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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酒碗
终于闲下来。疲惫的身体得用
大酒碗抚。一大碗酒下去,
身体被重新整理,生活被赋予新的
意义。缘分与情分,时间与空间,
全都被大酒碗重新命名。
喝的人不知道,酒碗也不知道,
直到酒液熨过肺腑,掏出心窝子
放在桌面上,隐隐闪光不见回潮。
细沙一样柔软的烦恼忧愁,恣肆汪洋
的豪情热血,在大酒碗中着荡秋千。
虽不至于上山打老虎,但精神社交的
秘密全都在碗底敞开。
并不是所有的热闹他都在场。一碗酒
可以在手机里喝,也可以在书本里喝。
颜色和味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泥土烧制的容器。赤脚行走,
土制的大酒碗才能喝出万里江山,
才能喝出大雁也飞不到的剑门关。
酒碗深处,再坚固的城门也会打开,
再文弱的书生也会杀伐决断。
看得见看不见的界线都被越过,
眉毛的海峡不得不思考未来出路。
大酒碗端在手里,人端坐在酒里。
疲惫的身体已不需要酒搀扶,定得住
心才会定得住碗,战线才能稳定在
自家门外。无论威逼还是利诱,
都不能动摇碗底朝天的决心。
大酒坛
岁月还是静好。从一道门进入另一道门,
不知被转手几次的大酒坛,仍然守着
房间的角落,除了安宁和灰尘陪伴,
这一次多了茶台、古筝和散落的书籍。
阳光偶尔越过窗台上的菖蒲,与大酒坛
保持一米的距离。
要不是茶台和书籍,眼睛环顾的时间
真会遗忘大酒坛的存在。布袋里的沙
软埋酒吐出的芳香,也软埋了说话的
权利。坛身的黑暗里酒一直在憋气,
假装潜水,假装修行,假装孤独却并
不伤悲。黑暗给了大酒一双黑色的
眼睛和耳朵,你们想说的他全都知道,
也全都明白。现在他不说,
并不代表丧失逼退黄昏的能力,纠正
错误的能力。
房间遗落的大酒坛,让这一小块休息
区间,有了持久的安宁与踏实,
也有了耐心去翻阅人生百态,收集
断简残章,等待不曾来临的客人,
开启出痛击人心的重逢。
大酒罐
没人能置身酒外。抱着坛子
喝大酒的人已走远,或消失于市井,
或消失于书本,白白养活那些游走
在时间河流里添油加醋的说书人。
让出门在外的少年,
还未省人事就喝成一个大酒罐。
他的远行注定是一地鸡毛,那挂着
红灯笼的客栈注定不会留下名字。
大酒罐提在手里,人生的跨度注定
真诚地陷在自己的鞋子里,哪怕和
维特根斯坦海德格尔相处再好,
喝不明白的生活哲学也是格格不入。
现在竹林有了,书架有了,清风和
明月也有了,换了华服的大酒罐,
依然没能驯服酒里的野兽,依然
没能用快活把罐子填满。说书的人
已一去返,像以往那样,
他被软弱和卑贱包围。
即使置于山顶,屈身车间厂房,天天
想着快活的大酒罐,在有限的瓶颈里,
醉眼蒙眬谈论生活美学、道德伦理,
像一只怒气冲冲的八哥,無可救药地
错过窗外的繁星,摇曳的树影。
大酒缸
都回来吧。回到泥土烧制的身体,
回到粮食酿出的酒液,大酒缸
站在四面透风的山岗上,仰望
日月星辰,走过黎明黄昏。
这是酒的修行,也是缸的读本,
在通向语言的途中,山风阻止
不了前行。那么多兄弟都在翻晒
随笔,要么写着身世零落的家谱,
要么写着天堂湾的不灭家书。
像一群前赴后继的求法僧,为了
纠正混乱的口味和欠缺的清规戒律,
在裸露的山岗苦求原典,在镜子背后
赤脚行走。多么平易近人,
多么壮怀激烈。树木和杂草剖出的
山岗上,大酒缸那么多,
多得像神灵都回来挨着坐在一起,
听风说法。
他打老远回来,还未踏进山门,
就被这阵势感动蚀骨的疲倦,
无法言说的累。舍不下的故乡,
没人愿做一个匆匆过客。在盖子
开启的那一刻,有的人抵达,
有的人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