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诗人小辑

来源 :诗潮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upt2681006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收留之地[组诗]


  李轻松

在人间


  村庄一片安静,老人都垂向大地
  坐在马车上的神赶往西天
  亮出空荡荡的黄昏,或舌苔
  一对新人走在晴空下
  那翻飞的裙摆,比牡丹要肥美
  掀开那纸婚书,我却看到更瘦的蝴蝶
  一夜的大雪覆盖了许多坟墓
  与墓碑上的姓名。出了五服的后人走过
  像乌鸦落在树梢,那么黑!
  山坡上的寺庙香火正旺
  进进出出的人,或俗或僧
  乡亲们临时抱佛脚,佛无言

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山川矮了一截,亲戚少了一半
  凡是会飞的事物都被诅咒
  那消失的蚯蚓、麻雀,老房子和青年
  炊烟独自升起,乌鸦一两只
  黄昏的终点里,荆棘蔓延起来
  只有怀抱的婴儿那么鲜嫩,口水满襟……
  这么多年,被河流带走的人们从未返回,
  恍惚间我还坐在马车上
  而今我走得越来越快!一年眨眼便过
  归来时已无少年。
  父亲走后,无人再叫我乳名,
  那些骑马而去的都是灵魂
  这么多年,邻家那条老狗依然夹着尾巴
  它破败的叫声里浮现出主人
  他被风吹歪的院门,那蛛网勾织的窗口
  比那条狗还狼狈。我已走不出那流水宴
  走不出被围困的亲情与礼仪,
  那些虚假,与他们相见时的那份尴尬……
  这么多年,一只微红的灯笼还在矮墙上探出
  带一丝寒意:是堂兄还是表哥?
  我的话被一阵风噎住
  零零星星的爆竹声,冷清的早晨,
  鸡鸣声被拦了一刀。
  我心尖上的梅花与血流,紧了一紧

生死无间


  归路走到一半,天狼星就已偏西
  如果是在清晨,会有一弯下弦月经过
  小兽、虫子们都已噤声。白云浮过时
  冰蓝色的天空是那么静!
  一些鸽子是透明的,羽翼微颤
  而捅破那张纸的人已经隐身
  被冒犯了鬼魂、神灵和祖先
  和那些被囚禁的传统,都慢慢解脱
  迎亲的车队吹吹打打,三月的新人
  与七月的雨水,都走在赴宴的路上
  迎面与送葬的队伍相撞
  而送行的人都化了装,白袍白幡
  生死互不相让。凡是盛宴都散得更快
  左边的鞭炮、右边的唢呐
  还有对峙的那场悲喜——
  从盛世间、盛典中溢出了荒凉
  而神早已放弃了他们
  神在远处,黑着脸不说话——
  其实神从来都没有保佑过他们
  过去是,今天依然是

那么白!


  雪落的地方即是原乡。我的归属地
  在地图上,被隐在边界之边
  我喜欢未经更改的河流
  和没有开垦的荒野——
  那些自由的野兽野花与野味
  大雪从山坡上飘下
  翻墙,拍门,挤满窗口
  又一家家地,飘过树梢,跃上山岗
  山狸猫、梅花鹿、黄鼠狼都留下了脚印
  引来月牙五更、草药五味
  引来开春的草木和滚滚的秋风
  而那通天树下请神的人,一脸衰败
  在丘陵中起伏的跪拜者们
  与没信仰的羊群一样茫然、虔诚
  天空中降下了大雪与月光
  降下满头的鸽子和银器,那么白!

致小兰——


  我早夭的妹妹自称小兰,比我小两岁
  她常在夜半摸进家门,站在门口喊:妈妈——
  母亲回答一声,她就复活一次
  这世上有许多游荡的水灵子
  包藏的此岸与彼岸。她两不相靠
  或者还有怨、微小的恨及不甘
  直到,鱼肚白透进了窗子
  直到,她把死去的美貌在我的脸上
  再死一次。待到又一次三星出全
  我把她送到河边,或十字路口:
  对不起,我也是暂时被收留于此
  这临时的寄居所,三尺之上皆为高山
  俯首之下皆為河流。妹妹请往高处走
  只有众神的脚下值得匍匐、停留——
  醒来,有时是清晨,但有时已是中年
  每到日暮,母亲就记不起她的生辰,或忌日

雪一直下


  来回翻身,钟表走失了的夜晚
  我一夜咳嗽,仿佛是肺腑之言
  吐出万顷梅花。一只小蜘蛛掉下来几次
  又顺着线攀上去。鸦与雀都无声
  雪一直下。各种游魂从人间经过
  受伤的、流血的、濒死的,所幸都被抚慰
  此刻我带着胸中的沟壑
  盆腔中的深渊,血管里的奔马与河流
  在慈悲的大雪中放下一夜!
  放弃又一层的灰。我那冰雪覆盖的母体
  我冰河下的姐妹与大地
  鸽群衔来了白塔、白马与白发
  母亲84岁的那道坎儿,都在雪线之上
  而我一再下沉,用太平洋的海水
  整个喜马拉雅的冰川埋首
  我已接近救赎。遇袭的人们哪!
  我率先一步迈进地狱,仿佛浑身是血
  黑暗里是飞蛾,黎明后是飞天……

后遗症[组诗]


  星汉

伪证者


  在北京
  某年某月某日的法庭上
  一个平时和我
  称兄道弟的同事
  是作为对方证人
  出现在我面前的
  这个平时说话
  结结巴巴的人
  刚开始几句
  说得结结巴巴
  后来,他越说越流畅
  越说越好
  好得让我吃惊
  好得让我差一点相信
  摆在我桌子上的证据
  是我自己伪造的

一只麻雀


  一只麻雀,从树上
  落了下来
  它要赶在天黑之前
  把自己吃饱
  它灰头灰脑的样子
  让我想起了
  从乡下出来
  到城里打工的表弟
  刚才它在地上跳了一下
  那样子很像我的表弟
  一不留神
  被工地上的钢筋绊了一下

她说起了爱情


  她说爱情应该是木格子窗下
  一杯红酒微微荡漾时
  浪费掉的
  那一段时光
  她说她讨厌爱情
  一开始就是一瓶粉红色的药片
  一枚枚地吞下去
  她说她更讨厌爱情
  某一天变成一件古代的兵器
  带着消毒水的气味
  对身体进行粗暴的干预

数数


  从一数到九时
  我会停顿一下
  换一口气
  再数下去
  我的停顿
  不是有意的
  从一到九
  是我一口气的长度
  十九
  二十九
  三十九
  凡是数到带九的数字
  我都会停顿一下
  换一口气
  再数下去
  尤其数到九十九
  停顿的时间
  会稍微长一些

后遗症


  后来才知道
  为我缝合伤口的
  是一位刚刚失恋的女医生
  我想她把一朵凋零的玫瑰
  缝进我的身体
  肯定是无意的
  她肯定不会想到
  由于她的疏忽
  导致我术后这么多年
  总是无端端地忧伤

桃木剑


  “异乡的鬼,不好对付
  此剑涂过狗头血,挂墙上可辟邪”
  这话是当年我离开故乡
  朋友赠剑时对我说的
  一晃,桃木剑
  挂在墙上,有十几年了
  剑身已经变红
  看样子这些年,它
  不动声色地斩杀了
  不少穿墙而进的无形之物
  我要感谢我的朋友
  感谢他赠送的桃木剑
  使我这个胆小的人
  在异地他乡
  没有被鬼缠住
  也没有怀上鬼胎

扫墓记


  和去年一样
  四月的山坡
  还是一面缓慢的山坡
  山坡上,还是那几座旧坟
  其中一座凹了下去
  说不好坟里的主人
  是被遷往了别处
  还是被坍塌的泥土
  又掩埋了一次
  和去年一样
  清理完坟上的杂草
  又添了些新土
  摆放贡品时
  我们故意地说笑
  我们想让父亲知道
  他的几个孩子
  在人间活得都挺好

再过塔岭[组诗]


  姜春浩

再登天门山


  没想过,能第二次爬上这座山
  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说的是哲学问题
  而再次登天门山
  天门山还叫天门山
  天门山有无天门,没有找到
  但山顶肯定离天空更近
  我不知道
  这是不是个哲学问题
  不高不矮的天门山
  到底算不算智者
  我说不好,我能说的
  是好几个圆石稳坐山顶
  巨大的石头,看着要坠落
  却没有坠落
  应该是一个态度问题
  当然,我不是说比天门山
  高出一个头的巨石
  也不想把爬山说得多有深意
  我一直在琢磨的是
  为什么要两次攀登
  同一座山
  如果说上次登的山
  跟这回一样,好像有些不理性
  如果非要说不一样
  则又对不起那些巨石
  以及我们这些,生活在低处
  却心在高处的人

没有说出的那部分


  我们守着一壶茶
  聊了很久的茶
  从陆羽到红绿之分
  我还趁机瞅了一眼窗外的落日
  发觉它像我手中的橘子
  正一瓣一瓣被吞噬
  我们聊完了茶
  天色已暗下来
  看见人们从不回头的脚步
  踩着陈年旧账,各分东西
  好的话题,无论天色多晚   都有余味
  可是我知道,我们说出的那部分
  都是寒暄
  没有说出的部分
  与茶一点关系也没有

再过塔岭


  再次路过塔岭
  发现村庄,和去年不同
  春天欲滴未滴的露珠
  已经凝成雪
  花瓣似散落的一地红砖
  现在垒成了房子
  很多事物都是这样
  名字还是那个名字
  内容作了修改
  比如去年我来看望的那个人
  已经去了北京
  让我一夜未眠的旧址
  现在,住进一群打工的姑娘
  只有与我一起
  生火做饭的大姐还在
  我们寒暄着
  虽然叫不出彼此的名字
  但能记得一起包过的包子
  记得她跟我述说的悲欢
  一年,塔岭就成了过路
  那个去了北京的人
  大概不会想到塔岭的晨露
  而看望过他的人
  却沉浸旧日
  那场小村庄的告别

吹口哨的人


  一个年轻人,现代打扮
  手插在裤兜里
  与我擦肩而过
  引起我注意的不是这些
  而是他吹着的口哨
  很好听
  我说的口哨不是小痞子的
  那种口哨
  是很优美的曲调
  他忘我地吹着
  使整条小街有了小街的形状
  我瞬间对他产生了好感
  因为我想起跟他仿佛的年龄
  也有过这样悠然自得的一刻
  那个曲调不是流行曲
  是老电影《青松岭》的插曲
  想想,那部电影公映是上世纪70年代的事
  那时还没有他哪

梨花带雨


  使梨花更白的,是树下
  扛锄头的人
  他们脸色黝黑,熟稔地
  在五峰村的梨树下,虔诚地点种玉米
  他们在五月,揣着种子
  在山上亦步亦趋,和善无语
  梨树是五峰村最寻常的树
  在五月初,一夜之间就染白山岗
  我去年十月来过五峰
  见过成熟的梨,与玉米一起堆积在院落
  今年,我的朋友去了五峰
  他们拍了很多照片,画面绝美
  那天还下了场小雨,山上的羊群躲进树下
  朋友说那些扛锄头的人跟梨花一道,在山上
  淋雨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组诗]


  王文军

冬天里的朋友


  砍完最后一棵白菜
  已是日落时分
  老榆树的叶子被浮光照出红晕
  从天上回来的鸟雀
  在院子里盘旋
  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这些小家伙,从来不会安分
  即使梦里也要吵闹、飞行
  我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
  现在我已不再年轻
  与那几棵老榆树一样
  任由小生灵们飞来飞去
  却一点不为所动
  夜色填平小院之前
  我必须安顿好地里的蔬菜
  白菜、芥菜、萝卜……
  它们是即将到来的冬天里
  我最忠实的朋友
  更多的东西我早已遗忘
  搓一搓手上的泥土
  黄昏开始变暗

在白桦树下发呆


  我躺在白桦树下
  白桦树长在山坡上
  山坡长在草原上
  草原上有草就足够了
  还长着成群的牛羊
  天蓝得近乎虚假
  白云要是再低一点
  伸手就能摘下来
  那些悄悄溜走的云朵
  一定受到了风的指使
  此刻,一个困扰多年的
  疑团,豁然解开
  什么也不说,就这么躺着
  盖着树荫,沐着风
  我不知道这就是幸福
  甚至也不曾知晓
  你安静地坐在我的旁边
  看着我安静地发呆

秋夜


  站在窗边,月色朦胧
  小虫子的鸣叫散淡、细小
  我想起曾经思考
  和做过的一些事情
  五十岁了,依旧两手空空
  没有什么故事
  可以储存并留给子孙
  还不如一只小虫子
  留下属于自己的叫声
  小虫子兀自叫着
  不紧不慢,不急不缓
  冬天到来之前
  它们是无可代替的
  像一层薄薄的月光
  笼罩着乡间秋夜
  盛大的寂静

在洼子新居


  洼子,生养我的村庄
  离开二十年了
  一个固执的念头
  拽着我回到这里
  这里有父母的墓地
  有头顶上灿烂的星空
  这是住进新居的第一个晚上
  星星摆下的棋局
  像一个诱人的谜团
  简单又难以破解,此刻
  我仰望星空
  皎白的月光照着先人的墳茔
  也照着熟睡孩子的脸
  庄稼早已收割了   几株形单影只的玉米秸
  在院子的一角
  摇晃着凉凉的风
  地上的月光越积越厚
  当我转身,跟在身后的
  是漂白的灵魂

山溪


  在遇到它之前
  我已经在山林中走了很久
  它奏响的音乐
  出卖了自己的行踪
  它清澈得
  好像没有一样
  树木和花草
  簇拥在它的身边
  静坐在一块石头上
  看透明的溪水
  向下流远,体内的人群
  也一起流向远方
  只留下空虚的回声
  在太阳落山之前
  我哪儿也不去了
  这样的时光,我要慢慢度过
  溪水中,云彩在燃烧
  在慢慢移动亦真亦幻的身影

风雪待归人


  站在菜地中央
  和一棵白菜对话
  此刻,我的神情
  和父亲没有什么两样
  包括我们站的地方
  手摸菜叶的姿势
  甚至心中小小的念想
  还有几天就到霜降了
  寒冷已经频繁登场
  我宅在家里,期待一场大雪
  和踏雪来访的友人
  炖一锅热乎乎的白菜
  温一杯比水还淡的酒
  风雪中,那个身影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行旅者不拘[组诗]


  抱月

细雨入径山寺


  人和车
  在雨水和雾气中穿行好像隐龙潜行
  盘山而上的是
  一种生活的态度并不是四周的风景
  秋天的末尾在径山山和草木云和胸怀
  都在这雾气和水云中明暗相间
  勾勒一幅出世入境的水墨中國
  山不名
  草木本真
  山和草木无形中烘托出这山寺的旷远
  还有的是
  不一样的姿态不一样的心境
  一念入寺
  自然是不一样的我和
  心念之外的我自己
  静心伫立
  细雨无声
  一声长啸惊起飞鸟和古道千年
  不曾走散过的过往烟云
  低头时看见的草花
  抬头看见的远山含烟
  都是字词之间的小小温暖
  很久很久以后
  独自一个人的时候
  才觉出
  那个秋天寺中冥想过的山山水水
  一想一念
  才知道
  这素菜中的香菇和菜心搭配的是喝粥时的
  清淡
  雨中入径山寺
  入一幅水墨千年的中国唐时的山宋时的
  径还有
  一出一入的
  心法自然

慈城


  去宁波,或许坐六路车
  能到
  地方不大,在城市来说,却很远
  我坐车,看车外的人,人不多,越走越远
  我的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
  慈城
  出孝子,据说这是千年以前的事了
  这地方也有名人
  据说,一个叫华尔的人,带着洋枪队,就是
  被这里留下了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我只是知道,这地方有做年糕的博物馆
  这里的年糕很好吃
  然后,我吃了一碗面疙瘩
  我离开的时候,或者,坐的是六路公交汽车
  开往郊县的那种

在乌镇看孟京辉版的《茶馆》


  一座水乡小镇
  从前很慢,马车、水上的桥还有画和文字
  都是这无边时间,一点水汪汪的目光
  茅盾、木心,还有刘若英
  其实,都是被一个昭明太子静静地看着,
  从一千年一千年,看过来
  看过去
  人在这水乡的镇子里,平淡地待上一会儿
  有人说话,有人不说话
  其实,都是不由自主地
  觉得,有些慵懒
  我喜欢慵懒这个词,比较放纵,不拘谨
  似乎
  这一切,是偶然看过去的风物,一不小心
  染上了二十四个节气的吐气如兰
  或,收纳天地间的万物万象,绝代风华
  然后是这一眼一眼的
  无声消磨
  消磨的是时光,也是自我的那一帘卷起的流年

北固楼


  何处望神州
  这句子太熟悉,甚至融入了自己的血液
  似乎,在江湖的一边,在江山的一望间
  九万里风鹏正举
  都拥入心怀
  登临处
  看长江滚滚来,看山上城下
  自是一眼千年的西津渡
  看三国的烽火,大唐的风骚
  看辛弃疾的一回头
  满眼的,风光北固楼
  无声中,成就了霸业,暗自神伤处
  壮怀了一腔热血
  三山对峙,一江横流
  这人有多大的气势,这山就烘托出这个人多
  少的风云志向
  北固楼啊,一眼千年的西津渡
  谁家的游子长歌踏行
  谁家的将军,拔剑挑起了月光
  三千年来,谁铸造了历史   带月铁马冰河渡,人世庙堂觅封侯
  一座楼,就是一个指点江山的标点符号

烟火色[组诗]


  孙甲仁

独自面对


  独自面对的时候
  天空便阴了下来
  空气潮闷
  雨在将落未落之间
  独自面对的时候
  大海退得很远很远
  无边的海面上没有船
  也没有水波的动荡起伏
  独自面对的时候
  大雁南飞
  一会儿排成了人字
  一会儿排成了一字
  独自面对的时候
  酒杯一次次空了又满上
  但酒杯里装的不是酒
  是什么又无可名状

登山


  会当凌绝顶
  一览众山小——
  那又怎么样
  我尽力乃至冒死
  登上山巅,然后
  又該奔向哪里——
  如果不是跳崖
  只有原路返回

打牌


  大小王齐备
  各种混儿若干
  一手好牌在手
  只因出错了顺序
  最终
  败得落花流水

传承


  时光这把刀
  绝对有情有义
  五十岁以后
  每次照镜子
  我看到的都是
  老爹的面孔

迷茫


  我有一句话
  想说出来
  但从早到晚
  看遍四周
  也没有找到一个
  竖起耳朵的人
  最后
  只好把那句话
  送给失眠的月亮

在桃花源


  我看她第一眼的时候
  桃花正开得灿烂
  待我再看一眼
  桃花就谢了
  此后
  我无论如何用力地看
  桃花源里的桃树
  皆无花也无果

思念


  无须想象与虚构
  过了三月
  故乡河边的柳梢
  便抢先绿了
  不要说春风八面
  也别提百花盛开
  我远望的目光
  只看一个方向
  只关注柳树下
  那个
  亦真亦幻的身影


  海面无疑是蓝的
  但能看懂的人并不是很多
  比如春天的蓝与秋天的蓝
  有什么不同
  身旁有她的蓝与无她的蓝
  又有什么不同
  水鸟掠过海面之后
  突然风起云涌
  我在对蓝的解读中
  渐渐被蓝淹没

海边


  夜与水鸟、渔火等万物
  已深度入眠
  沙滩仍有白天的余热
  我们相对而坐
  不谈柴米油盐
  也不谈诗歌
  不担心一片帆突然出现
  酒意和酒兴以及其他
  在彼此之间,涌来荡去
  情节渐入佳境
  我们开始
  与夏风一道呼吸
  与星星一道眨眼
  与酒一道陶醉
  然后,与大海一道
  起伏
  这一刻,无须思考
  爱情之外的命运
  只有,赤诚的裸露
  这一刻只能如此

雨中行


  我独自撑着伞
  在空巷里走来走去
  就是为了给你
  孤独终老的感觉

柔软的事物[组诗]


  卓尔

大主宰


  树的生长不在当下
  我们做着它生命的大主宰
  使它生得不自在
  一改它漫不经心的形象
  树的生长不在过去
  看似做着复杂的选择
  在一粒种子里降生
  只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
  种子别无选择
  面对生长中一切的不净
  树的生长只在未来
  做成了沉重的棺材板
  承载着腐朽的肉身
  蚕食着死者剩余的梦
  那一刻
  树决定要成为树
  在人世间
  翻滚着灰尘
  这不干不净的树

水生


  柔软,冰凉的水生怪物
  你的同胞们,致力于失落
  致力于千篇一律的孤独
  神秘而抽象的语言
  不生波澜,沉沦往复
  断断续续的,你的梦
  夏末漂浮的气泡幻影
  具象的呼唤,落尘的海岸
  水中望月,你满怀好奇之心
  终有一日,你学习人类的语言
  “咿咿呀呀……”
  大地上行走的人
  扬起了无数尘土
  烈日对我以暴晒
  微风又恰似温柔轻抚
  谁将在无常中死去?
  请你为谁挖下坟墓!
  你生时对一切充满好奇
  死后亦是未知的道路
  你将同你的语言一起死去
  你的梦却不曾断绝   在墓穴中,做着水手的梦
  在林间,做着猎人的梦
  在天空,在山间
  在大地的最深处

迷宫


  我打开童年画本
  迷人的树篱笆迷宫
  通向不可知的宅邸
  通往孩子们的游戏
  神秘的王朝
  恢宏的庙宇
  一切事物隐匿自己
  美丽又邪恶的本质
  住着怪物的克里特迷宫
  藏着最为凶险的私生子
  法老王的宫殿沉入地底
  藏着单孔女人的兰房
  飞升至遥远的星座间
  我的城市,美丽的
  巨大迷宫
  住着无数杀手
  我在星辰间凝望
  无足轻重的被弃者
  寻不到入口
  杀手轻轻带上了大门:
  “明天再来吧,小孩。”

夏日午后


  关上窗子的那一刻
  太阳熄灭了
  遥远的人在那里
  甜蜜又惆怅
  我正向你挥别
  一张纸在我的口袋里
  写着你的名字
  和其他与生命无关的
  一切
  茂盛的生命
  绽放的饱满
  鸣叫整夜的虫
  夏天的一切
  滾滚烈火包围着我
  夏季的大桥
  连接着过去与未来
  我在桥上无处可藏
  任由太阳暴晒
  我如何寻得一处
  茂盛的树荫为我遮凉
  那座大桥上的夏日午后
  那些与生命无关的一切
  在太阳下恍惚
  留在这沉重的丧失里
  我离不开太阳
  也离不开你

人间枯黄


  春暮中
  于世间寻他
  落英朦胧无一人
  只瞥见街道旁的
  一排嫩绿的小树
  生出不可思议的枝叶
  新生的,孩童
  承受不住世间的一丝尘埃
  看杨柳,看新桃
  看初生的我
  花枝相映,弄蝶成影
  众鸟合鸣的春天
  仿佛不在人间
  看露水消失于白昼
  看昆虫消亡于黑夜
  台上伶人在戏中
  不存在的人已登场
  园里的花儿正芬芳
  不知绿叶蒙尘
  可以萌绿
  亦可以枯黄
其他文献
瞄準城市  把笔直的身躯拉成弓  射出我这枚响箭后  你隐居了  隐居在  安全的泥土里  风中的玫瑰  我在你前面时  风 逆你吹  我在你后边时  风 顺你吹  我在你左边时  风 往右吹  我在你右面时  风 朝左吹  无论我选择哪个方位  你的芳香  都不在我的服务区
期刊
玫瑰、百合、雛菊、向阳……  一束过分缤纷的花  蜷缩在病房门外  局促的枝叶无处伸展  紧紧环抱花朵  躲在包装纸中  没有一丝越界  送花的人想说太多  被病痛硬生生隔出两个世界  她只看了一眼  勉强牵起嘴角  已经无力解花  幽深静谧的走廊  无数目光向花束蔓延  悲伤、欢喜、忧愁……  这鲜艳的抚慰  冒着寒冬风雪而来  融入苍白的墙壁  化成最卑微的风景  最深的夜  最深的夜里  我
期刊
三十多年来  海,一直生长在心中  时有飓风,连根拔起  用紫外線和砂砾筑巢  筑两岸共有的期许和饥渴  在阳光洒落的每个角落  从口岸出发  很难遇到同行的人  只有在诗书上沉浮、泅渡  在起起伏伏的海平面上  寻找失重的平衡  一种涌动时急时缓  彼岸,是一朵浪花的追逐和胸襟  与世间渐渐拉近了距离与和美……
期刊
差 异  父亲生病后  行为举止  与一个小孩无异  说话要教  走路要扶  吃饭要喂  小时候  父亲也为我们  做过同样的事情  两者的差异在于  父亲为我们做这些事时  脸上始终挂着笑  我们为父亲做这些事时  心头时常滴着泪  人生其实就是一个轮回小时候  父母将我们百般呵护  到老时  我们将父母悉心照顾  不同的是  父母对我们的爱  像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  时而缠绵 时而澎湃  我们
期刊
今天早上在枝头叽叽呱呱的那一群  有几只是前几年叫过的?  风一直在吹,一刻也不停歇  只有《诗经》中盛开的鸟鸣,不曾变旧  始终壮若悬崖陌 生  无数花朵凝视影子  不停地摇摆  春风浩荡,云朵如马。我在梦中看着自己  询问这个人姓甚名谁  镜子无言,河流翻滚。许许多多的你和我  還在呓语的时候  名字,就已经被刻在一块  冰冷的石头上
期刊
山谷处,住着几户人家  显得有些孤单  几个老人抬着棺材越过山梁  巴茅草高过他们人头  溪水低处,呜咽着缓缓流动  一缕炊烟正在升起  这是乡村常遇见的场景  那一日,在黔东南某个乡下  我们坐在傍晚的风中  夕阳低矮,有朋友拍下照片  他谈及自己的乡村  人去村老,乡村衰落  年轻人在他乡  望着故乡的明月  半山腰上,云雾缭绕  像电影梦幻的场景  几只乌鸦诉说着什么  在乡下,我打开最后的
期刊
梦,在一棵老槐树旁抚摸凉下来的歌唱  抚摸圆寂叶片的泪痕。  鸟,在一棵向日葵上念经  凡尘喧嚣渐远。一个流浪的歌手  用吉他安慰那个还没有找到偏方的病人  而她自己的影子却被一块乱石拐走。  夜,真容沉底。心明如镜。  它用流水的瘦火安抚众多黄色的头颅  安撫凡·高笔下不卑不亢的嘴巴。  而风却始终保持柔软的姿势  没野心,也不勤奋。  真像我们村里的老光棍!  离一场雪不远的地方,也有蝴蝶正在
期刊
割麦的母亲  戴一顶被阳光晒白的草帽  一次次伏下腰身  让麦子像儿女们扑进她的怀抱  扶起麦捆的间隙  母亲回过头来  看我和弟弟与麦子搏斗  脸上浮起慈爱的笑意  转眼间  母亲的身影又在麦浪间  忽隐忽现圓圆的谷堆  父亲扬场  母亲清扫麦衣  麦衣和着尘土  纷纷落在母亲的草帽和肩膀上  母亲全然不顾  直到脚下渐渐隆起椭圆形的谷堆  而母亲,早已成了一个土人  母亲吹起响亮的口哨  风随
期刊
雨后的八公山  如清洗得干净的道袍  只是筒中的竹签有些油腻了  那是信众留下的指痕  当秘书的要谨言  给领导开车的要慎行  为医者遣方中有君、臣、佐、使  用药要知晓十八反和十九畏……  我不迷信吉兇学和神秘说  我平生的愿望不多  也实现得差不多了  现在,我想占卜的不是远大前程  而是预测躲在身边的是是非非
期刊
[当代诗社简介]  詩社成立于1989年8月,原名“归帆诗社”,于2008年更名为“当代诗社”。诗社创建人为周知(周天侯)。诗社秉承“只为凝聚人的力量和文字的力量而存在”的理念,强调“以万事万物及人类的本真形态,通过各种艺术手法和表现手法达到意蕴效果”的创作主张,旨在重构新诗的自我。诗社主要以“周知书斋·《当代短诗》”公众平台为载体,进行文学创作和交流,并与各地文联作协刊物、学术期刊、民间团体建立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