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在游戏里,宋紫亿度过“一生”只需要两个小时。
通常游戏制作的套路是,开发者通过集结最刺激的环节组成关卡,从而吸引流量。不过在《中国式家长》这款游戏里恰好相反,玩法十分简单,日常是普通的上课和娱乐,角色便会从婴儿成长为高中生。
原本他是想体验未曾有过的人生,慢慢成为了学会控制孩子的家长。
在当下与教育有关的讨论不绝于耳的浪潮中,一群年轻人通过这款在Steam平台上标价36元的模拟养成游戏,完成了从挑战到顺从的自循环。
从期望开始
在年末的打折季里,顺利将游戏收入囊中后,宋紫亿和往常类似,按下了“开始游戏”的按钮。
他看到了一幅熟悉的开启画面:在全黑的屋子里,只有房间的台灯还闪着亮光,从背后看不清是父亲还是母亲的人影窝在墙边,半侧着身子,书桌前是提笔的小孩背影。
他设想,自己就是那个孩子。
此前他像很多男生一样,更喜欢玩角色扮演和对抗类的游戏,“是很刺激,打打杀杀的那种”,他回忆说。所以角色设定之初,他并没有太当回事,屏幕上的標语亦提示着这种简单:“成长没有难度选项,你也一样。下面我将引导你,在中国式家长的困境下,艰难成长”。
游戏里默认是男性的设定,在以“随便玩一玩”的心态下输入了“宋仲基”三个字后,他就这样决定了“儿子”的名字。
暖黄色的房间里,嗷嗷待哺的婴儿时刻提醒着你的抚养角色,此刻玩家的自主权开始有充分发挥的机会了。
栏目左侧是日历的安排,你需要决定每天的六项行程内容,总共分为“学习”和“娱乐”两类。既然是处于襁褓中的宝宝阶段,自然不会有太多的选择,这时候分别对应的选项是“翻身”和“跟着音乐拍手”。
排满后,一个回合就过去了,高考前将面临四十八个这样的回合。
不同的行程会对应不同属性的增加,比如“翻身”技能能增加面子、体魄和魅力属性,它们在游戏里以数字的方式呈现,在生活中以赤裸裸的形式存在。
宋紫亿认同网上的一些说法,玩这款游戏的目的是想弥补上一代的教育带来的遗憾,他也想通过这个角色修补自己被控制的童年。
游戏里,随着年龄的增长,新的功能和选项不断出现。最明显的是在学习栏目里,在通过一个类似消消乐的游戏后,可以获得更多的“悟性”和“智商”。要求也在不断见涨,慢慢地那个原本单调的任务界面会出现“做操”“拼音”“古诗”“认识几何”的技能,那对应着各种可以帮助实现游戏中父母期望的目标。
宋紫亿不希望他的“儿子”整天埋头在学习的苦海里,他任性地剔除了各种学习任务,只往娱乐选项里面挑。到了发展后期,娱乐活动也会相应增加,他自己喜欢美术,尽管现实中自高一后就没再捡起过画笔,不过这个希望寄托到了下一代身上,他内心高兴,“想学啥就学啥”。
前两代的培养经历里,他都遵循着这样的模式前进,不断地点击曾经自己无法选择的人生选项,这的确带来了满足感,唯独他发现最终的结果都不太让他满意。
在游戏的设定里,通过从小培养的各项属性混合计算出考入的大学和职业走向。宋紫亿发现放养的模式好像出了问题,他的两个孩子只能“考上”“洛阳职业技术学院”和“东北农业大学”。
不少玩家都在网上分享了自己的职业图鉴,其中普遍认为最不愿意看到的工作是成为包括富士康流水线员工、按摩院技师等,尽管这只是一个虚拟的设定,离现实十万八千里远,仍然让人心里硌得慌。
不少玩家都在网上分享了自己的职业图鉴,其中普遍认为最不愿意看到的工作是成为包括富士康流水线员工、按摩院技师等,尽管这只是一个虚拟的设定,离现实十万八千里远,仍然让人心里硌得慌。
两代人过去了,宋紫亿的心理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成为家长
这位郑州大学的大四学生,习惯地在网上逛论坛和留言,当他看到别人评论的攻略和其他玩家的成绩时,有点傻眼了。他们晒出来的都是“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的“证书”,这和现实生活一样,成为了显示成就的顶级配置。
而在第一代的时候他虽然如愿成为了和艺术相关的职业—插画家,但是职业提示告诉他,这份职业“挺累的”,他需要寻找更多的可能性,让“儿子”过得更好。
场景的转换提醒着学业阶段的变化,看起来,画面上的那个人物也显得愈加不高兴,他的头要不就埋在书桌上,或者是在被窝里。当然,游戏会进行旁敲侧击的提醒。
在回合不断推进的过程中,你会发现系统在提醒你萌生出新的心理状态。
当学业压力过大,年轻的人生里就会有“自卑”“懦弱”等情绪的逐渐涌现,界面右上角的压力值提醒着警戒值在哪里,进度条变成红色意味着崩溃的前兆。
纠结和平衡矛盾是游戏里最主要的设置:首先压力度和父母的满意度是一场零和游戏,当孩子可以玩耍的时候,通常无法让父母满意;不断地学习新课程能提高满意值,却会使压力骤增,同时加大角色属性里的“心理阴影面积”设置。你需要小心翼翼作出平衡,当阴影面积达到100,角色会自动崩溃,离家出走,成为这个几乎没有技术难度的游戏里唯一通向“失败”的途径。
宋紫亿说他知道这种感受,小的时候母亲为他排满补习班的时候,他就会感觉心有不甘。“那时候我还产生了恨的情绪,事实上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现在想来是很可怕的。”
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些情绪却无比迫切,在二年级的时候他不想每天花两个小时练习枯燥的小提琴了,一气之下将琴摔烂,他终于不再需要练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