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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薇薇上了火车，车门关上的一刹那，北风乍起，夹杂着从黄土高原带来的泥沙。林选背过身去，揉了揉眼睛，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起风了。”我说是的，起风了，我们回吧。
我知道第二天他也要走了，行李已经打好。看着他呆呆地坐着，除了来回踱步以外，我实在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看见桌上那厚厚的一沓画稿，我想问他以后还画这张像吗，转念间又有些不忍心，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惨然地笑了笑，突然冒出一句：“我怎么就留不住她呢?”我说：“也许你该把给她画画的时候用来约会，就能留住她了。”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叫他不再想这件事，只好说：“你明天也该走了，不如，给我画张画吧?”他说好啊，一下子来了精神，又把收拾好的箱子打开，取出画板，摆好，叫我坐下，便画了起来。可是快一个小时了，我保持一个姿势坐在那里累得腰酸背痛，问他，他总是说快了快了。实在不行了，我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凑过去看看，只完成了一半。我说：“老天，照你这个画法，你的模特还真不是一般人，你也太慢了吧?”他不服气：“谁让你坐那左扭右扭的?你动一下，姿势一变，我这又得重头来。”我说：“不是吧，你以前给薇薇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那时候二十分钟就可以搞定啊，是你今天心不在焉吧……”他沉默了。
二
做了多年的朋友，我对林选了若指掌，他很乐意跟喜欢的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有一种执着的精神，但是他把世事想得太复杂，因而时时消沉，深深地掩藏自己。相遇伊始，林选，我，大虾，我们三个人关系铁得一塌糊涂。大虾毛毛糙糙，玩世不恭，上学那几年是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倒是在校外有很多混得很熟的“哥们”，经常一起喝酒，打架，起哄，三三两两，吆五喝六，喝得气吞山河，玩得纸醉金迷，过着那种啸聚山林的生活。但是有一次酒醉以后哭着对我和林选说，“我这辈子，没有亲人，真正的朋友只有你们两个混蛋。”我听了真想把他从窗户上扔出去，其实不用他说，我也明白，他不到十岁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和我俩一样，都是极重义气之人。
后来我们的生活中出现了薇薇。这个女子长相倒是普普通通，但是性情豪爽，学识丰富，无论谁，都能从她身上看到一种舒适，一种协调。突然有一天，林选对薇薇说要给她画幅肖像，大虾在旁边一起哄，薇薇也就答应了，那次林选画得极其投入，后来那画就一直挂在他卧室的床头。那个时候，我们三个合租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三个男人的家，其糟糕状况可想而知。薇薇时常来帮我们整理书桌，打扫厨房，有时还命令我们换下衣服来给她洗掉，四个人一起做饭，打牌，吹牛，八卦……
我曾跟薇薇开玩笑，问她对我们这么好，究竟是看上我们中间谁了，她大大咧咧地说：“臭美了吧?你以为女孩子对你好就是看上你了啊?傻子逻辑。”
那次林选史无前例地去酒吧喝了个烂醉，回来折腾了一宿，气得我直想揍他。可他第二天一大早就溜出去把床头那幅画裱了起来，装进了镜框重新挂上，于是，我和大虾就知道他有了想法，可他就是嘴硬，坚持说堂堂爷们，怎么会为情所困。薇薇再来的时候，我和大虾就时常借故避开了，给他俩制造一些单独接触的机会。
过了几个月我们追问林选事情的进展情况，才知道这哥们根本不是谈情说爱的料儿。那些日子，他跟薇薇在一起的惟一的事情就是画画，他让薇薇给他当模特，画出了大大小小数十张。那画面上的薇薇，或躺或坐，造型不同，神态各异，但是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却是那么传神。线条，明暗，框架布局恰到好处，让我和大虾对林选的笔法很是唏嘘。可是症结在于，情商和才商在他身上的比例严重失调，他把恋爱这件事想得过于单纯，只是默默地在纸上画着一个又一个薇薇，直到龙飞凤舞，一气呵成。薇薇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但是似乎也不为所动。看来男人试图去感动女人，是很没有意义的事情。你不说出来，她们就认为是你爱得不够，女人要的是感觉，而不是感动。男人可以因为感动而娶某个女人，女人却不会因为感动而嫁给某个男人。像林选那样的做法，除了落得个痴情的说法，别无任何实惠。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就和大虾轮流劝说薇薇，跟她大谈什么性格互补之类的话。我们还不惜拿自己跟林选做比较，跟她说明林选与她是多么合适，多么可遇而不可求，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下个店了。不幸此话一语成谶，直到现在薇薇还单身一人，为此曾多次痛骂我俩乌鸦嘴，本来一心想做喜鹊的，最后却做了乌鸦，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也难怪了，三个毛头小伙子合计着对付一个在校时曾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女孩子，应当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后来见林选一天天消沉下去，大虾专门跑出去找了他的那些“哥们”取经，回来跟我商量，不如找个借口大家一块喝酒，把林选和薇薇灌个七荤八素，把他俩扔一间屋子里面去，随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为此林选还批评了我俩的龌龊思想，不过就算他同意了，我俩也未必真敢那么干。
他俩的关系就那么若即若离，朦胧得很，倒是我们四个在一起时，彼此的笑声，那才叫一个爽朗。
三
还不等我和大虾帮林选搞定他的爱情，风，已经起来了，它从门缝里、从窗户边努力钻进屋子来，横行肆虐，把林选的画稿吹得满屋飘荡，无所依托，甚至想把这间三室一厅的房子也要分割开来一样。薇薇工作出色，接到调令，要回南京总部去了，大虾也即将回到他在镇江的家乡去做公务员。看到这个状况，林选说，那不如大家完全分开来混吧，降低风险，以后谁混得好了，混得不好的还可以去投奔一下，于是他辞掉了工作，约定送走薇薇和大虾以后去北京谋职。
散伙时的细节我已忘得差不多了，只依稀记得薇薇挨个跟我们进行着告别式的拥抱，轮到林选时，她却伸出了手。林选说，我们也拥别吧，这一年多来，谢谢你的照顾了。于是他俩也象征性地拥抱了一下，不过林选似乎就激动了起来。是呀，两年了，大家在一起吃着聊着玩着的时候，从不曾想过散伙的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大虾和薇薇结伴走，到了南京再转车，于是我们就互相拥抱着，告别着。西安十月份的天空，黑黝黝地阴沉着，寒意初显，不时会刮起一阵风，风刮过来时，我们仿佛迷了眼，都轻轻地扭过头去，揉了揉眼睛，嘴里似乎也在埋怨着：哎呀，怎么刮风了。
第二天我要坚持去送林选，他说，送啥送，不用跟我婆婆妈妈的，反正上车就睡觉，一觉醒来就到北京了，大男人家的，还怕我跑丢了不成，能够记得我这个兄弟就是了。于是我只送他到去火车站的中巴车上，挥手，说再见，看着汽车远去，在路口转了一个弯，消失了，而我自己则留在西安醒着睡着。
四
这次林选的恋爱居然神速，到了北京不到一个月就给我打电话说女孩叫文静，并给我发来她的照片。期间薇薇也到西安出差过，一次见面时她提到了林选的女朋友。我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说是一 次打电话过去，是一个女孩子接的，一问，才知道是林选的女朋友。我笑了下，说：“还以为是林选打电话告诉你的呢，这家伙，肯定是不好意思。”她也笑了：“那个女孩的声音很好听，也能感觉出来她很在乎林选，人还是不错的，不过没我好看，有点显老，我是问了林选好几次他才给我发来照片的。”我说：“什么老不老的，人家不就比你大一岁吗?你以为你笑起来就没有皱纹?”薇薇呵呵地笑了：“我也老了吗?”我说：“老不老你自己看着办，反正转眼就奔三十的人了，人家都快要结婚了，你呢?还不光棍一个吗?”薇薇顿时泄了气：“都怪你和大虾两个乌鸦嘴……”
林选结婚的时候，是个秋天，太突然，直到前一天才在电话里给我们几个说，一点准备也没有，请不了假，只有大虾正好在唐山出差，便一个人赶去参加婚礼了。
直到下午，大虾打来电话说林选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叫我打个电话给他，我打过去，估计他已经喝高了，根本听不清楚他在那边说些什么，只能听见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好像是跟酒有关的话。我竟为这个男人感到一阵阵心酸，大喜的日子，兄弟们都不能亲眼看到，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恭喜恭喜，至于恭喜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五
整个冬天我都在忙着自己的小说出版的事儿，除了上班就是泡在博客里写东西，外面的世界依然忙碌着，是精彩纷呈，还是黯然失意，我都懒得理会。大虾当起了县政府一个小主任，经常奔波于全国各地开会、洽谈、作报告，忙碌了，也成熟了，不再贪玩了。薇薇做她的销售主管，事业蒸蒸日上，林选在报社供职，可是不太如意。后来还看见同在北京的一个同学发帖子说文静已经怀孕了，林选还请他们喝了酒，证实以后，我们三个都为他高兴了几天。
阳春三月，南方已经水暖花开，北方依然春寒料峭。一天在上班的公交车上，接到薇薇的电话，她说：“文静流产了，就在今天早上，刚才林选在医院给我打电话，都哭了，你赶紧给他打个电话吧……”我还没完全明白过来，正想问究竟怎么回事，车内的喇叭响起，顿时听不清她的声音了。
到了南门，我赶紧下车，电话打过去，只响了一声薇薇就接了，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是这样的，早上文静骑车去上班，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她赶紧用右手去挡眼睛，但是她技术不好，左手把不住车头，轧上了一个石子，便摔了下去，林选把她送到医院，但还是没能保住孩子……那该死的路……春天了刮什么风啊……你赶紧给林选去个电话，安慰安慰他。我说知道了。
我拔林选的号码，没人接，拨文静的，关机，给大虾打过去说了此事，然后再打林选的号码，终于通了。我说，薇薇告诉我了，文静怎么样?他说，在医院，孩子没了，文静还没过危险期，我都急得不行了，才先给薇薇打了电话，但是我没给她说文静怎么样，怕她担心。接着他又自顾自地说，都快到四月了，要是在我老家，这会儿都很热了，北京怎么还能刮这么大的风呢?
以后的日子，我，大虾，薇薇，每隔几天就给林选去个电话，问问情况，有时候也给文静打电话，陪她说说话。听说她还没有来过西安，我给她买了西安的一些小吃寄去，薇薇也给她邮过去了很多南京的特产，大虾也绕道北京，去看过他们俩几次。幸好文静也算坚强，很快就好转了起来。
大约过了两个星期，我给薇薇打了个电话。她兴奋地说，文静邀请她去北京玩，还说林选的一幅画获了奖，扫去了那件事情带给他们的悲伤。我开玩笑说，还以为林选从散伙以后不会再画画了呢，看来你的魅力还是不够啊。笑过以后，我说，要不你们回西安来玩吧，看看曾经呆过的地方也好。薇薇说，不要，还是你们来南京吧，我和大虾做东，带你们去中山陵，去杭州，去上海玩，怎么样?我说，好啊，哈哈，我跟林选两口子商量一下，趁五一放假南下宰你们去。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薇薇上了火车，车门关上的一刹那，北风乍起，夹杂着从黄土高原带来的泥沙。林选背过身去，揉了揉眼睛，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起风了。”我说是的，起风了，我们回吧。
我知道第二天他也要走了，行李已经打好。看着他呆呆地坐着，除了来回踱步以外，我实在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看见桌上那厚厚的一沓画稿，我想问他以后还画这张像吗，转念间又有些不忍心，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惨然地笑了笑，突然冒出一句：“我怎么就留不住她呢?”我说：“也许你该把给她画画的时候用来约会，就能留住她了。”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叫他不再想这件事，只好说：“你明天也该走了，不如，给我画张画吧?”他说好啊，一下子来了精神，又把收拾好的箱子打开，取出画板，摆好，叫我坐下，便画了起来。可是快一个小时了，我保持一个姿势坐在那里累得腰酸背痛，问他，他总是说快了快了。实在不行了，我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凑过去看看，只完成了一半。我说：“老天，照你这个画法，你的模特还真不是一般人，你也太慢了吧?”他不服气：“谁让你坐那左扭右扭的?你动一下，姿势一变，我这又得重头来。”我说：“不是吧，你以前给薇薇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那时候二十分钟就可以搞定啊，是你今天心不在焉吧……”他沉默了。
二
做了多年的朋友，我对林选了若指掌，他很乐意跟喜欢的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有一种执着的精神，但是他把世事想得太复杂，因而时时消沉，深深地掩藏自己。相遇伊始，林选，我，大虾，我们三个人关系铁得一塌糊涂。大虾毛毛糙糙，玩世不恭，上学那几年是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倒是在校外有很多混得很熟的“哥们”，经常一起喝酒，打架，起哄，三三两两，吆五喝六，喝得气吞山河，玩得纸醉金迷，过着那种啸聚山林的生活。但是有一次酒醉以后哭着对我和林选说，“我这辈子，没有亲人，真正的朋友只有你们两个混蛋。”我听了真想把他从窗户上扔出去，其实不用他说，我也明白，他不到十岁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和我俩一样，都是极重义气之人。
后来我们的生活中出现了薇薇。这个女子长相倒是普普通通，但是性情豪爽，学识丰富，无论谁，都能从她身上看到一种舒适，一种协调。突然有一天，林选对薇薇说要给她画幅肖像，大虾在旁边一起哄，薇薇也就答应了，那次林选画得极其投入，后来那画就一直挂在他卧室的床头。那个时候，我们三个合租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三个男人的家，其糟糕状况可想而知。薇薇时常来帮我们整理书桌，打扫厨房，有时还命令我们换下衣服来给她洗掉，四个人一起做饭，打牌，吹牛，八卦……
我曾跟薇薇开玩笑，问她对我们这么好，究竟是看上我们中间谁了，她大大咧咧地说：“臭美了吧?你以为女孩子对你好就是看上你了啊?傻子逻辑。”
那次林选史无前例地去酒吧喝了个烂醉，回来折腾了一宿，气得我直想揍他。可他第二天一大早就溜出去把床头那幅画裱了起来，装进了镜框重新挂上，于是，我和大虾就知道他有了想法，可他就是嘴硬，坚持说堂堂爷们，怎么会为情所困。薇薇再来的时候，我和大虾就时常借故避开了，给他俩制造一些单独接触的机会。
过了几个月我们追问林选事情的进展情况，才知道这哥们根本不是谈情说爱的料儿。那些日子，他跟薇薇在一起的惟一的事情就是画画，他让薇薇给他当模特，画出了大大小小数十张。那画面上的薇薇，或躺或坐，造型不同，神态各异，但是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却是那么传神。线条，明暗，框架布局恰到好处，让我和大虾对林选的笔法很是唏嘘。可是症结在于，情商和才商在他身上的比例严重失调，他把恋爱这件事想得过于单纯，只是默默地在纸上画着一个又一个薇薇，直到龙飞凤舞，一气呵成。薇薇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但是似乎也不为所动。看来男人试图去感动女人，是很没有意义的事情。你不说出来，她们就认为是你爱得不够，女人要的是感觉，而不是感动。男人可以因为感动而娶某个女人，女人却不会因为感动而嫁给某个男人。像林选那样的做法，除了落得个痴情的说法，别无任何实惠。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就和大虾轮流劝说薇薇，跟她大谈什么性格互补之类的话。我们还不惜拿自己跟林选做比较，跟她说明林选与她是多么合适，多么可遇而不可求，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下个店了。不幸此话一语成谶，直到现在薇薇还单身一人，为此曾多次痛骂我俩乌鸦嘴，本来一心想做喜鹊的，最后却做了乌鸦，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也难怪了，三个毛头小伙子合计着对付一个在校时曾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女孩子，应当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后来见林选一天天消沉下去，大虾专门跑出去找了他的那些“哥们”取经，回来跟我商量，不如找个借口大家一块喝酒，把林选和薇薇灌个七荤八素，把他俩扔一间屋子里面去，随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为此林选还批评了我俩的龌龊思想，不过就算他同意了，我俩也未必真敢那么干。
他俩的关系就那么若即若离，朦胧得很，倒是我们四个在一起时，彼此的笑声，那才叫一个爽朗。
三
还不等我和大虾帮林选搞定他的爱情，风，已经起来了，它从门缝里、从窗户边努力钻进屋子来，横行肆虐，把林选的画稿吹得满屋飘荡，无所依托，甚至想把这间三室一厅的房子也要分割开来一样。薇薇工作出色，接到调令，要回南京总部去了，大虾也即将回到他在镇江的家乡去做公务员。看到这个状况，林选说，那不如大家完全分开来混吧，降低风险，以后谁混得好了，混得不好的还可以去投奔一下，于是他辞掉了工作，约定送走薇薇和大虾以后去北京谋职。
散伙时的细节我已忘得差不多了，只依稀记得薇薇挨个跟我们进行着告别式的拥抱，轮到林选时，她却伸出了手。林选说，我们也拥别吧，这一年多来，谢谢你的照顾了。于是他俩也象征性地拥抱了一下，不过林选似乎就激动了起来。是呀，两年了，大家在一起吃着聊着玩着的时候，从不曾想过散伙的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大虾和薇薇结伴走，到了南京再转车，于是我们就互相拥抱着，告别着。西安十月份的天空，黑黝黝地阴沉着，寒意初显，不时会刮起一阵风，风刮过来时，我们仿佛迷了眼，都轻轻地扭过头去，揉了揉眼睛，嘴里似乎也在埋怨着：哎呀，怎么刮风了。
第二天我要坚持去送林选，他说，送啥送，不用跟我婆婆妈妈的，反正上车就睡觉，一觉醒来就到北京了，大男人家的，还怕我跑丢了不成，能够记得我这个兄弟就是了。于是我只送他到去火车站的中巴车上，挥手，说再见，看着汽车远去，在路口转了一个弯，消失了，而我自己则留在西安醒着睡着。
四
这次林选的恋爱居然神速，到了北京不到一个月就给我打电话说女孩叫文静，并给我发来她的照片。期间薇薇也到西安出差过，一次见面时她提到了林选的女朋友。我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说是一 次打电话过去，是一个女孩子接的，一问，才知道是林选的女朋友。我笑了下，说：“还以为是林选打电话告诉你的呢，这家伙，肯定是不好意思。”她也笑了：“那个女孩的声音很好听，也能感觉出来她很在乎林选，人还是不错的，不过没我好看，有点显老，我是问了林选好几次他才给我发来照片的。”我说：“什么老不老的，人家不就比你大一岁吗?你以为你笑起来就没有皱纹?”薇薇呵呵地笑了：“我也老了吗?”我说：“老不老你自己看着办，反正转眼就奔三十的人了，人家都快要结婚了，你呢?还不光棍一个吗?”薇薇顿时泄了气：“都怪你和大虾两个乌鸦嘴……”
林选结婚的时候，是个秋天，太突然，直到前一天才在电话里给我们几个说，一点准备也没有，请不了假，只有大虾正好在唐山出差，便一个人赶去参加婚礼了。
直到下午，大虾打来电话说林选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叫我打个电话给他，我打过去，估计他已经喝高了，根本听不清楚他在那边说些什么，只能听见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好像是跟酒有关的话。我竟为这个男人感到一阵阵心酸，大喜的日子，兄弟们都不能亲眼看到，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恭喜恭喜，至于恭喜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五
整个冬天我都在忙着自己的小说出版的事儿，除了上班就是泡在博客里写东西，外面的世界依然忙碌着，是精彩纷呈，还是黯然失意，我都懒得理会。大虾当起了县政府一个小主任，经常奔波于全国各地开会、洽谈、作报告，忙碌了，也成熟了，不再贪玩了。薇薇做她的销售主管，事业蒸蒸日上，林选在报社供职，可是不太如意。后来还看见同在北京的一个同学发帖子说文静已经怀孕了，林选还请他们喝了酒，证实以后，我们三个都为他高兴了几天。
阳春三月，南方已经水暖花开，北方依然春寒料峭。一天在上班的公交车上，接到薇薇的电话，她说：“文静流产了，就在今天早上，刚才林选在医院给我打电话，都哭了，你赶紧给他打个电话吧……”我还没完全明白过来，正想问究竟怎么回事，车内的喇叭响起，顿时听不清她的声音了。
到了南门，我赶紧下车，电话打过去，只响了一声薇薇就接了，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是这样的，早上文静骑车去上班，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她赶紧用右手去挡眼睛，但是她技术不好，左手把不住车头，轧上了一个石子，便摔了下去，林选把她送到医院，但还是没能保住孩子……那该死的路……春天了刮什么风啊……你赶紧给林选去个电话，安慰安慰他。我说知道了。
我拔林选的号码，没人接，拨文静的，关机，给大虾打过去说了此事，然后再打林选的号码，终于通了。我说，薇薇告诉我了，文静怎么样?他说，在医院，孩子没了，文静还没过危险期，我都急得不行了，才先给薇薇打了电话，但是我没给她说文静怎么样，怕她担心。接着他又自顾自地说，都快到四月了，要是在我老家，这会儿都很热了，北京怎么还能刮这么大的风呢?
以后的日子，我，大虾，薇薇，每隔几天就给林选去个电话，问问情况，有时候也给文静打电话，陪她说说话。听说她还没有来过西安，我给她买了西安的一些小吃寄去，薇薇也给她邮过去了很多南京的特产，大虾也绕道北京，去看过他们俩几次。幸好文静也算坚强，很快就好转了起来。
大约过了两个星期，我给薇薇打了个电话。她兴奋地说，文静邀请她去北京玩，还说林选的一幅画获了奖，扫去了那件事情带给他们的悲伤。我开玩笑说，还以为林选从散伙以后不会再画画了呢，看来你的魅力还是不够啊。笑过以后，我说，要不你们回西安来玩吧，看看曾经呆过的地方也好。薇薇说，不要，还是你们来南京吧，我和大虾做东，带你们去中山陵，去杭州，去上海玩，怎么样?我说，好啊，哈哈，我跟林选两口子商量一下，趁五一放假南下宰你们去。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