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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论从史出，校本课程，天京事变
中图分类号 G63 文献标识码 B 文章编号 0457-6241（2018）01-0017-06
一、教学设计背景及思路
自2017年以来，邯郸多所学校开设了“校本课程研讨课”，旨在推动教师加快校本课程的研发进度。笔者也在此期间，着手开发了《晚清简史》校本课程；并于5月，以茅海建教授的《苦命天子：咸丰皇帝奕詝》一书为依据，讲授了《晚清简史第一讲：咸丰临朝》。授课结束后，学生们反响较好。但却有老师在评课中指出：“课是讲得精彩，但你究竟想通过这节课，让学生学到什么？如何钩心斗角吗？教学毕竟不是单纯讲故事。”
同事的犀利点评，使我们深深地意识到：历史校本课程的开发，不应仅仅着眼于学生知识面的开拓和学习兴趣的提高；还要兼顾学生历史研究方法与意识的培养，以及历史学科核心素养的提升。基于此，笔者以历史研究的基本方法——“论从史出”原则为指导，开发出了《晚清简史第二讲：天国悲歌》，以期在拓展学生历史视野的同时，达到培养学生史料实证、历史理解、历史解释等核心素养的目的。课程讲授之后，获得了学生与老师们较好的评价。以下为本课的基本教学设计。
（一）导入新课：回顾旧知，选择切口。
师：同学们，上学期讲授了晚清简史第一课《咸丰临朝》。最后我曾说过“登上帝位的奕詝，并没有因此获得喘息之机；相反，他接手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内忧外患扑面而来”。那大家知道，即位后的咸丰帝，将面临的最大内忧是什么吗？”
生：应该是太平天国运动。
师：很好。那对于这场运动，历史学家陈旭麓曾经做过这样的评价：
这次历时十四年、纵横十八省的伟大运动，把历代农民战争推向最高峰……对中国近代历史产生深远影响。
——陈旭麓：《中国近代史词典》①
师：陈先生为何说太平天国运动对中国近代历史产生了深远影响？
生：没有太平天国运动，晚清历史甚至有可能改写。汉族官僚的崛起、洋务运动的开展，甚至慈禧当政等历史事件，都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师：对。所以我们讲到晚清史，就绕不开太平天国。但其历时14年，一节课是不可能讲完的。所以，我想带领大家抓住其历史上的一个重要节点——“天京事变”。通过深入探究这场内乱，来给大家呈现一个更真实的太平天国。这就是我们本节课要讲的内容——《天国悲歌》。
设计意图：在“导入新课”环节中，最重要的两个抓手，是回顾旧知与选择切口。回顾旧知的意义在于：笔者精力有限，不可能立即开发出一整套课程，只能逐步开发、积累。在这种情况下，回顾旧知是承上启下的最佳路径选择。
而选择切口的意义在于：弥补国家课程之不足。《太平天国》本就是高中历史必修教材中的内容。但教材蜻蜓点水，学生往往只知其皮毛。而选择“天京事变”切口探究本课，就是为了能在国家课程“了解”的基础上，使学生对这段历史形成更深入的认知，培养其历史学科素养。
（二）目标构建：由点到面，形成框架。
师：对于“天京事变”，历史学家唐德刚先生，曾经做出过这样的评价：
太平天国分裂——是杀得够惨了，但这在3000年国史上，并不算什么例外。君不见刘邦杀韩信、彭越，李世民杀哥哥弟弟……可是在3000年“杀功臣”的公式中，表演得最下流、最无耻的还是长毛这一窝起义的农民领袖呢！他们进城以后才三年嘛！就等不及，互相砍杀起来，把个极有希望的革命政权砍得稀巴烂，而同归于尽。
——唐德刚：《从晚清到民国》①
师：请大家结合材料思考：作为一场内乱，“天京事变”具有哪些特点？
生：第一个特点是内乱发生时间早，“进城才三年”就发生了；第二个特点是内乱破坏性大，把“革命政权砍得稀巴烂”了。
师：非常好。那我们就应当去思考两个问题。
其一，为何定都天京仅仅三年，太平天国便发生了大规模的内乱？也就是天京事变的历史原因问题。
其二，这场内乱，究竟给太平天国造成了怎样的损失，竟致其由盛转衰？也就是天京事变的历史影响问题。
解决以上两个问题，就是我们这节课所要达成的学习目标。我们对太平天国的认识，也会因此而深入到一个新的层次了。
设计意图：校本课程开发的一大难点，就是学习目标的构建问题。学习目标从哪里来？构建得有没有意义？都是课程开发者所应谨慎思考的问题。在这里，笔者以唐德刚先生对“天京事变”的评价为切入点，引申出“天京事变”的两大特点，进而构建出本节课要着重解决的两大问题（也就是学习目标）。这样设计，其一，由点及面，层层深入，形成框架体系，符合学术研究的基本逻辑思路，可以引领学生逐步形成缜密的历史逻辑。其二，论从史出，从历史学者的评论中提炼、构建出学习目标，既不会使目标设置出现大的偏差，还能提高学生的历史理解能力。
（三）新课讲授：史料引领，问题探究。
問题探究一：为何定都天京仅仅三年，太平天国便发生了大规模的内乱？（历史原因）
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定都仅三年，便发生了大规模“事变”，说明在此之前，太平天国政权内部，恐怕已经积累下了许多问题。接下来，让我们回到拜上帝教创立之初，看看问题的源头究竟在哪里。
材料1：1844～1847年间，洪返回花县著书，充实上帝教的理论，冯则深入贫苦烧炭工聚居的桂平紫荆山开辟根据地，组织上帝会，奉洪为教主，建章立制。冯的最初努力，奠定了洪、冯二人在上帝会的领导地位。
——朱从兵：《集权的漩涡：
天京事变160周年祭》②
师：请大家思考：最初的拜上帝会是以哪些人为核心的？他们在拜上帝会内部，又分别担任什么角色？
生：从材料可看出，最初的拜上帝会是以洪秀全和冯云山为核心的。但洪秀全是被尊奉为教主，更像是精神领袖。而冯云山才是拜上帝会初期的真正组织者。 师：正是如此。可在1847年，这个以“洪—冯”为核心的拜上帝会组织，却发生了重要的变化。我们再来看两段材料。
材料2：1847年，冯云山被捕，洪秀全出奔广东谋求营救，紫荆山拜上帝会众一时群龙无首，陷于瘫痪。杨秀清挺身而出，控制住了局面。
——茅海建：《苦命天子：咸丰皇帝奕詝》①
材料3：杨秀清把当地风行的神灵附体习俗与上帝联系起来，借上帝下凡附体进行传言，萧朝贵则托耶稣下凡附体而传言。
——向德富：《天京事变探源》②
师：请大家结合材料思考：杨、萧的做法，使拜上帝会内部的权力结构产生了怎样的改变？
生：首先是洪秀全，他的神权独尊地位动摇了。起初他自称是上帝次子，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言人。但现在杨秀清、萧朝贵可以代上帝、耶稣下凡传言了。也就是说，当杨、萧二人神灵附体时，他们的神权是高于洪秀全的。
其次是冯云山，没有神权的他，在拜上帝会中的权力和地位恐怕要被杨秀清、萧朝贵超越了。
师：在这种情况下，以“洪—杨”为核心的新体制逐步形成了。而在永安建制时，这种体制就被以天王诏令的形式固定了下来。
材料4：（1851年）在永安，洪秀全封王建制……并明文规定：“所封各王俱受东王节制。”……在这个结构中，洪秀全高高在上，杨秀清是权力的中心。
——向德富：《天京事变探源》③
师：大家都知道，在过去的上千年中，君主专制政体始终是我国主要的政治体制。那与传统的中国式君主制相比较，永安形成的太平天国领导体制，有何不同之处？
生：太平天国领导体制是有两个中心的。洪秀全仍然是精神领袖，高高在上享有最高地位；但杨秀清却享有最高的宗教和世俗权力，他既可以代上帝传言，又能节制其他诸王。
师：对。太平天国形成了特殊的二元领导体制。那这一领导体制，与1856年的“天京事变” 之间，有无内在联系？
生：有。这种二元领导体制，内部平衡很难维持。一旦洪不甘于只做“精神领袖”，或是杨野心膨胀，都会导致体制的失衡，从而造成严重的危机。
师：对。这正是“天京事变”产生的第一大原因：太平天国特殊的二元领导体制，为事变埋下了最初的伏笔。正如范文澜先生所言：“洪冯创教，杨萧代上帝发言，宗教领导二元化，隐藏着分裂的危机。”④
那接下来，太平天国又发生了两件大事，对之后的“天京事变”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材料5：1852年：太平军克全州。南王战死。入湖南克郴州，攻长沙不利，西王战死。
——唐德刚：《从晚清到民国》⑤
师：发生了什么事情？
生：冯云山与萧朝贵先后战死了。
师：两人的先后战死，与“天京事变”之间，又有什么内在联系呢？我们再来看一则材料。
材料6：杨秀清、萧朝贵俱是在冯云山的说服教育下参加拜上帝会的……他是杨萧的师长和朋友，因而他虽排名杨萧之后，但其威望和影响则是杨萧难以超越的……萧朝贵具有天兄代言人和洪秀全妹夫的双重身份。
——向德富：《天京事变探源》⑥
生：杨秀清失去制衡了。冯云山地位虽然下降，但其在太平天国内的威信却很高。而萧朝贵既能代耶稣传言，又与洪秀全有亲戚关系。他俩的去世，就有可能导致杨秀清野心的膨胀。
师：对。这是“天京事变”产生的第二大原因：领导层内部权力结构失衡，进一步加大了事变的概率。正如朱从兵教授所说：“冯、萧相继战死，稳定的权力结构失去平衡，再无人可以制衡杨秀清。”①此时，能制约杨秀清野心的，只有他自己了。可他自制了吗？
材料7：杨秀清总理军国，执掌实权，建都天京后，威望日隆，久要取天王而代之。到本年五月，驱除清江南大营，认为外患已除，没有顾虑了，就假托天父下凡，强迫天王承认他称万岁。天王被迫答应……后来天王忽得密告，说杨秀清要谋杀他，急诏在江西督帅的北王韦昌辉、在湖北督帅的翼王石达开归诛杨秀清……天京事变起。
——罗尔纲：《太平天国史》②
生：杨秀清没有自制，其反而野心进一步膨胀，最终酿成了“天京事变”。
师：我们来总结一下。其一，特殊的二元领导体制，埋下了事变伏笔。其二，领导层权力结构失衡，加大了事变概率。其三，杨秀清权力欲望膨胀，最终点燃了导火线。这些因素交织在一起，最终使得太平天国定都天京仅三年，便发生了大规模内讧。
设计意图：为使学生能够理解“天京事变”的历史原因，笔者精心挑选了七则史料，以史料为出发点，引领学生抽丝剥茧，层层递进地尽可能去接近历史真相。这样的教学设计意义在于：其一，可以帮助学生培养“论从史出”的历史研究意识，使其逐步形成“史学便是史料学”的正确史学观念。其二，可以在引领学生进行史料探究的过程中，锻炼学生的历史理解和历史解釋能力。
问题探究二：这场内乱，究竟对太平天国造成了怎样的损失，竟致其由盛转衰？（历史影响）
师：在理解了“天京事变”的历史原因后，我们再来探究一下“天京事变”的历史影响。“天京事变”给太平天国带来了损失，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其造成的最重大损失是什么呢？长期以来，史学界有两种主流观点，我们来看一下。
观点1：事变使3万左右的革命干部无辜牺牲，其中大部分都是久经革命锻炼的、熟悉革命具体工作并立志为革命事业而献身的忠贞的优秀革命者。他们是革命最宝贵的财富。他们的牺牲是太平天国无可补偿的最大损失。
——牟安世：《太平天国》③
观点2：事变所造成的更深远影响，是它导致了天国将士军民的信仰危机。上帝教的天父代言人被弑，兄弟相残，人们对洪秀全极力宣传的上帝教产生了厌倦和怀疑，文武官员更关心或贪求的，是自己的官爵、地位和享乐，难免各怀异心，各有所图。 ——朱从兵：《集权的漩涡：
天京事变160周年祭》④
师：两则材料分别阐述了怎样的观点？
生：观点1认为，大批骨干精锐被屠杀，是“天京事变”给太平天国造成的最重大损失。但观点2则认为，“天京事变”更深远的影响，是造成了太平天国上下严重的信仰危机，从而导致人心涣散。
师：那究竟哪种观点更为客观、科学呢？我们将“天京事变”前后的几则史料进行对比，通过比较来得出结论。
第一组史料：天京事变前的天国军民
材料1：永安城外的清军……由两万升至四万。英勇的太平军将士毫不畏惧。有天父天兄保佑，有天王德福赏赉，他们视死如归，即使升天，也“职同总制世袭”……受尽压迫却生计无出的下层民众，山洪暴发般地涌入其行列……离开武昌时，已成为五十万大军。
——茅海建：《苦命天子：咸丰皇帝奕詝》⑤
材料2：到1856年9月初，太平天国在敌人层层包围圈中……在几条战线上开展异常激烈的搏斗，勇将精兵都派到第一线作战……翼王、北王都得上前线亲自指挥。
——盛巽昌：《太平天國天京内讧
实力未损失说》①
第二组史料：“天京事变”后的天国军民
材料3：天父杀东王，江山打不通，长毛非正主，依旧让咸丰。
——天京事变后的民间歌谣
材料4：忠王李秀成率领号称60万之众的太平军……倾苏杭所得之西洋火器……以图解除湘军对天京的包围。而湘军此时不过1万人左右……太平军竟然未能打破敌军对天京的围困……此时的太平军不再为他们炽热的宗教信仰所维系，而是为争夺地盘和财帛进行战斗……李秀成带头贪污纳贿，他一攻占苏州，就“将现款一百五十万及无数之宝物尽入私囊”。
——郭晔旻：《后期太平军战力
为何断崖式下跌？》②
生：前后对比两组材料，我们认为朱从兵教授的观点更加客观、科学。
一方面，我们从材料2可以看出，直至“天京事变”前，由于清政府不断施压，实际上太平天国的精兵强将几乎都是在前线作战的。也就是说，天京事变中的死难者，恐怕大部分并非是骨干精锐，不会对太平天国的发展，产生决定性影响。因此，我们认为观点一是有失偏颇的。
另一方面，结合其他几则材料，我们可以看出：在天京事变前，太平天国的将士是视死如归、奋勇争先的，因为他们相信上帝会保佑他们；而下层民众也是踊跃加入太平军，声势浩大。但在事变后，民众开始认为天下还是清王朝的；而军队战斗力也急剧下滑，军官更是唯利是图。这都说明，“天京事变”带来的最大恶果，是太平天国上下凝聚力的降低。而凝聚力下降，则源于信仰危机。因此，朱从兵教授的观点更加客观、科学。
师：很有道理。正如李秀成所言，“天京事变”后的太平天国“人心改变，政事不一，人各一心，各有散意”。信仰崩溃了，人心散了；因此，纵有名将支撑，大军数十万之众，亦难挽颓势。太平天国最终无可避免地走向衰亡。这从另一个侧面，也反映了共同的信仰，对于一个民族和国家的重要性。所以习近平总书记才在多次讲话中不断强调……
生（齐声回答）：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
设计意图：在探讨“天京事变”影响的过程中，笔者先引导学生概况出学界关于该问题的不同观点；再引导学生，通过分析史料对这些观点加以辨析，最终形成结论。这一方面，可以使学生的获取和解读信息等能力得到提高；另一方面，也有利于培养学生的史料实证、历史解释等学科核心素养。
（四）情感升华：以史为鉴，坚定信念。
师：同学们，今天对晚清史的探究，到此就告一段落。掩卷而思，其实我们可以发现：在近代中国，任何一个最终归于尘埃的政权，比如太平天国，其失败，都有历史的必然性。其自身局限性，就注定了它们必然会失去民心，走向灭亡，难以承担起挽救中国危亡的重任。而只有一个政党，经受住了历史的考验，带领中国人民走到了今天，那就是中国共产党。
设计意图：其实，当今社会出现的许多问题，其根源不在于我们的信仰“过时”了；而在于我们信仰的淡化。因此，作为历史教师，笔者认为，我们有义务引导学生，通过客观、公正地分析历史，最终形成正确的历史价值观和人生观。这既符合“论从史出”的史学研究基本原则；也是新课改背景下培养学生核心素养的基本需要；更是一个史学工作者，基本“史德”之所在。
校本课程的研发工作，对于教师最大的吸引力就在于其“原创性”：教师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按照自己的兴趣和意愿去建构课程，彰显教学“个性”；而不需要像国家课程一样，受到课程标准和高考考纲的严格束缚。而其研发过程中，最大的困难亦在于此：课程基本上完全需要“原创”，而少有可资借鉴的教学资源。这对于工作强度本就偏大的中学教师而言，无疑是一个挑战。
可也正是在这巨大的挑战压力下，笔者真实地感受到了自身专业领域的充实与提高。相比大学教师，中学历史教师在教学领域最大的特点，是“广而不精”。我们古今中外历史皆要有所涉猎，却往往是只知皮毛。而结合“论从史出”的原则，进行历史课程校本化的尝试，则大大拓展了笔者相关历史认知的深度。因为，在这一过程中，既要阅读大量与主题相关的学术著作及期刊文章，还要从这些著作与文章中去芜存菁，找到有价值的史料与史论，真正地沉下心去“做研究”。这种史学探索所带来的“痛并快乐”，才应当是每位躬耕于中学的史学工作者，内心所真正向往的“诗与远方”。
【作者简介】关成刚，中学一级教师，邯郸市第十中学历史教师，主要从事中学历史教学研究。
温学鹏，中小学正高级教师，邯郸市教育科学研究所历史教研员，主要从事中学历史教学研究。
安雪，中学一级教师，邯郸市复兴中学教师，主要从事中学历史教学研究。
【责任编辑：李婷轩】
中图分类号 G63 文献标识码 B 文章编号 0457-6241（2018）01-0017-06
一、教学设计背景及思路
自2017年以来，邯郸多所学校开设了“校本课程研讨课”，旨在推动教师加快校本课程的研发进度。笔者也在此期间，着手开发了《晚清简史》校本课程；并于5月，以茅海建教授的《苦命天子：咸丰皇帝奕詝》一书为依据，讲授了《晚清简史第一讲：咸丰临朝》。授课结束后，学生们反响较好。但却有老师在评课中指出：“课是讲得精彩，但你究竟想通过这节课，让学生学到什么？如何钩心斗角吗？教学毕竟不是单纯讲故事。”
同事的犀利点评，使我们深深地意识到：历史校本课程的开发，不应仅仅着眼于学生知识面的开拓和学习兴趣的提高；还要兼顾学生历史研究方法与意识的培养，以及历史学科核心素养的提升。基于此，笔者以历史研究的基本方法——“论从史出”原则为指导，开发出了《晚清简史第二讲：天国悲歌》，以期在拓展学生历史视野的同时，达到培养学生史料实证、历史理解、历史解释等核心素养的目的。课程讲授之后，获得了学生与老师们较好的评价。以下为本课的基本教学设计。
（一）导入新课：回顾旧知，选择切口。
师：同学们，上学期讲授了晚清简史第一课《咸丰临朝》。最后我曾说过“登上帝位的奕詝，并没有因此获得喘息之机；相反，他接手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内忧外患扑面而来”。那大家知道，即位后的咸丰帝，将面临的最大内忧是什么吗？”
生：应该是太平天国运动。
师：很好。那对于这场运动，历史学家陈旭麓曾经做过这样的评价：
这次历时十四年、纵横十八省的伟大运动，把历代农民战争推向最高峰……对中国近代历史产生深远影响。
——陈旭麓：《中国近代史词典》①
师：陈先生为何说太平天国运动对中国近代历史产生了深远影响？
生：没有太平天国运动，晚清历史甚至有可能改写。汉族官僚的崛起、洋务运动的开展，甚至慈禧当政等历史事件，都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师：对。所以我们讲到晚清史，就绕不开太平天国。但其历时14年，一节课是不可能讲完的。所以，我想带领大家抓住其历史上的一个重要节点——“天京事变”。通过深入探究这场内乱，来给大家呈现一个更真实的太平天国。这就是我们本节课要讲的内容——《天国悲歌》。
设计意图：在“导入新课”环节中，最重要的两个抓手，是回顾旧知与选择切口。回顾旧知的意义在于：笔者精力有限，不可能立即开发出一整套课程，只能逐步开发、积累。在这种情况下，回顾旧知是承上启下的最佳路径选择。
而选择切口的意义在于：弥补国家课程之不足。《太平天国》本就是高中历史必修教材中的内容。但教材蜻蜓点水，学生往往只知其皮毛。而选择“天京事变”切口探究本课，就是为了能在国家课程“了解”的基础上，使学生对这段历史形成更深入的认知，培养其历史学科素养。
（二）目标构建：由点到面，形成框架。
师：对于“天京事变”，历史学家唐德刚先生，曾经做出过这样的评价：
太平天国分裂——是杀得够惨了，但这在3000年国史上，并不算什么例外。君不见刘邦杀韩信、彭越，李世民杀哥哥弟弟……可是在3000年“杀功臣”的公式中，表演得最下流、最无耻的还是长毛这一窝起义的农民领袖呢！他们进城以后才三年嘛！就等不及，互相砍杀起来，把个极有希望的革命政权砍得稀巴烂，而同归于尽。
——唐德刚：《从晚清到民国》①
师：请大家结合材料思考：作为一场内乱，“天京事变”具有哪些特点？
生：第一个特点是内乱发生时间早，“进城才三年”就发生了；第二个特点是内乱破坏性大，把“革命政权砍得稀巴烂”了。
师：非常好。那我们就应当去思考两个问题。
其一，为何定都天京仅仅三年，太平天国便发生了大规模的内乱？也就是天京事变的历史原因问题。
其二，这场内乱，究竟给太平天国造成了怎样的损失，竟致其由盛转衰？也就是天京事变的历史影响问题。
解决以上两个问题，就是我们这节课所要达成的学习目标。我们对太平天国的认识，也会因此而深入到一个新的层次了。
设计意图：校本课程开发的一大难点，就是学习目标的构建问题。学习目标从哪里来？构建得有没有意义？都是课程开发者所应谨慎思考的问题。在这里，笔者以唐德刚先生对“天京事变”的评价为切入点，引申出“天京事变”的两大特点，进而构建出本节课要着重解决的两大问题（也就是学习目标）。这样设计，其一，由点及面，层层深入，形成框架体系，符合学术研究的基本逻辑思路，可以引领学生逐步形成缜密的历史逻辑。其二，论从史出，从历史学者的评论中提炼、构建出学习目标，既不会使目标设置出现大的偏差，还能提高学生的历史理解能力。
（三）新课讲授：史料引领，问题探究。
問题探究一：为何定都天京仅仅三年，太平天国便发生了大规模的内乱？（历史原因）
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定都仅三年，便发生了大规模“事变”，说明在此之前，太平天国政权内部，恐怕已经积累下了许多问题。接下来，让我们回到拜上帝教创立之初，看看问题的源头究竟在哪里。
材料1：1844～1847年间，洪返回花县著书，充实上帝教的理论，冯则深入贫苦烧炭工聚居的桂平紫荆山开辟根据地，组织上帝会，奉洪为教主，建章立制。冯的最初努力，奠定了洪、冯二人在上帝会的领导地位。
——朱从兵：《集权的漩涡：
天京事变160周年祭》②
师：请大家思考：最初的拜上帝会是以哪些人为核心的？他们在拜上帝会内部，又分别担任什么角色？
生：从材料可看出，最初的拜上帝会是以洪秀全和冯云山为核心的。但洪秀全是被尊奉为教主，更像是精神领袖。而冯云山才是拜上帝会初期的真正组织者。 师：正是如此。可在1847年，这个以“洪—冯”为核心的拜上帝会组织，却发生了重要的变化。我们再来看两段材料。
材料2：1847年，冯云山被捕，洪秀全出奔广东谋求营救，紫荆山拜上帝会众一时群龙无首，陷于瘫痪。杨秀清挺身而出，控制住了局面。
——茅海建：《苦命天子：咸丰皇帝奕詝》①
材料3：杨秀清把当地风行的神灵附体习俗与上帝联系起来，借上帝下凡附体进行传言，萧朝贵则托耶稣下凡附体而传言。
——向德富：《天京事变探源》②
师：请大家结合材料思考：杨、萧的做法，使拜上帝会内部的权力结构产生了怎样的改变？
生：首先是洪秀全，他的神权独尊地位动摇了。起初他自称是上帝次子，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言人。但现在杨秀清、萧朝贵可以代上帝、耶稣下凡传言了。也就是说，当杨、萧二人神灵附体时，他们的神权是高于洪秀全的。
其次是冯云山，没有神权的他，在拜上帝会中的权力和地位恐怕要被杨秀清、萧朝贵超越了。
师：在这种情况下，以“洪—杨”为核心的新体制逐步形成了。而在永安建制时，这种体制就被以天王诏令的形式固定了下来。
材料4：（1851年）在永安，洪秀全封王建制……并明文规定：“所封各王俱受东王节制。”……在这个结构中，洪秀全高高在上，杨秀清是权力的中心。
——向德富：《天京事变探源》③
师：大家都知道，在过去的上千年中，君主专制政体始终是我国主要的政治体制。那与传统的中国式君主制相比较，永安形成的太平天国领导体制，有何不同之处？
生：太平天国领导体制是有两个中心的。洪秀全仍然是精神领袖，高高在上享有最高地位；但杨秀清却享有最高的宗教和世俗权力，他既可以代上帝传言，又能节制其他诸王。
师：对。太平天国形成了特殊的二元领导体制。那这一领导体制，与1856年的“天京事变” 之间，有无内在联系？
生：有。这种二元领导体制，内部平衡很难维持。一旦洪不甘于只做“精神领袖”，或是杨野心膨胀，都会导致体制的失衡，从而造成严重的危机。
师：对。这正是“天京事变”产生的第一大原因：太平天国特殊的二元领导体制，为事变埋下了最初的伏笔。正如范文澜先生所言：“洪冯创教，杨萧代上帝发言，宗教领导二元化，隐藏着分裂的危机。”④
那接下来，太平天国又发生了两件大事，对之后的“天京事变”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材料5：1852年：太平军克全州。南王战死。入湖南克郴州，攻长沙不利，西王战死。
——唐德刚：《从晚清到民国》⑤
师：发生了什么事情？
生：冯云山与萧朝贵先后战死了。
师：两人的先后战死，与“天京事变”之间，又有什么内在联系呢？我们再来看一则材料。
材料6：杨秀清、萧朝贵俱是在冯云山的说服教育下参加拜上帝会的……他是杨萧的师长和朋友，因而他虽排名杨萧之后，但其威望和影响则是杨萧难以超越的……萧朝贵具有天兄代言人和洪秀全妹夫的双重身份。
——向德富：《天京事变探源》⑥
生：杨秀清失去制衡了。冯云山地位虽然下降，但其在太平天国内的威信却很高。而萧朝贵既能代耶稣传言，又与洪秀全有亲戚关系。他俩的去世，就有可能导致杨秀清野心的膨胀。
师：对。这是“天京事变”产生的第二大原因：领导层内部权力结构失衡，进一步加大了事变的概率。正如朱从兵教授所说：“冯、萧相继战死，稳定的权力结构失去平衡，再无人可以制衡杨秀清。”①此时，能制约杨秀清野心的，只有他自己了。可他自制了吗？
材料7：杨秀清总理军国，执掌实权，建都天京后，威望日隆，久要取天王而代之。到本年五月，驱除清江南大营，认为外患已除，没有顾虑了，就假托天父下凡，强迫天王承认他称万岁。天王被迫答应……后来天王忽得密告，说杨秀清要谋杀他，急诏在江西督帅的北王韦昌辉、在湖北督帅的翼王石达开归诛杨秀清……天京事变起。
——罗尔纲：《太平天国史》②
生：杨秀清没有自制，其反而野心进一步膨胀，最终酿成了“天京事变”。
师：我们来总结一下。其一，特殊的二元领导体制，埋下了事变伏笔。其二，领导层权力结构失衡，加大了事变概率。其三，杨秀清权力欲望膨胀，最终点燃了导火线。这些因素交织在一起，最终使得太平天国定都天京仅三年，便发生了大规模内讧。
设计意图：为使学生能够理解“天京事变”的历史原因，笔者精心挑选了七则史料，以史料为出发点，引领学生抽丝剥茧，层层递进地尽可能去接近历史真相。这样的教学设计意义在于：其一，可以帮助学生培养“论从史出”的历史研究意识，使其逐步形成“史学便是史料学”的正确史学观念。其二，可以在引领学生进行史料探究的过程中，锻炼学生的历史理解和历史解釋能力。
问题探究二：这场内乱，究竟对太平天国造成了怎样的损失，竟致其由盛转衰？（历史影响）
师：在理解了“天京事变”的历史原因后，我们再来探究一下“天京事变”的历史影响。“天京事变”给太平天国带来了损失，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其造成的最重大损失是什么呢？长期以来，史学界有两种主流观点，我们来看一下。
观点1：事变使3万左右的革命干部无辜牺牲，其中大部分都是久经革命锻炼的、熟悉革命具体工作并立志为革命事业而献身的忠贞的优秀革命者。他们是革命最宝贵的财富。他们的牺牲是太平天国无可补偿的最大损失。
——牟安世：《太平天国》③
观点2：事变所造成的更深远影响，是它导致了天国将士军民的信仰危机。上帝教的天父代言人被弑，兄弟相残，人们对洪秀全极力宣传的上帝教产生了厌倦和怀疑，文武官员更关心或贪求的，是自己的官爵、地位和享乐，难免各怀异心，各有所图。 ——朱从兵：《集权的漩涡：
天京事变160周年祭》④
师：两则材料分别阐述了怎样的观点？
生：观点1认为，大批骨干精锐被屠杀，是“天京事变”给太平天国造成的最重大损失。但观点2则认为，“天京事变”更深远的影响，是造成了太平天国上下严重的信仰危机，从而导致人心涣散。
师：那究竟哪种观点更为客观、科学呢？我们将“天京事变”前后的几则史料进行对比，通过比较来得出结论。
第一组史料：天京事变前的天国军民
材料1：永安城外的清军……由两万升至四万。英勇的太平军将士毫不畏惧。有天父天兄保佑，有天王德福赏赉，他们视死如归，即使升天，也“职同总制世袭”……受尽压迫却生计无出的下层民众，山洪暴发般地涌入其行列……离开武昌时，已成为五十万大军。
——茅海建：《苦命天子：咸丰皇帝奕詝》⑤
材料2：到1856年9月初，太平天国在敌人层层包围圈中……在几条战线上开展异常激烈的搏斗，勇将精兵都派到第一线作战……翼王、北王都得上前线亲自指挥。
——盛巽昌：《太平天國天京内讧
实力未损失说》①
第二组史料：“天京事变”后的天国军民
材料3：天父杀东王，江山打不通，长毛非正主，依旧让咸丰。
——天京事变后的民间歌谣
材料4：忠王李秀成率领号称60万之众的太平军……倾苏杭所得之西洋火器……以图解除湘军对天京的包围。而湘军此时不过1万人左右……太平军竟然未能打破敌军对天京的围困……此时的太平军不再为他们炽热的宗教信仰所维系，而是为争夺地盘和财帛进行战斗……李秀成带头贪污纳贿，他一攻占苏州，就“将现款一百五十万及无数之宝物尽入私囊”。
——郭晔旻：《后期太平军战力
为何断崖式下跌？》②
生：前后对比两组材料，我们认为朱从兵教授的观点更加客观、科学。
一方面，我们从材料2可以看出，直至“天京事变”前，由于清政府不断施压，实际上太平天国的精兵强将几乎都是在前线作战的。也就是说，天京事变中的死难者，恐怕大部分并非是骨干精锐，不会对太平天国的发展，产生决定性影响。因此，我们认为观点一是有失偏颇的。
另一方面，结合其他几则材料，我们可以看出：在天京事变前，太平天国的将士是视死如归、奋勇争先的，因为他们相信上帝会保佑他们；而下层民众也是踊跃加入太平军，声势浩大。但在事变后，民众开始认为天下还是清王朝的；而军队战斗力也急剧下滑，军官更是唯利是图。这都说明，“天京事变”带来的最大恶果，是太平天国上下凝聚力的降低。而凝聚力下降，则源于信仰危机。因此，朱从兵教授的观点更加客观、科学。
师：很有道理。正如李秀成所言，“天京事变”后的太平天国“人心改变，政事不一，人各一心，各有散意”。信仰崩溃了，人心散了；因此，纵有名将支撑，大军数十万之众，亦难挽颓势。太平天国最终无可避免地走向衰亡。这从另一个侧面，也反映了共同的信仰，对于一个民族和国家的重要性。所以习近平总书记才在多次讲话中不断强调……
生（齐声回答）：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
设计意图：在探讨“天京事变”影响的过程中，笔者先引导学生概况出学界关于该问题的不同观点；再引导学生，通过分析史料对这些观点加以辨析，最终形成结论。这一方面，可以使学生的获取和解读信息等能力得到提高；另一方面，也有利于培养学生的史料实证、历史解释等学科核心素养。
（四）情感升华：以史为鉴，坚定信念。
师：同学们，今天对晚清史的探究，到此就告一段落。掩卷而思，其实我们可以发现：在近代中国，任何一个最终归于尘埃的政权，比如太平天国，其失败，都有历史的必然性。其自身局限性，就注定了它们必然会失去民心，走向灭亡，难以承担起挽救中国危亡的重任。而只有一个政党，经受住了历史的考验，带领中国人民走到了今天，那就是中国共产党。
设计意图：其实，当今社会出现的许多问题，其根源不在于我们的信仰“过时”了；而在于我们信仰的淡化。因此，作为历史教师，笔者认为，我们有义务引导学生，通过客观、公正地分析历史，最终形成正确的历史价值观和人生观。这既符合“论从史出”的史学研究基本原则；也是新课改背景下培养学生核心素养的基本需要；更是一个史学工作者，基本“史德”之所在。
校本课程的研发工作，对于教师最大的吸引力就在于其“原创性”：教师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按照自己的兴趣和意愿去建构课程，彰显教学“个性”；而不需要像国家课程一样，受到课程标准和高考考纲的严格束缚。而其研发过程中，最大的困难亦在于此：课程基本上完全需要“原创”，而少有可资借鉴的教学资源。这对于工作强度本就偏大的中学教师而言，无疑是一个挑战。
可也正是在这巨大的挑战压力下，笔者真实地感受到了自身专业领域的充实与提高。相比大学教师，中学历史教师在教学领域最大的特点，是“广而不精”。我们古今中外历史皆要有所涉猎，却往往是只知皮毛。而结合“论从史出”的原则，进行历史课程校本化的尝试，则大大拓展了笔者相关历史认知的深度。因为，在这一过程中，既要阅读大量与主题相关的学术著作及期刊文章，还要从这些著作与文章中去芜存菁，找到有价值的史料与史论，真正地沉下心去“做研究”。这种史学探索所带来的“痛并快乐”，才应当是每位躬耕于中学的史学工作者，内心所真正向往的“诗与远方”。
【作者简介】关成刚，中学一级教师，邯郸市第十中学历史教师，主要从事中学历史教学研究。
温学鹏，中小学正高级教师，邯郸市教育科学研究所历史教研员，主要从事中学历史教学研究。
安雪，中学一级教师，邯郸市复兴中学教师，主要从事中学历史教学研究。
【责任编辑：李婷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