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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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淮阴侯列传
  司马迁
  淮阴侯韩信者,淮阴人也。始为布衣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賈。常从人寄食饮,人多厌之者。信钓于城下,诸母漂,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漂数十日。①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
  及项梁渡淮,信仗剑从之,居麾下,无所知名。项梁败,又属项羽,羽以为郎中。数以策干项羽,羽不用。②汉王之入蜀,信亡楚归汉,未得知名,为连敖。③坐法当斩,其辈十三人皆已斩,次至信,信乃仰视,适见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④滕公奇其言,壮其貌,释而不斩。与语,大说之。言于上,上拜以为治粟都尉,上未之奇也。⑤



  信数与萧何语,何奇之。至南郑,诸将行道亡者数十人,信度何等已数言上,上不我用,即亡。⑥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上大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来谒上,上且怒且喜,骂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上曰:“若所追者谁?”曰:“韩信也。”上复骂曰:“诸将亡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诈也。”何曰:“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所与计事者。顾王策安所决耳。”⑦王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何曰:“王计必欲东,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终亡耳。”王曰:“吾为公以为将。”⑧何曰:“虽为将,信必不留。”王曰:“以为大将。”何曰:“幸甚。”于是王欲召信拜之。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耳,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耳。”王许之。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至拜大将,乃韩信也,一军皆惊。
  于是汉王大喜,自以为得信晚。遂听信计,部署诸将所击。



  汉四年,遂皆降平齐。使人言汉王曰:“齐伪诈多变,反覆之国也,南边楚,不为假王以镇之,其势不定。愿为假王便。”⑨当是时,楚方急围汉王于荥阳,韩信使者至,发书,汉王大怒,骂曰:“吾困于此,旦暮望若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张良、陈平蹑汉王足,因附耳语曰:“汉方不利,宁能禁信之王乎?不如因而立,善遇之,使自为守。不然,变生。”⑩汉王亦悟,因复骂曰:“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乃遣张良往立信为齐王,征其兵击楚。
  楚已亡龙且,项王恐,使盱眙人武涉往说齐王信曰:“当今二王之事,权在足下。足下右投则汉王胜,左投则项王胜。项王今日亡,则次取足下。足下与项王有故,何不反汉与楚连和,参分天下王之?”1 1韩信谢曰:“臣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画不用,故倍楚而归汉。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于此。夫人深亲信我,我倍之不祥,虽死不易。幸为信谢项王!” 1 2
  武涉已去,齐人蒯通知天下权在韩信,欲为奇策而感动之,说韩信曰:“当今两主之命县于足下。足下为汉则汉胜,与楚则楚胜。诚能听臣之计,莫若两利而俱存之,参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势莫敢先动。夫以足下之贤圣,有甲兵之众,据强齐,从燕、赵,出空虚之地而制其后,因民之欲,西向为百姓请命,则天下风走而响应矣,孰敢不听!愿足下孰虑之。”1 3
  韩信曰:“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闻之,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岂可以乡利倍义乎!”1 4蒯生曰:“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归乎?夫势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窃为足下危之。”1 5韩信谢曰:“先生且休矣,吾将念之。”后数日,蒯通复说,韩信犹豫不忍倍汉,又自以为功多,汉终不夺我齐,遂谢蒯通。
  汉王之困固陵,用张良计,召齐王信,遂将兵会垓下。项羽已破,高祖袭夺齐王军。1 6汉五年正月,徙齐王信为楚王,都下邳。
  汉六年,人有上书告楚王信反。高帝以陈平计,天子巡狩会诸侯,南方有云梦,发使告诸侯会陈:“吾将游云梦。”实欲袭信,信弗知,谒高祖于陈。上令武士缚信,载后车。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亨;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亨!”1 7上曰:“人告公反。”遂械系信。1 8至洛阳,赦信罪,以为淮阴侯。
  信知汉王畏恶其能,常称病不朝从。信由此日夜怨望,居常鞅鞅,羞与绛、灌等列。1 9
  陈豨拜为钜鹿守,辞于淮阴侯。淮阴侯挈其手,辟左右与之步于庭,仰天叹曰:“子可与言乎?欲与子有言也。”陈豨素知其能也,信之,曰:“谨奉教!”汉十年,陈豨果反。上自将而往,信病不从。阴使人至豨所,曰:“第举兵,吾从此助公。”2 0信乃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奴,欲发以袭吕后、太子。2 1部署已定,待豨报。其舍人得罪于信,信囚,欲杀之。舍人弟上变,告信欲反状于吕后。2 2吕后欲召,恐其党不就,乃与萧相国谋,诈令人从上所来,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贺。相国绐信曰:“虽疾,强入贺。”2 3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钟室。信方斩,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2 4遂夷信三族。
  高祖已从豨军来,至,见信死,且喜且怜之,问:“信死亦何言?”2 5吕后曰:“信言恨不用蒯通计。”高祖曰:“是齐辩士也。”乃诏齐捕蒯通。蒯通至,上曰:“若教淮阴侯反乎?”对曰:“然,臣固教之。竖子不用臣之策,故令自夷于此。如彼竖子用臣之计,陛下安得而夷之乎!”2 6   太史公曰: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于汉家勋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矣。2 7不务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谋畔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2 8
  (节选,有删改)

注释


  1诸母漂:一些老妇在漂洗衣服。竟漂数十日:一直到漂洗结束的数十天里,天天如此。竟,从始至终,到底。
  2数以策干(ɡān)项羽:多次献计策以谋求得到项羽重用。干,谋求。
  3连敖:管理仓库的小官。
  4坐法:犯法获罪。
  5治粟都尉:管理粮饷的军官。未之奇也:即“未奇之也”,宾语前置句。
  6诸将行(hánɡ):诸将辈。 度(duó):估计。上不我用:即“上不用我”。
  7顾王策安所决耳:只不过看大王怎么决策罢了。
  8吾为公以为将:我因为你的情面让他担任将领。
  9假王:暂署的、非正式受命的王。愿为假王便:意思是为了有利于局势,希望允许我暂时代理齐王。
  1 0汉方不利,宁能禁信之王乎:汉军正处境不利,怎么能禁止韩信称王呢。王,称王。
  1 1龙且(jū):项羽军将领,率军20万救齐,为韩信败杀。盱眙(xū yí):在今江苏省西部。权在足下:权重决定于您。权,秤锤,这里比喻韩信举足轻重的作用。参分天下王之:(与汉、楚)三分天下自立为王。参,通“叁”。
  1 2执戟:执戟郎,侍卫,即指郎中。画:指谋划,谋略。 倍:通“背”,背弃。解衣衣(yì)我,推食食(sì)我:脱下自己的衣服给我穿,把正在吃的食物让给我吃。
  1 3县:通“悬”,悬挂。
  1 4死人之事:为人之事而拼死效力。乡利倍义:追求个人利益而背弃道义,见利忘义。乡,通“向”。
  1 5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拥有震畏君主的威势,持有不能封赏的功勋。极言韩信威望高,功劳大。
  1 6高祖袭夺齐王军:刘邦既倚重韩信,又忌惮韩信,灭楚后于是突袭夺去了他齐王的军权,再把他迁到刚平定的楚地为楚王,建都下邳(pī)。
  1 7狡兔死,良狗亨:兔子死了,猎狗就被人烹食。亨,通“烹”。
  1 8械系:用脚镣手铐等刑具拘禁起来。械,木枷和镣铐之类的刑具。
  1 9怨望:怨恨。鞅鞅(yānɡyānɡ):因不平或不满而郁郁不乐。鞅,通“怏”。绛、灌:指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汉初开国功臣,曾先后为相。
  2 0阴:暗中。豨所:陈豨驻地。第:尽管,只管。
  2 1诈诏赦诸官徒奴:假传诏令赦免各府衙服役的罪犯和官奴。
  2 2上变:上书告发变反之事。欲反状:准备谋反的情况。
  2 3相国:指萧何,时任相国。绐(dài):欺骗。虽疾,强入贺:即使病了,也要勉强进宫朝贺吧。
  2 4乃为儿女子所诈:竟然被妇女小子欺骗。
  2 5且喜且怜:又高兴又可惜。
  2 6竖子:小子,是骂人的话。令自夷:让自己被灭族。
  2 7学道谦让:学习道家的谦恭退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不夸耀自己的功劳和才能。伐、矜,都是骄傲自夸的意思。庶几:表示希望语气,或许可以,差不多。周、召、太公:周公姬旦、召(shào)公姬奭(shì)、太公姜尚,三人都是周朝的开国元勋。血食:享受后嗣子孙的祭祀。
  2 8务 :致力于,追求。集:通“辑”,和睦,安定。畔:通“叛”。

参考译文


  淮阴侯韩信,是淮阴人。(韩信)当初身为平民百姓时,贫穷,没有出众的德行,不能够被推选去做小吏,又不能做买卖维持生活。(他)经常在别人家吃闲饭,人们大多厌恶他。韩信在城下钓鱼,有几位老大娘在漂洗衣服,有位大娘看见韩信饿了,就给韩信饭吃,几十天都如此,直到漂洗结束。韩信很高兴,对那位大娘说:“我一定会有重重地报答您的时候。”
  等到项梁率军渡过淮河的时候,韩信只带了把剑去投奔他,留在他的部下,一直默默无闻。项梁失败后,改归项羽,项羽任命他做郎中。他好几次向项羽献计策谋求得到重视,都没有被采纳。汉王刘邦率军进入蜀地时,韩信脱离楚军去投奔他,当了一名管仓库的小官。有一次,韩信犯法获罪,被判了死刑,同案的十三个人都被杀了,轮到杀他的时候,他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滕公,就说:“汉王不想得天下吗?为什么杀掉壮士?”滕公觉得他言语不凡,相貌威武,就放了他。同他交谈,感到非常高兴,便报告了汉王。汉王任命他为治粟都尉,不觉得他有出奇之处。
  韩信多次和萧何交谈,萧何认为他是个奇才。汉王的队伍到达南郑时,一路上逃跑的军官有几十个。韩信料想萧何他们已经在汉王面前多次说起过他,可是汉王一直不重用自己,便也逃跑了。萧何一听说韩信逃跑了,来不及报告汉王,亲自去追赶。有人报告汉王说:“丞相萧何逃跑了。”汉王大为生气,就像失掉了左右手似的。过了一两天,萧何回来见汉王,汉王又气又喜,骂道:“你逃跑,是为什么?”萧何答道:“我不敢逃跑,我是追逃跑的人。”汉王说:“你去追的是谁?”萧何说:“韩信啊。”汉王又骂道:“军官跑掉的有好几十,你都没有追;倒去追韩信,这是撒谎。”萧何说:“那些军官是容易得到的。至于像韩信这样的人才,天下没有第二个。大王如果只想长做汉中王,就不必用他;假如想争夺天下,除了韩信就沒有可以商量大计的人。只看大王怎样决策打算罢了。”汉王说:“我也打算回东方去呀,怎能老是憋屈地待在这里呢?”萧何说:“大王如果决计回东方去,能够重用韩信,他就会留下来;假如不能重用他,那么,韩信终究还是要跑掉的。”汉王说:“我是因为你的面子,派他做个将军吧。”萧何说:“即使让他做将军,韩信也一定不会留下来。”汉王说:“那就让他做大将。”萧何说:“太好了。”汉王随即就想叫韩信来拜将。萧何说:“大王一向傲慢无礼,现在要任命一位大将,就像唤小孩子一样,这就是韩信离去的原因。大王如果决定拜他做大将,就该挑好吉日,自己事先斋戒,搭设高坛,按照任命大将的礼仪办理,那才行啊!”汉王答应了。军官们听说要拜将,个个暗自高兴,人人都以为自己会被任命为大将。等到拜将时,才知道是韩信,全军上下都大吃一惊。   于是汉王特别高兴,自认为得到韩信太晚了。就听从韩信的谋划,部署各路将领的进攻目标。
  汉四年(前203),韩信降服且平定了整个齐国。派人禀告汉王说:“齐国狡诈多变,反复无常,南面的边境与楚国交界,不设立一个暂时代理的王来镇抚,局势一定不能稳定。为了有利于局势,希望允许我暂时代理齐王。”当时,楚军在荥阳正紧紧地围困着汉王,韩信的使者到了,汉王打开书信一看,勃然大怒,骂道:“我在这儿被围困,日夜盼着你来帮助我,你却想自立为王!”张良、陈平暗中踩汉王的脚,凑近汉王的耳朵说:“汉军正处境不利,怎么能禁止韩信称王呢?不如趁机立他为王,好好地待他,让他自己镇守齐国。不然可能发生变乱。”汉王醒悟,又故意骂道:“大丈夫平定了诸侯,就应该做真王,做假王干什么呢?”于是派遣张良前往立韩信为齐王,征调他的军队攻打楚军。
  楚军失去龙且后,项王害怕了,派盱眙人武涉前往规劝齐王韩信说:“当前汉王、项王争夺天下的大事,权重决定于您。您投向右边,汉王就会胜,您投向左边,项王就会胜。假若项王今天被消灭,下一个就该消灭您了。您和项王有旧交情,为什么不反汉与楚讲和交好,三分天下自立为王呢?”韩信辞谢说:“我侍奉项王,官不过郎中,职位不过是个持戟的卫士,献言不听从,献策不采用,所以才离开楚军归附汉王。汉王授予我上将军的印信,給我数万人马,脱下他的衣服给我穿,把他的食物让给我吃,对我言听计用,所以我才能够到今天这个样子。人家这样对我亲近、信赖,我背叛他不吉祥,即使到死也不变心。希望您替我辞谢项王的好意!”
  武涉走后,齐国人蒯通知道天下胜负的关键在于韩信,就规劝韩信说:“当今刘、项二王的命运都掌握在您的手里。您帮助汉王,则汉王胜;帮助楚王,则楚王胜。果真能听从我的计策,不如让楚、汉双方都有利,同时存在下去,你和他们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形成那种局面,就没有谁敢轻举妄动。凭借您的贤能圣德,拥有众多的军队,占据强大的齐国,迫使燕、赵屈从,出兵到刘、项两军的空虚地带,牵制他们的后方,顺应百姓的愿望,向西去平息刘、项分争,为百姓请求保全生命、解除痛苦,那么,天下就会闻风而动纷纷响应,有谁敢不听从!希望您仔细地考虑这件事。”



  韩信说:“汉王待我很优厚,把他的车子给我坐,把他的衣裳给我穿,把他的食物给我吃。我听说,坐人家车子的人,要分担人家的祸患,穿人家衣裳的人,心里要想着人家的忧患,吃人家食物的人,要为人家的事业拼死效力,我怎么能够见利忘义呢!”蒯通说:“如今您具有威胁君主的威势,拥有不能封赏的功勋,归附楚国,楚国人不信任;归附汉国,汉国人震惊恐惧:您带着如此的威望和功勋,想要到哪里去安身呢?身处臣子地位而有着使国君感到震惊的威风,名望高于天下所有的人,我私下为您感到危险。”韩信道谢说:“先生暂且说到这儿吧!让我考虑考虑。”过了数日,蒯通又劝说韩信。韩信犹豫不决,不忍心背叛汉王,又自认为功勋卓著,汉王终究不会夺去自己的齐国,于是谢绝了蒯通。
  汉王被围困在固陵时,采用了张良的计策,征召齐王韩信,于是韩信率军在垓下与汉王会师,与项羽展开会战。项羽被打败后,高祖用突然袭击的办法夺去了齐王的军权。汉五年(前202)正月,改封齐王韩信为楚王,建都下邳。
  汉六年(前201),有人上书告发韩信谋反。高帝采纳陈平的计谋,假托天子外出巡视邦国州郡,会见诸侯。南方有个云梦泽,派使臣通告各诸侯到陈县会合,说:“我要巡视云梦泽。”其实是要袭击韩信,韩信却不知道,到陈县朝拜高帝。皇上命令武士把韩信绑起来,押在随行的车上。韩信说:“果真像人们说的,‘狡兔死,良狗亨;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现在天下已经平定,我本来应当遭烹杀!”皇上说:“有人告发你谋反。”就给他戴上脚镣手铐。到了洛阳,赦免了韩信的罪过,改封为淮阴侯。
  韩信知道汉王畏惧猜忌自己的才能,常常称病不参加朝见和侍行。从此,韩信日夜怨恨,在家闷闷不乐,把跟绛侯、灌婴处于同等地位视为羞耻。
  陈豨被任命为钜鹿郡守,向淮阴侯辞行。淮阴侯拉着他的手,避开左右侍从在庭院里漫步,仰天叹息说:“可以跟您说说知心话吗?我有些话想跟您谈谈。”陈豨一向知道韩信的雄才大略,对他非常信任,说:“真诚听从您的指教!”汉十年(前197),陈豨果然反叛。皇上亲自率军前往镇压,韩信托病没有随行,暗中派人到陈豨处说:“只管起兵,我在这里协助您。”韩信就和家臣密谋晚上假传诏令赦免各府衙服役的罪犯和官奴,打算发动他们去袭击吕后和太子。部署完毕,等待陈豨的回信。一个门客得罪了韩信,韩信把他囚禁起来,打算杀掉他。那个门客的弟弟上书,向吕后告发了韩信准备谋反的情况。吕后打算把韩信召来,又怕他万一不肯就范,就和萧相国谋划,让人假称从皇上那儿回来,说陈豨已被捕处死,列侯群臣都来祝贺。萧相国欺骗韩信说:“即使病了,也要强打精神进宫祝贺吧。”韩信一进宫,吕后就命令武士把韩信捆起来,在长乐宫的钟室把他杀掉了。韩信临斩时说:“我后悔没有采纳蒯通的计谋,以至于被妇女小子欺骗,难道不是天意吗?”于是灭杀了韩信三族。
  高祖从平叛陈豨的军中回到京城,见韩信已死,又高兴又可惜,问:“韩信临死时说过什么话?”吕后说:“韩信说悔恨没有采纳蒯通的计谋。”高祖说:“那人是齐国的说客。”就诏令齐国捕捉蒯通。蒯通被带到,皇上说:“是你教淮阴侯谋反的吗?”回答说:“是。我的确教过他,可那小子不采纳我的计策,所以才自取灭亡。假如那小子采纳我的计谋,陛下怎能够灭掉他呢?”



  太史公说:假使韩信学会谦让,不夸耀自己的功劳,不自恃才能的话,那就差不多了。他在汉朝的功勋可以和周朝的周公、召公、太公这些人相比,后世子孙就可以享祭不绝。可是,他没能致力于这样做,而天下已经安定,竟然图谋叛乱,被诛灭宗族,不也是应该的吗!

解读


  “倘若当时没有失掉那件首飾,她现在会走到什么样的境界?谁知道?谁知道?人生真是古怪,真是变幻无常啊。无论是害您或者救您,只消一点点小事。”
  短篇小说大师莫泊桑在其名作《项链》中,借女主人公玛蒂尔德的遭遇如此感叹道。
  是啊,人生中总是会遇到许许多多的意外、偶然和巧合,让生活充满不可预知性,甚至给人生带来或好或坏的重大影响,这就是所谓的时运、运气。《增广贤文》有言:“运去金成铁,时来铁似金。”人人都希望好运能降临到自己头上,也祝福他人能好运相随,可这样的幸运儿能有几个?当“好运”需要用“幸运”来代替表述时,就意味着好运之于人的吝啬。人人都不希望遇到不好的运气,将它称之为不幸、霉运、倒运、背运、厄运,避之唯恐不及。可它偏偏喜欢纠缠人,让人猝不及防,防不胜防 ;让人失意连连,磨难重重。李密自述“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王勃感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自古佳人就怕遇人不淑,岂料“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自古雄才只盼兼济天下,偏偏“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幸运,总是那么可遇不可求吗?
  当然,命运之神也不至于对人太过绝情,人的一生中,霉运难免,好运也总还是会有的。时来运转,否极泰来,说不定“转运汉巧遇洞庭红”,稍后就会柳暗花明。况且有的机遇还看你怎么去把控;况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的幸运不见得就是真幸运……
  来说说韩信,说说他的幸运与不幸吧。
  韩信(约前231—前196),西汉开国功臣、军事家,“汉初三杰”之一。他是中国历史上公认的军事天才,被后人奉为“兵仙”“神帅”。在秦末楚汉相争的过程中,他指挥若定,大展雄才,为打下刘汉江山立下赫赫战功,刘邦曾当着众大臣的面说:“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他的一生是辉煌的,也是充满悲剧性的,他的命运,可谓幸运与不幸交织作用的结果。



  韩信早年就不够幸运,他没有出身在将相之家,连好点的家境都没有,家里穷,自己又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以致连肚子都填不饱,只好经常到别人家蹭饭吃,吃了上顿没下顿,经常受人白眼,甚至遭受胯下之辱。幸运的是,一个替人洗衣服的老太太看他可怜,经常给他饭吃。等到项梁率领抗秦义军渡过淮河向西进军的时候,韩信投奔了他。从军是韩信命运的一个转折点。他从军最初也许还有谋生的动机,但也正是在烽烟战火之中,他发现了自己的军事才能,也开始显露他的超群之处。不过,在项梁的部下时间太短,还寂寂无名。改归项羽后,项羽任命他做了郎中。担任郎中是一个很好的机遇,因为郎中就是帝王的侍从官,除了护卫、陪从外,还有随时建议、顾问及差遣的职责,他更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智谋。他也善于抓住机会,“数以策干项羽”。不幸的是,项羽根本不以为意,没把他看在眼里。一个军事奇才就在自己身边,对项羽来说,本是一件幸运至极的事,可惜他不能识人、用人。这是韩信的不幸,更是项羽的不幸。
  韩信非池中之物,他自觉能凭本事干一番大事业,天下纷争,正是用人之际,英雄何愁无用武之地?于是他转而投奔了刘邦。刘邦与韩信的君臣遇合充满戏剧性,其中起关键作用的是两个人——滕公和萧何。人们常说“幸得贵人相助”,韩信一生遇到了三个贵人,第一个是漂母,第二个就是滕公。话说韩信投奔刘邦,起初依然不被人所知,并且还因为犯法差点被处死。正是在生死关头,他一句“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的豪言,让滕公刮目相待,刀下留人。一番交谈后,“大说之。言于上”。滕公何人?他是刘邦的好友,是跟随刘邦起兵反秦的战将夏侯婴,位高功大,在汉军中分量十足。他不但救了韩信的性命,而且十分赏识韩信,亲自把韩信推荐给了刘邦。可惜刘邦也不是一个善于识人的主帅,虽然有夏侯婴这样重量级人物的倾力保荐,刘邦却只是“拜以为治粟都尉”,并不认为他是个奇才。但毫无疑问,因为有了夏侯婴的赏识、推荐,韩信的知名度肯定是大大提高了。



  韩信遇到的第三个贵人,不用说就是萧何了。作为高帝刘邦钦定的开国第一功臣,萧何的知人之明的确非同寻常。此时的韩信无名无功,他的才能尚未得以展现,而萧何与韩信并无交往,但他仅凭跟韩信的数次交谈,就看出他的满腹韬略和非凡的军事潜能,视之为帮助刘邦夺取天下的不二人选,这是何等的眼光!萧何是刘邦大业忠诚的支持者,他也充分认识到了人才在成就大业中的关键作用,因此,当韩信对刘邦不重用自己而大失所望,不辞而别时,萧何闻信,心急火燎之中,“不及以闻,自追之”,上演了“月夜追韩信”的千古佳话。这是《史记》中最为精彩的段落之一,司马迁不厌其详,主要通过对话描写和侧面烘托,突出了刘邦对萧何的无比倚重和萧何对韩信的极力推崇。因事出突然,传言错误,刘邦误以为萧何出走了。刘邦“大怒”“且怒且喜”“骂何”“复骂”,强烈复杂的情绪表现之下,是他对失去萧何的忧惧;在他心目中,萧何就是他的左臂右膀,是他最亲信的心腹,所以他关心的是萧何。而萧何关心的却是韩信,二者形成有趣的比照。而萧何心心念念在韩信,最终还是为了刘邦的大业,因此他要不遗余力地让刘邦留住韩信。他向刘邦极力保荐韩信,称他“国士无双”,是罕见的人才,并且说“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所与计事者”,意图引起刘邦的重视,马上重用韩信。不料刘邦还是不来神,居然说“吾为公以为将(我看在你的面子上,用他为将)”。在萧何(也只有萧何能做到)的“步步紧逼”之下,刘邦步步退让,不但答应拜韩信为大将,而且一改傲慢无礼之态,最终以庄严隆重的完整礼仪完成了拜将仪式。   韩信有幸,终于在萧何的强力举荐之下,身登大将,从此指挥千军万马,所向披靡,战功赫赫,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他此后“涉西河,虏魏王,禽(擒)夏说,引兵下井陉,诛成安君,徇赵,胁燕,定齐,南摧楚人之兵二十万,东杀龙且,西乡以报”(蒯通语),并且最后与刘邦会师垓下,决战项羽,夺取了楚汉相争的最后胜利。确实如蒯通所言:“此所谓功无二于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他以他的谋略和战绩,印证了萧何的预言,证明了他的天才,为大汉江山建立了不朽的功勋,为自己赢来王侯的高位和盖世的声望。
  然而,就在幸运之神频频光顾的时候,不幸的阴影悄悄逼近。刘邦虽然不善识人,但还是一个善于用人的人,他一旦重用,就基本能做到用人不疑,最典型的是陈平。张良、萧何、韩信也一直受到他的倚重。但是韩信实在太能打,太有本事了,他率军出陈仓、定三秦、擒魏、破代、灭赵、降燕、伐齐,直至垓下全歼楚军,无一败绩,天下莫敢与之相争,什么暗度陈仓、背水一战、水淹楚军全是他的拿手好戏。得到韩信,绝对是刘邦的大幸,但功高于世,使得刘邦对他又喜又惧。没有他,办不成大事,有他在,又放心不下,于是在畏忌猜疑之心的作用下,在重用他的同时,刘邦又不断对他采取了一系列的牵制、打压手段。韩信独当一面,兵强马壮,于是刘邦在韩信每一次大胜、每一次势力壮大的时候,都会把他的精兵抽调走。如下魏破代后,“汉辄使人收其精兵,诣荥阳以距楚”;不久又“收赵兵未发者击齐”;平定齐国后,又“征其兵击楚”;最后垓下决战,“项羽已破,高祖袭夺齐王军”。这些举动自然是要削弱他的实力,防止他一家独大。如果说这些还做得冠冕堂皇、不怎么显山露水的话,那么冒充使臣闯入军营夺印信和兵符、夺军权、易地徙齐王为楚王等,就相当露骨,简直过分了。但韩信并没有计较,依然忠心耿耿,尽职尽责,驰骋沙场。
  刘邦的用意,可谓司马昭之心,天下人都看在眼里。于是就有了武涉和蒯通劝说韩信自立为王的插曲。武涉是奉项羽之命来做说客的,项羽也知道要拉拢韩信入伙是不可能了,只求能和平共处就好,于是他采用离间之策,怂恿韩信自立为王,“反汉与楚连和,参分天下王之”。齐人蒯通则“知天下权在韩信,欲为奇策而感动之”,也是劝他“参分天下,鼎足而居”。他们的劝说之辞都可谓句句入情入理,很有说服力(限于篇幅,原文大部分做了删节),蒯通更是推心置腹,再三进言,恳切动人。但韩信都不为所动,念兹在兹的都是“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汉王遇我甚厚”,反复表达对刘邦知遇之恩的感戴之情。
  应该说韩信的话是真诚的,他不是一个工于权术的人,他并没有拥兵自重、谋反作乱之心。虽然蒯通明确指出他功高震主、处境危险,但他宁可相信自己“功多,汉终不夺我齐”。
  而司马迁详细描写这两场说客的游说活动的目的,一方面自然是侧面烘托了韩信的功高势大、举足轻重,但主要还是为了表现韩信的忠诚。传记的结尾还写他临死前“悔不用蒯通之计”的话,以及蒯通被捕后骂他“竖子不用臣之策”的话,这些也都印证了他的冤屈。如果说最后他终于起了谋反之意,也完全是被逼无奈。
  汉六年(前201),有人诬告韩信谋反,高祖假意巡游,“实欲袭信”。韩信也不是不知其来意,但“自度无罪”,还是去拜见刘邦;为了表达忠诚,甚至还带上了好友、项羽亡将钟离眛的人头,以至于被钟离眛骂为“自媚于汉”“公非长者”。刘邦还是把他拘捕上刑,押解离楚。可到了洛阳,刘邦又把他无罪释放了,只是削王为侯,改封他为淮阴侯。通观整个谋反事件,颇显蹊跷,但无论如何刘邦的目的达到了,那就是削弱、压制韩信。这个事件对韩信的打击是巨大的,他终于相信“汉王畏恶其能”,自己再无出头之日,从此心灰意冷,闷闷不乐,“常称病不朝从”,“日夜怨望,居常鞅鞅”。
  韩信不懂权术,同时又是一个自视甚高、不善自保的人,与同为“汉初三杰”的张良、萧何的低调柔顺迥然不同。他自恃才高功伟,喜欢直来直去,放言无忌,喜怒形于色。他当面说刘邦带兵之能不过十万,而自己却“多多益善”;对周勃、灌婴、樊哙这些开国功臣都“羞与等列”。猛将樊哙是刘邦的连襟,对韩信极为敬佩。韩信造访,樊哙“跪拜送迎,言称臣”,毕恭毕敬,深感荣幸。可韩信一出门,就轻蔑地笑说:“生乃与哙等为伍!”即使在落魄之中,韩信依然如此张扬傲慢,甚至极度狂妄。他性格的缺点无疑也是他遭人嫉恨、招致悲剧结果的原因之一。話说汉四年(前203),韩信平定七国后,自请临时担任齐国国王,以稳定局势,刘邦危急之中接书:“大怒,骂曰:‘吾困于此,旦暮望若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如果说刘邦只是情急之下的气话,那么张良、陈平的举动就耐人寻味了。他们非但丝毫没有替韩信说点好话,也没有从大局着眼解释设立代理齐王的意义,而是顺着刘邦“乃欲自立为王”的话,又是“蹑汉王足”,又是“附耳语”,神秘兮兮地说:“汉方不利,宁能禁信之王乎?不如因而立,善遇之,使自为守。不然,变生。”而刘邦“亦悟”,马上装腔作势地骂道:“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张良、陈平此举不是分明在加重刘邦的猜忌之心吗?在某种程度上,简直就是在暗示刘邦:韩信有不轨之意。作为战友与同僚,他们对韩信应该是了解的,那么他们究竟出于什么心理如此不厚道地对待韩信呢?就是因为韩信的恃才傲物吗?不得而知。当然,刘邦猜忌的其实不仅有韩信,对张良、萧何等也不例外,但他们临深履薄,处处谨小慎微,谦恭退让,明哲保身,最终得以保全身名,但韩信却不懂得这一套。所以司马迁也惋惜道:“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
  洪迈《容斋续笔》说:“信之为大将军,实萧何所荐,今其死也,又出其谋。故俚语有‘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之语。”“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是人们对萧何之于韩信一生所起作用的高度概括,由此可见这个成语很早就有,也可见人们历来对萧何的微妙态度。
  萧何慧眼识英才,倾力让这个战不无胜、才华耀眼的军事天才走上历史舞台,无论对韩信、对刘邦,还是对历史来说,都是幸运的。但对韩信而言,萧何既是最大的“贵人”,也是最终的“克星”。汉十年(前197),陈豨反叛,刘邦御驾亲征,韩信欲做内应却不待行动就被人报告吕后。吕后不敢轻举妄动,请来了萧何。萧何出好计,“诈令人从上所来,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贺”,自己又骗他说,这种大事,你即使病了,也应该强打精神进宫道贺的。这种情势之下,韩信不得不勉强进宫,随即被吕后斩杀。他死于吕后之手,死于萧何之谋。萧何的做法,从大臣与国家的立场而言,似乎无可厚非。而韩信临死前“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的话中,满腔悲愤之外,还包含着他的不甘和对萧何等人的不屑。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人们如是概括韩信的一生,也道出了对人生兴衰际遇的无尽感慨。幸耶?非也?命运,有时就是如此吊诡。
  【作者简介】
  司马迁,西汉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曾任太史令,著成史学巨著《史记》,被后世尊称为史迁、史圣。《史记》原名《太史公书》,是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前四史”之首,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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