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湄与梅龙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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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30年代后,在西方文明大举渗透之下,上海知识女性要求解放的意愿十分强烈,她们希望像娜拉一样走出家庭,争取独立的社会地位,干一番事业,开饭店也成了她们的选项之一。而开饭店最成功者有四位女性,她们是锦江食府的董竹君、梅龙镇的吴湄,还有两位分别是洁而精与九如的女老板,可惜名字忘了。但有意思的是,四位女老板推出的菜肴不是川菜就是湘菜,口味很重,原来今天的辣妹子,早就有了教母!
  董竹君的故事妇孺皆知,而大家对吴湄知之甚少。吴湄出生于上海,初中毕业后当过小学教师,后来又在暨南大学文学系读过几年,并加入了田汉的南国社。她在夏衍编剧、司徒慧敏导演的《自由神》影片中扮演女主角,后来主演的话剧《小丈夫》、《女子公寓》、《阿Q正传》等也颇受文化界人士的赞赏。在剧团的时候她与蓝苹认识了。上海沦陷后,吴湄参加了在租界地盘由中共地下党领导的职业妇女俱乐部,但不久又遭到破坏,俱乐部只得撤销。
  十多年前我在创作《春风得意梅龙镇》的剧本时到梅龙镇酒家采访过老职工,听到了一些关于吴湄的故事。吴湄的先生陈万里是《时报》的资深记者,抗战最艰难时期被派到西南边陲采访,采写的报道连载于《时报》,但不幸在那里神秘失踪,据说蒋介石与周恩来同时发唁电表示哀悼。更有意思的是,吴湄本人是地下党,她家里人都倾向左翼,而陈万里家族大多跻身于国民党阵营,但无妨他俩“画眉深浅入时否”。
  1940年息影之后的吴湄,接办了一家行将倒闭的饭馆(即后来的梅龙镇酒家),自任经理,副总经理是龚若冰,也是地下党员,而且是赫赫有名的“抗日三杰”之一梅龚彬的夫人。从此,梅龙镇酒家成为进步戏剧、电影工作者经常聚会之地。于伶领导的进步戏剧活动缺乏经费,也经常向吴湄求援,平时演职人员来酒家打牙祭,一律赊账,到年底积有厚厚一叠,最后都由吴湄投进火炉化为灰烬。吴湄能说会道,很有交际手段,应付上海滩敌、特、伪及黑道人物不在话下,连上海市民谈虎色变的梵皇渡路76号里出来的大汉奸吃了醉老酒瞎胡搞,她也能找到关系摆平。日本军官去梅龙镇吃饭,必穿正装以示隆重,酒家就专门做了一个红漆木架子供他们挂指挥刀。有一次一个小军官吃醉了,大吵大闹还不付钱,吴湄一个电话打给日军司令部,第二天一少佐与那个无赖军官来到酒家鞠躬道歉,当着吴湄的面赏了尉官十多只耳光。
  当地的地痞流氓也经常向吴湄打秋风,有一黑帮小头目,每年要向吴湄报告他父亲过生日的“喜事”,吴湄照例送礼金,但两三个月一过,又来送来父亲生日的请柬,吴湄说:“你到底有几个老头子?”小混混脸皮厚厚地回答:“上次是过房爷生日,这次是亲生阿爹做寿。”但梅龙镇酒家若发生客人失窃钱包之类的不痛快事情,一只电话打给那个小头目,隔日就能送过来。就这样,吴湄利用特殊身份维持酒家经营,暗地接待与掩护进步文艺工作者,保证他们有一个活动场所。袁雪芬曾向邓颖超表示要加入中共,邓对她说,可经常去梅龙镇,在那里可以接触到进步人士。后来袁雪芬就将那里当作活动基地,“越剧十姐妹”结拜盛宴就在梅龙镇举办。
  解放后,吴湄担任上海饮食服务公司副总经理。1951年江青到上海还去吴湄的家拜访过,还请她吃饭,赵丹、陈鲤庭等影剧界人士作陪。但“文革”一来,吴湄在劫难逃,北京红卫兵根据上峰“懿旨”来上海查抄文艺界人士的家,吴湄家也被翻箱倒柜,一片狼藉,吴湄与江青的合影作为重要机密被抄走。吴湄没有子女,将酒家一些职工认作过房儿女,但运动一来六亲不认,个别过房女儿就贴大字报宣布要跟她划清界线。1967年年底她毅然自裁,时年60岁。白发苍苍的老母前来收尸,发现女儿手里还捏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明代于谦的诗句:“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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