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雪开始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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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总说,当雪融化时,我就能再见到你,而在剩下的春夏秋冬里,我总是很想你。
  北方的冬天,大多是如小时候妈妈讲的故事中描述的一般:大风毫不留情地刮过每个人的脸庞,伴着掉落的瑟瑟枯叶,晨起的人们匆忙地奔赴生命的列车,没有人会像当初的我们那般,为踩碎的银杏叶而伤神惋叹。
  也许是因为纬度的缘故,北方的寒冬远是南方的你无法想象的。就像有千万根针刺骨,而我们谁也不是黄蓉,不是任盈盈,没有绝世武功,所以,没有所以,只有后来的蜷缩身子,钻进被子,流着眼泪挨着日子。而这时的我,只是太过想念小时候妈妈温暖的手和甜甜的笑。
  北方的冬天,会下很大很大的雪。就像本来这个世界就是白色主宰大地一样,我是不太适应的。尤其是当很爱我的奶奶,不熟练地帮我扣住羽绒服的第二个扣子时,我的心里不情愿得很。可能是因为屋里的暖气开得太足,我有点燥热;可能是因为那是你的专属动作,我不想被别人盗用;可能是因为我看着奶奶满目浓情,嘴角高翘。她慈祥、温和地拍着我,我却怎么也喜欢不了她,怎么也接受不了她的爱,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摆脱客人身份,或许我是为自己无奈,为命运的安排感到不满。
  很多时刻,我都会恍惚自己的记忆,我怀疑自己的脑海里是否真的存在那些天,雪开始融化的冬末。
  我并不明白什么是爱情,只知道当新鲜感驶过平淡无奇的生活,剩下的连余韵的波纹都没有。而后来的生活,便只会充斥着咆哮,看不惯,将细碎的小事用放大镜放大十倍看,比头发丝还细的失误会产生比象腿还粗的矛盾。或许这时的性格,才会真正体现本来的面目,而缺点与缺点的巨大冲击,只会让只有几年积淀的美好情感粉碎,不见踪影。这大概就是父亲带我回到北方,回到不熟悉的奶奶身边,回到总是板着脸的爷爷身边的原因吧。这大概也是母亲抱着我,泪流满面说着“对不起,我爱你孩子”的原因吧。这大概就是南方有个与我很像的姐姐,我与你分离的原因吧。可能,只有十几岁的我,只看到了生命的黑夜;可能,我只待在了雪天里,我很冷,很冷,父亲的烛火微弱,不足以撼动冰雪;可能,这就是总让我等待雪开始融化的原因吧。
  分手那天是在冬天,母亲紧紧搂着我,直到广播最后一次催促检票登记,她才松开我。我是年幼的,稚嫩的,所以总相信“雪真的会开始融化”,相信那时的我真的可以再见到你;我是成熟的,固执的,所以才会赌气地不回应她,没有紧紧圈住她的脖颈,在她温热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一亲,我总觉得是她放弃了我,只带走与我双胞胎的你。我哭了很久,但我知道的,小孩子改变不了什么,哭什么也得不到,所以后来的我,只会祈求下雪,等雪开始融化。
  那是北方下的第一场雪,我呆呆地站在窗前。奶奶坐在沙发上,透过假装拿起的报纸,静静地看着我。在大多数情况下,她更像抚慰我的温柔的母亲。我有时甚至会自动屏蔽她的好,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奶奶就这样代替了母亲。而我生活中,无法填满的,没有人可以暂时停留的一块方圆之地,是你的领地。
  我们是双胞胎,也就是说,我是这世界的另一个你,而你也是这世界的另一个我。我为你等雪开始融化,而你为我等春暖花开。只可惜,雪下了那么多次,积雪很少。只可惜,积雪好不容易开始融化,父亲却忘记当初蹲下身,难得温柔的一句誓言。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得只有白色的天使,只有穿华丽衣裙的公主,偶尔有个愚蠢的反派,也一定是正义战胜邪恶的美好结局。所以,当语言变成谎言的时候,孩子才会哭得很伤心。
  我就这样,哭过第一个有雪的冬季。雪开始融化,仿佛已成为美好的愿望,是我每年生日的唯一心愿。
  终于,我生命的大雪也没那么拼命地着陆了,有了机会,我可以回去见你了,这次是真正地“当雪融化时”,雪真的会融化。
  我是开心的,但又很好奇,些许害怕。四年过去了,你与我还是那么相似吗?母亲……母亲依旧如当初貌美如花?你们,依旧记得我,还会爱我吗……
  心里无数个问题再次涌动,再也不用在茫茫黑夜里对着星星说想你,再也不用捂着被角,泪水沾湿整个枕巾,再也不用摩挲着有一张合影的钥匙扣,躲进回忆里,幸福地回想。
  四年的时间,我开始明白了母亲的苦楚,我开始体会了父亲的不易,我看着他从帅气的小伙儿爸爸变成了如今有几丝银发的稳重父亲。他依旧不苟言笑,依旧严厉强势,但我总会看穿他简短话语后的疼爱,看到他微皱眉头下的纠结。其实,爱的分量不会少,只是方式不同。
  我看窗外,雪融化了不多不少,正是可以出行的时候。我起身,与奶奶拥抱后,与爷爷道别,拉起了行李箱。
  当雪开始融化,当我生命里的天走向温暖,我突然无比感谢这世界。感谢分离,让相见变得更加有意义;感谢诺言,支撑失落的人走过万水千山;感谢谎言,让单纯的人成长,变得更加堅强。
  我哭了,当我看到接机的你与双眼噙满泪水的激动的母亲。我用力奔向你,奔向你们,奔向当雪开始融化的美丽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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