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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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海狮放学回来,西下的太阳快贴近村边那几棵高大的马尾松了。在夕阳的映照下,马尾松的针叶儿,就像舒展开的金丝丝,闪着耀眼的光芒,美丽极了。
  老师曾讲过怎么欣赏景物。但此刻的海狮,对景物毫无兴趣,心里想的就是两个字——赶海!
  时值盛夏,在这祖国大陆的最南端,天热得要命。海狮跨进家门,便把身上的衣服统统解了下来,然后穿上裤衩儿,让身子光溜溜地裸着。
  海狮所在的村子,是半渔半农之乡,相当一部分家庭已奔上了小康。但海狮的家跟不上人家的步伐,还落在贫困的行列里。
  海狮的爸爸患胃病,还挺严重的,现正在县城的医院里留医。妈妈只好到医院去照料爸爸了,家里的农事就让年近六旬的奶奶扛着。
  穷人的孩子懂事早。为了挣钱,助爸、妈一臂之力,前些天,海狮去海滩上捉蟛蜞,拿到集镇上去卖。可是蟛蜞太小太瘦了,价格低贱,挣不了几个钱。
  今天,他再不想去捕捉那些小得可怜的蟛蜞儿了。他想去干些大活儿,譬如捕章鱼……
  奶奶不在家,无疑是在地里忙。
  灶头上放着一个铝锅,还有一个瓦盆。海狮揭开盖,铝锅里装的是大米稀饭,瓦盆里装的是煮熟了的番薯。奶奶提前把晚饭做好了,然后才下田,显然是怕自己晚回,饿坏了小孙儿。
  海狮知道奶奶的心无时无刻不缠着自己,不禁鼻子发酸,眼睛红润起来。
  海狮的午餐是“稀啦啦”的番薯粥,在学校里撒了三泡尿,现在饿得肚皮贴脊梁了。
  海狮背上个大鱼篓,从瓦盆里拣了几个大番薯,装进鱼篓里,手里还捏着一个,一边咬着,一边奔出家门去……
  到了村口,海狮就遇上了海狗。海狮上六年级,海狗读四年级,虽不在一个班,但常常形影相伴,亲密无间。
  海狗一个鱼篓身上背,一把小锄头肩上扛,脑袋耷拉着,没精打采的。
  海狮见海狗这萎蔫样儿,就关切地问:“吃过了吗?”
  海狗脸儿阴阴的,沉沉的,有气无力地晃了晃脑袋。
  海狗妈生了两男一女,海狗还是大的。现在家里连爷爷、奶奶总共五口人吃饭,三人上学。爸爸、妈妈只是死守着那几亩农田,爷爷、奶奶年事已高,干不了重活儿,家里收入甚微,和海狮家一样穷。
  也许是同病相怜吧,海狮连忙从鱼篓里拿出一个大番薯,递给海狗:“拿着!”
  海狗不好意思,把海狮的手推回去:“留着自个儿吃吧!”
  海狮把番薯重重地塞在海狗的手上:“俗话说,饭是钢。人不吃饭就硬不起来,你饿着肚子赶得了海吗?”
  海狗不再推却,捏着番薯,连皮也不剥,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眨眼间,就把这个小臂大的番薯消灭了。
  海狮又从鱼篓里掏出一个番薯:“来,再吃一个,有福同享!”
  海狗的眸子里透出感激的光芒,一手把番薯拿了过来,依然吃得很狼狈……
  (二)
  海狮和海狗两人疾步向前,不多时,就到了海边……
  此刻,潮还在一个劲地涨,要等到退潮,可能还需要两三个小时。
  海狮和海狗站在岸上,向大海眺望:落日的余晖把天边涂得五彩缤纷,把大海染得流光溢彩,多美的瀚海晚霞啊!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顷刻,晚霞就尽收它的光彩,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大海变成一片铅灰色……
  “看来,今晚又两手空空了。”海狗心灰意冷,言词中蕴含着失望感。
  “别气馁,等一会儿潮退后,你可以去刨海螺,挖泥丁儿……”海狮话语暖暖的,充满着热情,“再说,我会想办法帮助你,绝不会让你背着个空鱼篓回家……”
  海狮顿了一下,又说:“我们沿着海岸走走吧,说不定遇上爬上来的螃蟹、跳上来的鱼虾呢。”
  “好,那我们去碰碰运气吧。”海狗表示赞同。
  海狮和海狗便沿着海岸漫步,两双眼睛像探照灯那样。往前后左右扫来扫去……
  突然,一个庞然大物闯进眼帘。靠着海岸的庞然大物,半浮半沉,随潮晃动……
  海狮和海狗睁着灯泡眼审视:庞然大物有头有脚,身子圆滚滚的,肚子胀鼓鼓的,皮色苍白,形体十分吓人……
  “哟,是死人,死尸……”海狗惊恐地嚷起来。
  “别惊慌,让我仔细辨别一下。”海狮镇静自若。
  海狮在岸上捡了一条木棍,伸过去翻动着庞然大物:啊,原来是一头死猪,有点儿腐烂发臭了……
  海狗赶快用双手捂着鼻子:“唔,唔,臭死人,臭死人!”
  海狮却高兴地嚷起来:“行大运啦!行大运啦!”
  海狮发现不远处有一张残旧渔网,无疑是渔民废弃的。海狮立即捡起这张渔网,以木棍配合使用,让渔网套上那个死猪,然后把“纲绳”缚在岸边的一棵树上。显然,海狮是不让死猪漂走……
  海狗又惊吓又疑惑:“海狮,你疯了么?你这是干吗?”
  海狮神秘兮兮地说:“这头猪要让我们发财咯!”
  “你这是异想天开、白日说梦话吧?”
  “嘿嘿,等潮退以后你就明白了……”海狮没有把秘密说出来,故意留下一个让海狗百思不得其解的悬念。
  (三)
  披着灰黑的夜幕,迎着悠悠的南风,海狗的眼皮耷拉下来了,连连打着呵欠。海狗再也顶不住那催眠虫的袭击,便在海堤上躺了下来,像小狗一样蜷着身子。鱼篓、锄头,就放在自己的身边。片刻,他就“呼呼”地唱起了夜梦曲……
  海狮看见海狗已酣睡,又窥视一下泡在水里的那头死猪,海潮远未能退,也就打算合合眼,养养神。
  岸堤凹凸不平,地上又硬邦邦的,睡起来很不舒服。海狮放眼海滩,那儿有一块草席那样大的海滩,没有被海潮淹着,就朝那儿走去。
  海狮在那块海滩上躺了下来。海滩上面还长着矮小的海草,是一块理想的天然床垫。海狮在携带清凉水汽的悠悠晚风中人梦……
  在朦朦胧胧的梦境中,海狮感觉到:一个又软又黏的东西,从耳根那儿爬上来,然后在他的脸上蠕动着,黏糊糊的,滑溜溜的……
  海狮感觉到那个蠕动之物伸出了两条又尖又黏的东西,分别伸进他的两个鼻孔,并在鼻孔壁上牢牢地吸住,似乎要把他的鼻孔塞死……
  接着,那个蠕动之物,又伸出黏糊糊的爪儿,伸进他的两个耳洞,似乎要把那耳洞堵塞……   蠕动之物似乎一不做二不休,又让那黏糊糊的爪儿,紧紧地粘贴在海狮的嘴巴上,妄图要封个密不透风,将他窒息至死……
  意念告诉海狮:不好了,大祸降临了!
  海狮在梦中猛然醒了过来,睁开惺忪的眼睛……
  悬在半空的月亮向大地洒下明晃晃的银光,一切的景物都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海狮看清楚了:向他袭击的是一条巨大的章鱼,海狮从未见过。无疑,章鱼是从大海里爬上来的……
  一个惊险的信息掠过了海狮的脑际: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凶残的“章鱼王”,谋杀之王!
  爸爸曾经说过这样一个惊险的故事,这并非天方夜谭。而是发生在他们村子里的一个真实故事:
  村子里的一头母猪,想享受一顿鲜美的海味。就乐颠颠到海边去觅食……
  海滩上正蠕动着一条肥大的章鱼王,被母猪发现了……
  食欲的兴奋剂,马上充斥了母猪的脑海……
  母猪立刻奔上去,迫不及待地伸出长长的嘴巴。妄图一口把章鱼王咬住……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那诡计多端的章鱼王,立刻动用了它那黏黏糊糊的八个爪儿,一下子贴在母猪的嘴巴、鼻孔上,母猪的嘴巴怎么张也张不开……
  母猪发觉形势不妙,就拼命地摇头晃脑,妄图把章鱼王甩掉。可是,那章鱼王爪上的吸盘,硬是死死地吸住母猪的嘴巴和鼻孔,任凭母猪怎么甩也无济于事……
  母猪妄图鼓鼓肚子,打个大嚏喷,把章鱼王的爪儿喷脱,可是它连微弱的呼吸不能进行,哪里还有这般能耐!不多时,母猪就窒息了,惨死在海滩上,成了章鱼王的美餐……
  想起这些,海狮清醒地意识到:现在他面临着生死的关头。如果再这样拖下去,等到他的鼻孔、嘴巴全部被“章鱼王”的爪儿封死,呼吸就要停止,他就只能怀着无限的悲哀,去龙王那儿报到……
  哪能束手被杀!该是搏斗的时候了。海狮立刻伸出右手,去扯那条伸进他右鼻孔内的章鱼王的魔爪……
  章鱼王让它魔爪上的所有吸盘,死死地吸住海狮鼻孔的内壁,一点儿也不松弛……
  海狮不但扯不开章鱼王的魔爪,而且扯得鼻子一阵阵剧痛,鼻孔内壁像要被扯烂似的,他再不敢拉扯,只好暂时停手……
  海狮腾出了双手,便去扯那伸进耳洞的章鱼爪,然而只是扯了一下,耳洞就痛得厉害。章鱼王的魔爪胶一般粘贴在耳膜耳壁上。如是硬扯,那只有耳膜破裂成疾。无可奈何,海狮又只好停手……
  照此下去,海狮只能白白等死,让自己成为章鱼王的美餐……
  一条沉下去的消息,突然浮现上来:人们在宰杀章鱼的时候,总是用草木灰或沙子撒在章鱼的身上,然后去用力揉搓,章鱼的黏液就迅速脱落,而渐渐动弹不得……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对付这章鱼王的妙法终于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海狮猛然出手,在海滩上抓起一把一把的沙子,拼命地往章鱼王的身上抹,用劲搓……
  章鱼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又涩又硬的东西刺激着,那附在皮肤上的黏液便纷纷脱落,肌肉猛然绞痛起来,吸盘便失去了吸吮的作用,八个爪儿痉挛地收缩,整个身躯即从海狮的脸上脱落下来……
  章鱼王深知:现在它不但再也不能把这个男孩弄死,而且自己危在旦夕。它挣扎着,忍着剧痛向大海爬去……
  海狗不知什么时候从梦中惊醒。也许他亲眼目睹到海狮与章鱼搏斗的惊骇情景。海狗立马奔上去,高高地举起锄头,就要往章鱼王的身上锄下去……
  “海狗,别锄!要捉活的!”海狮用嘶哑的声音嚷着。
  海狗迟疑了一下,便放下锄头,用手去抓章鱼王。
  章鱼王的身子黏糊糊、滑溜溜的,海狗抓不住它。眼看章鱼王就要爬进海水中……
  想逃脱?没那么容易!海狮猛然翻滚而起,扑向那章鱼王,双手像铁钳那样,死死地把它钳住……
  啊,这是一条不同凡响的章鱼王。它,皮色深褐,闪着光泽,身躯巨大,爪又粗又长,估量有七八斤重。
  眼前偌大的一条章鱼,令海狗震惊,也令海狮欢喜若狂:这趟,可获得丰硕的收获啦……
  然而,海狮突然发现了一个新情况:章鱼王的肚子特别大,腆腆的,鼓鼓的……
  啊,这是一条章鱼妈妈,它怀孕了。无疑,它的肚子里藏着很多很多的卵……
  海狮油然产生了恻隐之心,长长地叹了一声,就捧起这条章鱼妈妈,向大海走去……
  “你要放走章鱼王?不能放,不能放!”海狗瞪着个灯泡眼,拔腿向海狮奔过去……
  海狮明白:他要放生章鱼王,海狗肯定想不通!
  海狮面对着海狗,指着章鱼王那凸起的肚子:“它怀孕了,肚子里装着很多很多的卵。我听大人说过,一条章鱼怀孕,就有十万多个卵。如果放走它,将来就会有十万多条小章鱼诞生;如果捕捉它,这十万多条小生命就被扼杀在我们的手中,能这样做吗?万万不可啊!”
  海狗还是想不通,悻悖地反驳道:“可是,这章鱼王想谋杀你,妄图把你置于死地呀!”
  “这这章鱼王的确有点心黑,但是为了那十万条小生命,我们还是把它放了吧!”海狮松开了手,让章鱼王爬进海水由……
  (四)
  “海狗,走,我们捉章鱼去!”海狮招呼起海狗。
  “你你说梦话吧!章鱼不是让你放走了么?去哪里捉章鱼?”
  “章鱼王是放走了,但还有很多章鱼在等待着我们呢。别哕嗦了,跟我来!”
  海狗哪里相信!无可奈何,他只好垂头丧气跟着海狮走……
  海狮领着海狗,径直往原先固定死猪的那个地方走去……
  汹涌的海潮已全部消退,广阔的海滩露出了他的黄褐色的躯体……
  被海狮固定位置的那头死猪,已搁浅在海滩上……
  海狮走近去,用力把套在死猪身上的旧鱼网拉开,眼前立刻出现一个令人为之惊吓的情景:在那死猪的身上,从嘴巴到耳朵到身躯到尾巴,处处都爬满了大大小小的章鱼,也不知有多少条。
  海狮虽然有所预料,但是远远没有估计到,死猪会招诱来如此数量可观的章鱼。此际,兴奋撞击着心扉,他情不自禁地对海狗嚷了起来:“海狗,你看,你看,我们丰收了……”
  海狗从没见过这么多的章鱼,从没见过这样的情景。他先是惊愕,然后是振奋,再后是感到为难:哪敢从死猪身上捉章鱼?就是敢去捉,章鱼死死地吸在死猪的身上,又怎么拉得开?一连串的问题,像一团乱麻缠在海狗的脑子里,怎么理也埋不直……
  海狮弯下腰去,从海滩上一把一把地抓起沙子,狠狠地往死猪的身上撤去,撒去……
  有棱有角的沙子,密密麻麻地落在章鱼的身上,把它们刺得钻心痛,全身痉挛,纷纷地落了下来……
  此刻,两个小男孩,正忙碌在沙滩上,把一条条的章鱼,捡进那大大的鱼篓里……
  丰盛的收获,让两个小男孩的心房乐开了花。皎洁的明月,映照着他俩那开心的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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