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秘密在课桌上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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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城西的高中城就要拆了。
  好友给我打电话,讲得龙飞凤舞:“是采用爆破的方式哦,‘砰’的一声就炸了。好像是要在那里盖一座商场。”
  人生中难免有那么一段时光,经历时懵懵懂懂,过后觉得弥足珍贵,可惜的是非得要过去才能感觉得到。我感到胸口有点堵得慌。
  好友还在絮絮叨叨:“嗨,你说啊,我们上高中那会儿每天开玩笑说要怎样炸学校,这一次可真的要....”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打断她,老教室里呼啦呼啦的电风扇的声音在我耳边作响,成牧拉动桌子时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我也记得。
  “就这个周末晚上吧。”好友意兴阑珊地回答。
  “我们回去看看吧。”我手里翻着高中时期的相册,“我想去看看。”
  相约在周日下午,一起去看看那个摸爬滚打了3年的战场,去看看当年的悲欢喜乐。我们是这个老校区最后一届的学生,学校本来打算把教学设备翻修一下的,桌子已经漆了一半,然而上面却下了通知。为了带动城市经济发展,就把老学校拆了吧。



  是啊,时光马不停蹄地往前走,以摧枯拉朽之势把泛黄的秘密和记忆都掩盖过去。
  只有我,还记得那些琐碎的往事,以及那个给我留下诸多琐碎的人——成牧。
  2
  初见成牧,是在高一。
  靠近校门的那块经常贴着各种报纸的展览板上贴了新生的花名册,录取的学生姓名都在那上面。新生们查找自己姓名所对应的班级,然后去报到。
  人头攒动,刚开学,大家都激动得不得了,黑压压的许多脑袋挤在花名册前,一批又一批。我在各种夹缝中穿插,直至人群都散去了,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班级,急得满头大汗。抬手看看表,离上课只有5分钟了,开课的第一天就迟到,不知道老师会发多大的脾气。越想越心烦意乱,我焦急地在花名册里面找,越急越是找不到。
  成牧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背着双肩包,奔跑着从校门外进来,那天上午太阳正好,现在回想,在那么烦乱的时刻,我是怎样才让自己如此细致地看清他的脸呢?碎碎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轮廓分明的线条显得金光闪闪。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拦住他:“同学,你有看到我的名字吗?我叫丁宁宁。”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什么,原来你就是叮铃铃啊。”他理了理肩带,露出白牙说:“我一眼就看到啦,心想谁起了个这样搞怪的名字呢。我们是一个班的。”
  成牧一手拉过我的袖子,大步地跑了起来:“快些,要迟到啦!”
  网上说,剧烈的运动会让人产生一种心动的错觉。比如说坐过山车或者是玩蹦极时,你有很大的几率会喜欢上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彼时成牧拉着我的袖子,在离上课只剩3分钟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教室并及时赶到。整个过程中,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作响,仿佛要跳出胸腔。
  老师非常不满,我们俩是整个班最后到的,甚至还打断了她正在进行中的开学宣讲,她随手指指教室后排唯一剩下的两个座位,叫我们坐过去。
  教室是阳面,阳光慷慨地洒下来,我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七上八下的心跳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3
  成牧的数理化很好,具体表现在一张卷子他全能做对,然后洋洋得意地指着红色的150对我炫耀。
  炫耀是要付出代价的,成绩这么好,自然要带带同桌的。我索性不再把那张画满了红叉叉的数学卷子躲躲藏藏,大喇喇地摆在桌子上,叫他一道一道帮我讲解。
  我坐左边,他坐右边,他的那摞摆在左上角的书明显碍手得很。他顺手一推把书放在了右上角,空出了我们桌子之间的连线,明显宽敞多了。他大半个身子倚在桌面上看我:“叮铃铃啊,你怎么可以这么笨的,这样简单的题都不会做,我真是不愿意给你讲。”边说边拿起笔,在我惨淡的答题处画上一道辅助线。我不甘示弱,一拳头擂在他背上:“叫你讲就讲啦,废话那么多。”
  正是下课时分,同学们围在四处打闹,有讲笑话的,有做搞怪动作的,仿佛都成了虚化的背景,我只看到了成牧把他的一整摞书整整齐齐地码在了桌面的右上角,讲完题都没有移回来,我盯着那片被移走的空旷,心里满是愉悦。
  数理化好的男生往往不喜欢语文课,这一点在成牧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梳着妇女头的语文老师在黑板上讲整篇文章的组成结构时,成牧偷偷从桌下面掏出一本笑话书来,迅速地压到了语文课本下面,然后给我递眼色。我心领神会地拉住笑话书的左半边,压到了自己的语文课本下。我们利用前面同学的后背作掩护,一边跟着老师讲课的节奏频频点头,一面咬着嘴唇死死咽下想要拍桌大笑的冲动。对视一眼,都是憋得满脸通红,突然绷不住,同时爆发出哈哈大笑声。
  那节课讲到祥林嫂死了孩子,抹着泪水跟每一个过路的人讲她的悲惨往事,老师象征性地提了提袖子,去揩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被我们震雷般突兀的笑声吓到,尴尬地红透了脸,把讲桌敲得砰砰作响。全班人都吓到了,默默低着头不敢说话,静悄悄的教室里只有呼啦呼啦的风扇还在有恃无恐地响着。成牧侧过头,对我做了一个鬼脸。
  4
  祥林嫂的故事是一个悲剧,语文老师感性得很,留下的家庭作业是,挑一个最喜欢的童话故事,讲讲自己的看法,似乎是想用童话里的美满来粉饰一下鲁迅先生用笔墨给我们描绘的遗憾吧。
  成牧显然傻了眼,他的作文水平尚且停在熟练书写新学期新计划,什么对童话的看法,简直是要他命啦。只好央求我,我在一袋小蛋糕和一杯奶茶的贿赂下妥协。
  我为他挑选了我最喜欢的那一篇灰姑娘。12点就快要到了,灰姑娘想起来鸽子嘱咐她的话,急急忙忙地跑出金碧辉煌的王宫,遗失了一只鞋子。我在作文里面写道,那只鞋子一定是灰姑娘故意落下的,因为她倾慕王子又不敢讲明,所以刻意留下了蛛丝马迹,如果王子同样喜欢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收获一段感情。倘若王子不喜欢她,灰姑娘也能不伤面子地全身而退。   老师说这个思路非常好,在作业纸上打了大大的 “优”字。她狐疑地说,这篇作文非常有少女情怀,问成牧灰姑娘为什么要急匆匆地跑出去。
  成牧站起来,茫然地搔搔脑袋:“大概,大概是她被王子的热情吓到了,所以要跑吧。”
  老师的表情由狐疑变成震怒。成牧真是太懒了,不仅没有把我写给他的作文重新誊写一次,甚至连内容也没有仔细看,就交了上去。他没有想到这篇文章会被老师选作范文,以及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老师在讲台上怒斥了这种代写作业的行为,义正言辞地说现如今有太多商场商品造假就是我们这样从小开始作假的人造成的。第一次被疾言厉色地批评,我在下面泣不成声,成牧嘴笨,不会哄,只好不停地把小蛋糕和奶茶往我手里塞,说着:“吃一点啊吃一点,别哭了别哭了。”我哭得止不住,他招呼旁边的女生快哄哄我,自己去小卖铺买巧克力和热栗子。女生围过来,拍着背哄我,拿着奶茶揶揄道:“宁宁你喜不喜欢成牧啊?成牧一定喜欢你的,你看他对你多好啊。”
  我登时被这句话噎住了嗓子,连续不断的抽抽噎噎也停下了,脸憋得通红,边摆手边大声否认:“说什么,我才没有,我才不会喜欢成牧呢,我跟他只是朋友。”我越是急切地否认起哄声越是大,我急了,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口不择言:“我才不会喜欢他呢,拖累我被老师骂,讨厌死了!”急于压住乱哄哄的起哄声,我把嗓音提高了一倍。周遭突然安静下来,我听到栗子掉在地上的闷响声。成牧拿了扫把,把垃圾收到了垃圾桶里,然后在沉默的人群的注视下大步地走回了座位,用力把桌子拉开,和我的之间留下一大片空白。这是我记忆中第二清晰的声音,一片安静下,成牧拉动桌子的嘎吱嘎吱声似一把刀在我心上划拉。他把那摞摆在右上角的书移回了左上角,然后把头埋在习题里,不再与我有交集。
  5
  我想过跟他道歉,也想过对他解释,话到嘴边,看到他冷冰冰的公事公办的脸,以及那种有话快说不要烦我的表情,只好咽下了。
  我也很生气,为什么他就不懂呢。不懂女生在被说破心事时由于慌乱而本能地逃避呢。
  我有轻微洁癖,自己的书从来不让别人碰。我们在无数个副课课上把一本我最爱的书一人压住一边偷偷地看。成牧极其毛糙,把书的一边压出了难看的压痕,我居然不感觉生气,反而把那本书收藏起来,宝贝的珍藏,完全没有了之前被别人弄脏书就丢掉的坏习惯。
  灰姑娘逃走是因为她害羞啊,于是她离开前给王子留下了蛛丝马迹。为什么成牧会认为灰姑娘是不喜欢那个傻傻的王子呢?唯一的解释是,他并不喜欢灰姑娘,所以故意忽视了她留下的鞋子,让两人的未来再也没有交集。
  6
  后来,高考让我们天南海北的分开,我再也没有见到成牧。
  拉着好友的手走到那个熟悉的班级,我们班的桌子恰好还没被刷漆,拨开桌面上的杂物,当年我写在桌面上的字还依稀可见:“山有木兮木有枝”,后半句是我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心悦君兮君不知。”
  成牧的桌子与我的正是一臂之隔,他这个人极其不拘小节,在桌子上打了满满的草稿。我揭下他桌面上的小型科比海报,想着拿回去做最后的留念,看到下面的字时我忽然泪流满面。字迹力道很大,时至今天还清晰可见,碳素笔写的丁宁宁,下面是一颗心。
  原来我们彼此都动过心,却因为太犹豫忘了把彼此抱紧。
  那些让人抓心挠肺的秘密啊,在课桌上流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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