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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事,是比用文言文讲漫威故事更让人尴尬的?
6月初,辽宁沈阳的一位中学语文教师写了一篇《钢铁侠传》,寥寥几百字写完了钢铁侠的一生。这种中国文言文和好莱坞超级英雄故事的结合,迅速攀上当天微博热搜。
“托尼早孤,锐志好学。其父霍华德在时,尝以其寄庠序,尼不知其父有志于国,謂其漠己……誓曰,孰弑吾亲,必手刃之。”
“锐志好学”化用《汉书》中的“上方征讨四夷,锐志武功”,“锐志”一词本就作为动词,来表示志向坚决,加上一个“好”字,似乎重复了。“漠”虽然有冷淡、冷漠的意思,但从古到今都没有及物动词的用法,“漠己”这种强行缩句,读来也有些别扭。至于最后的这个“弑”,只能用在僭越伦理、下层杀戮上层的情况,用在这里也不太合适。
近年来,从辞职信、请假条到情书,每一次文言文创作似乎总能成为社会热点。但其实,无论从立意还是文采来说,在当代被追捧的文言文创作都非常平庸,在复古的光晕下,这些作品的实际水平基本停留在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廉价模仿。
文言文热:一场“叶公好古”
2009年高考,武汉考生周海洋用51行102句每句七言的“古体长诗”《站在黄花岗陵园的门口》,赢得“国学奇才”的称号,最后被三峡大学“破格录取”。其后,四川考生黄蛉,用甲骨文、金文和小篆等古文写了一篇高考作文,也被舆论热捧,最终被四川大学“破格录取”。
然而这些投机者最后都被证明并无真才实学,周海洋三年挂了四门课,连“古代汉语”都考不及格。而四川大学专门为其配置、一对一培养黄蛉的指导教师、古文字专家,两年后向学校提交辞呈,原因是黄蛉“学风浮躁,不愿再教”。
推崇、鼓吹文言复兴的人往往强调文言文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意义,其背后是追认、接续历史的焦虑和对于古代生活凌空蹈虚的美好幻想。
历史自然有其温情脉脉的一面,但那些风流气象与我们今日的想象,总归相去甚远。无论是汉服党还是古风圈,都市青年极尽妄图复现古代社会的玫瑰色,塑造出来的终究只是旅游鞋配汉服的四不像。
古人到底怎么说话
当然,并不是说我们要完全舍弃文言文,它永远是中国人与历史沟通的符码。我们要警惕的是厚古薄今、滥用文言文甚至扭曲文言文。
精通古汉语的语言学家王力,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批评过青年人间流行的“非驴非马”的文言文写作:学习古文,主要是学它的文气,而不是学它的词藻。如果一味堆砌词藻,就是文格卑下。滥用文言文不过是故作摇曳的附庸风雅。
话说回来,越接近现代的古人,对于文言文的使用频率也许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高。
史书上,明神宗万历皇帝曾对太子说过这么一番话:我的慈爱、教训、天性之心,你是知道;你的纯诚、孝友、好善的心,我平日尽知……我思念你恐有惊惧动心,我着阁臣拟写慰旨,安慰教训你……今日宣你来,面赐与你,我还有许多言语,因此,时忿怒、动火,难以尽言。
没有“之乎者也”,连“朕”都没有,几百年前的帝王之家,皇帝训斥太子的话,听起来和今天你爸训你也没有太大分别。
时间再往后推一个朝代,在各种穿越小说、清宫电视剧里,四爷雍正皇帝率领后宫嫔妃,恨不得张口闭口念诗词,下笔尽是文言文,文绉绉得很。
可历史上的雍正帝是怎么给田文镜批奏折的呢?“朕就是这样汉子!就是这样秉性!就是这样皇帝!尔等大臣若不负朕,朕再不负尔等也。勉之!”
这样看来。我们今天束手束脚地用所谓的“文言文”写漫威故事,用所谓的“诗经体”凑韵脚,然后对着四不像的成品拼命鼓掌,是不是也太矫情了些?
(周宇荐自《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