好水,吸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修道成仙。我等却被逼入穷山恶水之中,并冠以邪恶之名,义正词严地欲杀之而后快。咱们本就是六界之中最为脆弱的一族,被逼得吸收各种煞气,才逐渐走上邪道。咱们之所以有今日,完全是人族一手作的孽!
  “影州妖族虽是妖,却远比中州人族之中伪君子好些。他们为了修仙,行事惨无人道,残害同类,以童男童女修炼邪术。这等违背天道之事,无论是妖还是魔都做不出来,而黑白阴阳王却是肆无忌惮。
  “不过,这也只能怪如今的人族中玄道中各门各派太不争气。他们因唯利是图,中饱私囊,罔顾侠义,将修真练武的分内之事抛诸脑后,才让阴阳门有机可乘。
  “阴阳门欲乘机一统六界,先从咱们影州妖兽两界下手,将兽族龙王恣睢拘禁在东海的蓬莱岛,将帝尊拘禁在仇池山。如今你们兄弟二人都已逃脱,正好秣兵厉马,报仇雪恨,一举将阴阳门挑了,进而一統六界,日后平分天下亦无不可。”
  羊恭更是不解,问道:“什么兄弟二人?”
  礼子睁大眼睛看着羊恭,说道:“你们兄弟二人,就是影州‘天初三大妖’中的两人啊!难道帝尊忘记了?看来我得好好给你讲个清楚明白,免得你假装糊涂,弄假成真了。”
  羊恭仍是茫然不解,觉得礼子古怪至极。
  礼子又道:“天初三大妖,妖族妖王玄武焚空,魔族魔王帝江通天,兽族龙王龙马恣睢,乃影州之主,从神魔大战中演化而来。混沌初开后,神魔两族力争自身乃天地正道,不惜相争,后来各种得道成仙的各种花妖兽灵也加入战团,各方历经一番长年累月混战后,逐步演变成妖魔兽三界。妖王、魔王和兽王,虽然各自称王,但三界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帝尊,你就是玄武帝尊焚空啊!魔王通天虽已彻底覆灭,帝尊却从仇池山……”
  羊恭越听,越觉得惊奇,说道:“什么仇池山?仇池山是高是矮,是方是圆;是在东西,还是在南北,我一点儿也不清楚。我又何时被拘禁在仇池山了?我实在纳闷,儒门修仙之人,该不会都像你这样古古怪怪的吧?”
  礼子又是娇声一笑,似女子一般,双目狐媚,嘴唇微努,细细地嗅了一番,说道:“帝尊当真看不出来,还是假装糊涂,哄我开心?”如此细嗅,正如当日在东海蓬莱岛时饕餮嗅儒子的情景。
  羊恭从未听过什么影州,也就不以为意,见礼子尽是一副女儿之态,问道:“礼子兄,你到底是何人?儒门修仙之人,决不会有女子的。”
  便在此时,浑浊阴霾中忽然传来一声:“恭子兄弟,你在哪里?”
  半空中,一道白色剑光在穿尘透雾而来。羊恭大喜,纵声应道:“智子兄,小羊儿在此!”见智子去而复返,底气一下足了不少,迎了上去。
  不料白光飞闪,长剑怒然,疾飞而来,正是灵智慧剑,同时智子喝道:“妖孽,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羊恭一愣,暗叫道:我真的是妖?却见灵智慧剑绕了过去,直刺身后的礼子。一阵叮当声中,礼子的木桃剑早已与灵智慧剑交上了手。
  羊恭看得莫名其妙,心道:儒门中人,个个稀奇古怪。不会是因为时刻不忘仙剑斗法,斗得糊涂了,以致门中之人一见面,就要拔剑相向吧?挡在礼子的身前,说道:“智子兄,他是礼子啊!难道还要我来引见吗?”   礼子道:“帝尊,快夺下这家伙的灵智慧剑。灵慧通神,智计无双!”
  羊恭更是不解,回过头来问道:“礼子兄,他是智子啊!你为何要我抢夺他的灵智慧剑?”礼子因腿上有伤,行动不便不便,仍是留在羊恭身后,叫道:“帝尊,难道你忘记了吗?修仙之人的法器蕴藏天地灵力,你吸了这慧剑的剑魂,便可功力大增,灵智通神啊!”
  羊恭一下子被弄糊涂,茫然不解地说道:“你们都是儒门诸子中人,到底是你们两个疯癫,还是我糊涂?一个指责对方为妖孽,另一个让我夺对方的慧剑,闹得乌龟咬王……反正就是窝里斗,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教人笑话?”他自幼便与胡一刀为伍,遇上不大了然的人或事,不是想到疯癫,就是糊涂。
  智、礼二子置若罔闻,怒目相向,仇人见面一般,分外眼红,仍是祭动各自仙剑相斗。
  羊恭又道:“你们见了我,一个称我为掌教,一个称我为帝尊。如今却在我面前拔刀相向……不对,这个拔剑相向,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掌教帝尊放在眼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智子口中的“掌教”,还是礼子口中的“帝尊”,只好合二为一,来个“掌教帝尊”。
  智子道:“恭子兄弟,千万不可上了这妖孽的恶当。礼、恕两位兄弟,确实是与我同来寻燕屠叔叔,但你身后这一位决计不会是礼子。”忽有所悟,又道,“你是慕容寒!”于是简略地将当年慕容寒扮成柳三妹和庸公之事说了。
  羊恭想不到慕容寒竟然有易容之能,心中有点吃惊,说道:“礼子兄是慕容寒所伤,右腿上还鲜血淋漓,如何会是慕容寒?”
  智子道:“妖孽行事,不可度之以常理,蠱惑人心的伎俩,花样百出。”
  羊恭还待分辨,智子早已身形如风,绕过羊恭,喝了一声:“着!”握住紧随而来的灵智慧剑,顺势一劈,逼向礼子。
  说时迟,那时快。礼子催得木桃剑回护,紧握挡隔,连连挥动。紫白两道豪光相交,礼子手臂一震,“哇”的一声大叫,一物从中掉了下来。
  羊恭看得分明,那是一段白骨。
  智子道:“妖孽,你的木桃剑也是假的,还不快快露出原形?”
  羊恭惊讶无比地道:“礼子兄,这……这是怎么回事?”儒门中人所用的仙剑,竟然是一段白骨,如何能不诡异?
  礼子凄然欲泪地说道:“帝尊,你还是一心一意想念着你的月华夫人,所以故意装糊涂不认我……”此时说话竟是女子嗓音,娇滴滴的,一句话尚未说完,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羊恭叫道:“原来你真的不是礼子,你是妖怪,我还……”忍不住掩住自己的嘴巴。因为他曾替“礼子”吸了脚上的淤血。那礼子立马嫣然一笑,面目未变,却媚态百生,嗔怒道:“帝尊往日不是挺喜欢我这一双修长玉腿的吗?”
  此话传入耳朵之中,羊恭忽觉全身骨子酥松,自与这礼子相会后,觉得与他有一种极为亲昵的好感,但这种感觉令羊恭倍觉离奇古怪,似乎是属于自己的,似乎又不是。
  智子道:“果真是白骨狐妖,你蛊惑人心,快快前来受死!”驱动长剑,夹风劈落。
  礼子手中的长剑被打回原形,无法抵御灵智慧剑的进击,急忙拽住羊恭,喊道:“帝尊,我是你的焚姑啊!难道你不认得我了?”
  羊恭仍是不明就里,出于对礼子那份若有若无的好感,仍是杀猪刀挥出。这杀猪刀铁锈斑斑,破烂穿窿,并无任何神奇特异之处,可就这么一挥,仍是逼得灵智慧剑不敢逼近。
  礼子早已吓得满头大汗,见羊恭出手相救,转惊为喜,说道:“帝尊,你从来就是口硬心软。此刻就算灰飞烟灭,焚姑也觉心满意足。”看着羊恭,双目流波,万般惹人怜爱。
  智子叫道:“恭子兄弟,不可看她的眼睛!这妖孽正在对你施狐媚的妖术。”仍是驱剑斩劈。
  羊恭问道:“智子兄,你斩妖除魔一时热了脑袋吧?我才几岁啊?这狐媚的妖术管用吗?你暂且收起你的慧剑,待我问个清楚明白,再作定夺!”
  智子无奈,只得收起灵智慧剑,说道:“妖孽,你若胆敢伤我兄弟半根汗毛,定叫你形神俱灭。”
  羊恭问道:“你当真叫焚姑?”
  礼子微微一笑,伸手在脸上一抹,蒙眬之中露出一张鹅蛋脸,眉如细柳,眼若秋波,顾盼之际,天地增春,说道:“帝尊,看来你真的将所有的往事都淡忘了,但周武王灭商应该不会忘记吧?”
  羊恭道:“这个我知道,武王伐纣,靠的就是那个姜姓老头。这老头活到七十多岁仍是一事无成,只得在朝歌屠牛,孟津卖酒。”他有点不明所以,为何这当口焚姑要谈经论史。幸好他从胡一刀那里听了不少江湖旧事,这时不愿显得浅薄,便搬了出来。
  焚姑道:“不错,姜太公学识渊博,雄才大略,却怀才不遇。后在渭水垂钓中遇见西伯姬昌,才得以施展才华,辅佐武王兴周灭纣,逼得纣王在鹿台自焚,妲己上吊。后周武王下令,将妲己分尸碎骨,悬挂旗上,让天下女子引以为鉴……”说罢,已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智子见她所说的都是史实,也不横加阻拦。
  羊恭心想:我小羊儿不学无术,却被儒门奉为掌教帝尊,比这姜老头,不知幸运多少倍。大抵天道如此吧?才华超绝之人得不到重用,被世俗埋没;而哗宠取宠的才智平庸者,令世人顶礼膜拜。这是因为世间之人,多半是庸俗之人,庸俗人自然喜见一无是处的庸俗之人成神。问道:“这惨死的是妲己,与你有相干吗?”
  焚姑抹了抹眼泪,说道:“我就是妲己的白骨所化啊!但我决不是红颜祸水!”
  羊恭笑道:“好笑啊好笑!你明明是活生生的大美人儿,如何是妲己的白骨所生?”
  焚姑道:“当初帝尊在群臣面前,也是这么说的。我虽是白骨所化,但决不会是妲己的白骨,可是所有妖族都污蔑我,众口一词咬定我是妲己的白骨,说妲己是千年狐精附体,祸乱殷商,如今又来祸乱妖界。”
  羊恭听得毛骨悚然,问道:“这么说来,你真的是白骨?”
  焚姑道:“是啊!我原来叫粉骷髅,后被月华夫人瞒着帝尊,私下赐我一死,并焚烧白骨。事后得帝尊的相助,回魂成形,青春容颜永驻,赐名焚姑。我知道帝尊你为了让我回魂成形,潜入仇池山,偷了阴阳门的还魂丹,才惹上阴阳门,以致后来被阴阳门拘禁。此番恩情,焚姑无以为报!”   羊恭问道:“你确定我就是帝尊?”
  焚姑点头,羊恭却呆在当地。
  智子喝道:“妖孽,你与帝尊这一段往事都是挺感人的,不过你认错人了,这位是儒门的恭子,如何会是帝尊了?你这妖孽,非但扮成礼子的模样祸害儒门,还编出这一番谎话,千方百计想图谋恭子兄弟。如今真相大白,快快受死!”长剑怒然,白光飞闪。
  焚姑喊道:“帝尊救我!”向羊恭扑去,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令人不得不相信她就是妲己白骨所化的妖精。羊恭正心乱如麻,似乎没有听得焚姑的呼喊。
  眼见灵智慧剑劈落,突然,四周涌出一阵浓烈的阴霾,缠住灵智慧剑,并将羊恭推倒在地,而焚姑不知去向。
  羊恭重摔在地后才清醒过来,喊道:“妖孽!妖孽!”
  智子说道:“是妖霾石兽!这些阴霾黑雾全是他们吐出来的,咱们快追!”也不顾得能否载得动羊恭,一把将其拽上灵智慧剑,御剑而行。
  羊恭仍是疑惑不解,心想:那叫焚姑的明明是妖,为何我觉得与她特别亲近?显然,他全副心思仍是停留在那焚姑身上。
  白光破空而飞,载着两人穿云透雾而前。
  智子说道:“这妖孽为了拉你下水,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编出帝君这等谎话来。”
  羊恭一想到那焚姑竟是白骨所变,心中忍不住发毛,回想自己替她吸淤的那一幕,更觉说不出的恶心,呆呆地站在剑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如此御剑而飞,智子灵力修为渐渐不继,只得拉着羊恭跳下剑来,落地行走。二人如此折磨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智子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与羊恭分而食之,又再赶路。
  一路上草木越来越稀少,空气越来越浑浊,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智子说道:“想必妖孽在此云集!”果然在灵智慧剑白光照耀之下,瞥见树枝草丛之中所挂的,尽是一件件血淋淋的皮囊。
  羊恭笑道:“好啦!有这么多皮囊在此,收集回去做皮大衣,就算入冬再冷,也不在话下。”伸手便去捡。
  《史记·匈奴列传》中有云:“自君王以下咸食肉,衣其皮革,被毡裘。”因此动物皮毛对于匈奴人而言,至关重要。羊恭与母亲羊剑容长期混杂在匈奴人中,受这些习俗影响,对皮革也有异常的认知。当年他曾一时贪玩,不小心烧了旃帐,遭羊剑容毒打。
  此事虽与羊剑容思念儒子而不可得有关,但用皮毛针织成旃帐,也占据着重要地位,一旦被烧,便无遮寒避风之所。皮毛的重要性,可见一斑。此时,羊恭见了如此之多的皮毛,立马忙不迭地上前拾掇。
  智子却道:“且慢!这是妖兽的皮囊,被挖去血肉后遺弃于此。”
  羊恭竖起大拇指称赞道:“这个我自然知晓,好智子,当真了不起。你与我分离只是片刻工夫,就将这些妖兽杀得干干净净。儒门诸子真不愧修仙之人,名不虚传!”
  他只道这些妖物,全是智子先前所杀。智子却道:“这不是我杀的!”
  羊恭笑道:“智子兄,你这就不必过分谦虚啦!不瞒你说,这四周一片漆黑,妖气森森的,见不着你我心里还真的不踏实。”
  智子道:“智子不才,有劳恭子挂怀啦!”其实他是会错意,羊恭因为害怕得要命才挂念救星,智子却错认为羊恭挂念自己,出言相慰。
  四下血流成河,智子又运起灵智慧剑,四下搜寻。
  羊恭仍在挑拣皮毛,眼见无一不是上等狐皮,一时难以取舍,忽见一件鲜红似火的毛皮斜斜地夹在草丛中,立马伸手去拿。一扯之下,皮下立马露出一堆支离破碎、残缺不全的血肉,见之几欲作呕,说道:“智子兄,你这也太惨无人道了吧?”
  智子欺身过来,见了地上的血肉,说道:“确实惨不忍睹,想必是被修炼邪术之人吸了血气。”
  羊恭全身一震,手中的皮毛掉了下来。
  此时,灵智慧剑飞了回来,引着二人向前。一路上所见,全是血肉横飞的惨状,羊恭心道:何人如此丧心病狂,修炼这等邪术?忽见黑夜之中,一张白得散发荧光的人脸映入眼帘,失声叫道:“慕容寒……”还待再说,嘴巴早已被一只手掌牢牢按住。

0030章 朋比同沆瀣


  按住羊恭嘴巴的,自然是智子了。
  羊恭转头看了一眼,只见智子摇着头,向着土丘之上一指,示意不可吱声。瞎了眼珠的人也看得明白,眼前的慕容寒正在吸妖霾石兽的煞气。半空中黑烟白气弥漫,看似杂乱无章,却有条不紊,每一道烟气的尽头处,都黏着一头面目狰狞的妖兽,一缕缕的血丝正随着烟气游走,最后导入慕容寒的门顶。
  起初,本是怒目圆眼、皮囊鼓胀的妖兽,被慕容寒这黑烟白气一番淬吸后,立马变得干瘪,轰的一声巨响,向四周散去。
  羊恭见到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据毛皮为己有的兴致立马萧索。便在此时,事有凑巧,一件血淋淋的皮囊,恰好劈头盖面地打向羊恭。羊恭见慕容寒手段如此残忍,早已冒火三丈,此时被皮囊一打,立马跳了出来,破口大骂道:“好你个俏娘,空有一副俏皮囊,却是蛇蝎心肠。”
  智子不敢阻拦眼前这位准掌教,只得任由其便,生怕慕容寒陡然发难,意念集中在灵智慧剑之上,凝神戒备。
  慕容寒突见两人现身,先是心中一惊,右脸微侧。如此紧要关头受外界干扰,立马牵动内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但未知来敌底细,强行忍住,鲜血便从嘴角渗了出来。
  羊恭说道:“俏娘儿,这些妖兽祸害人间,你不但吸妖兽的煞气,还吃其肉、饮其血,替世人消灾解难,省去了斩魔除妖正道中人的不少工夫,也算是积了阴德。咱们儒门可要代天下苍生感激你。不过我倒想问问你,这些污秽邪恶之物口感如何?是不是入口爽滑、香脆甘甜、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智子说道:“恭子,她修炼的是阴阳大法。如此残暴的人,何来功德?”自两人相会以来,这是智子少有的疾言厉色。
  慕容寒一番运功后,才开口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是儒门的智子,果真有几分见识。听说黑白阴阳两冥王为了修炼这大法,曾四处搜捕玄道中人的童男童女,又妄图压榨影州妖兽两王的灵力,为己所用。如今你们两都是修仙的儒门小子,正好落入我手中,天赐良缘,最是适合不过。”言下之意,是要以智恭两人练功。   智子道:“这阴阳大法本,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修仙法门,并非邪术。黑白阴阳王此举也只是道听旁说,未必见得是真的。”
  慕容寒道:“他们若是真想灭了影州妖兽两界,干脆一刀将他们杀了即可,为何大费周章地拘禁?”
  羊恭突然喊道:“不对!你说得大大的不对!”
  慕容寒仍是侧着脸,瞪着羊恭,不耐烦地说道:“你这臭小子不学无术,妄加评论,如何不对了?”
  羊恭说道:“黑白阴阳王囚禁的是两王,用刀取他们的性命,至少也得两刀。你说一刀将他们杀了,岂不是言过其实,夸大其词?”
  慕容寒本以为羊恭有何高见,却没想到羊恭竟是抓住了说话中的小毛病,一时也无法辩驳,不耐烦的说道:“两冥王是两人,一人杀一个,岂不都是一刀?”
  羊恭道:“也不对!黑白阴阳王是两人,妖王和兽王也是两……是一妖一兽,就算他们分别杀了这两妖兽,也算是两刀。”
  慕容寒气炸当场,怒道:“他们用的是同一口刀,岂不是一刀?”
  羊恭最善钻牛角尖,当年胡一刀吹擂自己的青龙刀法时,曾扬言一口气挑了“北墨南玄”,而羊恭却说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要挑了这两门,至少也得两口气。胡一刀因神志不清,反而大赞羊恭机灵,思虑周全。
  羊恭见慕容寒一直侧着脸,好奇心大起,一面说,一面缓缓地移步过去,欲窥探一个究竟,却听得慕容寒道:“小子,滚回去!”
  羊恭吐吐舌头,说道:“滚就滚,满脸涂得僵尸似的,有什么好看?”
  慕容寒道:“小子,你若是再啰唆,立马让你们见识一下,一刀取两条性命的神技!”话未落音,一道黑烟箭般飞向羊恭。智子惊呼,强行挣脱浓烟的束缚。然而,慕容寒竟是声东击西,明言取羊恭的性命,黑烟却转向智子。
  智子被攻得措手不及,连退三步后,急难中奋起灵智长剑。不料,那道黑烟仍是击向羊恭,灵力一催,将羊恭卷了过来。
  当年慕容寒计划逃出桃源,谋定后动,就连儒子也自叹不如。这时她对付智子,心想:你是儒门中人的智子,想必智计百出,就和你玩一玩。一试之下,竟骗过智子。
  慕容寒一招得手,说道:“羊剑容,我慕容寒与你不共戴天。先收拾你的孽种,再收拾你!小子,你这就受死吧!小子,好奇心往往会杀人的,你不是想看清楚我的另一面吗?这就给你机会。”
  羊恭身在半空之中,被黑烟白气交织成而成的吸灵大网裹得死去活来,被慕容寒猛然一吸,一口气竟是喘不过来。
  智子大急,苦于身陷濃烟之中,无法抽身相助,叫道:“慕容寒,儒门十四子,兄弟相称,情同骨肉。温、良二子是你所生,亦身居其中,你杀儒门诸子中人,与杀自己的亲生骨肉何异?”
  慕容寒道:“温、良二子才是儒门掌教的骨肉,这小子不胡不汉,是羊剑容那臭不要脸惹下的孽种,如何是儒门中人了?他不是儒门中人,有何资格得传灵力最强的恭子慧剑?这臭小子一日不除,温、良二子永无出头之日。”说完,又是一道黑烟迸出,钻入羊恭的鼻孔。
  智子只道慕容寒口中所指的“儒门掌教”是治子,因为治子当年被选定为儒门掌教,后因图谋儒子才闹得身败名裂。其实,她口中所指的“儒门掌教”是儒子。只是温、良二子乃儒子所生,不为儒门中人所知罢了。
  此时,智子奋尽全力,也攻不破慕容寒布下的黑烟白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羊恭惨遭毒手。
  突然,慕容寒“咦”的一声叫道:“臭小子,你到底是人是妖?”双手不住地在羊恭身上点来摸去。
  羊恭禁不住瘙痒,说道:“慕容寒,你这是给我抓痒……嘿嘿……”
  智子说道:“慕容寒,你走火入魔啦!他是恭子,是儒门掌教。”
  慕容寒仍是双手不住地摸索,道:“你叫我慕容寒?温、良二子既然与你情同兄弟,你这般没上没下的称呼,尊卑不分,没半点规矩……”突然兴奋地叫道:“我本来想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却没想到你身上真的有两大灵力,吸了你的血,阴阳镜玄术,指日可待,天助我也!哈哈……”
  说着,左烟右气,黑白相交,如同两条粗大的水蛭游向恭子两耳。
  顿时,恭子吓得尿了裤子。
  智子惊慌不已,罔顾自身凶险,奋进平生修为,驱动灵智慧剑向慕容寒劈去。
  慕容寒又迸出两股黑烟白气,挡住灵智慧剑,说道:“小子,你与温、良二子有同门之谊、兄弟之亲,我本想饶你不死。但你不知死活,不识好歹,就不要怪我连你也一同吸了!”黑烟白气游走,将智子牢牢缠住。
  羊恭见智子落入慕容寒的魔爪,最后一丝的活命机会也被粉碎,自我安慰地想:莫慌!莫慌!按照江湖惯例,但凡举足轻重的人物遭难,千钧一发之际,总是有人出手相救的。我是儒门的未来掌教恭子,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帝尊,这么快夭折了,后面的故事教后世来人怎么讲啊!想到这里,心中一片美滋滋的,竟笑了出来。
  胡一刀为了吸引羊恭加入忠义门,给他讲了不少江湖往事,不厌其烦。每一段往事之中,但凡第一号人物无论遇上何等凶险之事,最终都能化险为夷,有惊无险。
  慕容寒道:“臭小子,死到临头了,又是尿裤子,又是傻笑。羊剑容有你这种脓包的儿子,也算是老天对她的报应。”正自得意,果真如羊恭所料,半空中突然飞出六道青影,未待慕容寒反应过来,智、恭二人已从黑烟白气中掉了下来。
  羊恭死里逃生,叫道:“吓死宝宝啦!”腰间的穴道即被点住,既无法动弹,又无法出声。
  慕容寒叫道:“何方高人,为何鬼鬼祟祟?”六道青影闪出,如同盆景一般落在慕容寒右首,正是青竹六侠。
  慕容寒见了这如此奇形怪状的六人,冷冷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些无能鼠辈!”话虽如此,却不能不佩服六人伺机夺人这功夫,算计之精准,出手之迅捷,非庸手可为。
  嵇冷铁尖声尖气地说道:“黑烟白气,阴阳相济,想必女侠便是慕容寒了。在下久仰大名,如今不请自来,事出突然,还请见谅。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别过!”提着羊恭闪身欲走。   慕容寒叫道:“留下这小子!”
  嵇冷铁早已落在十丈之外,听得慕容寒之言,心知有异,忽然灵机一动,转身回来,说道:“不知慕容女侠有何差遣?若是有买卖送上门来,咱们恭敬不如从命。”
  慕容寒道:“天下最不讲信义之人,首推青竹六侠。姑奶奶有正经事要办,恕不奉陪!”
  嵇冷铁道:“慕容女俠口中的正经事,指的无非是修炼罢了。不过,请恕在下斗胆,要向慕容女侠请教一事,你如此煞费苦心修炼,所为何事?”
  慕容寒道:“姑奶奶的事,不敢劳烦诸位操心!”
  向三通会意,说道:“非也!非也!这不仅仅是慕容女侠的事,也是咱们六侠的事!”
  慕容寒道:“就你们这点道行和人品,胆敢自称六侠,恬不知耻,称六鼠还差不多。”
  嵇冷铁道:“如你所愿,只要女侠愿意与我等联手,六鼠就六鼠,如何?”
  慕容寒不答。
  山无天老大不耐烦地叫道:“闹什么玄虚?这小子已落入咱们手中,还跟这臭婆娘啰唆些什么?”他见嵇冷铁忽而折回,本就觉得奇怪,又见向三通搭口,立马认定他们二人另有所谋。前番争夺羊恭时,嵇、向二人曾联手对付其余四人,此时山无天心有所忌,恐夜长梦多,立马伸手来夺过羊恭。
  向三通拦在当道,不住地向其使眼色,说道:“慕容女侠……”
  慕容寒突然喝道:“‘侠’之一字,自尔等鼠辈口中说出来,简直是玷污了玄道中人!”
  嵇冷铁也不着恼,接着道:“慕容女侠教训得甚是,嵇某受教。请恕在下直言,你如此辛苦修炼,无非是想对付羊剑容那婆娘,而羊剑容正好是咱们的敌人。如今我等这般奇形怪状,归根究底,是拜羊剑容所赐。”
  慕容寒道:“姑奶奶虽然技不如人,却向来独来独往,我行我素,不似某些自称大侠的臭男人,没出息到要向女子求助!”仍是白脸对着六人,不曾向他们看上一眼,话锋却突然一转,说道,“各位徒有虚名,只会空口说白话,若不留下一手绝技,今日休想离开此地。”
  六人之中除山无天之外,无不是心头一喜,听出了慕容寒已然心动。因为先前之所以能从她黑烟白气中夺下二子,全是觑其得意之际毫无防备,慕容寒如此一问,自然是先要考究一番六人的实力,再商谈合谋之事。
  嵇冷铁道:“在女侠的眼里,咱们充其量只是六鼠,不敢在女侠面前丢人现眼。”说完,手中的冷铁抵住羊恭的喉咙。
  山无天叫道:“小白脸何为?”掣出青竹骨向嵇冷铁挑去。
  刘一斛虽是终日喝得酩酊大醉,却一点也不糊涂,说道:“姓山的,女侠令咱们露两手,你也不必如此心急。咱们兄弟俩也有那么一段时日没切磋过了,我这就陪你玩玩!”手中的成串的酒器当啷而出,卷向山无天。
  山无天叫道:“酒鬼,你又喝糊涂啦!你要帮着这小白脸吗?姓山的道行粗浅,却不是好欺负的。”眼见刘一斛的酒器绕身而来,当即急舞青竹骨,与刘一斛的酒器交上了手。
  这一番交手,两人都用上全力,却见一道红光如刀般从中一劈,震得两人忙不迭地回撤。这一急撤虽快,已然不及,兵刃还是被打落在地。两人虽不是什么修真道上的绝顶高手,却也并非庸手,此时被一道红光轻轻一弹,竟被逼得缩手,大出意料之外。
  只见一人手持骰子,当中的一点向外,那道红光便是骰子上的一点所发,正是向三通。向三通道:“慕容女侠虽有所命,你们只需点到为止,又何必性命相搏?”慕容寒自然早已看出,向三通这一击,仅凭一点红光便打落两人的兵刃,这灵力修为自是不容小觑。
  山无天怒道:“你这一窍不通,咱们不是事先商议好,捉住这小子来威胁羊剑容那厮的吗?”
  原来六人打算以羊恭为挟,威胁羊剑容就范,忽地想到慕容寒与羊剑容师徒有恩怨,自忖即便羊恭在手,亦是无法绕开胡一刀这一关,是以打算与慕容寒合谋。无奈山无天却是一个浑人,见嵇冷铁不按事先商议好的行事,便认定他另有鬼主意,忍不住抢夺羊恭。
  嵇冷铁唯恐慕容寒不从,当即以长铁抵住羊恭,意在威胁慕容寒。意思是说,你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只要这小子落入我等手中,你亦无法再吸其灵力。
  王不留行敲打着手中的算盘,似在算账,说道:“胡一刀素来神出鬼没,行事又颠三倒四,一旦疯癫,慕容寒女侠亦未必对付得了。咱们与你的这一笔交易,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都是公平分账,划得来。”
  向三通暗骂道:咱们都在各逞本事,令其不敢小觑,你这吝啬鬼在这当口还在敲如意算盘!
  突然,慕容寒怒喝道:“王不留行,你胆敢暗中下毒,活得不耐烦了吗?”她知道王不留行是孤灯大师的门徒,最善暗中落毒,却没想到他竟在打算盘之间,不动声色下了毒。
  向三通暗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不敢,咱们有求于女侠,岂敢威胁?女侠不是要咱们留下一手吗?咱们这点道行,不敢在女侠跟前献丑,只好拿着小子开刷。这小子是那臭婆娘所生,咱们先折辱他一番,替女侠出一口恶气。”
  此时阮不凡弹拨手中的圆阮,咚咚作响。他素来沉默寡言,但只要阮声一起,便有如千言万语,滔滔不绝。
  向三通道:“你看,不凡兄弟轻易不曾开口,如今也来凑热闹了。有他献曲助兴,此行不亦乐乎!”
  慕容寒正在运功挤逼体内剧毒,听得阮不凡曲调一起,立马心神大乱,喊道:“青竹六鼠,果然有些手段,教人大开眼界。只要能杀羊剑容,慕容寒愿供驱策!”
  嵇冷铁道:“慕容女侠,咱们分头行事,女侠的修为远在我等之上,相烦去引开胡一刀那疯癫老头,我们六人去擒杀羊剑容,再交由女侠发落。”不待慕容寒答允,早已摄起羊恭远去。
  山无天忍不住呵呵大笑,说道:“老铁,你当真有一套。”
  此时,羊恭神志一片迷糊,听得六侠与慕容寒一番商议后,心中暗骂道:六侠卑鄙无耻、下流险恶、龌龊不堪……却听得六侠一阵聒噪,也是失声痛骂卑鄙无耻、下流险恶、龌龊不堪……只是矛头另有所指罢了。   尚未明白所以,羊恭突觉身子向上一升,似被一股柔力托着游走,而嵇冷铁等人的骂声越来越远,越远越弱,最后杳然无声。

0031章 人妖本殊途


  也不知过了多久,羊恭忽觉额上流过一道暖暖的清流,直沁心扉,睁开眼睛,只见一张瓜子脸映入眼帘。
  那人媚态娇清,惹人怜爱,正是焚姑。
  羊恭心中一驚,失声叫道:“白骨精!”随手一抓,抓起身旁的杀猪刀跳了起来。
  焚姑还待上前,羊恭早已提起杀猪刀,大声喝道:“妖精,你别过来!”一刀向着焚姑劈去。
  这一刀看似平淡无奇,毫无异样,焚姑却抵受不住,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一声惊叫之中,焚姑连退三步,然后跪倒在地,说道:“臣妾救驾来迟,还望帝尊恕罪!”
  杀猪刀劈落之际,四周一阵风涌云动,尖嘶怒吼,正是连缀成片的妖霾石兽。它们听得焚姑的惊叫,立马潮水般涌来,张牙舞爪,一副势不将羊恭撕裂就决不罢休的态势。只是,焚姑跪下去,它们立马四下嗅了一番,然后东张西望,最后纷纷拜倒在地。
  如此举动,正如当年臣服羊剑容的情状一模一样。
  羊恭暗道:我命休矣!
  焚姑又道:“帝尊要惩罚臣妾,臣妾不敢有半句怨言,但臣妾不愿死得不明不白,还请帝尊明示,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娇柔婉转,自有一股说之不尽的可人。
  羊恭见焚姑楚楚可怜的样子,心想:这妹子明明是仙子模样,不食人间烟火,哪里是什么白骨化成的妖精了?但见焚姑眼神中尽是蜜意柔情,与传闻中的妖魅也确实有几分相像,只得说道:“我是儒门恭子,不是什么帝尊!”又见四周黑压压的尽是妖邪之物,无处可藏,只得紧握手中的杀猪刀。
  焚姑道:“帝尊,如今你变身恭子,混入儒门,要做儒门的掌教,乃一时权宜之计。虽然一统中影两州有望,但妖人殊途。你一旦被儒门中人发现,必定没好下场,还请帝尊三思。”
  羊恭道:“原来你幻化成礼子的模样,就是为了混入儒门。你是妖物,我却是货真价实的儒门恭子,得传这个恭子慧剑……”一面说,一面抖动手中的杀猪刀,无奈杀猪刀外形丑陋、铁锈斑斑,中间还穿了一个窟窿,倍觉不好意思,只好垂放在旁,又道,“儒门中人以匡扶正义、斩魔除妖为要任。这些家伙,形貌古怪,乱七八糟。人妖殊途,岂可一概而论?”
  焚姑凄然欲泪,说道:“这是帝尊的真心话,还是臣妾愚钝?难道帝尊当真忘却了咱们影州妖族同胞,忘却了咱们……咱们往日的欢洽?”
  羊恭仍是不明所以,说道:“什么同胞?还有什么欢洽?智子兄弟说得不错,你这是妖言惑……惑人啊!不好!智子兄呢?你们与慕容寒那厮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一起合谋加害我儒门上下?”回想一下,又自知不对。因为慕容寒为了修炼阴阳大法,不惜淬吸众妖兽的魂灵,它们与慕容寒仇深似海,哪里会合谋?
  焚姑道:“慕容寒杀我妖族,并与青竹六侠狼狈为奸,合谋商议加害羊剑容……”
  羊恭见众妖兽对自己确实是无恶意,戒备之心渐退,恐惧之情渐消,骂道:“什么羊剑容?那是我娘。你这般没上没下的称呼,尊卑不分,没半点规矩!”一怒之下,将慕容寒斥责智子的话搬了出来。
  焚姑道:“那羊……那只是帝尊借其转投为人的媒引,岂可将其当作母亲?岂不闻,儒家圣人二十世孙孔融有云:子之于母,寄物缶中罢了……”
  羊恭喝道:“你是妖,我是人,跟你无法沟通,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后会无期!”手也不拱,踏足欲走。无奈众妖霾石兽环视,密密麻麻,哪里有插足之地?
  她口中“寄物缶中”之论,出自孔融之口。《后汉书》中有载:“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缶中,出则离矣。”意思是说,儿子与母亲没有感情可言,就如同一个东西放在瓦器里,出来后没有任何关系了。
  羊恭不似智子等有御空之能,只得回过头来,说道:“身为儒门中人,这个受人之恩……受妖之恩,岂可知恩不报?你说你救驾来迟,毕竟还是把我救了出来,在下在此谢过。若是能让它们稍微借过,我小羊儿必定感激不尽。”
  此时,焚姑泫然欲泣,但见羊恭去意已坚,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亦是不便当众说出,唯有强行忍住。
  羊恭记挂着智子尚未脱困,心想:自与智子结识后,一路上以来,他待我情若亲人,尊崇无比,且又是结义兄弟。如今我独自溜开,极是不该,可我又没啥本事,救不得智子,唯有求助这个莫名其妙的焚姑了。
  当即厚着脸皮说道:“其实嘛!儒门中有句话,说得一点也不赖,叫做这个‘四海之内皆兄弟’。这个兄弟呢!也不能局限于人族。大伙都是在这天地间混一口饭吃的,说什么人妖殊途,当真是见外至极。你们出手救了我,足以见证你们没有将我当外人,因此我的结义兄弟也不是外人,不是外人就是一家人。若蒙不嫌,你们顺当把我的智子兄也救了出来,小羊儿恐怕要感激到涕零了。”
  焚姑道:“原来帝尊对儒门真的生出了感情,不过那慕容寒对那位智子并无恶意,她与六侠合谋对付那……对付你母亲,也要对付那赤面青袍魔。慕容寒和赤面青袍魔都曾伤了族中不少性命,咱们正好趁机报仇。”
  羊恭听罢,当真眩晕,心中叫道:早知智子兄安然无恙,大可不必浪费那么多口水!为了免绝它们日后找上门来的后患,转口说道:“其实嘛!这个儒门中的东西,尽是条条框框的,未必能当真。四海之内皆兄弟,很有可能就是胡说八道……”
  焚姑每听一字,便觉有一针刺入自己的心。她实在是猜不透,变幻了容貌的帝尊,为何会对妖族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忽然,西北方向传来一阵骚乱,众妖霾石兽潮水一般攒动,似是遇上了强敌,当中混杂中阵阵惨叫之声,显然是无法抵挡。
  焚姑收起泪水,说道:“不好!是那白眉将军,他手中的赤光神剑甚是了得,伤了族中不少性命。帝尊,你灵力尚未恢复,咱们先行退避。”
  羊恭听得“白眉”二字,喜出望外,也不顾得众妖兽拦在当道,无处落脚,挥动杀猪刀便往西北角上硬闯,任凭焚姑如何叫唤,脚步始终不稍停。   众妖兽一来敬畏被称作“帝尊”的羊恭,二来惧怕恭子慧剑的威力,纷纷闪让。
  顿时,羊恭脚下留出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
  喊杀声响处,一队气势汹涌的人马疾奔而来,半空之中不乏御剑之士。为首一人驱着独角兽,白眉俊目,英姿飒爽,凛凛生威,手中长剑赤光闪闪,正是刘曜。身后跟随着一群巫师,人人手持法器,大打出手。
  人妖本就势不两立,众巫师有意在刘曜面前邀功,杀得更是加倍落力。刘曜痛恨这些妖兽当年袭击大营,逼得自己与羊剑容分离,是以下手之际,毫不留情。当年,他为了勇救羊剑容,凭着一柄赤光神剑大显神威,此时有巫师神箭队在此,更是有恃无恐。
  众妖霾石兽多半原是勇悍横蛮之辈,面对胡一刀这等修真道上的高手,从不畏缩;但此时面临的,是浩浩荡荡大军一般的巫师神箭队,若与之硬拼,自是有败无胜,竟纷纷躲避。
  原来,刘曜突见妖气冲天,唯恐羊剑容有失,当即带随神箭队巫师前来护卫,不料在途中便遇上妖霾石兽。
  羊恭喊道:“白眉叔叔!”
  刘曜见羊恭无恙,心中大喜,手中的赤光剑更是舞得起劲,狂劈恨刺,杀得身旁众妖兽嗷嗷连叫。众妖兽本就不恋战,纷纷退去。刘曜长剑一挥,跳将下来,问道:“原来是恭子,这些妖物有没有伤到你?”甚是关切。
  众妖霾石兽被杀得落荒而逃,羊恭一下子又神气起来,说道:“有白眉叔叔在此,它们哪里胆敢放肆?”
  刘曜被羊恭一捧,更加卖力地着令巫师痛杀妖邪。
  众巫师得令,当即掣出法器,但见青铜龙头古剑、七宝玲珑塔、金刚伏魔铃、象牙雷公引、香雪碧落斩……日前刘熙等人欲与羊恭相斗时,所用的正是这些法器。各路巫师口中念念有词,驱动手中法器,法器大显神通,唬得众妖兽亡命奔逃。
  羊恭一下子便认出了这些法器,心中暗笑: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还不如我的杀猪刀,我杀猪刀一起,即将它们打得噼里啪啦!可为何我不能将妖兽杀得噼里啪啦呢?
  刘曜见胜券在握,当即从身后取出一油布长包裹,打将开来,正是一把胡琴,说道:“恭子,这把古琴美不美?”恭子点头。刘曜道,“正所谓宝剑佩勇士,红粉赠美人。此琴乃世间罕物,你娘精通音律,正好送给她!”
  他对羊剑容倾慕不已,知羊剑容精通曲艺,便命人四方寻访,重金觅得此琴,打算送给羊剑容。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便天天携带在身,希冀某日机缘巧合,得遂心愿。此番率神箭队歼灭妖兽,仍是不忘将此琴带来。
  此心之痴,可见一斑。
  羊恭将琴摔在草地上,说道:“我娘说,她不要你的东西,如果我再帮你拿东西去给她,她会很生气的。娘生气的样子,很可怕!”刘曜本欲发作,却强行忍住,命人将信物往羊剑容毡房送去。羊恭说道:“白眉叔叔,你的东西,我娘是不会要的。你每次送来的东西,娘都让阿风转送他人。”
  刘曜心里不是滋味,见羊恭一副半胡半汉的模样,心中疑团一直未解,问道:“恭子,刘熙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这臭小子太不像话了,居然胆敢偷巫师们的法器。我这个做爹爹的,回去定要好好地教训他一番。”
  羊恭高兴得大拍手掌,连声叫好。
  刘曜又说道:“刘熙调皮捣蛋时,有我这个爹爹管教住他,那你调皮捣蛋时,你爹爹会不会管教你?你爹爹是谁?”
  羊恭茫然若失,鼻子忍不住一酸,然后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爹爹?爹爹!我没有爹爹!我没有爹爹!”说到最后,两眼汪汪,忍不住哭了出来,突然指着刘曜的鼻子骂道,“坏人!你是坏人!我娘说了,所有的胡人,都是坏人!”撒腿就跑。
  刘曜一怔,心想:我对剑容妹子情深若斯,但在她心目中,始终是个坏人。不由得阵阵刺痛。
  羊恭急得伤心大哭,慌不择路,也不知走了多远,不知不觉地竟又跑回到原先与众少年争斗的大树林前,茫然若失。此时他的年纪虽小,但心思似乎远远超越常人,特别是听了胡一刀那些江湖往事后,更似是一个老江湖。
  这一路上历经了不少变故,此时一站定,立马突觉小腿酸痛难当、饥肠辘辘,见四下茫茫,索性往草上坐了下去,听得身后有人说道:“恭子,原来你在此,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羊恭回過头来,只见一女子一瘸一拐而来,立马站起身来,向她扑去。
  那女子,正是阿风。
  原来阿风见羊恭久出不归,禀告羊剑容后外寻,想必他平日里常与众少年在此树林扭打嬉闹,便向此来寻,却没想到果真在此遇上。
  阿风取出布袋中奶酪和肉干,说道:“饿了吧!快吃!”
  羊恭接过,大咬一口,又是哭得稀里哗啦,然而肚子也是饿得咕噜乱响,只得一边嚼,一边大哭。饱餐一顿后,想起刘曜先前所问,焚姑更是将自己当做什么帝尊,似乎是妖孽中人,忍不住问道:“阿风!为何所有小孩子都有爹爹,我却没有?为什么我长得和他们都不一样?”
  羊剑容平时无心教导羊恭,居所周围民风较为质朴,羊恭称呼别人只是直呼其名,因胡一刀说话疯疯癫癫,更是没上没下地将他称之为“老胡”。
  阿风听羊恭这么一问,一时茫然,不觉想到了儒子,说道:“天下孩子都有爹爹。”
  羊恭道:“你爹爹叫老胡,你能见到他,但他却认不得你。可是为何我老是见不着我的爹爹呢?我爹爹到底是谁?”
  阿风道:“你叫恭子,对不对?”
  羊恭点头应是。
  阿风道:“你叫恭子,你爹爹就叫儒子啊!”
  羊恭初闻“儒子”二字,一时不知,说道:“愚子?我爹爹生得很蠢么?你见过我爹爹?”
  阿风回想当日与相里尚贤在桃林中被儒子撞上的那番情景,心中黯然,想到儒子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模样,说道:“是啊!当日你爹爹寻你娘的时候,我便见过你爹爹!你爹爹不但不蠢,还风采迷人,洒脱飘逸!”
  羊恭突然怒道:“阿风!你骗人!如果我有这样的爹爹,为何娘一直不和我提起?”   阿风道:“你不信吗?不信回去问你娘吧!”
  羊恭站了起来说道:“娘讨厌我!我一问她,她便要打我!”说着竟忍不住眼角渗泪。
  阿风牵着羊恭的小手道:“天下间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娘?你不惹你娘生气,你娘又如何会讨厌你?”话语中柔情无限。
  羊恭听得心酸,一头扑入阿风怀中,哭得更甚,直觉阿风远比亲娘还要亲。这些年来,阿风对羊恭的悉心照料,实不亚于一位慈母,此时见羊恭扑在自己怀中痛哭,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欢喜。
  羊恭哭了一阵,说道:“阿风!你带我去找我爹爹,好不好?”
  阿风一愣,说道:“找你爹爹?”
  羊恭说道:“是!”
  阿风好生为难,心想:此时该上何处寻?
  其实她这么一想,既是在想该上哪里寻儒子,更是在想该上哪里寻相里尚贤。回忆起相里尚贤的薄情寡义,心中一阵酸楚,良久才回过神,说道:“其实,我也不知他身在何处!”既是指儒子,也是指相里尚贤。
  羊恭将手中吃剩的奶酪一摔,大声道:“阿风!你骗我!你骗我!”发足向坡下跑去。
  阿风心中满是歉意,欲向羊恭解释,见羊恭已然走远,急喊道:“恭子!毡房来了几个容貌古怪的陌生人……”将包裹一放,追了下去。
  羊恭只顾狂跑,丝毫听不进阿风的呼喊。阿风又悔又急,苦于脚瘸,追之不上,急得一个踉跄滚倒在地,待得爬起来时,羊恭早已不知去向。

0032章 风尘落泊行


  羊恭一路狂跑,一路大骂,忽地一头撞上一个黑影,“呼”的一声,那黑影飞出三丈之外,羊恭却是安然无恙。
  那黑影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正是被胡一刀捉来喂招的那个大汉子。
  羊恭说道:“好汉,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要问你,你叫燕屠,是也不是?”
  那大汉子连忙点头,但被胡一刀施加在身上的灵力束缚尚未消除,口中吱吱呀呀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羊恭道:“这么说你是儒门中人啦?那我问你,你到底认不认识儒子?儒子到底是何人?他是不是我爹爹?”连珠炮般发问,燕屠只得连连点头。羊恭见状大喜,上前一把托住燕屠,却没想到漫不经心的一托,竟将燕屠抛起三丈之高,幸得下跌之时落在灌木之上,若非如此,势必半身不遂。
  智子因怀疑羊恭身份,问及其娘是不是胡人时,羊恭大怒之下,双掌一推,重伤智子。此时也是寻常一托,竟然摔伤燕屠,又是大出意料。
  羊恭不明所以,说道:“燕叔叔,你没摔伤吧?”
  燕屠听得羊恭称自己为燕叔叔,心神激动,爬起身来。
  羊恭道:“如此甚好,那你带我去见我爹爹吧!”燕屠拨浪鼓一般摇头。羊恭心中又是大怒,说道,“你们都爱骗人!”抽出腰间的杀猪刀,向燕屠劈落。
  眼见杀猪刀劈落,后领却被牢牢地拿住,只听得一人喝道:“臭小子!胆敢伤我兄弟!”正是鲁酿;另一人上前扶起燕屠,却是晋卦。
  羊恭听得那人自称兄弟,心道:原来是同一伙!他自恃能伤燕屠,一时也不惧,挥动杀猪刀,转身直劈。
  鲁酿忙不迭地松手,喝道:“哪里来的野孩子?胆敢如此无礼!”
  羊恭因模样长得不胡不汉,素来被刘熙等人斥之为“小杂种”之类,此时被骂一声“野孩子”,更是怒不可遏,疯狂地舞动杀猪刀。
  原来,桃源大乱后,鲁酿、燕屠、晋卦、楚钟和宋扁鹊五俊,带着礼、恕、智三子离开桃源,四方寻觅桃源故旧。
  在江湖行走时,他们靠长工短活糊口。鲁酿因有酿酒技术,卖酒为生;燕屠从操老本行,宰猪杀羊,名副其实的屠户;晋卦替人算命择日,地地道道的阴阳先生;楚钟只能在茶楼卖唱,聊以度日;宋扁鹊一路上施针下药,救人无数。诸人一边谋生,一边打听儒门诸子的下落,数年来苦苦追寻儒子下落,一直不可得。
  其中,礼、恕二子因宋扁鹊医治不当,一人成了瘸子,一人经脉受损,虽终日闷闷不乐,但因自身“礼”和“恕”的名号,待人以礼,宽心恕物,并未将心中的怨气愤恨发泄在八奴的身上。八奴自知身份,心中自责,遵照儒子重托,寻儒门十四子下落更是殷勤无比。
  新近两年来,众人曾撞见慕容寒。慕容寒从中作祟,以致桃源大乱,儒子下落不明,因此众奴一致痛恨慕容寒。慕容寒亦愤恨八奴,因为羊剑容是杀死吴疱的凶手,八奴不計前仇,反而妒恨自己。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慕容寒虽身上有伤,众人仍是不敌,幸得楚钟与燕屠力拼,众人才得以逃脱。
  这一日,众人正在商议如何对付慕容寒,不意遇上胡乱抓人的胡一刀。燕屠自恃力大,力保众兄弟。胡一刀突见燕屠天生神勇、武学平平,正是羊恭喂招的不二人选,便将他捉来。燕屠失踪,其余四俊与智、礼、恕三子一路打听,寻人而来。
  四俊本来为寻燕屠而来,此时见智子久出未归,怕智子遇上慕容寒,反而来寻智子。林中得见智子被伤,当即将智子带回见宋扁鹊。
  宋扁鹊急忙施针下药,智子重伤未醒,鲁酿等因放心不下燕屠,商议一番,留下楚钟守卫,继续四下寻访其下落。
  晋卦掐指一算,说道:“险中有喜,有惊无险!”此时正撞见羊恭欲以杀猪刀伤燕屠,见一个小孩子出手竟这般狠辣,鲁酿即上前抓住羊恭的后领。
  鲁酿等人虽非修真之人,但毕竟因家学渊源,有武功的底子,胡一刀之所以抓燕屠来让羊恭练武,便因这个缘故。此时羊恭盛怒之中,劈得鲁酿等无法趋避,身上顿时又是血迹斑斑。幸得羊恭所用的只是寻常的功夫,一味狂劈,并未运上灵力,鲁酿才无大碍。
  羊恭大觉惊奇,心想:胡赖的招数无法对付胡赖的少年,却能将身有武功的人打败。其实胡一刀所传授的杀猪刀法,名字虽然恶俗,却全是光明磊落的硬功夫,然而羊恭总爱钻牛角尖,喜欢刁钻古怪之法,将胡一刀所授的刀法变成胡赖刀法。
  眼见鲁酿等人落败,羊恭大觉得意,手中杀猪刀更是挥洒得随心所欲,逼得众人无路可退。
  他得势不饶人,说道:“我小羊儿生性胡闹,没有斩妖除魔的本事,但欺负弱小的本事,还是大大的有。你们胆敢骂我是野孩子,我今日就野到底!”一时手痒,仍是连连进逼,杀猪刀滑向燕屠的胸口。   眼见燕屠非被破胸开膛不可,突然,羊恭整个身子凌空而起,重摔跌落在燕屠原先所摔的灌木丛中。
  他挣扎站了起来,只见一少年手持木桃长剑,怒目相向,正是礼子。羊恭笑道:“焚姑,我是人,不是妖,你就不要再缠着我了吧?”
  礼子说道:“你恃强凌弱,毫无人道!”踏步上前,双腿着地,一高一低,显然是瘸了右腿,手挥长剑,紫光大盛,正是羊恭先前见识过的木桃剑,乃白骨所变。
  羊恭笑道:“焚姑,你被慕容寒吸灵伤了右腿,此时即使幻变成礼子,可右腿仍是瘸的,你还不承认自己是妖?”
  鲁酿喝道:“没家教的野孩子,这是咱们儒门修仙的礼子,你竟然口不择言,我看你这模样才是妖!”
  羊恭哈哈大笑道:“江湖上千奇百怪的事,我小羊儿多有所闻,却从未听过修仙之人,竟会是个瘸子,就算儒门中人死绝,也不会选行动不便的人做儒门诸子吧?”
  礼子瞥见羊恭手中的杀猪刀,问道:“阁下何人?”
  羊恭笑道:“你装什么糊涂?你明知我是儒门的恭子,还明知故问!”
  礼子道:“你这只是一柄寻常的杀猪刀,随便刻上‘恭子’二字,便想冒充儒门恭子吗?儒公与羊女侠均是人中龙凤的人物,佳偶天成,珠联璧合,怎么可能生下你这样不胡不汉的小子?”
  羊恭怒喝道:“焚姑,我见你我有缘,而且你又救过我,今日就饶了你吧!”
  礼子喝道:“小子胡言乱语,不知所云,你冒充儒门恭子,今日饶你不得!”
  此时燕屠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拦在礼子跟前,口中仍是支支吾吾。礼子见他半天说不出来,当即替他解了身上的封印,燕屠立马喊道:“不可对小主公无礼!”
  众人闻言,无不惊诧不已。
  燕屠本欲杀死羊剑容替吴疱报仇后,然后自刎谢罪。自从被胡一刀绑来喂招后,无意中得见恭子慧剑,认得羊恭,知羊剑容必在邻近,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苦于被胡一刀以灵力封印,憋得满肚怒火,狂怒不已。他受羊恭委屈着实不少,此时眼见礼子欲杀羊恭,不知为何,情急之下,非但不记挂仇恨,反而上前相阻。
  礼子收住了手,问道:“燕叔叔,你说什么?他当真是恭子?”儒门上下均知燕屠最急吴疱之仇,若是眼前之人是羊剑容之子,燕屠必定第一个下手,痛杀仇人之子。
  鲁酿也问道:“燕兄弟,你说什么小主公?”
  燕屠道:“这臭小子……这孩子是咱们的小主公?”
  鲁酿问道:“小孩,你可是恭子!”
  羊恭道:“我不是什么公子、主公,我是没爹的孩子。”
  晋卦一边掐指,一边盘算:“此话更是印证眼前之人就是恭子,因为桃源之乱后,儒公下落不明,恭子跟随羊剑容,自然是从未见过儒公。你娘叫羊剑容?”
  羊恭立马变得警惕起来,喊道:“你们是坏人!又来欺负我娘来了!”舞动手中杀猪刀,此番情状,显然是一副摆明自己比他们厉害,便可肆无忌惮欺凌他们的气势,若是晋卦等人是高人,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也决计不敢如此嚣张。
  礼子向燕屠问道:“燕叔叔,那疯癫老头将你捉来,并在你身上下了封印。他行动疯疯癫癫的,可有伤到你?”
  燕屠道:“礼子,你以为我也被弄得疯癫了,是不是?他的确是恭子啊!”
  礼子说道:“那他手中的恭子慧剑,为何是你的杀猪刀?”
  燕屠大急,正欲出言解释,突然听得一人说道:“礼子兄,他确实是恭子!”只见一少年从林中快步而出,走到恭子跟前,说道,“儒门恕子,拜见恭子!”那少年骨瘦嶙峋,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正是恕子。
  羊恭说道:“你是恕子?不会又是哪个美女妖孽变幻的吧?”
  礼子倍觉茫然,说道:“恕子兄弟,此举何解?”
  恕子道:“宋伯伯将智子兄救醒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说他已遇上恭子,并将详情和我讲了。我急急忙忙赶来,寻访你的下落,想不到竟在此遇上。今日得见恭子,儒门大幸,天下大幸!”神色之间,既兴奋不已,又激动无比。
  智子初遇羊恭时,能感知他恭子慧剑的灵力。但礼、恕二子因自身之伤,一人腿瘸,一人经脉受损,终日郁郁,心结难解,修真道上的进展极为缓慢,便无法如智子一样感知杀猪刀内的剑魂灵力。
  礼子道:“这恭子的模样,明明不是……”
  恕子道:“智子兄说,那是因为恭子出生时妖孽作乱,不小心感染了妖气!”
  众人见恕子如此分说,哪里还有怀疑,当即一起下跪,齐声道:“拜见小主公。”
  羊恭有点不知所措,因听胡一刀讲的江湖往事多了,还道一行人在玩阴谋诡计,说道:“你们人多大可欺负我人少,又何必耍这些手段?我小羊儿虽未涉足江湖,你们却不要欺负我嫩!”
  众人见羊恭狐疑不定,将羊剑容桃源一行的往事说了一遍。羊恭似懂非懂,说道:“原来我爹爹真的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儒公?”
  桃源十四子当中,只得智、礼、恕三子相聚在一起,如今得见恭子,自是欢喜不已。八俊中人早已失散,如今聚在一起的只有燕屠、鲁酿、晋卦、楚钟和宋扁鹊,此时寻得羊恭,自是欢喜无限。这些年来,他们既要谋生,又要四处奔波,年纪虽然不算老,但岁月如刀,早已在他们脸上刻下尘世风霜、沧桑之苦。
  羊恭對儒门诸子早已神往不已,自会见英气逼人的智子后,更是敬慕有加。此时见礼子腿瘸、恕子病容,不禁大皱眉头,忍不住问道:“两位当真是儒门诸子?”上下打量,满眼怀疑。
  燕屠最是心直口快,抢先如实奉告。
  原来当年桃源大乱,儒子来不及完全治愈礼、恕二子,便交由宋扁鹊代为医治。宋扁鹊只懂医理,没内力修为,因此医治不当,却可调理。可后来在与南宫剑郎搏斗中,南宫剑郎曾以礼、恕二子威逼,更是留下祸根。
  羊恭说道:“如此说来,罪不在宋扁鹊身上,只能怪那个什么贱郎。”眼见礼、恕二子如此情状,心想:你们看不惯我这模样,不配做儒门诸子中人,这礼、恕二子又好得到哪里去?一想到这点,竟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鲁酿说道:“如今寻得恭子,如此天大喜事,岂可无酒?来!来!来!咱们痛饮三百杯。”晋卦和燕屠连连称是。
  羊恭心中暗笑:这位鲁叔叔若是与青竹六侠中的那位酒鬼在一起,必定是一对酒友;但他们一人向善,一人为恶,又如何能成为酒友呢?
  众人得遇恭子,自是开怀畅饮,倍觉这些年来所受的辛酸痛楚,也值了。礼、恕二子因是儒门中修仙之人,不能破戒。
  酒足饭饱后,众人领羊恭去会宋扁鹊和智子。
  一路上,礼子多番向恭子赔罪,恭子亦是连声致歉。其间,礼子问及羊恭,何以恭子慧剑会变成杀猪刀的模样,羊恭见无可推搪,只得将自己以杀猪刀砍恭子慧剑之事说了。礼、恕二人不置片言只语,见羊恭如此行事,心中虽有不快,但出于“待人以礼”“强恕而行”的本性和自身的不足,也就只字不提。
  燕屠说道:“原来那日恭子的剑魂灵力当真进了杀猪刀,这是杀猪刀的造化,也是燕奴的福气。恭子日后凭此杀猪刀纵横天下,杀尽邪魔歪道,咱们八奴中人亦是大大地露脸了!”
  羊恭只得苦笑,心想:就我如今这点本事,邪魔歪道不找上我,我已是烧高香求神拜佛,谢天又谢地了,哪里还敢去惹他们?
  宋扁鹊见了羊恭,又是另一番欢喜。
  羊恭见八俊中人待己无不尊崇无比,心中乐不可支,忽然问道:“不是还有一位以大钟做兵刃的楚叔叔吗?人呢?”
  宋扁鹊道:“智子醒来后因挂念你,与楚兄弟一同外出去寻,至今未归。楚兄弟若是得见恭子,必定铜钟震动,欢喜不已。”
  鲁酿仍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回味无穷,听了这话突然叫道:“楚兄弟落单,且智子大伤未痊,若是遇见慕容寒,大是不妙。”连忙让晋卦推算。他这模样,真不知道他是醒是醉。
  晋卦屈指一算,突然面露忧色。
  鲁酿问道:“楚兄弟如何?”
  燕屠骂道:“你这玩意儿算不得数,你有本事就算算咱们何时得见儒公,何日儒门十四子才能聚首。那慕容寒算个鸟?我燕屠一把刀就吓得她魂飞魄散。”伸手腰间一摸,才想起杀猪刀成了恭子的慧剑。
  众人闻言,微微一笑。
  晋卦说道:“当务之急,先得与智子和楚兄弟会合,然后再图对付慕容寒。”
  突然,一男子声音道:“诸位对小女子一直念念不忘,有劳记挂,小女子感激不尽!”众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燕屠听得那声音乃男子之声,却自称“小女子”,骂道:“咱们要寻慕容寒,与阁下何干?”
  那男子声音又道:“你们记挂的不正是慕容寒吗?小女子在此恭候多时。”

第九回:三军阵法奇谋攻

0033章 黑白阴阳脸


  众人听得窗外说话之声,明明是男子,却自称慕容寒,心道:难道是慕容翰不成?
  桃源大乱后,时习之曾回报儒子,说有自称慕容翰的将温、良二子劫去。起初,众人都以为是慕容寒,后来才知是慕容翰。此事时隔多年,众人因挂念温、良二子,一听得有男子自称慕容寒,立馬想到是慕容翰。
  只觉眼前黑影一闪,鬼魅般破门而入,侧身站立,一袭黑袍飘飘,左侧面目粗俗,黑黝黝的,正是男子之脸。数条长形之物从发髻旁垂下,状若灵蛇,末端尖尖,通体黑黝黝,毛茸茸。众人看得分明,正是几条狐狸尾巴。
  如此打扮,令众人吃了一惊。
  晋卦心想:果然是慕容翰,一说曹操,曹操就来。今日正好盘问他温、良二子的下落。
  鲁酿问道:“阁下这般打扮,不人不鬼的,是何道理?”
  那黑袍人转过身来,右侧所穿却是一袭白袍,白发掩盖之下的右侧脸面娇润白溜,赫然是女子之脸。若从这侧面看去,她不是慕容寒还会是谁?
  这一侧同样有几条长狐尾,形状与左侧的一样,颜色通体雪白,跃跃欲动,有如择人而噬的长蛇一般,随时出击。
  燕屠听得此人半男半女之声,仍是认定她是慕容寒,只当她易容功夫了得,说道:“慕容寒,大白天的装神弄鬼,想吓唬人吗?你要么就易容成男子,要么就易容成女子,如今搞得半男半女的,算是哪门子妖物?”
  此女正是慕容寒。两年前,因不敌胡一刀,受伤铩羽而去,潜心修炼阴阳大法再度寻仇羊剑容,不意之中撞见众人商议寻难自己。
  慕容寒阴恻恻地说道:“羊剑容那臭娘害得我不人不鬼,我还要易容吗?哪一位想找慕容寒算账的,请站出来说话!”她闪身入内以来,除转身之外一动不动,就这么一站,自有一股令人心惊胆寒的气势。
  众人见她如此模样,不由得心中发毛。
  礼、恕二子因是儒门修仙中人,立马抽出各自慧剑,凝神戒备。
  羊恭也曾会过慕容寒,其时称慕容寒为俏娘,黑夜之中见她吸众兽的血魂,也只看到她泛白的一面。如今再见,觉得这般又黑又白、不男不女模样,极是诡异,不由得两腿哆嗦不已,说道:“燕叔叔,你不是一刀就可以吓得她魂飞魄散的吗?来,还你杀猪刀!”将杀猪刀递给燕屠。
  燕屠虽是粗鄙之人,因在儒门,也知礼节,向羊恭一抱拳,不敢伸手去接,随手抄起宋扁鹊的药罐,踏步上前,喝道:“慕容寒能易容成男的,也能易容成女的,亏心事做得多了,如今恐怕真的是不男不女了。”
  慕容寒阴阳声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今日让你们去与庸公相会。”白色长袍轻轻带过,无风自鼓,直飘而前,一道弧形白光击向燕屠门面。燕屠见白光飞来,急舞手中药罐,但无论如何舞动,始终避不开。只听得“嚓啦”一声,整个药罐劈向燕屠,一脸药臭。
  众人见慕容寒袭击燕屠,纷纷急抽兵器,上前合击,礼、恕二子更是奋勇当先。
  慕容寒视而不见,浑若无事地舞动黑白长袍,长袍相混交错之间,引得众人团团转。顿时,众人只觉脑海一片迷糊,脚步不听使唤,身子如同陷入水火交织而成的漩涡之中,不由自主。
  巨大灵力笼罩之下,礼、恕二子根本就无法施展手脚,还击更是无从谈起。   当年胡一刀曾以灵力将慕容寒裹得无法动弹,慕容寒自以妖兽的煞气修炼后,如今如法炮制,将众人卷入其中,牛刀小试,威力不凡。
  羊恭身陷其中,无论如何挥动杀猪刀,也只能“随波逐流”,身处急漩中,他有气无力,若非如此,恐怕早已哭天喊地,咒爹骂娘了。
  慕容寒的灵力源源不绝,无休无止,让众人越来越心力交瘁,越来越觉绝望……
  突然“喀啦”的一声巨响,一口铜钟从屋顶降落,直砸慕容寒头顶。
  慕容寒正心无旁骛地戏弄众人,完全沉浸在复仇的快慰之中,冷不防顶上一庞然大物直砸而落,危难之中,只得闪身一旁。那口铜钟如同长了眼睛一般,连连进击。
  铜钟攻其不备,并未给慕容寒致命之击。礼、恕二子得此余暇,立马驱动各自慧剑,双剑齐出,直逼慕容寒,一剑攻其黑,一剑刺其白,不分先后。
  慕容寒见礼、恕二子双剑齐发,电闪而至,亦是丝毫不以为意,黑袖上扬,白袖下飘,轻松化解。
  众人周身束缚顿去,死里逃生,大有恍若隔世之感。铜钟后一人喊道:“兄弟们!保护小主公撤退!”正是楚钟。
  晋卦笑道:“楚兄弟比我占卦的还神,竟早已算定小主公在此!”一经提醒,众人立马站在羊恭身前,明知此举是螳臂当车,却无不竭尽所能,誓死捍卫。
  眼见礼、恕两慧剑被逼退,楚钟又提起铜钟往慕容寒头顶砸去,喊道:“带小主公走!快!”众人一愣,不敢逗留,或拉扯、或扛抬、或拖拽,簇拥着羊恭夺门便走。
  慕容寒见铜钟压来,丝毫不以为意,仅仅是伸手轻轻一推,向着众人逼去。楚钟大喜,早已跃上屋顶,觑其不备,将另一口铜钟急投而落,罩住了慕容寒。先前那一口铜钟原是扰她耳目,接下来的铜钟才是真正的杀招,他一面敲打,一面急喊:“大伙快逃!”
  众人闻言,回过头来,见楚钟偷袭得手,放慢脚步。
  礼、恕手持慧剑,腾空而起,回救楚钟,却听得“轰”的一声,钟壁突然穿了一个大窟窿,一条白色狐尾豪光般从中激射而出,裹住楚钟的头颈,猛然高举,礼、恕二子急欲相救而不可得。
  楚钟被提在半空中,来回挣扎。
  慕容寒破钟出来,黑袖一挥,又是一条狐尾倏然长伸,直卷铜钟碎片,砸向礼、恕二子。鲁酿等拖住羊恭急撤而退,羊恭忍不住回过头观看,见此情景,想起胡一刀讲的江湖往事,说道:“按照江湖惯例,为救同伴,除了拼死抱住对手之外,别无他法。”
  楚钟早已分不出东西南北,重伤之余,双手急按狐尾。他正自六神无主,忽听得羊恭如此一说,便借着一按之力,不假思索挣扎扑下,牢牢抱住慕容寒双腿,闷声喊道:“保护小主公逃!”
  慕容寒双腿被楚钟一抱,先是一愣,随即大怒,喝道:“好大的狗胆,竟敢碰我……”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向来素来洁身自爱,岂容其他臭男人碰自己?白袖一挥,又是一条白狐尾蹿出,裹住楚钟腹部。黑白两条狐尾,双管齐下,如同两条吸血水蛭一般,顷刻间,将楚钟吸得只剩一具皮囊。
  礼、恕二子欲阻,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原来慕容寒为了修炼阴阳大法,吸了灵狐的血,此时出招全是狐形。
  燕屠護着羊恭本已蹿出五丈之外,突见楚钟死得如此惨烈,立马对着羊恭破口大骂道:“臭小子,你这是让楚兄弟送死。”本欲返回拼命,已被晋卦等拽走。燕屠叫道,“只顾独自逃生,算什么狗屁兄弟?”
  晋卦道:“逃命的一线生机,乃楚兄弟用性命才换来,一片苦心,岂能辜负?”当下护着羊恭逃了开去。
  楚钟被慕容寒一吸,血肉无存,仅剩一层人皮的双手仍是牢牢抱住慕容寒双腿,无论慕容寒如何挥斥,始终无法摆脱。慕容寒气得又是惊怒,又是惶急。
  慕容寒原是无意取楚钟性命,只是被一陌生男子如此相缠,才心神大乱,怒意大盛。
  众人得楚钟拼死相救,仓皇奔走,才得以逃脱慕容寒的毒手。
  羊恭原是无心之过,因江湖事听得多了,触景生情,有感而发,不料当真送了楚钟的性命。楚钟与自己素未谋面,甘愿不惜性命相救,他心中倍觉不是滋味,半路上突然喊道:“我要娘!”
  燕屠道:“小子……小主公,你不是被吓得大喊娘吧?”
  羊恭应道:“慕容寒此来,必定寻难我娘。我要去告诉娘,坏婆娘来啦!”
  众人如梦初醒,只得跟随羊恭而去,赶至帐外,一切正如羊恭所料,只见阿风倒在羊圈内,满身血迹;圈外羊儿四下逃窜,显然事前有过一番血斗。众人情知不妙,举步入帐,羊剑容正一头扑进一男子怀中。礼、恕二子和四俊突见此情境,极是尴尬,但看那男子时,不由得一阵狂喜。
  那男子剑眉星目,俊雅不凡,双手搂着羊剑容,正是儒子。
  桃源大乱后,儒子被推上儒门掌教之位,后因追寻诸子的去向,一直下落不明。八俊中人和智子等此番外行,便是为了寻访儒子的下落,踏遍了五湖四海、九州八方,不曾见过儒子的踪影。
  此时得见,如何不喜?当即上前行礼。羊恭见了儒子的模样,心中暗赞不已。
  儒子见四俊闯进来,说道:“来得正好!”将羊剑容一推,说道,“这臭不要脸的害死了吴疱,你们八奴兄弟情深,快将仇人处死。”
  燕屠求之不得,他一直想杀羊剑容,无奈儒子执意不允,此时得此命令,既是兴奋,又是感激。当即上前,随手夺过晋卦的竹片,往羊剑容颈中割去。
  余人急忙上前阻拦。
  羊恭正双目呆呆地看着儒子,突见燕屠刺杀亲娘,即抽出杀猪刀,喝道:“不得伤害我娘。”抢在燕屠身前,极力维护羊剑容。燕屠不肯作罢,愤然上前。
  羊恭舞起杀猪刀,直取燕屠。
  燕屠摸不着这杀猪刀法路数,被逼得无可奈何,喝道:“儒公视我八人情若兄弟,从不称之以奴,而你……你是慕容寒。”
  突然儒子站立起来,哈哈大笑,竟是女声。众人大呼上当,眼前的儒子,正是慕容寒所扮。
  原来,慕容寒此行正是为复仇而来,眼见礼、恕二子和四俊带羊恭逃去,也不追赶,径寻羊剑容。阿风见慕容寒来者不善,拼死力护,拖住慕容寒,不让她杀入帐中,直呼羊剑容逃命,却被慕容寒推倒在地。   慕容寒听得帐内琴音阵阵,往帐中走去。当中一女子端坐,娇容不可方物,正是羊剑容。慕容寒说道:“姓羊的,天地虽宽,你我总是要往同一道上走,也算得上缘分不浅。”
  羊剑容见有人闯入来,漫不经心,仍是不停地拨弄琴弦。
  如此态势,自慕容寒看来,只道羊剑容有恃无恐。她心生怯意,强装镇定地说道:“小贱人夺我所爱,今日教你死得心服口服!”祭出狐尾,击向羊剑容身前长琴,顿时打得粉碎。
  羊剑容冷冷地说道:“桃源大乱后,儒郎下落不明,想必是凶多吉少。你送我去与他泉下相聚,我感激不尽。”说话之间,始终不向慕容寒瞧上一眼。
  慕容寒见羊剑容仍是姿色不减当年,不由得醋意大发,说道:“你那孽种总爱胡说八道,你羊剑容又如何及得上我?自古雪中送炭者少,锦上添花者众,你也怪不得我,你这花容月貌上再添几道花,直教儒郎爱煞你啦!”
  羊剑容早已心若死灰,自觉没有颜面再见儒子,明知身處险地,仍是丝毫不理会。慕容寒又道:“妖女总比丑女好。”随手以灵力粘起断琴碎片,往羊剑容脸上划去。
  孰料,羊剑容当真无动于衷。
  慕容寒一愣,收住碎片,冷冷地问道:“难道你不怕死吗?”
  羊剑容道:“我早已是个已死之人,怕与不怕,毫不相干。”抬头一看,但见慕容寒不男不女模样,吓了一跳。她本将生死置之度外,陡然见到慕容寒如此模样,惊惧不已,颤声问道,“你的脸……”她不怕自己毁容,反而怕慕容寒的脸。
  慕容寒阴恻恻地说道:“我的脸?我的这副脸面全拜你所赐,如今我也要你承受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滋味!”
  羊剑容十分坦然地说道:“慕容寒,我真替你可怜。”
  慕容寒黑色的脸显得更黑,白色的脸显得更白,怒道:“先替你自己可怜吧!死到临头,浑不知事。”
  羊剑容轻柔地说道:“儒郎素来只爱我一人,对你这女魔头从未动过真心。你一生从未得到儒郎的半分情意,岂不可怜?”
  慕容寒也不恼,将白脸转向羊剑容,缓缓地道:“我与儒郎在桃源中互生情愫,那时儒郎有情,寒女有意,生下温、良二子。”突然转过黑脸来,怒道,“都怪你这贱人,突然冒失鬼般涉足桃源,儒郎只因一时迷醉音律,才堕入你布下的迷彀中。”
  羊剑容不去理会慕容寒,收拾长琴碎片。
  慕容寒接着道:“如今儒郎与你分别已久,迷途知返,一颗痴心又回到我身上。你这残花败絮,又算得如何?亏你还沉浸在往日的缠绵悱恻之中。”
  羊剑容冷冷地道:“休得胡言乱语,自欺欺人。”
  慕容寒哈哈大笑,半阴半阳的,令人毛骨直竖,沉着声音道:“不见儒郎,看来你痴心不死。儒郎最爱听我柳三妹的,你且住,待我将儒郎唤来,方教你死人。”
  羊剑容惊喜交集,口中“儒郎……儒郎……”地喃喃自语,兀自不休,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全副心思仍在儒子身上。一阵痴迷后,孰料面前一人踏月而来,玉树临风,俊雅非凡,正是她无日不思念、无时不牵挂的儒子。羊剑容恍若梦中,双眼发痴,朝思暮想之人就在跟前,如何不立马一头扑进他怀中?
  儒子轻抚羊剑容秀发,突然双手一紧,将羊剑容满头青丝扯直,斥责道:“好不要脸的羊剑容,自作多情。”
  羊剑容“啊”的一声惨叫,两眼迷乱,心神恍惚,直觉得天地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随即儒子嘻嘻失笑,正是女子之声。
  羊剑容本知慕容寒擅易容之术,只因一时痴念,陡然见儒子现身,不暇多思,真情直露,忘乎所以地扑入其怀中。
  便在此时,羊恭等人闯了进来。
  慕容寒在脸上一抹,露出本相,说道:“真不愧痴心情深,本姑娘岂容你再活片刻?”卷起地上长琴碎片,往羊剑容喉咙刺去。
  燕屠喊道:“我要替楚钟兄弟报仇。”奋不顾身,直扑慕容寒。
  慕容寒略一闪身,避开了燕屠这一扑,自被楚钟双手抱过双腿后,心中倍觉不舒泰,说道:“这贱女人杀了你们兄弟吴疱,为何你这杀猪的仍是维护她?”
  燕屠道:“她是我们小主公的娘,也就是我们儒门中人,儒门中人,岂容旁人欺负?”
  慕容寒闻言,哈哈大笑道:“你们当真是瞎了眼珠吗?这野小子有胡人的模样,又如何是你们的小主公?如何能够得上是个儒门中人了?真正的小主公是……”回味那月夜醉酒,不觉一阵痴醉。
  燕屠乃粗鲁之人,抢声说道:“有胡人模样,又如何不能算是儒门中人?温、良二子亦是这般模样,不也是儒门诸子?”
  他只想到温、良二子是儒门中人,羊恭与之一般模样,又是恭子,就一定是儒门中人;他知道胡人慕容寒是温、良二子的母亲,一时没想到羊剑容不是胡人。
  慕容寒只顾回味当日情境,无奈如今变得不男不女,突然满脸阴沉,怒而暴起,舞动黑白长袍,直卷众人。
  羊剑容道:“阴阳大法!慕容寒,你这副嘴脸全拜此法所赐。”退后一步,又说道,“不错,必是阴阳大法。你父亲乃阴阳门前任教主慕容屠欲魂,你必定是速成此法,才落得如此田地。我曾听师父说过,阴阳大法不能速成,修炼时凶险无比,若是修炼不当,必定不分阴阳。”
  慕容寒道:“不错!”声音时而男声,时而女声,招式时而刚劲,时而阴柔。黑白长袍当中一舞动,将众人再次卷入漩涡当中。
  昔日,羊剑容因有胡一刀护卫,慕容寒无从落手,忍气吞声而去,然而复仇之心终究按捺不住,为了复仇,为了宣泄心中的不满,只好不惜毁容,铤而走险地修炼这阴阳大法。为了速练阴阳大法,她甘冒奇险吸妖兽的煞气,只要在羊剑容临死之前,让她的面容也变成一张大花脸,就觉得心满意足。
  此时,她的神功火候未到,却轻描淡写就逼得众人毫无招架之力。
  燕屠命悬一线,仍是辱骂不停。
  慕容寒道:“杀猪的,你听好了。只要你立马杀死羊剑容,慕容寒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燕屠对羊剑容最为憎恨,但不屑慕容寒此举,气喘喘地道:“大丈夫……大丈夫能报仇……则报……不用假手于人……如此此卑鄙之事……姓燕的不干……”
  慕容寒更是愤怒,促动内力,眼见羊剑容等人命殒当场,突然喝道:“帐外朋友鬼鬼祟祟,何不早早现身?”
  (未完待续)

下期预告


  慕容寒来势汹汹,羊剑容等人毫无招架之力,此时突然有人到来,究竟是敌是友?众人能否顺利逃过危机?精彩尽在下期《儒门仙侠传·忠义卷(五)》。
其他文献
上期回顾  易知难在少室山意外撞见了死灵,本以为是一场愉快的重逢,谁知却大意被擒。死灵不忍看到易知难被灭口,偷偷将他放走,并且给他吃了会忘记一切的药。失忆的易知难被旧识铁惜晴救走,然而在前面等着他的却是更黑暗的地狱……第五十章鸳鸯错 天涯何处望  厢房里,大夫站在床边为易知难的双脚敷药,下人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风满天站在一旁,心痛得连声哀叹。  铁惜晴怯怯地对他说:“风伯伯,小晴有一事相求,还望
期刊
上期回顾  武当少年孙泊浮奉师门之命,带领小队下山前往飘零镇,打探龙丹的消息。一番曲折之后,终于在赶来支援的师兄们的帮助下成功夺得龙丹,并且俘获了一个奇怪的女人。为了寻找宝藏,师兄柳阴发现了一个密道,并带着孙泊浮前去打探,却在密室中撞见了一个残暴的守护者——被制作成旱魃的当麻烘炉。二人险些丧命,还好柳阴及时出手解决了危机,并且得到了一颗珠子……第十五章 一个谎言  沉闷的黑暗让孙泊浮的呼吸有些沉重
期刊
上期回顾  因缘际会之下,智子、燕屠等人终于和羊恭相见,众人都是喜不自禁。然而此时尚不能放松,慕容寒突然在此地出现,必是要对羊剑容不利。羊恭为了救母亲,带领智子他们一同赶回住所,果然碰见慕容寒正要行凶…… 0034章 浮生若梦幻  慕容寒将羊剑容等人卷入灵力的漩涡之中,企图将他们活活地搅拌至死。不料帐外突然有一股十分强劲的力道紧箍咒一般向内逼来,整座毡房都被撬了起来直冲云霄,化作碎片東飘西荡。  
期刊
释 名  弯刀是古波斯人生活征战用的随身利器,刀身弯,如月。梦月刀就是这种波斯弯刀,是波斯名匠阿陀罗所铸,后为波斯王族所有。  传说梦月刀材质是一块罕见的海底精铁,阿陀罗初时铸刀不得其法,月余不成其形,后经方士指点,奠天地鬼神熔热血以炼,历七七四十九天方始圆满。刀成,切金断玉,削铁如泥,波斯全境无一刀能与匹敌。此刀不仅锋锐无俦,且有一奇,如处月夜,月刀互映,光华彰显,如梦似幻,是名“梦月”。适逢波
期刊
“人设”,即作品中出现的人物设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设”是为了体现一个“故事”而存在的。  但同样,我们也可以反过来说,正是这些“人设”的命运,交织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无论在一个作品中,作者是更加偏重剧情还是人性,“人设”都是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环。  而“立人设”的第一部,就是“贴标签”。  说到这里,一定有不少作者朋友会反对。因为人设应该是立体而真实的,不能用一个简单的“标签”来诠释。但其
期刊
上期回顾  龙云舒得到了龙瞳以后,获得了和体内的青龙交流的能力。龙云舒态度诚恳地表示会找回另一只龙瞳,助青龙恢复自由之身,青龙被他所打动,愿意配合。放下心来的龙云舒去客栈吃饭,遇上两个鱼脸怪人,虽击退了他们,却得知灵通遇险的消息。待龙云舒赶到灵府时,灵通已被烧死,只给他留下了一个曾装有蓬莱钥匙的空盒……第九章 蓬莱秘钥  打开蓬莱的钥匙?白尘的话,令龙云舒甚是疑惑,不由道:“这蓬莱,该是个怎样的存
期刊
大家好,我是傲月寒。  可能现在年轻的朋友对我不太熟悉,但是如果说起《今古传奇武侠》,相信就会勾起不少朋友一段尘封的回忆与往事,没错,我便是这本中国最大武侠文学原创类杂志的主编。以后,本栏目就是我和大家交流写作的地方。  问:在公众号之前的文章看到每周会有类似上课的形式,请问现在还会有吗?  答:这位同学是问到之前我们玄武纪写作小组的上课形式。这个写作小组,我也给大家介绍一下,它是一对一的授课模式
期刊
上期回顾  沙子女人附身在千蛰身上,控制了他的身体,逃之夭夭。孙泊浮不忍放弃千蛰,不顾草玄的反对,孤身前去救人。文烛等三位师兄各怀心思地来帮助孙泊浮,四人寻着踪迹到达了夺目城,却遇到了因龙脑香而疯狂的流民。他们为了活命躲到树上,却遇到一个神秘少女……第三十章 狡辩,来自红伞下的少女喋喋不休  大树繁茂的枝叶遮覆了少女大半身影,孙泊浮仰头循着声音勉强透过树枝间的缝隙中隐约窥见少女一角红衣。  孙泊浮
期刊
不知道是否有人和笔者有着一样的感受,那就是新写一篇大纲的时候,才一开头,就被“简介”和“梗概”这些东西给难住了。  到底什么是简介,什么是梗概啊!除了这两种东西,还有很多其他的名词,比如说“主线剧情”、“故事核心”等等,那么,它們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啊?  其实笔者也并不知道它们有什么不一样(不要打我),因为在不同平台提供的大纲模板中,这些东西的叫法可能都有所不同。每个位置应该对应什么样的内容,这就需
期刊
一个很长很长的楔子  山不在高,有鬼则冥;水不在深,有怪则灵。  北域突厥,金山南麓,就有这么一处奇地儿。原本两条山脉对望,南山鸟语花香,游人如织;北山却是荒凉萧瑟,人迹罕至。造成这一差别的,正是中间横着的那条大川。  百多年来,那大河吃人的传说早已为人熟知。但凡想渡河去北山的,不论撑船还是野泳,大多有去无回。偶有那么一两个活着回来的,也都成了痴呆,只叫有鬼。  渐渐的,那两座山有了名气,被唤作“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