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有“佳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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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之间可以书写的故事,盛在两个器皿里,容量分别是一年和三天。这个比喻句的主人不是我,是小许。十六岁的小许跟我道别时还说,装着一年的是大瓶子,装着三天的是小罐子,现在小许拎着大瓶小罐回去了。
  小许当然不是就叫小许,她叫许佳木,木头的木。
  我和小许是在桐树湾认识的。当时我的父亲和她的父亲都是铁路工人,一前一后调到那儿。在那里,我们没办法不相识,也没办法不要好。就我们两个孩子,不得已只能彼此为伴。长大些后,小许这样跟我解释。
  我们住的是栋墙上刷满标语的旧房子,上下两层。站在二楼走廊上,就能看见火车和凛冽目光一般向前延伸的铁轨。小许总喜欢高高挽起衣袖,露出瘦而黑的小胳膊,指着前方问,它们要去哪里?我至今都不明白她说的是火车还是铁轨。
  那年,小许五岁,我比五岁多出三个月零七天。
  小许的母亲在城里,从她来到这里的第二个月,就一直由我的母亲为她打水洗澡。母亲第二天把我们俩的衣服浸在同一只盆里,洗好晾在同样的阳光下。洗衣时,小许学母亲的样,抓住衣服一角使劲搓洗。母亲笑说,小许是乖孩子,以后给我们家做媳妇好不好?我亲眼看见小许点了头,不过只是满脸诚恳地看向我的母亲,好像这事跟我毫无关系。
  我和小许共处不过一年而已,从一个夏天到另一个夏天的长度。在我离开的第二年,小许回了南宁。而我,生活在一个街道两旁种满桂花树的小城。不过那种失散许多年又在某地偶然重逢的故事在我和小许之间没办法发生。
  我们的父亲一直有联络,缺的只是经常见面。每次聊得差不多了,父亲便喊,快过来喊声许叔叔。我拿起听筒,来不及开口,那边已经传来小许的声音。然后,她会开心地笑。我想象得出她抢过听筒后的那份得意。
  上初中后,大人间通电话少了,我和小许的联系变得更加稀罕。也试图通信,结果她只收不回,我很不服气,也不再给她写。渐渐地,对小许的记忆淡了下来。期间,想通过一些生硬的形式来强化这个童年伙伴,比如说养一株植物,取名叫小许,终究没实施。
  少了一个经常惦着的人,日子仿佛就快了一些。转眼把三年初中念完,我跟小许居然又见面了。那天,父亲跟我说小许要来我们家玩,我愣了半天,觉得实在太唐突。跟父亲等在车站,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准备一份怎样的心情来迎接这次重逢。桐树湾之后,我和小许之间隔着整整十年的距离,中间除了些零碎段落,就是长得令人窒息的空白。
  小许出现时,我根本认不出她。当然她也一样。首先打招呼的是两个父亲,然后是无谓的寒暄,说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就十年。而我跟小许,好像始终都在偷偷地相互打量。我没觉得跟她有多亲近,但从记忆深处卷土重来的童年时光又叫人无法回避,这让我在她面前尴尬不已。酝酿许久,也仅仅憋出一句话:小许,你现在白了,记得以前黑不溜秋的。
  小许的父亲把她送到之后就去了郑州,去开一个会。
  我尽地主之谊,带小许逛逛小城。出租车上,小许像个嫌累的孩子,把拿在手里的一瓶水递给我。我拧开盖,正要喝,却听见她说,我喝过一口的。片刻迟疑,我重新拧上盖子,转头看见她眼里的尴尬。而在五六岁的年纪里,我的母亲倒水给我们喝时,总是用同一个瓷杯。我都依稀记得瓷杯上的花,老旧的红,那时的我认为是杜鹃花。
  第一天基本把小城逛了个遍,但第二天似乎仍旧只有这样的安排。我跟同学借了自行车,和小许各骑一辆,沿护城河走出很远,你追我赶的,似乎情境动人,事实上所有的话语还是做作。后来我的自行车坏了,推着往回走时气氛就改善了些,不管怎么讲,毕竟不再是漫无目的,因为要去找修车铺子。
  好在小许的父亲开完会就如期过来把她带走了。回去之后,不会写信的小许给我写过一封信,她说,曾经小许关于童年的最美好回忆都与你有关,总会时常想起,并由此想起你,只是一直没告诉你这些。你问我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地来看你,不知道这算不算答非所问?
  其实这样的三天,不能用快乐或不快乐来定义。就像小许坐的车开走时,我原地站着不动,如同墓碑。而实际上也就是这样,生命里两个弥足珍贵的伙伴,互相为对方刻记那些散落在时光长河里的片段。我们都是拎着大瓶小罐的孩子,不是吗?
  我还清楚地记得最初的那个夏天,父母带我离开时,小许怎么都不肯送我们,面向墙壁站着,扭着小屁股,一声不吭。她的父亲生气说,这孩子就晓得一天到晚生闷气,都用不着谁去得罪,真是奇了她的怪了!那天在走到离铁轨比较近时,疾驰而过的火车掀起熟悉的风浪,如今回想起来,会觉得那就是呼啸而过的时光。
  编辑/梁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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