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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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一种教育


  
  惊蛰,疫情还没结束
  午餐我们谈到了耶稣和释加牟尼
  他那么年轻,眼睛仿佛初升的星辰
  那种破土发芽的力量支撑着他
  尚未经历过失去
  我们小心翼翼挑拣着词汇
  低垂视线
  小煎鱼在白瓷碟里不规则排列
  一种不透明的情绪在弥漫
  抗拒与犹疑对峙
  终于,我们以夸克和量子力学
  成功回避了真正想要谈的
  我们表情轻松地望着彼此

只有空茫的大雪配与我对饮


  我喜欢写诗,让针刺进
  日渐崩塌的心灵
  我喜欢行走
  有责任替死去的母亲
  把身影拉长在更大的版图
  我喜欢看柿子高高挂在
  路旁的树枝上,小鸟啄破的地方
  更猛烈地吸收着大自然的能量
  我喜欢爱人是温柔的,在我之后
  再挂断电话。我也爱我的国家
  虽然还不曾赞美它
  喜欢流泪
  喜欢在伤口愈合的部分撒盐
  但绝不哭泣
  我喜欢在下雪天饮酒
  只有空茫的大雪配与我对饮
  我没有仇人。即使
  你将我视为眼中钉

口罩的魔法


  我戴过的第一只口罩
  是白纱布做的,有药棉的厚度
  和医院来苏水的气味
  以此抵御感冒病菌
  第二只,碎花棉布
  (也有黑色的)
  用來捂住冬日寒风中的口鼻
  (此现象,多出现在
  怕冷的年轻女性脸上)
  后来,在童年的废墟中
  房子越盖越高,口罩过滤功能
  越来越多:pm10、pm2.5、冠状病毒
  世界每天被刷新一万次
  再后来,人类被过滤
  房间爆满。动物狂奔
  而死神,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来回逡巡。

悖 论


  他说了一句想说的话因而
  被无数双手抛至愤怒的峰顶
  这背后有权力的纵容也有
  随波逐流的口水
  他们惯常用一种正确反对
  另一种正确。用这个自由
  反驳那个自由
  当你试图注视
  他们面目模糊如同你正看向深渊
  我为我永远也无法理解一些事物
  感受到活着的耻辱
  而这正成为我们越来越庞大的日常
  (以上选自《汉诗》2020 年2 期)

土耳其之夜


  他们从世界各地聚集到地下
  这里,黏土被挖空移走
  空气是西元前的形状
  洞穴的空旷此时被填满
  灯光。琴声。节奏密集的鼓点
  荷尔蒙从白色的黄色的黑色的肉体上
  散发出一圈儿磷光
  他们喝酒他们跳舞他们默诵着
  信仰的古兰经。如果
  你想辨认出他们的面孔
  你就抵达了你缺席的现场而我正在其中
  他们旋转他们旋转像奥斯曼帝国的辉煌
  我想试着赞美
  可我的眼睛是通灵的我看见了战争的创伤
  我看见无数的穷人和苦修者
  看见乞丐,性奴,童工,和塌陷
  我从兄弟般的眼神里,看见了躲闪。今夜
  只有钻进地下的洞穴你才是温暖的
  只有像哲人一样思考,那舞池中旋转的四肢
  才可以重新回到身上

虞 山 令


  上山的路上,细雨时隐时现
  宛若旧式美人残留
  伸出手,又抓不住的呼吸
  一种空。或围剿。
  这江南的诱惑需要持久的忍耐
  当你,置身于美本身
  然而翻飞的鸟鸣,和板栗花
  并不提供色情的意味
  她端起玻璃杯,嫩绿叶片在热汽中翻卷
  一闪而过的身影,使人恍惚

输 液 记


  一滴,两滴,四滴……
  透明的药物沿着刺进手背的针孔,静静地
  流进蓝色的血管。仿佛一种净化
  或仪式。它迫使你静止
  躺,或半倚在铺着白色布单的病床上
  它刚送走一名罹患肺癌的老人
  或某个腰椎抱恙的妇人。虽然
  戴金手链的护士并不曾
  对我讲起。此时,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窗外
  新吹进的晨风中,同室双目失明的小姑娘
  已经睡着。一切显得那么安祥
  我阅读。发呆。想象着同事们在北戴河
  清凉的海岸边,奔跑,戏水
  用锋利的刀尖,剖开一颗浑圆的西瓜。

在日本夜空看到UFO


  如同灵魂的灯盏,近百只发光体
  像一群悬浮物,聚集在
  万米高空辽阔的夜色中。它们
  安静地变幻着形态,像
  透光的节肢动物,或海螺
  2016 年1 月3 日深夜,在飞往名古屋的小睡中
  我倏忽醒来,望见舷窗外
  这诡异的一切。它们在空中生了根般
  稳固。金属的形体不断张开
  又收拢,无声地击打出星火
  它们无视这架客机树叶般穿过
  无视客舱中,一位中国女人正瞪大双眼
  调集人生所有的经验,排除
  和辨认。我确信它们在观察
  云层下面的世界,这椭圆星球上
  人类蚂蚁般凡俗的一生:
  相互攻歼、仇恨
  施以炮火和欲望,一代一代在贪婪中
  疯狂,又最终归于虚无……
  我感到巨大的孤独
  和恐惧。在满舱熟睡的乘客中
  在深夜两点异国的高空中
  但转瞬,飞行的机身将它们抛向身后
  嗡鸣着再次进入平稳的黑暗
  (以上选自《广西文学》2020 年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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蔬菜老了都是花  它们是菜  是晨间装满你篮子里的菜  是你最熟悉的  萝卜白菜青菜菠菜冬苋菜  各种各样的菜,水灵灵的菜  现在它们老了,细嫩的茎  长出纤维,肌肤不再有弹性  强健、粗壮,试图模仿树的形状  全身开满花朵  老了老了  蔬菜老了都是花  所以你看不见沧桑  只看见辉煌  只看见各种各样的枝形灯盏  顶端有光芒呼啸  花瓣里有钟声响起我 忘 了  我忘了这是感动重庆  现场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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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 间 路  去山间只有这一条路  光秃,干净  通过它细长的蜿蜒到达一块  黑暗的永恒  一小团  在幽绿的尽头站立  像看不清脸的隐士  我的脚弹奏着路径像  一颗音符在巨大的弦上游动  风,鸟鸣,笑声  仍是上个世纪的  迈过七八岁时候的溪流与草丛  在一個巨大的树洞前  我坐了下来  二十年前我曾靠着它睡觉  现在被往事吸进去  看到路的两头展现在眼前  发光的路  干干净净从林间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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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极地旷野  一栋建筑最重要的工事  不论构造、耗材  一位工科学者,絮絮叨叨  拉扯出一堆令人头疼的指令  一把梳子、一根锯条  并排躺卧在地下室  它们被永远闲置的利齿  绝缘改锥  车床边无来由地滚动、颤抖  在所有星球旋转的魔法中  它们长出遥远的智慧  它們认识头顶触角的精灵  大海的声音  几段短途旅行  上述种种共同的目的,是  从我们眼前消失  一旦我说出它们  紧接着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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