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藏书是名副其实的“藏”。
　　本人嗜书如命,一点微薄的薪水,多是花在了买书上。每每购得新书,常被三朋四友借去,且借出去的多,收回来的少。好书大家读,按说也是一桩赏心之乐事。然如此“读”法,实无异于将我剜心割肉。那时尚未成家,住在单身宿舍,书柜也就没有个躲避之处,外人来访,便心惊胆战,唯恐他提了借书的念头。
　　于是,我手书一张条幅贴在书柜上。上写“学而时习之,概不外借。免开尊口,多谢合作”。心想如此一来,既免伤了和气,又达到了目的。可是,事实证明,那几句含而不露绵里藏针的“警句”只不过是纸扎的老虎、银样的蜡枪而已。人家到书柜面前一站,将书翻开,作爱不释手心仪已久状。我先是讪讪然,后就心中一软,说“喜欢就拿去看吧”。偏偏他还要故意装出非常惋惜的样子把书放回原处,指那条幅道:“规矩在此,岂可违例?”我赶忙赔笑道:“你我哥们,谁跟谁呀。”此言一出,彼此大笑。一计不成,只好另生一计。我将衣柜腾空,把书柜上的书一一放入其中,关上,锁好,实行全封闭保护措施。至此之后,方保无虞。
　　这都是好几年以前的事了。
　　近年来,市场经济的潮水汹涌拍岸。文朋诗友们纷纷扎入“海”中,谁还有闲心去看书呢?我的那些书也就像落实了政策的右派们被解冻出笼,重见天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书柜上了。现在已是无人读书,也就不怕被人借书不还了。
　　那天,几位已是大款了的昔日书友,突发兴致,前来舍下小聚。他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以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我的书柜。我知道他们对书本已经是“金盆洗手”不愿染指了,就一点儿不怕,坦然得很,他们将我新近所购的《天高地厚》《白纸门》《白鹿原》和《弗兰德公路》等书哗哗地翻出很响的声音。那声音,显得轻佻而张狂。很快,他们把书像掷废纸一样随随便便地甩到桌上、凳子上,以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对我说:“你呀,什么年代了,还死守着这些没用的破玩意儿。”
　　他们走后,我再次将书置入衣柜之中,重新封闭起来,以前是怕他们借书,而现在,又是怕的什么呢?我茫然了。■
　　编辑/刘文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