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村童话(纪实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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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2017年5月5日,恰是立夏。北京大街上的人流中,五彩缤纷的夏装成为主色调,然而在中国最北端的漠河,这一天却突降大雪,到处是一派银装素裹的景象。
  
  也是在这一天,我参加了由公安部宣传局、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公安文学艺术联合会和中国人民公安出版社主办,啄木鸟杂志社承办的“走近英雄——作家进警营”采访创作活动的启动仪式。
  会后,主办方给我提供了西双版纳、深圳、上海等十几个备选的采访地,我不假思索地选择了黑龙江公安边防总队大兴安岭边防支队北极边防派出所。原因之一,我曾经在武警总部服役二十四年,边防部队最初隶属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序列,我对边防官兵不但熟悉,也很有感情;原因之二,我没有去过北极村,据说那里有漫长的中俄边境线,有茫茫雪海和茂密的原始森林,有北极光奇观……以我多年的采访经验,在中国最北端的边防派出所,五月的大雪下面一定覆盖着温暖的故事。
  第二天,我开始准备出行用品,把早已收到衣柜里的保暖衣裤找出来,还有最厚实的袜子和笨重的皮鞋。5月7日晨,我从北京飞往漠河,在哈尔滨机场中转,下午四点多,飞机降落在漠河机场。
  漠河边防大队政委姚进早就在接机口等候我了,他是一个标准的帅哥,白白净净的像个书生,见面就说:“衣老师,我们支队蔡政委非常重视这次采访,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把你陪好。”
  姚进曾是北极所的所长,对北极所非常熟悉,有他陪我去采访,让我感觉此次采访如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
  简单的寒暄后,我们乘车直奔北极村。一路上,我心情大好,似乎不是来采访的,倒像是一场不期而遇的旅行。警车在蜿蜒的公路上行驶,大兴安岭的自然风光,宛若一幅壮丽的画卷在我眼前徐徐展开。头顶上,一堆一簇的白云,像新棉花似的蓬松地飘浮在辽阔的蓝天上。白水黑土间,是参天的樟子松和落叶松,还有密集的白桦林。
  
  姚政委告诉我,1987年5月的那场大火,吞噬了大片的原始森林,现在看到的白桦林和樟子松,大多是过火后的次生林。这里全年无霜期只有八十多天,植物生长缓慢,三十年间,长得最快的樟子松也不过碗口粗。时值大兴安岭特大火灾三十周年,路两邊悬挂了很多宣传广告,提醒人们不忘惨痛的历史教训。
  我禁不住叹息一声,想象中树冠遮天蔽日、耳边松涛阵阵的大兴安岭原始森林肯定是见不到了。姚政委似乎觉察到我的失望之情,说:“还好,北极村那边没遭到火灾侵袭,能看到一二百年的原始森林。”
  “上百年的樟子松,有水桶那么粗吧?”我顿时有了期待,很想知道没过火的原始森林是什么样子。
  姚政委摇头:“二三百年的樟子松,才会有水桶那么粗。”
  说话间,车子已行驶了四十多分钟,在距离北极村只有几公里的地方,姚政委让司机停车。他指着左手边的一片樟子松说:“这片林子没过火,都是上百年的樟子松。”
  
  虽然眼前的樟子松密集整齐,但最壮实的也只有大腿粗,而且不是胖人的大腿。我觉得没什么可看的,正要让司机开车,目光突然被一处风景锁定了。大兴安岭地区的春天是从五月开始的,灌木植物还是光秃秃一片,只有走近细看,才能发现刚吐出的一丝嫩芽。然而,我分明看到几丛灌木植物绽放出细碎的红花,将整个儿森林都点亮了。
  “那是什么花?”我问。
  姚政委说:“这是兴安杜鹃,当地人叫它达达花,在大兴安岭地区开得最早。再过几天,满山遍岭粉红一片,那时候就好看了。”
  我打开车门,走进林子,爬上了一道高坡,来到几丛达达花前细看。达达花的枝条杂乱交错在一起,纤细而枯瘦,枝条上看不到一丝嫩芽,却绽放出艳丽的花朵。花瓣儿有五片,形如梅花,薄如绢帛,胭脂一般红润,让人顿生怜惜之情。
  
  直觉告诉我,北极边防派出所的官兵,跟达达花有着某种共同的品性。
  寻找故事
  北极村原名漠河村,早在1860年起就有人在此居住,1866年发展为通往胭脂沟的江上驿站。1914年,成为设治局公署驻地。1917年,由设治局改升为二等县城所在地。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并入呼玛县。1981年漠河重新建县后,选西林吉镇为县址,原漠河村改名为北极村。北极村是北极乡所在地,北极乡下辖北极村、北红村、洛古河村三个自然村和一个漠河林场,位于我国的最北端。这里年平均温度在零下24℃,历史最低气温为零下53℃。
  公安边防派出所的官兵具有双重身份,被人们称为穿军装的警察、执行警察任务的军人。我在北极边防派出所的院子里见到了教导员牛书磊和所长高军峰,他们身着橄榄绿警服,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非常质朴,两个人脸上都露出憨厚的笑,笑容里又都夹带着一丝羞涩。后来我才明白,其实这笑容是北极所民警的标志性表情,逢人不等张嘴说话,略带羞红的笑容已挂在脸上,可谓“未成曲调先有情”。
  第二天上午,我想先采访教导员牛书磊和所长高军峰。北极所是老典型了,他们一定接受过很多采访。我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了我要采访的重点,让他们把北极所最惊心动魄或者最感人的故事告诉我。他俩相互看了看,一脸茫然。
  我问高军峰:“你来北极所几年了?”
  “十年。”
  我惊讶地瞅着他那张娃娃脸:“十年了?我的天!给我讲一个你印象最深、最能感动人的故事吧,事情大小不论,最主要是能让人瞬间感动。”   他想了想,摇头,然后脸上飞起一丝红晕,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转头问牛书磊:“你给我讲一个。”
  牛书磊挠了挠头:“最感人的故事……怎么说呢,还真没有。”说完,他也是一脸羞涩的笑。
  我有点儿无奈。这些人,嘴真笨。
  气氛有些尴尬,一边的姚政委忙说:“書磊,带衣老师去张全和四婶家看看吧。”
  牛书磊突然醒悟,跟姚政委简单交流后,决定带我去采访张全夫妇,他们是北极所多年来帮扶的孤寡老人。
  张全夫妇都七十多了,老两口身体不是很好,尤其是张全的老伴,走路很困难,而且有严重的哮喘,听她的喘气声,像风箱,很难受。两位老人住着狭小的房子,我们一行四人走进屋,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我只好坐在床上。屋内看不到一件像样的家具,或者说就没有家具,唯一亮眼的东西,是挂在墙上的一排相框,里面全是他们老两口跟北极所官兵的合影。不用问,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一个故事,都值得老两口珍藏。
  
  我指着一张老两口跟教导员牛书磊的合影问张全:“这是在哪儿照的?挺好看的地方。”
  张全突然有些激动,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圣诞村,牛教带我去的,离这儿三十公里呢。他们不带我去,我做梦都不敢想呀。”
  我把目光投向了牛书磊。他笑了笑,详细说了这张照片的来历。
  张全夫妇身体不好,不能出远门,最远也就能去村里的菜市场。到了冬天,几乎就不能出门了,所以冬季时,北极所的民警三天两头到张全夫妇家里走走,看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那天牛书磊到家里跟老两口聊天,他们突然打听圣诞村的事情,听他们的口气,挺向往的。每年圣诞节前后,圣诞村都很热闹,有很多游客去跟圣诞老人合影留念。牛书磊回到所里,跟所长高军峰商量后,专门带着老两口去圣诞村转了一圈。
  我问张全:“圣诞村好玩吗?”
  张全开心得像个孩子:“好玩,你看,我们跟圣诞老人照相了。”
  我瞅着照片上一个大鼻子外国人,有些疑惑。牛书磊解释说,圣诞村是旅游景点,每年圣诞节期间都邀请这位外国圣诞老人来客串,专门陪游人拍照。圣诞老人必须取得行业资格证,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充当的。
  相框里有一张照片,是张全夫妇跟北极所官兵包饺子的合影。我问牛书磊,这张照片什么时候照的。牛书磊说是三年前的春节,他们老两口单独过年太寂寞,过去都是派人来家里陪他们,从三年前开始,接他们到所里跟官兵一起过年了。
  我跟张全和牛书磊聊天的时候,姚政委查看药柜里的几盒药,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举着药盒问张全:“你现在吃这种药了?”
  张全点点头,说这几年他的心脏也有毛病了。牛书磊从姚政委手里接过药盒看一眼,说:“从前年就开始吃了。”
  
  听这口气,张全夫妇吃什么药,他们都了如指掌。不用问,姚政委在北极所当所长的时候,也一定经常到这里来。一问,果然。从第四任所长尚云峰开始,张全夫妇就被列为北极所的重点关照对象,每一任所长和教导员离任时,都会把重点帮扶对象交代给继任者。接力棒传到牛书磊手里,已经是第八棒了。
  提到尚云峰,张全又激动起来,不断念叨着:“尚所长,好人……”
  我们几个人围在床边聊天的时候,张全家养的一条小狗钻进我们当中,很兴奋的样子。平时,它难得见到这么多人。我心里一动,问牛书磊,过年的时候,这条小狗是不是也跟着去所里了?牛书磊使劲儿点头:“是呀,哪能丢下它,一个也不能少。”
  张全要把小狗赶走,被我制止了,小狗就趴在我们当中,听我们聊天。它陪伴张全夫妇九年了。告别张全夫妇的时候,小狗一直把我们送到门外,恋恋不舍的样子。而我能做的,只有默默地祝福。
  之后,牛书磊带我去了四婶家。四婶名叫赵凤华,因为男人排行老四,人称四婶。据四婶说,最初北极村的村民跟派出所没有多少来往。警察嘛,总是让人有点儿紧张的。如果哪个村民被派出所喊去问话,很快就会成为村里的大新闻。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秋天,四婶从田里收了粮食,找不到地方晾晒,看到派出所和机动中队的院子里有训练场地,用水泥抹的,干净又平坦,忍不住说:“那地方空着也是空着,晒粮食多好呀!”
  不想,她的话被大伯家的小侄女听到了,小姑娘说话没忌惮,竟然跟派出所的叔叔们说了。当时的所长尚云峰得知后,觉得这件事情虽小,却反映了派出所跟村民的距离。北极村适合晾晒粮食的时间没几天,四婶家是种粮大户,那么多粮食收回来,如果不及时晾晒,麻烦就大了。尚云峰跟机动中队的中队长商量后,让小姑娘回去给四婶报信,赶紧把粮食搬过来。四婶以为小侄女在骗她。派出所和机动中队的训练场,怎么可能让她家晾晒粮食?得到证实后,她高兴坏了:“我豁出脸了,去晒!粮食摊满了他们的操场,弄得他们没地方训练,只能把队伍拉到山里去了。”
  粮食晒了几天,眼看快晾干了,这天突然刮起大风,乌云聚集在北极村的上空。四婶和男人急了,跑到操场上抢收粮食。可他们两个人四只手,怎么也跑不赢天空的乌云,眼见大雨就要落下来。四婶绝望的时候,派出所的官兵跑来了,大家一起动手,只用了十多分钟,就把粮食收起来了。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官兵们又主动上门,把四婶家的粮食搬到操场上。
  北极村一年四季大多是吃萝卜、冻白菜和土豆,茄子、辣椒、西红柿等蔬菜算是“奢侈品”。四婶家不但是种粮大户,还是种菜大户,她家门前有一个大菜园子,每年种很多蔬菜外卖,派出所一直是他们家固定的客户。晒粮事件后,派出所来买蔬菜,四婶男人像往常一样卖菜收钱,被四婶看到了,就跟男人说:“你赚钱也要讲究点儿吧?多少是多?咱家不差这点儿钱吧?”   男人醒悟,有些尴尬,当场表态说:“往后,咱家的菜不卖了,全留给战士们吃。”
  免费的蔬菜派出所自然不能接收,四婶急了,干脆把蔬菜送到派出所门口:“你们不要,就在那里烂掉。”
  派出所的民警们被四婶感动了,他们收了四婶的蔬菜,在每年农忙的季节去四婶家帮忙,一来二往,派出所跟四婶家就成一家人了。四婶更不含糊,得知所里有人病了,就接到自己家里照顾。每逢有官兵转业退伍,她都在家里安排送别宴。虽然现在派出所的条件好多了,吃菜问题也得到了解决,但四婶每年还是要送不少菜给派出所,似乎这样心里才踏实。
  在我见到的北极村人当中,四婶算是善于言谈的,把派出所官兵从头夸到脚,好话说了一箩筐。她拿出珍藏的相册,如数家珍地介绍里面每一张照片的来历。不用问,凡是到四婶家采访的“上面来人”,都翻阅过这本相册。四婶说,就在前几天,有位从派出所复员的士官,在广东打工不开心,觉得混得很差,给她打电话倾诉。四婶听了,劈头盖脸臭骂他一顿,说你在北极所的时候,那么艰苦的环境都坚持下来了,现在那股劲头哪儿去了?说到最后,对方哭了,知道自己错了,他让四婶放心,一定会坚持下去,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
  
  从四婶身上,派出所的官兵们悟出一个道理,要想完成戍边任务,必须跟当地群众共筑边防长城。于是,派出所把“爱民”作为中心工作之一,在洛古河村、北红村和北极村挨家挨户走访,了解群众需求,帮助他们解决困难。
  2004年12月,所长尚云峰带着民警在北极村走访时,一位村民对他们说:“快去老张家看看吧,那两个孩子太可怜了。”
  尚云峰顾不得多问,带着民警找到了老张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心酸。三间又矮又破的房子,在肆虐的寒风中勉强支撑,看上去快要散架了。外墙的泥土大片脱落,已经不能遮风挡雨。屋里更是家徒四壁,寒风从墙体的缝隙中吹进来,两个小女孩儿蜷缩在炕上,冻得瑟瑟发抖。尚云峰在北极所辖区走访了几百户人家,穷到这个地步的,还是第一次见。
  老张的母亲是俄罗斯人,他的相貌随妈妈,媳妇是内蒙古的。两口子生了两个女儿,老大叫张敬阳,老二叫张敬月,姐妹俩金发碧眼,洋娃娃一样漂亮可爱。老张身体不好,干不了体力活,只能打打零工。他媳妇也有病,经常借钱买药,张敬阳和张敬月还不满十岁,家里没钱供她们读书,都辍学了。
  尚云峰心里清楚,帮助老张家需要下很大的气力,这事沾上手,就是一场马拉松式的接力赛。回到派出所,他组织官兵开了个讨论会,想听听大家的看法。刚把话题抛出来,就形成了统一意见,官兵们觉得这个问题不需要讨论,帮助老张一家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大家当场凑了八百多元,送到老张家里,让张敬阳和张敬月重新回到课堂。随后,他们又帮老张修缮了房子。
  为了帮助老张一家脱贫,派出所与老张一起商讨致富门路,觉得养猪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老张当然高兴,可本钱呢?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尚云峰找到乡里,协调了一笔扶贫款,让老张买了猪崽子,建起了猪栏。自打养猪以后,老张家每年都有五千元以上的收入,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当然,北极所官兵最关心的,还是张敬阳和张敬月的学习。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大学,十几年如一日,北极所的官兵们用温暖的双手托举着姐妹俩前行。在张敬阳的日记本上,记录着尚云峰、姚进、曹云峰、牛书磊、高军峰、赵鲁杰、雷先领等十几名官兵的名字,他们有人送钱,有人送衣服和学习用品,从学习到生活,想尽办法为姐妹俩提供帮助。每逢节假日,他们就把姐妹俩领到派出所图书室,让她们安心读书。尤其是放寒假,他们担心姐妹俩在家里挨冻,每天接她们到所里,让她们坐在暖气旁边写作业。
  姐妹俩学习成绩不错,但由于家境贫困,姐妹俩从小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致使她们性格孤僻,有强烈的自卑感。她们不愿跟外人接触,说话总是怯怯的,眼睛盯着地面,从不直视对方。官兵们感觉这样下去,不利于两个孩子的健康成长,必须尽快对她们进行心理疏导。所长尚云峰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刚入警的大学生小王和小张,特意叮嘱他们说:“心理疏导和学习成绩两手抓,哪一项都不能落后。”
  小王和小张有点儿犯愁。提高姐妹俩的学习成绩容易,但对两个孩子进行心理疏导就难了,他们没学过心理学呀。为此,他们购买了心理学书籍,还经常向心理专家求助,为姐妹俩制定了疏导方案,开始了润物细无声的辅导和训练。有一天,他们无意中发现姐妹俩脸上有了一丝笑容,那份激动就别提了。
  这不经意的微笑,增加了小王和小张的信心,经过长时间的努力,张敬阳和张敬月的心结打开了,终于像正常的孩子一样,融入了班集体。她们的学习成绩更是突飞猛进,姐姐张敬阳一直稳定在年级的前三名。初升高时,张敬阳以744分的好成绩成为本地的中考状元,被大兴安岭地区重点高中——实验中学录取。这个消息震动了北极村,甚至在整个漠河县都成了新闻。成绩出来后,张敬阳激动地哭了,派出所的官兵们也激动地哭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从2004年至2014年,北極边防派出所官兵换了一茬又一茬,但对张敬阳、张敬月姐妹的爱心接力一直在延续。2012年8月20日,黑龙江省边防总队史祯平总队长到北极边防派出所辖区走访,得知张敬阳和张敬月的故事后,非常感动,觉得北极所的官兵做了一件伟大的事情,专门去了老张家,为姐妹俩送去一千元慰问金,鼓励她们好好读书,将来报效祖国。
  2014年夏天,张敬阳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哈尔滨理工大学。北极所官兵兴奋之余,首先想到的就是为她募集学费,准备上大学的用品。2015年,妹妹张敬月也顺利考取了哈尔滨师范大学。在北极边防派出所几代官兵的努力下,姐妹俩终于在辽阔的蓝天上放飞梦想了!
  张全和四婶,以及张敬阳和张敬月的故事,无疑都是温暖的故事,而且我知道这些故事还会延续下去。只是,它离我对故事的要求,还有一些距离。这些爱民故事在我们公安队伍中比比皆是,我觉得,北极所应该有更加不同凡响的故事。   
  下午,姚政委建议我参观一下北极所的荣誉室,说不定能从那些资料和图片中找到灵感。
  这个主意不错。在牛书磊的带领下,我参观了北极所的荣誉室,里面的奖牌和锦旗很多,资料也不少,但大多数都是一些类似张全、四婶的爱民故事,平凡无奇。从荣誉室走出来,我有些失望,提议在北极村转转,说不定能找到感觉。
  北极所官兵迎接第一缕阳光
  北极村其实应该算作一个镇,它是北极乡政府所在地,居住着五百多户人家。这些年因为发展旅游,街面上可以看到很多时尚的元素,比如特色的客栈和冷饮店。然而由于地处中国最北端,发展相对缓慢,不少房屋是很原始的木刻楞,邮局和供销社甚至还保留着“文革”前的“遗迹”。村子里只有两条主要街道,十字交叉,步行走完一条街道,用时不过二十分钟。这里民风淳朴,多年来,北极村没发生过盗窃案件,村民出门不用上锁,只在锁鼻上插一根筷子或木条,表明主人不在家,或是用一块石头倚住木门,以防被风吹开。
  距离北极村两公里外有一个大广场,主要用来举办一年一度的“北极夏至节”,俗称“极昼”。据说夏至这天,晚上十一点多天才黑下来,早晨两三点钟天亮,白天超过二十小时。但我问过当地人,他们都没见过北极光。广场上矗立着一块刻有“神州北极”字样的石碑,成为北极村的标志,游客们都会在碑前拍照留念。似乎只有在这里留影,才算是“到此一游”了。石碑后几十米,就是中俄交界的黑龙江,对面陡峭的石壁上,隐约可见俄方的哨楼。河边堆积了一人多高的积雪,有两三个足球场那么大,在阳光下白得刺眼。
  转悠了一个小时,我不想再走了。说真的,北极村算不上多吸引人的旅游景点。姚政委告诉我,北极村的旅游季节在9月份后,尤其是冬天来看雪,是很美的。我突然想起作家迟子建就生长在漠河,她有两篇小说给我印象深刻,一篇是《北极村童话》,另一篇是《朋友们来看雪吧》。
  然而,此时我脑子里想的不是雪景,而是我的采访任务,是北极所的故事。
  故事,不同凡响的故事!
  晚上,我浏览了牛书磊拿来的北极所资料,希望能找到一些亮点。一直看到凌晨三点,我几乎绝望了。这些资料,有外面请来的作家写的纪实文学,也有他们内部整理的案例和大事记,绝大多数故事都跟爱民有关,而且一代又一代的派出所官兵,几乎重复着同样的故事。在这些文字里,充斥着不少并不真实的细节,比如,一身光环的驻村民警贾晨翔的日记,有明显的人为制造的痕迹;比如,副所长赵鲁杰刚从警校分到北极所的时候,北极村的干部给他来了个下马威,设置了层层障碍,对他这个未来的村官进行“考核”……对我这个从事文学创作多年的老笔杆子来说,这都是套路,而且都是小儿科的套路。
  我突然后悔了,选择来北极所采访可能是一个错误。多年来,我应邀采访了公安队伍中不少先进个人和单位,这是我遇到的最没有故事的一次采访。这里没有故事,生活平淡,如一碗白开水……
  第二天醒来,天空下起了雨,天气阴冷,我带来的保暖衣裤派上了用场。五月的天气,倒很像北京入冬的时节。
  吃过早饭,姚政委跟我打招呼,他跟北极所的教导员牛书磊接到通知,今天要去哈尔滨的黑龙江公安边防总队开会,不能陪我采访了,让副大队长曹友峰陪我,还特意补充一句:“就是你那个老乡。”
  昨天我刚到北极所的时候,所长高军峰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是山东栖霞的,就是烟台出苹果的地方。高军峰“哎呀”了一声,说听着口音挺熟悉,原来跟我们曹大队一个地方呀。接着,他告诉我,曹友峰出差不在漠河,但已经知道我来采访的事,估计很快就能赶回来。
  “他出差回来了?”在中国最北端的村子能遇到栖霞老乡,我真的很高兴。
  姚政委说:“今天上午回漠河,估计下午能到。”
  
  姚政委跟牛书磊乘车去漠河赶火车了。这时,雨已经停了,天还阴着,气温依旧很低。我决定今天上午不采访了,一个人在屋里梳理一下思路。
  午休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原来是曹友峰到了。他也是一脸北极所标志性的笑容:“哎哟衣老师,我刚当兵的时候就知道你,没想到在北极所见到你了。”
  他的话没水分,我因为写了一部与老家有关的电视剧《牟氏庄园》,在老家算是个红人。
  “你哪个地方的?”老乡见面,这肯定是最先要问的话。
  曹友峰说:“苏家店曹高家村的,你在咱们老家创建的中国作家苹果园,距离我们村两公里。衣老师,姚政委让我把你陪好了,我听你的,你说采访什么,我尽力给你安排。”接着他建议,“下午派出所高所长要去查边,我们可以跟他一起去,在边境走一走。”
  老乡的家常话
  所谓“查边”,就是在中俄边境线上巡查。北极所辖区有173公里的中俄边境线,很多地方無法开车,只能徒步巡查。冬天白雪皑皑的日子里,他们出去查一次边,需要一周甚至半个月的时间,非常辛苦。
  我们开警车去了大马场一带,沿着江边步行了一个多小时。此时的黑龙江边,依旧堆积了许多冰块,大的有五六十米见方,像巨石一样矗立在河边。据说,每年开江时,冰块相互挤压碰撞,排山倒海般奔涌而下,声如巨雷,形如万马奔腾,颇为壮观。有一块冰块被冲撞到岸边的草地上,冰角像铁犁似的,在厚实的草地上犁出一道一尺多深、十几米长的沟痕,可以想见有多大的冲击力。
  尽管是五月天气,河边的风还是很硬,有时候不得不侧过身子,给生硬的风让路。黑色的江水冰凉刺骨,几乎没有一丝声响地流淌着。目光所及,没有一个人影,四周很静,能够听到林子里的鸟叫。山崖上面浓密的树林中,隐约可见俄罗斯边防军的哨所,还有白色的边界标志。中俄边境线的划分,在靠近俄罗斯一边的黑龙江水面上。   我问所长高军峰,这些年查边,都查到哪些問题?高所长说其实没有重大问题,中俄两国关系多年来一直保持友好稳定,没什么争端,偶尔出些小问题,多是当地渔民非法捕鱼或是越界捕鱼,有时还会电鱼或炸鱼,引起俄方不满。俄罗斯边防军定期向我们通报情况。
  “这么说,俄罗斯边防军也经常查边?”我好奇地问。
  高军峰说:“查呀,俄罗斯边防军很能吃苦。有一年冬天,我徒步在冰层上查边,在距离我几十米的雪地上,突然站起三名俄罗斯边防军人,一身白色披风。零下四十几度的严寒,他们居然卧在雪地里,真让我吃惊。还有一年夏天,我在北红村一带查边,从对面草丛中站起三名俄罗斯边防军,夏天草丛里有许多蚊虫,他们竟然能趴得住。”
  北极所官兵服务游客
  曹友峰插嘴说:“俄罗斯是一个很能战斗的民族。”
  我问曹友峰,他在北极所的时候,有没有破获什么重大案件。他认真想了想,说有一件事当时差点儿立案,但很快就破获了。好像有点儿门儿了,我忙让他把这个案子讲讲。
  曹友峰说,那是2004年秋天,具体哪一天记不清楚了,北极村一位村民到派出所报案,他骑自行车去商店买东西,出来后发现自行车不见了,那还是刚买的新车。这里的人没有锁车的习惯,不管走到哪里,把自行车一放,就去办事了,从来没听说有谁丢了自行车。北极所多年没有发生盗窃案,辖区的社会风气一直很好,现在有人竟敢偷自行车,此风不可长。曹友峰细心排查了几天,却没找到一丝线索。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跑来“投案”。原来,小学生那天也骑着自行车去商店买东西,出来后没仔细看,骑上自行车就走。骑了几天,父母才注意到,自行车怎么变成新的了?问孩子从哪里弄来的,孩子茫然,父母就让孩子到派出所报告情况。
  曹友峰让村民来辨认,证实小学生骑走的自行车就是他的。问题又来了,小学生的自行车被谁骑走了?曹友峰带着村民和小学生去了商店门口,想来一个情景再现,没想到小学生的自行车还在商店门口的拐角处。小学生终于回忆起来,他的自行车放在拐角,跑出商店的时候,看到门口有辆自行车,也没多想,骑上就走,才闹出了这么一桩事。
  曹友峰苦笑:“那孩子的自行车没上锁,在商店门口放了好几天,车座上都是土了,也没人骑走。”
  我也忍不住苦笑。曹友峰的这个故事,对我这个一心想挖掘“不平凡故事”的人来说,似乎是一种嘲笑,他是成心浇灭我内心的一丝希望呀!
  我不死心,又问他:“你过去查边,也没发现什么特殊情况?”
  曹友峰摇摇头:“也是这样,但不管有没有事都要坚持查边,这是我们的职责,也是我们维护主权的象征。”
  他说得很严肃,让我肃然起敬。
  晚饭后回到屋子,我继续翻阅资料,注意到2008年是北极所丰收的一年,先后被公安部和黑龙江省政府授予“北极模范边防派出所”和“爱民固边模范派出所”荣誉称号。那一年,曹友峰应该是北极所的副所长。我突然想起,下午查边的时候,我跟曹友峰闲聊了几句家常话,得知他父亲去世了,好像就是2008年走的。他家安在漠河,媳妇是漠河人,有一个儿子,好像也是2008年出生的。
  哟呵,这一年可太凑巧了,里面应该有事呀!如果不是半夜了,我真想立即“突审”曹友峰。
  第二天早餐后,曹友峰问我上午有什么采访安排,我说就采访你,哪儿也不去。他有些意外,愣了愣说:“行啊衣老师,就是我不会说话,就怕聊不出东西来。”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恋爱怎么结婚的。”我故意让话题很随意很轻松。
  他嘿嘿笑:“我找对象挺曲折。”
  “要的就是曲折,赶紧说说看。”
  找对象是北极所官兵很头疼的事。所里的官兵都不是本地人,如果在老家找对象,女方听说在北极村工作,两地分居,大多知难而退。在当地找吧,尽管北极所的辖区2380平方公里,但常住人口也就三千多人,他们所在的北极村近千人,适龄女青年凤毛麟角。所里已经三十岁、至今未婚的警官褚福超跟我说:“我们经常家访,北极村有几个姑娘、性格脾气咋样,我太熟悉了,确实没一个合适的。老家给我介绍几个,也有愿意的,但我觉得两地分居很麻烦,将来再有个孩子,太折磨人。我们高所就是个例子。”
  曹友峰1999年从老家到哈尔滨当兵,后来考入军校,2003年毕业后分配到北极所,那时候已经二十三岁了。曹友峰说,他算是比较幸运的,当时边防总局政委傅宏裕少将下基层,选择了最艰苦的北极所。一年基层生活结束后,傅宏裕少将离开北极所前,召集支队和大队主官开了一个会,把北极所官兵找对象难的问题作为重点研究课题,要求支队和大队的领导,务必在一年内让北极所四位未婚干部找到媳妇,这其中就包括曹友峰。
  当兵的人有攻营拔寨的传统,在和平年代,无论是训练、劳动、搞卫生,都勇争第一。当时承包曹友峰婚姻的是漠河公安边防大队的大队长,为了让曹友峰找到满意的女朋友,他调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在漠河县城撒网式寻找适龄女青年,然后成批量安排曹友峰去相亲。曹友峰说,有一个周日,大队长安排他上午见了三个,下午见了两个,前面四个都是县政府的公务员,最后见面的是一名语文老师,名字叫李研,也就是现在他的媳妇。见面地点安排在学校对面的澡堂前厅,大队长带着曹友峰去见面,陪同女方的是学校一位副校长。
  我问曹友峰:“你们见面的时候,双方介绍人都在跟前?”
  曹友峰点点头说:“一直没离开。”
  “这两个介绍人可真是没经验,总要给你们俩留出空间嘛。你们见面都说了些什么?”
  “我就介绍自己叫什么,老家哪里的,家里有几口人,父母多大了。跟当新兵的时候,在班务会上介绍自己一样。”
  我忍不住笑了,可以想象得出他当时那种拘谨的样子。“没说点儿别的?”
  “别的没说,见面也就聊了十分钟,双方留下电话。”
  “对她第一印象如何?”   “挺好的。觉得比前面几个都好。”
  “哪里好?”
  “就是第一印象觉得好,也不知道好在哪里,反正见到她后,我就决定不跟其他几个人联系了。”
  “你对她印象好,不代表她对你印象也好呀。”
  “我能看出来,也不错。”说着,他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
  再后来,曹友峰就开始给李研发短信,反正北极所的晚上很寂寞,有大块时间可以恋爱。相互了解了一段时间后,双方决定第二次见面,见面地点安排在一家小餐馆,李研带着她的一位女同事去了。不用问,有女同事在场,曹友峰跟李研的聊天,还是在“外交”层面上。不过,第二次见面加深了两个人之间的印象,又经过一段时间的短信聊天,李研带着两箱水果去北极所看望曹友峰,当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考察曹友峰在单位的人缘和口碑。李研这趟去收获很大,她坚信自己的眼光没有错,曹友峰就是她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礼尚往来,曹友峰登门拜访了未来的岳父岳母。李研的父亲把存放多年的茅台酒拿出来招待曹友峰。最初,岳母听了李研的介绍,并不赞成女儿跟曹友峰来往,见面后却改变了想法,觉得这孩子很朴实。得到李研父母的认可,曹友峰心里踏实了,两个人之间的交往频繁起来,于2006年结婚。
  聊完了美好的回忆,该说他的父亲了。我问他:“听说你父亲是2008年病逝的,你儿子也是那年出生的,还有,2008年北极所荣获公安部授予的……”
  我发现曹友峰的脸色不好,就打住了话头。
  停顿了很久,他才回答说:“那一年,我太难了……这都是家事,就算拉家常,好吗?不是采访。”
  我点点头:“是,老乡拉家常,跟工作没关系。”
  曹友峰的儿子是2008年5月4日出生的。那年4月底,他回家接父母来漠河。当时他是北极所副所长,在北极村待了五年,父亲一直想到北极村来看看,都被曹友峰婉拒了。父亲其他季节都在忙果园里的事,没空出远门,只有冬季有空闲,但冬天的北极村条件太艰苦,曹友峰担心父亲来受罪。他想好了,等孩子出生的时候,请他们来照顾孩子,正好有时间去北极村转转。
  不巧的是,曹友峰回到老家,正赶上父亲感冒。父亲怕去医院花钱,想着扛几天就好了,没想到一直发烧,一个星期了还没好。
  “我感冒不能去,可别传染孩子了。”父亲说,“你先带着你妈去,等我病好了就过去。”
  曹友峰只请了三四天假,他不能在家等父亲,只好先带母亲回到漠河。当时,北极所正在迎接各种检查,公安部授予他们“北极模范边防派出所”的荣誉称号,黑龙江省政府准备授予北极所“爱民戍边模范派出所”的荣誉称号,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照顾妻子李研的事就交给母亲了。
  没想到,他把母亲接到漠河的第二天,哥哥就来了电话,说父亲发烧越来越严重,到医院检查,确诊是肺癌晚期,医院拒绝治疗,让回家调养。哥哥只好骗父亲说,他得了肺炎,需要在家好好休养。曹友峰一听,只觉得眼前一黑。没办法,他又把母亲送回老家照料父亲。
  再次回家,曹友峰看到在土炕上躺着的父亲,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父亲看到曹友峰突然回家,问怎么又把你妈折腾回来了?曹友峰谎称母亲在北极村不习惯,一个人也寂寞。
  父亲埋怨老伴:“你就是没出息,一辈子离不开村子。”
  曹友峰知道父亲在世的日子不多了,带着母亲返回时,在哈尔滨转车,抽空去商场买了一个最贵的剃须刀,飞利浦的。
  “我父亲原来都是用刀片刮胡子,总是刮破。”曹友峰说,“看到我给他买了一个漂亮的刮胡刀,很开心,一边刮胡子一边夸我。我心里很难受,眼泪差点儿流出来……”
  曹友峰赶回家时,正好是晚上,第二天就要返回漠河,北极所好几代人的努力和希望,不能在他手中化为泡影。还有,孩子再过几天也要出生了,他真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当天晚上,他一直陪在父亲身边。他知道,这个晚上,是自己陪伴父親的最后时光,从此之后,他们父子也许就会阴阳相隔。自从分到北极所,因为路途遥远,一两年才能回家一次,这些年他跟父亲的交流并不多,像这样单独陪父亲的时光就更少了。他希望夜晚过得慢一些,天亮得晚一些……然而越是这么想,时间过得越快,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临别的时候,他不敢在父亲面前太伤感,担心被父亲看出破绽,只有强装笑颜,叮嘱父亲好好养病,病好了,跟母亲一起去漠河照顾孙子。父亲很乐观地说:“你放心吧,要不了一个月,我就带你妈过去。”
  走出家门的时候,曹友峰再也忍不住,憋了许久的泪水奔涌而出。
  曹友峰说:“回去的路上,在哈尔滨倒车,我心里特别焦急,从来没这么急过。脑子里一会儿是父亲,一会儿是快要生产的妻子,一会儿又是北极所,就觉得等车的时间真是太漫长了,有一双翅膀该多好啊。”
  曹友峰回到漠河的第二天,儿子出生了。就在一个月前,他带着妻子去医院做B超检查,医生还说肚子里是个女孩儿,他们就准备了许多女孩子的衣服和玩具,没想到生出来的是男孩儿。曹友峰给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意外的惊喜让父亲有些激动,连连说:“是个小子,太好了,太好了……”
  9月中旬,父亲退烧了,精神也好多了,他以为自己的病好了,准备去北极村看望孙子。曹友峰的母亲和哥哥坚决不同意,说怎么也要等到病情稳定了再说。这期间,曹友峰尽管忙得不可开交,但每天晚上都要跟父亲通一次电话。尽管不能见面,听听声音也好,他担心以后连声音也听不上了。
  父亲却不领情,批评曹友峰给家里的电话太多,让他把主要精力用在工作上,用在刚出生的孩子身上,家里这边有两个哥哥,不用他担心。电话中父亲还不止一次说,等病好了,就去北极村看看。
  然而,挨到11月份,父亲病情恶化,他预感到自己的病不是肺炎,恐怕活不了几天了。他让大儿子给曹友峰打了个电话,说他很想孙子,希望临死前能看上一眼。山东人的传统,临死前希望儿孙在身边。尽管当时北极所稍微空闲了些,但今年频繁请假,曹友峰都不好意思向领导张嘴了。   刚分到北极所才一年的高军峰跟曹友峰住一个宿舍,得知曹友峰的情况后,偷偷给领导汇报了情况。领导立即安排曹友峰回家看望父亲,再三叮嘱,一定要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再回来。
  曹友峰带着老婆李研,还有出生半年的儿子,急匆匆赶回老家。儿子一直不喜欢见到老人,见到老人就爱哭,但第一次见爷爷,竟然不害怕,不但不哭闹,还趴在床边去拽爷爷的耳朵。曹友峰的父亲见孙子跟自己这么亲,感慨地说:“小孙孙,爷爷多想起来抱抱你,可是爷爷没力气,你再怎么拽我,我也起不来了……”
  曹友峰回家的第三天,父亲疼痛难忍,大哥和二哥急忙去二十公里外的县城医院买杜冷丁针剂,要给父亲减少一些痛苦。他们买了药回来的半路上,父亲就离开人世了。三个儿子中,只有从北极村赶回来的曹友峰在身边。父亲躺在曹友峰怀里,用微弱的声音说:“真应该早一点儿去北极村,去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第二天上午,曹友峰陪同两个哥哥一起葬了父亲。他跪在新坟前,一边烧纸一边念叨:“老爹,我这一走,三七、五七和周年,都不能回来尽孝了,今天多烧几张纸,都有了。”
  下午,曹友峰就带着老婆孩子返程了。他们先是乘车去烟台,晚上乘船去大连,再从大连去哈尔滨,从哈尔滨转车去漠河。儿子在开往大连的船上突然哭闹不止,直哭得浑身发抖。曹友峰以为儿子病了,急忙向船上的工作人员求助。船上有一位乘客是儿科医生,听到广播后,立即赶过去给孩子看病,检查了半天没发现毛病,说可能是吓着了。在哈尔滨等待转车期间,他们住进了宾馆,儿子又犯病,哭得浑身是汗。有一位年龄比较大的宾馆服务员看了孩子哭闹的样子,也说孩子是吓着了。回到漠河后,孩子在一个月内又哭闹了几次,妻子心里疑惑了,就背着曹友峰,在当地找了一个“明白人”看了,说是爷爷的灵魂附在孩子身上,跟着孩子来了。
  曹友峰不迷信,这次却动心了。是啊,父亲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来过北极村,如果父亲的灵魂真的来到了北极村,也算弥补了他心中的遗憾。曹友峰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穿上棉大衣就出门了。
  北极村已是冰天雪地,气温零下三十多度,雪花在空中翻飞。曹友峰站在北极所大门口说:“爹,你看见了吗?这是北极所,前面这栋楼是新盖的,是我们的办公楼,后面那栋楼是食堂。”
  然后,他沿着北极村大街行走。冬季的北极村,街面上空荡荡的,见不到人影。站在十字路口,曹友峰介绍说:“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就站在这里,你嫌我电话打得太多了,现在我想给你打电话,打得成吗?”说着,他真的拿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号码,却只听到忙音。“你看,打不通了吧?”
  就这样,曹友峰边走边唠叨,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黑龙江边。他说:“爹,你跟我去查边吧。”
  然后,他走在冰面上,详细介绍中俄边境线划分的方式,指着对面两个白色标志说:“从那儿开始,就是俄罗斯的边界了,咱们脚下走的这条线,是我们的边界线。”
  终于,曹友峰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他用厚实的积雪堆出一个雪人,说:“爹,我带你看完北极了,如果你在天有灵,从你孙子身上走开,回家吧。如果你对我不放心,想留在这里陪我,就附在这个雪人身上。”说着,他对着雪人磕了一个头,泪水忍不住流出来。
  起风了,风贴着雪面疾走,卷起阵阵雪浪……
  曹友峰说不下去了,他的眼窝里含着泪水。对他的采访可以结束了,不过这一刻,我觉得他的妻子李研,是我必须要见的人物了。
  我已经预订了5月14日下午4点漠河飞往北京的航班,按照采访计划,北极村采访结束后,我要去洛古河村采访驻村民警贾晨翔。洛古河村位于北极村和漠河县城之间,从那里直接去漠河机场,不跑冤枉路。
  曹友峰已经提前告诉我,14日中午李研包饺子,让我去家里吃饭。我愉快地接受了邀请。姚政委陪我一起去,在宾馆楼下上车时,我突然想起,按照山东的规矩,到家里吃请,应当带一些小礼物。正犹豫时,姚政委拿出一个果篮递给我,他早就准备好了。这男人,女人一样细心。
  曹友峰站在自家楼下迎接我们,他脸上的笑容更可爱了。上到三楼,家门敞开,李研站在门口迎接,身上穿着围裙,两手湿漉漉的,一看就知道刚从厨房出来。她也是一脸略带羞涩的笑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这女人从里到外透着幸福。
  我们几个人喝酒的时候,李研忙着煮饺子,野菜馅的。这个季节,漠河的野菜刚发出嫩芽。饺子上来了,李研才坐在饭桌前,这规矩跟我们山东老家一样。只是,她距离曹友峰太近了,之间也就一个拳头的缝隙,几乎靠在曹友峰身上了。我原本还想采访李研,见到她之后,突然改变了主意,因为我要的东西,都写在她的脸上。她像我们老家的媳妇一样,勤劳贤惠,淳朴善良,相夫教子,甘于平淡。
  于是我调侃曹友峰:“我挺佩服你,一天见了五个美女,竟然没看花眼,就相中了李研,真是唐伯虎点秋香啊。”
  李研愣了愣,转头看着曹友峰说:“你那天看了五个呀?”
  我又添了一把火:“你是最后一个。”
  李研拍了一下曹友峰的大腿,問:“真的吗?”
  曹友峰略有尴尬地说:“那几个就见了一面,再没联系。”
  说着,曹友峰发现李研鼻子一侧蹭了一点儿面粉,伸手给她轻轻拭去。一瞬间,我的心软了,酥了,醉了!
  席间,提起曹友峰的父母。李研说:“曹友峰父亲活着的时候,我就给他母亲买过衣服,父亲去世后,我更注意了,经常给母亲打电话,问家里缺什么,这些事情不能让大曹牵挂。春节前,我打电话问母亲胖了还是瘦了,她说你问这个干啥?没胖也没瘦,你们放心。她这一说,我就明白了,衣服照着过去的肥瘦买,邮寄衣服的时候,还夹带了四千块钱。”
  曹友峰惊讶地看着李研:“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她淡淡地说。
  我内心柔软的地方,又被撞击了一下。
  这媳妇。
  这媳妇!
  前天跟曹友峰聊天的时候,聊到他今后的去向。曹友峰很坦然,说部队不是养老的地方,将来必须离开的时候,就回老家。我问李研:“你父母就你一个孩子,如果曹友峰将来回老家,你怎么选择?”   李研瞟了曹友峰一眼:“没选择。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大曹,随他走。”
  她说话的声音不慷慨也不激昂,很轻很柔,却像是爱情的宣言,掷地有声!
  我第一眼的判断没有错,李研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原因不仅仅是她嫁了一个好男人,还因为她明白什么是幸福。
  还需要问什么?我还能问什么?打住。
  我举起酒杯:“好吧,我代表栖霞市66万乡亲,欢迎你回去,美丽的家乡,敞开怀抱等着你!”
  女研究生和“小丈夫”
  我在部队服役的时候,喜欢听《十五的月亮》,觉得歌词唱出了军人的心里话。在北极所采访中,有句歌词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军功章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北极所能走到今天,有一半是靠警嫂的肩膀支撑起来的。曾经在北极所任教导员的曹友峰,是妻子李研默默支撑起了家庭。现任所长高军峰的妻子钮芳,毅然放弃电视台主播的工作,在河南老家照顾孩子和双方父母。最有名的,当属洛古河驻村民警贾晨翔的妻子王晓莲,放弃了老家优越的工作,跑到洛古河村,跟贾晨翔一起成立了“夫妻警务室”。
  在北极村,还有一个被忽视的警嫂,就是现任副所长赵鲁杰的妻子郭素丽。
  先说说赵鲁杰,我之所以叫他“小丈夫”,是有理由的。这人挺有意思,他不但具有北极所民警标志性的憨笑,还有姑娘一般的羞涩,笑起来扭身子弯腰的,朝对方身体上靠,或者边笑边捶打对方的肩膀、后背……反正要拍打个地方,典型的大姑娘动作。他从来没有大丈夫的那种豪言壮语,尽管出生在盛产绿林好汉的故乡,却温文尔雅。他个子挺高,特瘦,一双不算大的眼睛长在他瘦长的脸上,就显得很夸张了。从性格和相貌可以判定,他在家中不掌握主动权,领导应该是妻子郭素丽。
  赵鲁杰跟妻子郭素丽是高中同学,老家都是山东郓城。赵鲁杰承认,高中的时候,他一直想接近郭素丽,但那时候男女生不说话,只能寻找单独的机会。有一天傍晚放学,他推着自行车刚走出校门,遇到前面独自行走的郭素丽。此时天空很给力,堆积了许多乌云,貌似顷刻间就有瓢泼大雨。机不可失呀!赵鲁杰紧走几步,把自己的自行车推到郭素丽面前,说:“要下雨了,你骑自行车走吧。”
  说完,赵鲁杰也不看郭素丽的反应,撒腿朝前跑去。一个至今说话还羞涩的人,真想不到当时哪儿来的这股勇气。青春萌动的季节,总会有奇迹发生。
  我不知道那天到底下没下雨,也不知道第二天郭素丽如何送还了自行车,反正从那天开始,两个人私下有了小动作。比如赵鲁杰三天两头去借郭素丽的学习用品,有一次,赵鲁杰借用郭素丽的英汉词典,发现词典里夹着郭素丽的一张照片,他就偷偷留下了。郭素丽发现后,问赵鲁杰:“我词典里的照片呢?”
  赵鲁杰也不隱瞒,说我留下了。郭素丽讨要了几次,最终没讨回来。在我看来,这事情有些蹊跷,郭素丽是否故意把照片夹在词典里,只有她心里清楚。而且,讨要的力度多大?存疑。
  我在采访赵鲁杰的时候,问起这件事,赵鲁杰笑弯了腰,信誓旦旦地说:“真的,我不骗你,她那张照片真的特好看,可不是她现在的样子。”
  说着,他的习惯动作又来了,伸手要拍打我身上的什么地方,接着意识到面前的人不适合拍打,忙收回手。
  “怎么,她现在不好看了?”我挖个坑等他跳。
  他摇头说:“不是现在不好看,你真的不知道那张照片有多好看。”
  他说话的口气,像个孩子。
  那年高考,赵鲁杰考入哈尔滨警校,郭素丽却名落孙山。赵鲁杰并没有放弃追求郭素丽,大学暑假回老家,专门去看望郭素丽,是否有表达爱慕之心,无考证。第二年,郭素丽考上大学,后来又上了研究生。
  此时,赵鲁杰却被分到祖国最北端的北极边防派出所。他对北极所的第一印象就是“太远了”,不管是坐火车还是坐汽车,总是要坐到终点。跟他一起上车的七名警校学员,一个个都先后到达目的地,走到大兴安岭支队的时候,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在漠河县城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到了北极村,从此开始了十几年的艰苦生活。北极村没有国电,没有自来水,手机信号也是断断续续的,离开村子就没了。即便这样,只要有机会,他就给郭素丽打电话,刚上班那几年,工资差不多都用在电话费和路费上了。
  我问:“那时候你到派出所,印象最深的是什么事?”
  “冷,太冷了!晚上睡觉,还要戴大棉帽,如果鞋底有水,出门就粘在地上走不动了。”他说,“那时候大门用的铁链锁,每天早晨都被冻住。门也打不开,需要先刨冰。”
  “刨冰?哪儿的冰?”
  “门边呀,结了厚厚的冰,冻住了。”
  我又问:“北极的夜特别漫长,你们晚上都做什么?”
  “能干什么?连电都没有,偶尔点支蜡烛,凑在一起吹牛。在哈尔滨警校的时候,有电脑,晚上可以上网。只是那时候没钱,心想以后上班有钱了,买一台好电脑,没想到有钱了,却没电了。越是晚上,手机信号越不好,大多时候根本打不出去。我们几个人就轮番给10086打投诉电话,只有这个号能打通,可以跟业务员说说话,确实闲得没事做。”
  赵鲁杰讲了一个故事。北极村没国电,派出所只有一套太阳能设备,电量很低,只能保障那台重要的电脑使用。2007年,电影《越狱》很火爆,有个叫谭磊的战友特想看这部片子,晚上趁宿舍的人睡熟了,把自己的被子卷成一个圆筒,制造假象,然后蹑手蹑脚来到一楼,去值班室的电脑上看《越狱》。住在隔壁的教导员听到值班室有动静,给赵鲁杰打电话,让赵鲁杰查查谁不在宿舍里。赵鲁杰扫视了一遍,被谭磊的被筒骗过了,告诉教导员,宿舍的人都在。教导员觉得不对劲儿,让赵鲁杰通知宿舍里的人都起床,拿着警棍去值班室。
  值班室没有人。教导员觉得蹊跷,他分明听到值班室有动静。一时间,大家都有些紧张,提着警棍楼上楼下巡查了好几遍,还是不见人影。其实他们下楼的时候,谭磊已溜出值班室,趁大家不注意返回宿舍,钻进被筒里。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大家还在议论昨晚的事情,谭磊忍不住偷偷告诉了赵鲁杰,赵鲁杰气歪了嘴……   跟谭磊一个宿舍的张义斌特别喜欢音乐,经常拿着吉他自弹自唱。为此,他专门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用来在网上查阅资料,把自己的弹唱刻录成光盘,请外面的专业人士点评。可惜,北极村白天不供电,只有晚上新闻联播的时候供电两个小时。村民王少亭承包了村里发电的项目,只有他家白天有电。张义斌就动了心思,白天去村里家访时,转到午饭的时候,去王少亭家蹭饭蹭电。
  王少亭两口子人特好,尤其是王少亭的老婆,人称“五嫂”,每个新来的派出所民警,最初家访的时候,都是跟在五嫂身后走。五嫂经常挨家挨户收电费,谁家的狗瞎叫不咬人、谁家的狗蔫坏,她心里最清楚。
  当然,张义斌在村民家吃饭,需要给教导员打电话汇报一下。所里不反对官兵在村民家吃饭,村民把派出所官兵不当外人,派出所官兵也不客气,在他们看来,村民的家就是自己的家,吃得坦然。当然也没有特殊招待,有什么吃什么,不比北极所食堂好。同样,官兵走访遇到村民家有需要帮忙的事情,比如修建房屋、搬运物品,都毫不犹豫地伸一把手。这种鱼水之情,是一代又一代官兵前赴后继建立起来的。
  赵鲁杰说,有一天早饭后,教导员站在窗户前,看到张义斌又夹着笔记本电脑,哼着歌去走访了。教导员觉得不对劲儿,寻思这家伙每次走访都拿着笔记本电脑干啥?村里没电,用不上呀?再一细想,就想到了王少亭家,顿悟。教导员暗中跟踪张义斌,果然,临近中午他又去了王少亭家,被教导员“人赃俱获”。
  赵鲁杰副所长(左)与张全夫妇
  “张义斌确实有音乐才华,我们的《北极所之歌》,就是他谱的曲子,现在他是我们总队的副处长了。”
  我说:“你兼任过北极村的副书记,一定没少到村民家蹭饭。”
  赵鲁杰说:“新来的民警,都要兼任村里的副书记,这是一种传统,可以尽快熟悉情况,跟村民建立感情。”
  这一招,真的太实用了。北极所的每一位民警,对北极所管辖的三个村子了如指掌,甚至能说出每一户村民的名字和居住的位置。
  认识赵鲁杰后,我觉得他太适合兼任北极村副书记了。他的性格不急不慢,说话软声细语,甚至有些婆婆妈妈的唠叨。走在大街上,老人妇女见了他都会亲切地跟他打招呼。另一方面,他非常聪明,头脑足够冷静,处事缜密细致。据说,北极所帮助张敬阳和张敬月的“爱心接力赛”,最后一棒就交给了赵鲁杰,姐妹俩考大学的时候,都是赵鲁杰精心组织安排,带她们去漠河县考场参加考试。
  有一个事例很有说服力。
  2009年2月14日下午,赵鲁杰在北极派出所值班,有一个自称陈炳金的人,给值班室打电话,想通过北极边防派出所寻找他失散五十九年的堂姐。赵鲁杰一边听一边记录,并且详细询问一些细节,但陈炳金只知道姐姐當年被伯父送到漠河县大河西村的一个远房亲戚家抚养,耳朵上长着一个“拴马桩”,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姓陈,小名叫“栓柱”,其他再无线索。
  “大河西村在兴安啊!”赵鲁杰放下电话,就给兴安边防派出所打电话,把对方提供的仅有的线索通报给兴安,让他们帮忙寻找姓陈的老太太。两小时后,兴安边防派出所回信,有位老太太很像要找的人,但此人多年前随姥姥、姥爷搬走了,据说去了北红一带,其他情况不太清楚。
  北红村在黑龙江边,距离北极村一百二十多里,属于北极边防派出所辖区。根据兴安派出所提供的线索,赵鲁杰驾车颠簸了四个多小时,赶到北红村。
  走访中,北红村村长王琦文回忆说,从外村搬来的老人中,没有姓陈的。这种情况,一般人也就放弃了,赵鲁杰却有另外一种推测,姓陈的老人会不会改姓了?当天,他没有返回北极村,晚上住在北红村村长家,准备明天找村里上了岁数的人了解情况。
  在村长家里,他和王琦文七十多岁的母亲拉家常,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他要寻找的那位陈姓老人。王琦文的母亲一拍大腿:“你说的这个事呀,怎么和北极村的那个人那么像呢?”
  “北极村?”赵鲁杰愣住了。从兴安到北红,又回到北极村,绕了一个大圈子,可能吗?北极村他可是太熟悉了,会是谁?他的脑子里迅速把北极村的老人过了一遍,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你是说在景区打扫卫生的于大娘?”
  早些年,于大娘改嫁了,现在就住在北极村老街基。王琦文的母亲说:“有点儿像她。”
  第二天,赵鲁杰起了个大早,驱车赶回北极村,直奔于淑仁老人家。不等他把情况说完,于淑仁已经哭了,她连连点头:“俺就是你要找的陈栓柱呀!”
  原来,栓柱的母亲1948年去世后,父亲便带着大女儿回到山东乐棱市农村老家,把栓柱留在了当地。栓柱随姥姥、姥爷改姓于,叫于淑仁。1958年,父亲曾从山东捎信来,说他们回到山东,落下了户口,生活安定,为让一家人早日团圆,催促于淑仁尽快回山东老家。看了父亲的来信,于淑仁恨不能插翅飞到亲人身边。当时于淑仁的姥姥和姥爷已经去世,她被寄养在二姨家,于淑仁央求二姨送她回山东,二姨说现在生产队不能给假,要等到秋后再说。
  于淑仁做梦也没想到,一场大雨改变了她的命运。二姨家住在一条大河旁边,那年夏季,大雨过后河水泛滥,冲垮了二姨家的房子,父亲的来信也被大水冲得无影无踪,亲人间从此失去联系。房子垮了,二姨一家从兴安镇搬到北极乡北红村,投奔姨夫的亲属。二姨跟兴安镇的乡亲分别时,叮嘱乡亲们,如果于淑仁的父亲从山东来信,一定帮忙转交给她。然而,父亲再也没有来信。后来,于淑仁请回山东的老乡打听,也没有联系上父亲。再后来,二姨让于淑仁嫁了人。
  随着年龄增大,这几年于淑仁越发思念亲人,无奈寻亲无门,如今喜从天降,终于有了亲人的消息,怎能不激动呀。在赵鲁杰的安排下,于淑仁老人与千里之外的陈先生通过网络视频见面了。视频之后,于淑仁归心似箭,但由于家庭贫困,回去的路费需要筹措。赵鲁杰把情况向所领导报告了,北极派出所民警捐款两千多元,送到于淑仁手中,她终于圆了六十年的思乡梦。
  类似的事情,赵鲁杰处理了好几起。河北霸州的赵继广失踪十几年,在赵鲁杰的努力下,也跟家人团聚了。   赵鲁杰想尽办法让好几个家庭团圆了,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跟郭素丽团圆。从2003年到2010年春天,他跟郭素丽长达七年的马拉松恋爱,一直是他在发动攻势,他不知道跟郭素丽通了多少个电话,使用过的手机充值卡装了一箱子,却始终不能把胜利的红旗插到对方阵地上,换句话说,他根本找不到阵地。郭素丽读研就要毕业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如果结婚,家安在哪里?据郭素丽介绍,她毕业后有机会留在甘肃党校,这可是一个好工作。如果真的这样,他们的马拉松恋爱,又将转成马拉松式的婚姻,对于双方都是一种煎熬。如果不這样,就只有一种选择——放弃。但在赵鲁杰心里,放弃郭素丽,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困惑和痛苦,郭素丽已经感觉到了,在恋爱中一直采取守势的郭素丽开始主动了。2010年国庆节的第一天,她提着大包小包突然出现在北极景区的大门口,打了赵鲁杰一个措手不及。
  赵鲁杰接到景区那边战友的电话,让他去景区接人,只说是老家来的。赵鲁杰心里嘀咕,山东老家到这儿几千公里,是谁呀,过来也不事先打招呼?到了景区门口一看,傻眼了,郭素丽正冲他微笑呢。他使劲儿晃晃脑袋,怀疑是幻觉。
  “你这是干啥?探个亲还大包小包的?”他傻傻地问。
  她回答:“啥探亲,来安家。”
  赵鲁杰无语了。
  没错,郭素丽已经想好了,放弃自己优越的工作,到北极村安家,陪伴追求自己多年的老同学赵鲁杰。她了解赵鲁杰的性格,如果事先跟他商量,他一定会很纠结,会为她考虑很多。她想用无声的行动告诉赵鲁杰,爱他,胜过一切。于是,她精心策划了北极之旅。这策划,太有创意了。
  2010年10月10日是个好日子。北极所战友们为赵鲁杰和郭素丽操办了简朴却最温馨的婚礼。没有婚房,他们租了村民一个二十二平方米的车库,简单装修后,翻开了婚姻生活的第一页。
  为应对极寒天气,北极村民的房子墙壁有二尺多厚,内有火墙,里外包裹得很严实。但赵鲁杰租赁的车库,四周没任何遮挡,是一间独立的平房,墙壁最多一尺厚,尽管在屋内增加了火墙,但怎么烧火,屋内就是不保温,半夜经常被冻醒,只能穿着厚厚的衣服睡觉。
  恋爱是浪漫的,婚姻是现实的。爱情是用来珍藏的,婚姻是用来消费的。在北极生活,需要有足够的生存本领。这里的冬天特别漫长,从11月到第二年4月,足足有六个月。屋里取暖,主要靠烧柈子。为了烧柈子,劈柈子就是必须掌握的技能。
  赵鲁杰告诉我说:“我和妻子都是农村长大的,不怕吃苦,尤其是她,适应能力很强,劈柈子、生炉子,比我熟练。”
  郭素丽为了适应这里的生活,付出了艰辛的努力。“打听路问老头儿,劈柈子劈小头儿。”郭素丽跟当地人学习劈柈子,很快就掌握了诀窍。
  有了柈子,还要有引火的东西,需要上山找松油子。赵鲁杰工作忙,没时间干这件事,郭素丽在北极中学教书,也挺忙的。没办法,郭素丽只能找一些油毡生火,这东西不但烟味很大,而且油毡燃烧迅速,毡油经常滴到手上,不到一个月,郭素丽手上烫了十几个泡。租赁的车库内没有自来水,需要到邻居家提水吃,冬天路滑,不小心就摔跤。屋子的门把手是铁的,沾了水的手握上去,立即粘掉一层皮……
  作为爱美的女人,郭素丽非常喜欢逛商场,自从到了北极,她连漠河县都没去过,就更别说逛商场了。而北极村的商店,更不会有什么像样的衣服。我来北极所采访前,觉得也就三五天时间,连备用裤子都没带。不巧,查边的时候,在树林里行走,裤子后屁股被树枝扯开一道口子,想去商店买条裤子,竟然没有,只得经常背着手,遮挡住屁股。
  结婚前,赵鲁杰追求郭素丽,自然许多事情都很用心,尤其是一些细节问题。但结婚后就不行了,竟然把郭素丽的生日都忘了,或者说派出所一堆杂事,身为副所长的赵鲁杰已经顾及不到她的生日了,好几年没提这事。今年,他们给女儿过生日的时候,郭素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句:“过几天是我生日,今年你不会又忘了吧?”
  赵鲁杰终于记住了,可惜那天他值班备勤。北极村买不到生日蛋糕,他去饭店点了她喜欢吃的扒茄子和干煸豆角带回家,焖了一锅米饭,然后写了一张纸条留在桌子上,就赶紧返回值班室了。
  留言简明扼要:生日快乐。
  郭素丽回家看到纸条,明白他又不能陪她了。她给他打电话,问:“饭桌上两个菜,是你做的?”
  赵鲁杰大言不惭:“是,我专门给你做的。”
  郭素丽明知不是他做的,还是说了一声“谢谢”。她很满足了。只是,在她一个人吃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流泪了。
  郭素丽知道赵鲁杰爱自己,也知道他很忙,北极所是黑龙江边防的一面旗帜,每一名官兵都在用心呵护这份荣誉,作为副所长,赵鲁杰重任在肩,因此一些细节问题,她不去追究。从结婚到现在,郭素丽没给赵鲁杰提什么要求,她曾经希望去哈尔滨的大商场痛痛快快转一天,赵鲁杰也承诺了,但一直没实现愿望。
  2014年4月,赵鲁杰去黑龙江边防总队培训,临走时,郭素丽抬起手腕,在赵鲁杰眼前晃了几下。赵鲁杰不明白什么意思,郭素丽说:“你没发现我手上什么也没有?”
  赵鲁杰明白了,两个人结婚时,他没送她任何首饰,就连结婚照都没拍。
  在哈尔滨培训期间,赵鲁杰抽空去商场转了转,也不知道买什么东西合适,最后买了一条手链。
  听到这儿,我忍不住问:“她喜欢吗?”
  赵鲁杰笑:“我买条铁链她都会喜欢。”
  我又问:“她是不是一直戴着?”
  赵鲁杰被我问懵了,眨巴一下眼睛说:“我还真没注意她戴没戴。”
  我相信,如果是在恋爱期间,他一定会注意到这一点。我说:“今天周六,她下午在家吧?带我去你们家,我想看看她戴没戴手链。”
  赵鲁杰说:“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赵鲁杰带着我们去他家。有点儿尴尬的是,高军峰所长托人从漠河县城给我买的新裤子还没带回来,我只能穿破裤子去,两手背在身后,挡住裤子上的裂口。   关于郭素丽的故事,我从赵鲁杰那里已经了解了很多,见她不是为了采访,我就是好奇,看看迷倒了赵鲁杰的这名研究生是个什么样子。
  说实话,尽管郭素丽在北极村住了七年,但她跟当地人还是有很大不同,主要是气质上的不同。我向她求证了几个问题,比如当初赵鲁杰是如何追求她的;她夹在英汉词典里的照片被赵鲁杰藏匿一事;怎么突然决定来到北极村……这些她都一一点头了,只是,她觉得去哈尔滨逛商场,并不是她最大的愿望,她最大的愿望是去南方的某座城市生活。
  “我从小怕冷,考上大学后,我就想,毕业分配的时候,一定去南方温暖的城市生活,最好是海南。可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来到最北最寒冷的北极,从事了自己最不喜欢的职业,担任的又是自己最不喜欢的历史课。”她说这话时,声调都变了,眼里闪着泪花。
  我在赵鲁杰家里只待了半个小时,甚至连采访本都没拿出来。我的内心,已经向她脱帽致敬了。一个柔软的小女人,一个追求时尚的女性,一个渴望南方城市的研究生,毅然做出扎根北极的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
  这一切,只源于一个字——爱。
  我听说赵鲁杰正在参加“全国十大边防卫士”的评选活动,并且很有希望入选。问及此事,她一笑带过,根本不在意。她对赵鲁杰的评价只有一句话:“他是个好人。”
  在她眼里,赵鲁杰不是边防战士,不是什么英雄模范,他就是一个好人。
  告别郭素丽后我才突然想起,忘了看她手腕上是否戴着赵鲁杰给她买的那条手链。
  其实,看不看已经不重要了。
  北极所的接力棒
  从赵鲁杰家出来,我们步行回北极所。一辆小车突然停在我们前面,司机从车窗探出头,跟陪同我采访的黑龙江公安边防总队的毛永温干事打招呼,两个人隔着车窗聊了几句。赵鲁杰介绍说:“北极转播台的台长,李大哥。”
  小车开走了,毛永温追上来,他对李大哥是另一种介绍:“迟子建的舅舅。”
  我有些吃惊。据我所知,迟子建出生在漠河县城,曾在北极村短暂生活过,真没想到能遇见她的舅舅。在同龄作家中,迟子建是我非常欣赏的人。
  毛永温说:“李大哥欠我一顿饭,没想到在大街上遇见他,说好了晚上请我们去他家。”
  我说:“是请你。我们不去。”
  毛永温很认真地说:“我跟李大哥介绍你是迟子建的朋友,人家很真诚地邀请你去。”
  傍晚,李大哥又给毛永温打电话,不但邀请我,还邀请高军峰所长一起去。我答应去蹭饭,当然更是希望从李大哥那里打探迟子建小时候的故事。
  李大哥就住在北极所马路对面,相距不过一百多米。从外观看,是一个带院子的平房,其实屋内装修得如同宾馆。院子一侧单独搭建了厨房和餐厅,也很讲究。迟子建舅妈的厨艺绝对是厨师级别的,这顿晚饭是我在北极村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餐。
  坐下一聊才知道,李大哥兄弟姐妹好几个,迟子建的母亲是老大,李大哥是老小,他只比迟子建大几岁。迟子建小时候被送到北极村,跟着姥姥生活了一段时间。自然,李大哥带过她,又因为年龄接近,两个人的感情就很深。
  李大哥突然冒了一句,说:“我二姐夫在你们所干过。”
  高军峰所长愣住了,瞪眼看他,目光在问,谁呀?哪一个?
  李大哥说:“王同江。”
  不仅是高军峰惊讶地叫起来,就连我也“哎呀”一声,因为在北极所荣誉室“历届所长一览表”中,我见过“王同江”这个名字,而且排在第一位,是北极所转交给公安边防之后的第一任所长,只是,他的名字上带着黑框。教导员牛书磊告诉我,王所长前几年病逝了,肺癌。后来,所长高军峰告诉我,他和北极所的战友们都去家里看望过老所长。那是刚到北极所第二年,当时老所长几乎说不出话来,拉着高军峰的手一直不松开。
  听说王所长是李大哥的姐夫,高军峰连连摇头,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认识李大哥好几年了,而且住得这么近,今天才知道王同江和李大哥还有这么一层渊源。王所长是李大哥的二姐夫,也就是迟子建的二姨夫。
  话题从迟子建身上转移到王同江身上,我急于从李大哥嘴里了解北极所第一任所长的故事,李大哥却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他只是淡淡地说:“我印象中,很少见到他,整天就是忙,也不知道他忙了些什么事。你问他,就说全是一些杂事。那时候派出所剛交给边防部队,他说开始打不好基础,以后路子就走歪了,他要给后面的人留个好底子。”
  张贴警民联系卡
  最后这句话,好像听曹友峰说过,牛书磊和高军峰也说过。大意是,他们继承前任留下的精神财富,并将这种精神发扬光大。
  我脑子里浮现出接力赛的画面。张全夫妇、四婶赵凤华,还有张敬阳和张敬月……每一位新来的所长,都从前任所长手里接过接力棒,奋力拼搏,把最好的成绩交接下去。
  回到宾馆,我问高军峰,前几任老所长和教导员,有几位能联系上的?能否采访到他们?高军峰说,第二任所长郭福波在漠河,他妻子在北极村,经常回来,可以联系到他。姚政委曾担任过北极所所长,副大队长曹友峰担任过教导员,还有牛书磊教导员,明天开会就回来了。
  我特意问:“第四任所长尚云峰在哪里?”
  “我们联系了,他去内蒙古了。”
  我遗憾地叹了口气。在我两天的采访和阅读资料的过程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尚云峰,他的名字跟张全老两口、四婶,以及张敬阳和张敬月联系在一起,似乎在北极村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的印痕。“爱民固边”的理念,从他当所长时得到了加强,然后在一代代北极所官兵的传承中,逐渐形成了独具北极特色的优良传统。
  我看过一份资料,是尚云峰和牛的故事。2007年2月17日,是中国农历丁亥年的大年三十。北极边防派出所的官兵们有的忙着准备年夜饭,有的忙着贴对联。天气很好,阳光照射在洁白的积雪上,熠熠生辉。落了半年的积雪,厚实而辽阔,很多参天的白桦树经不住树冠上积雪的重压,枝干弯曲。一排排木刻楞房的屋顶,也被积雪覆盖了,房檐下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溜溜。道路两旁,有村民们堆起的冰雕和雪雕,还有一个个神态各异的雪人。袅袅的炊烟,此起彼伏的犬吠声,给古老的村落增添了节日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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