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导演忻钰坤采访
最初定名《山野追踪》、《恶人》,其实感觉都要比《暴裂无声》更有卖点,为什么最后改名了?
忻钰坤:因为在《心迷宫》的时候,我们宣发没有经验,没有找到一个很好的定位,后来到了宣发环节,觉得影片的片名在和观众见面之前,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信息,很多人是通过片名来认识电影的,所以在做《暴裂无声》的时候,我就知道将来一定会改名,“山野追踪”其实是比较符合影片在场景方面的质感,也能让看到剧本的主创知道电影的风格。定剪之后,觉得影片里每个角色都有人性恶的方面,观众会带着思辨的眼光去看谁到底是恶人,一开始会觉得张保民是,接着是昌万年,但最后会发现最大的恶人是徐文杰。所以这也是电影比较有趣的一个点,但当我们把片名“恶人”拿到广电送审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一个立项的同名电影了,在一定时期内是不可以有同名电影的,所以接着和宣发团队沟通,最早大家定下了“无声”这个词,这和张保民本身的状态很相近,“暴裂”可能是影片外部形态的呈现,有动作戏、有炸山等等,两个词看上去差异蛮大,带来更多未知,又很贴切,也有观众反馈,觉得看过之后马上就觉得这个名字和电影很贴切。
但观众在看之前会有疑惑。
忻钰坤:这其实恰恰是我想在这种有一点作者属性,同时又具有某种类型化电影里想要的感觉。像“山野追踪”,开始团队有人就认为这完全是一部网大的名字,当时我最希望就是叫恶人,后来到暴裂无声也还算满意。
《心迷宫》和《暴裂无声》结束,你应该算是圈里比较有影响力的导演了,不缺资金和资源,会不会走商业片的路子?
忻钰坤:有了资金、有了资源,但真的有实力吗?其实很难说。拍完《心迷宫》之后,有不少投资方拿着剧本,或是一个IP找到我,故事基础也不咋行,他们想用两个流量明星,加一个有噱头的导演,组一个可能很卖座的东西。但我反观自己,觉得可能也达不到对方的要求,于是就先往后退,我自己最想拍的还是《暴裂无声》。这个剧本本来就写在《心迷宫》之前,差点成为我第一个作品,通过《心迷宫》观众会发现我是一个愿意和观众走的很近、有互动的导演,所以我相信我的电影不会拒绝大众,而是会让大众易于接受。之前也有人问我,你在结尾做了妥协等等,我想说的是,我愿意为我的目标观众做妥协,我希望观众们都能喜欢这部电影,可能他们的认知和诉求不一样,但还是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但商业逻辑的大众电影我是接受不了的,他们是在算计观众,他们认为有这样和这样元素的组合就会卖座,我不同意这种逻辑。
回过头来讲,既然我觉得我的电影是有观众群的,我就接着这样的创作就好了,往往你的电影观很清晰,并且自己能严格遵守,在创作的时候就不会纠结。一个好的故事也是我所希望的。可能故事之下又有某种观众想要得到的力量,这就需要稍微挑战一下观众心里固化的东西,那就需要在电影语言的体系里做小小的革新和迈进,这就是我的电影观,这两部电影都能看到这样的心态,我就保持这样的心态去创作,未来当我的电影需要更大的资本的时候,我会和出品方沟通,如果電影观一致就可以合作,不一致可能就没有办法完成了。
能不能谈一下电影的地域特色?《心迷宫》是河南的山村,这一次则到了你的家乡。
忻钰坤:其实我觉得只有两部作品还看不出导演在地域上有什么企图心。因为最早写《暴裂无声》的时候是因为想作为第一部作品写一个熟悉的故事、熟悉的生长环境,也可能更有理解力。写完之后阴差阳错先拍了《心迷宫》,是河南的农村,也有人开玩笑说你是不是要拍农村三部曲,这可能是个巧合吧,到下一部就会换另外一个环境,这真的不是一个诉求。
宋洋之前其实算是徐皓峰导演的御用演员,你是怎么找到他来出演男主角的?
忻钰坤:因为我自己也特别喜欢徐皓峰导演的作品,他的风格化是国产电影里比较少见的,尤其是功夫片的分支里做到了新尝试,当然对宋洋的影响也很深。我们剧本定稿之后,对张保民有两个基本要求,第一是年龄段,三十岁上下,年龄感也不希望通过装束去变小;第二是不惧怕、不反抗打戏的安排,而且愿意学习,自己上手去打。我们当时也有别的演员在聊,到了宋洋发现这两点他完全没有问题,他自己也很好奇,想知道为什么选他,其实我见到他也很诧异,他在徐皓峰的电影里很阳刚,但见到本人发现他特别白,夏天穿的很阳光、很挺拔,我也很疑惑。我希望这个角色能给到演员表演的空间和拓展,这个角色有魅力,不能讲话,全部要靠表演、内心感受和外在的动作,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在确定合作之后,开诚布公的聊角色等事情。
有没有最喜欢的导演、影片类型?自己最想拍出什么样的电影?
忻钰坤:这是最常被问到的问题。在一个导演成长的过程中,一路过来,有不同导演的作品在不同时期给我促进和刺激,让我延续我的梦想。最早是斯皮尔伯格导演,很小的时候看到他的奇观电影,是电影梦的起点;长大之后,发现电影并不仅仅是视觉刺激,像李安导演、黑泽明导演,都在视听语言上做了很多迈进。李安导演的感受,是因为在我二十五六岁,特别彷徨的时候,和他经历很相似,他让我度过了最难熬的时间。
再成年一点,看到很多韩国电影、好莱坞新的叙事电影,比如诺兰、维伦·纽瓦,韩国的奉俊昊、朴赞郁,都是那个时期特别喜欢的,因为看到了社会的问题,国产电影里很少有这样的作品,于是慢慢形成自己的电影观,觉得电影应该是多层次的,很丰富的。 电影中有泾渭分明的阶层,有对立有抗争,也有对权贵阶层的讽刺等等,这在剧本和后来的电影审查中有没有碰到阻碍,做过修改?
忻钰坤:超出我的想象,我们只剪掉了一些大尺度的动作戏。所以影片的沉重和力量都有保留的。
您个人很重视观众的反馈,自己在豆瓣等平台也有账号,怎么看《暴裂无声》比《心迷宫》打分低的情况?
忻钰坤:是因为电影还没上映。《心迷宫》的8.6也是在上映结束一个月之后才定在那的,而《爆裂无声》还没走完路演,就从7.4到了7.7,我相信最后还是会更高。
我延续你这个话题,如果说大家觉得分数低,很显然有一部分观众是看完《心迷宫》之后,对导演有了特别高的预期,这个预期不是《暴裂无声》同一方向的,有人会说故事没有《心迷宫》精巧,但他们没看到电影在另外层面有提升,要不要看看视听语言和电影质感的东西?
摄影师何山采访
电影开拍之前看过剧本和勘景之后,和导演做了哪些主要的沟通,又确定了哪些事情?
何山:拿到剧本后其实挺兴奋的,因为拍摄地就是从小长大的家乡,所以很多画面在脑子里已经形成了,但还是有很多需要落实的工作去做,初期看景我们花了半个月时间,回来以后在风格上进行再确认,选择了變形宽银幕镜头,因为对环境的展现上还是很有帮助,我们有很多北方山区的外景。
《暴裂无声》有非常独特的美学呈现,采矿的荒山和姜武奢华的办公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么针对于这两种风格的场景,在摄影器材和手法上有没有不同?
何山:摄影器材和手法上并没有过于特意地去处理,可能涉及到打戏的部分手持比较多,场景上的差异在美术方面会很大,因为本身就是两个阶层的人,办公室会显得现代化一些,冰冷一些,而矿山相对写实,粗粝感会更明显。昌万年的办公室是在一个市中心的高层写字楼和摄影棚内分别搭的景,这样才会在场景上和人物塑造方面形成大的反差。
感觉影片在极力削弱阳光感,即便是山里日外的那些场景,也都处理的没有那种日光下的明朗感觉,为什么会带来这样的质感,主要的呈现手段是依靠滤镜还是后期调色完成?
何山:日外的场景基本都是自然光拍摄的,因为当初设定的气氛和风格就是低调大反差,为了更好地突出张保民的人物性格,就是直来直去,所以在用光方面也没有过多的修饰,曝光上稍微会压一点,滤镜用的不多,基本还是在前期尽量实现想要的效果,后期调色时会对一些细节进行调整,例如一些蓝天的颜色,前期拍摄的时候其实内蒙的晴天是湛蓝湛蓝的,但那样就会有点突出,所以调色会进行削弱和消色处理。
感觉这次在拍摄器材和辅助配件的选择和使用上,要比《心迷宫》宽裕了很多,都用了哪些设备?
何山:器材方面,摄影机用的ARRI的Alexa Mini,镜头用了ARRI的MA系列变形宽银幕镜头和一支球面镜头的24-250变焦镜头。由于整部戏要突出一种神秘感,未知的,悬疑的气氛,设计了很多类似缓推的移动镜头,所以多了一部fisher10轨道车,和一个短滑轨还有铝管一类的附件,只是这些。
但在摄影手法上也有非常大的变化,《心迷宫》用了大量的手持摄影,到了这一部应该主要用滑轨、伸缩炮吧?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何山:主要还是考虑到影片的风格和节奏,缓推镜头能更好地突出悬疑的气氛也能让观众更好的融入故事,有更好的代入感,器材用了大量的轨道和短滑轨,伸缩炮并没用到,拍摄的场地很多地方交通都不是特别方便,外景都在包头附近的山里。手持镜头可能在打戏用的比较多。 电影中有大量的特写镜头,比如垒石块、姜武吃西红柿、羊头、剁骨头等等,它们有不同的象征意义,有导演想表达的东西,在拍摄的过程中是怎样沟通的,摄影师是否需要透彻的理解剧情和角色?
何山:这些都是符号和象征,也会有很多隐喻的信息在里面。首先前期肯定要熟读剧本,去理解人物的内心活动,从塑造手段上进行区分,跟导演的沟通也是必不可少,前期会对相对重要的戏份做分镜故事板,拍摄过程中如果有好的点子也会及时沟通进行调整。
拍摄中最困难的戏份是什么,哪一场戏NG最多?
何山:我觉得最困难可能就是山里的外景部分了,因为首先戏份就很大,而且外景冬天日照时间短,天气不受控制,拍摄在10月下旬到12月之间,气温也很低,有几次都是市区天气正常,可山里的场景头一天晚上已经下雪了,我们只能扫完雪再拍,而且往山里走的路况都不是很好,车辆会经常陷在表面薄冰实则未冻的河里,而且山里的打戏也特别多,场景也很分散,镜头量很大,三个男演员打斗的戏全是在很陡的山坡上,安全也是个隐患。还有地下近100米的煤矿矿洞里的开场戏,里面比较闷,有点潮湿,而且呆时间长了除了身体上的不适,心理方面真的会让人有绝望感,但这就是张保民工作的地方。NG最多镜头一点不记得了,怕这样太在意NG就会拍的很痛苦,哈哈!
几场打斗戏都拍的很精彩,其中一场是两伙人混战,能否分享一下这场戏的拍摄过程,拍了几次?
何山:拍了大概两三天,好在外景的部分光都接,老天爺给面子,在食堂打的内景部分有一天其实下雪了,但好在没怎么带窗外,打灯也可以接戏保持统一。那场戏外景也有一个手持长镜头拍的打戏,后来导演觉得有一点可以就没用,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
宋洋闯进姜武办公室的那场戏,其实很有点《老男孩》中长廊大战的意味,但是并没有给出俯拍的镜头,这场戏拍了多久?
何山:这场戏大办公区是一个景,走廊是棚内搭的,昌万年的办公室也在棚内,大的办公区打戏部分记得拍了两个大夜,但剧本好像只有0.1页纸左右,单单通往昌万年办公室的走廊部分拍了至少一个白天加一个大夜,因为整体风格上还是想真实一些,少一些套招,所以基本都是拳拳到位,没有过多设计感特别强的东西,比较写实。
姜武有两场吃涮肉的戏,镜头质感和色彩都让人印象深刻,在灯光上都做了哪些准备?
何山:灯光和美术方面主要想突出红色,生肉的血的颜色还有人物设定上血性的突出,提前跟导演还有美术兰老师沟通过。灯光方面主要依靠现有的底子光,人物的光会单独修饰和强调,但也都比较写实,要让观众相信这一切的真实感。
影片中那辆悍马的挡风玻璃是真的被砸碎了吗?
何山:是真的被砸碎才拍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但那块扔出去的锈铁是有真有假的。
接下来有哪些工作计划?
何山:后面的片子还在谈,暂时还不能完全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