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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地利经典轻歌剧《风流寡妇》没有理由不在中国家喻户晓,它不仅是上世纪50年代被上演次数最多的外国歌剧,还是改革开放之初在舞厅里被听到次数最多的“古典音乐”。暂且抛开音乐方面的魅力不谈,仅就“快乐的未亡人”(Die Lustige Witwe)被译成“风流寡妇”而言,这一“本土化”的神来之笔便注定弗朗茨雷哈尔的名剧在中国近60年的走红。如今,由李卫导演、中国爱乐乐团和上海歌剧院联合制作的音乐会版轻歌剧《风流寡妇》连演三天,票房形势喜人,古典音乐在数九寒冬终于有了令人欣慰的热度。
不过,这次演出虽俭朴为“音乐会版”,但有景片、有道具、有服装、有表演、有大场面,而且指挥和乐队都在台上,相信到场观众在视觉上不亏,在听觉上更占便宜(因为乐队的声音显然比在乐池里要亮一些)。合唱队全体粉墨登场,在乐队前面载歌载舞,甚至还引入专业舞蹈队大跳“康康舞”;和家居品牌合作,整套沙发桌椅颇有道具意味,舞台上方垂挂的豪华水晶大吊灯更是提气,绝非可有可无。
看过李卫导演的莫扎特《费加罗的婚礼》的人,应当具有一定的免疫能力,不会一上来就被《风流寡妇》的汉语对白“雷倒”。当然,这些伎俩已被电影人在《十全九美》《熊猫大侠》《皇家刺青》里用得淋漓尽致。而将影视网络流行语引入西洋经典歌剧,李卫是第一人。
我记得去年北京人艺的李六乙在奥地利林茨导演雷哈尔的另一部轻歌剧《微笑的国度》时,也要往剧情里面塞中国元素的“私货”,害得制作方必须向版权方提出申请,审核之后还要缴纳不菲的版权费。当然,同样是塞“私货”,李六乙是多余,李卫是必须。因为无论是法式喜歌剧还是奥式轻歌剧,都要穿插大量对白,很多插科打诨的笑料包袱都要靠对白抖出来,笑场也多在这里,这也注定喜歌剧或轻歌剧很难被移植为别的语言表演,就好像我们的“二人转”不能被译成外语说是一样的。
但是,李六乙是在给奥地利人看的《微笑的国度》里加中文,诸如《诗经》或古诗词,动机和效果都显得模糊;而李卫是在为中国观众做奥地利轻歌剧“中国化”的努力,目的性相当明确。试想,如果《风流寡妇》大量的对白用德文说出,通过中文字幕哪还能“读”到“笑”果?如果直接译成中文来说,显然不如用贴近观众的当下流行话语充当笑料更来得讨巧。
下面简单评述“《风流寡妇》在中国”的表演细节。
上海歌剧院的重量级演员除男高音魏松之外几乎倾巢出动,而且与角色的对应关系十分靠谱,如此说来还真没魏松什么事儿了,因为这里确实没他能演的角色。假如只听录音,男中音杨小勇是非常优秀的达尼洛伯爵,当然看他的表演也比较过瘾,只是他的形象离角色未免远了点儿,美丽而富有的汉娜怎会携亿万资财非他不嫁?一直处于边缘状态的男高音迟立明终于找到一个自己声音条件适合的角色,所以我认为他是这个制作里最大的亮点。闭上眼睛去听,他的声音很洋气,很有光泽。其实有“光泽”的嗓音,对轻歌剧演唱非常重要,相形之下,唱功很好的女高音徐晓英的声音显得发乌,尽管她有可能是目前中国最好的汉娜演唱者。当余隆指挥的中国爱乐乐团退居舞台深处,在暗光中甘当绿叶陪衬而尽量压低音量的时候,这位“风流寡妇”的歌喉还是不够华美璀璨,满堂生辉。不仅主角如此,另一位女高音大使夫人同样没把快乐的高潮掀起来,那段她和酒吧女招待的重唱是全剧火爆的高潮,乐队和合唱队都把情绪点燃了,但作为领唱的瓦伦西娜声音又薄又不稳定,好像体力出了状况。
奥地利轻歌剧每到高潮处都有喧沸的闹剧之嫌,这个时候需要指挥、演员、乐队与合唱队忘我地投入,越放浪形骸越有效果。恰恰在这个最令人期待的地方,我们的演员总是还把表演放在心上,还在惦记整齐划一的动作。乐队也不去做一点节奏的变速,去好好恶作剧般地折腾一番。
另外,在这样的沸腾之前,缺少戏剧的铺垫,几个人正耍贫嘴呢,突然高潮就来了。音乐和对白之间有脱节,感觉像是把话剧与歌剧硬嫁接到一起了,这一点恐怕在以后有可能大行其道的轻歌剧“中国化”中要给予重点注意了。■
作者为音乐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