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陆见到蓝杏的时候，有点惊。蓝杏的皮裙很短，勾勒出了很美的腿，很性感的臀，站在酒推小姐的行列里，像只脱颖而出的白天鹅。
　　很久以后，沈陆才知道这样一种感觉叫做惊艳。为什么不呢？蓝杏有很完美的小腰，完美的身材，更重要的是，她的脸庞光洁得跟皎洁的月光一样，偏偏又生了一对细长妩媚的猫眼，看人的时候带着点慵懒，又像是在调情。
　　朋友开始讨论蓝杏，说那个女的，就认钱，本来被一个老头子包养，偏偏不老实，拿钱去贴小白脸，结果呢被人家甩，自己又没了生活来源，只好出来卖。
　　下面一句话如一记重锤打在沈陆心里。朋友阿龙小声而诡异地指着脑袋说，知道吗，那个女人这有病，进去过。
　　一个进过精神病院的香艳女人？这条信息就像一个小火苗，窜入沈陆枯草般干枯的心里，刹那间，星火燎原。
　　接下来的日子，沈陆经常光临这家夜总会，每次蓝杏推荐新款酒的时候，他都很大方地买下。他有意给蓝杏看他打火机的牌子，手表的牌子，甚至车的牌子——白色的宝马。他说，只是少一个女主人。
　　听到这话的时候，蓝杏轻飘飘地笑了，嘴里的烟圈吐得很圆，夹烟的手指纤长而美丽。
　　她只坐台，不出台，给多少钱都不出。这让沈陆拿捏不准了。
　　越是拿捏不准就越想拿捏。于是沈陆每晚都会掉入不同的香艳的梦里，梦中的女人完美的小腰，很美的腿，猫一般明媚的眼睛。
　　沈陆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他已经两个月没做爱了。
　　2
　　沈陆正琢磨以什么方式上了这个女人时，机会突然来了。
　　在夜总会门口，蓝杏像只从脏水里捞出的白天鹅一样，带着哀怨拼命撕打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看上去有些年纪，并且很富态。她身边的男人狠狠地回扇蓝杏，又快又狠，一直把她打到地上。所有人都在幸灾乐祸地观看这场闹剧。
　　沈陆毫不犹豫地冲过去，腿脚一甩，男人就应声倒地，然后拉着蓝杏就跑，完成了整场英雄救美的戏码。沈陆学过散打，没想到这时候竟然派上了用场。
　　那天蓝杏穿着湖蓝色的抹胸裙，银白色的高跟鞋，风情中透着高雅，却凄惶地像只落水的凤凰。不对，应该说是鸡。
　　但是蓝杏在一个狭长的胡同里停下来不跑了，捂着脸哭得像个孩子。她说，我鞋子坏了。
　　蓝杏的高跟鞋断了跟，裙子上全是尘土，她趴在沈陆1000块钱租来的西服上，像个无赖的孩子。
　　她轻，软，香，沈陆一直背她到宾馆的床上，一路上他神情恍惚，仿佛被下了迷魂散。蓝杏用了很长时间洗澡，沈陆一直在抽烟，烟烫到了手都没发觉，爱欲让人如此心焦。
　　蓝杏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眼睛湿漉漉的，皎洁的身子裹在窄窄的浴巾里，沈陆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渴，要命的渴。
　　素颜的蓝杏居然比浓妆时更好看，干净，纯白。好看的蓝杏下了决心一样，缓缓地打开浴巾，说，给你，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吗？
　　沈陆就疯了，那一瞬他感觉伦理道德统统坍塌了，他即使做完就死了也不在乎。这个女人的身体此刻就在他怀里，松，软，香，每块皮肤都是灼热的火焰，满屋都是炫目的高潮。
　　天快亮的时候，两人都虚脱了，倒在床上不想说话不想起来。
　　蓝杏先说的话，她问，沈陆，你有过爱情吗？
　　沈陆点了点皮夹里的钱，递给她5000，说，这是我能给女人开出的最高价码。
　　蓝杏把那些钱扔过了沈陆的头顶，天女散花一般。她执着地问，沈陆，你有过爱情吗？
　　3
　　沈陆有过爱情。
　　17岁的时候，狭长胡同里，爱穿白裙子的白露，长发安静地垂在肩上，额前的碎发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每当她穿着白色的凉鞋，欢快地走过沈陆的家时，总会对沈陆露出栀子花般明媚的笑容，高贵，清纯，美好。
　　沈陆拼命地学习，考上京城的大学，年少的他以为这样就有资格向白露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他要让白露相信，他可以给她体面的未来。
　　 但是白露等不到了。沈陆大三那年，用勤工俭学的钱买了颗钻戒，怀着少年勇敢激动的心千里迢迢回到家乡向白露求婚。大学三年，他一直是同宿舍打趣的对象，因为只有他是处男。
　　白露搬走了，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邻居说接她的车是辆宝马，无比奢华气派，她是风光大嫁。谁能想到，胡同的女孩可以嫁得这么好呢，即使漂亮得跟朵栀子花一样。
　　那一瞬，沈陆站在冰冷而世俗的大地上，天空纷纷塌陷，碎得七零八落。钱的魅力，年少的沈陆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后来他浪迹酒吧，夜总会，网站聊天室，专门引诱有钱而哀怨的女人，他是那样帅，又是大学生，如同清晨的露水，具有朝气蓬勃的青春，所以即使清贫，也依然有很多女人愿意追随，她们从头到脚地包装了他。直到有一个女人的老公找人打了他，闹到学校，他被开除了。
　　他失去了唾手可得的文凭，从此彻底地沦为小白脸，靠骗女人的钱过日子。
　　如果这也算是爱情，那么这样的爱情，他沈陆宁可不要。当他跟那些有钱女人辗转在床榻，都听得到自己的血液在冷笑，像碎裂的寒冰。
　　4
　　讨好蓝杏很容易。买几套昂贵的衣服，化妆品，看几场电影，去旋转餐厅吃几次西餐，喝点红酒，讲讲自己的奋斗史和苦难史，这些哄女人的把戏，沈陆身经百战。
　　沈陆把自己包装成商界新贵，经过多年奋斗打出一片天地，却被薄情的女人骗走了很多钱，现在她竟然让包养她的男人杀掉沈陆。
　　蓝杏果然被感动了，她说，为什么好男人和好女人彼此遇不到呢，不然就是在不对的时机。
　　沈陆把手埋入脸里，他想笑，他想女人就是女人，很容易就被搞定。
　　蓝杏货真价实地抽泣上了，她说沈陆，那个打我的男人原来是我男友，他一无所有的时候我跟了他，为了他，我宁愿做酒推，宁愿被老男人包。他总是有很多理由要钱，我无法拒绝。后来他变心了，跟了那个富女人，说是她勾引了他。我闹了几次，自杀过，最后竟然被他们送进精神病院，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蓝杏的妆残了，像败落的玫瑰，但依然美得逼人。她看向沈陆的眼睛哀怨，而又充满仇恨。
　　5
　　蓝杏经常在下班后走过狭长的胡同，来到沈陆的出租屋。70平，不大，到处都是女人的痕迹。美宝莲口红，兰蔻化妆品，LV包包。
　　他们在铺着波斯地毯富丽堂皇的卧室里滚来滚去，每一次做爱都好像一次复仇的战役，像要榨干彼此的每一滴汗水。
　　沈陆问蓝杏，你很恨男人吗？蓝杏就笑了，你很恨女人吗？
　　然后两人同时大笑，发泄似的。
　　蓝杏把床上的文胸扔进衣橱，把口红，化妆品统统丢进储物盒，她说，我不想看到其他女人的东西。好像她是家庭主妇一般。
　　她的确有贤良的潜质，红酒牛尾汤，这么有气质的饭她竟然会做。沈陆眯起眼看着她扎着马尾，洗手做羹汤的样子，他的心一点点柔软起来。
　　但是蓝杏却说，沈陆，我要你为我报仇，我给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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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杏不是开玩笑的。她要沈陆杀了那个男人。爱了那么多年，他竟然那么决然和心狠。蓝杏努力过，她把自己的尊严放在脚底下踩，卑微地仰视着自己的爱情。
　　沈陆，你没爱过所以你不懂，爱越深恨越深。
　　沈陆怎么会不懂，他没想到竟然是蓝杏先开的口。原本他想让蓝杏帮忙杀掉一个男人。以她进过精神病院的经历，想要逍遥法外应该不难。
　　沈陆说，杀掉他，我们就会有很多钱，有了钱我们才可以风光体面地继续我们的爱情，蓝杏，我爱你，我会娶你的。
　　蓝杏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珠疑惑地问，仅仅是为了钱？沈陆把自己埋进烟雾里，许久，他听见自己说，不，还有曾经的爱情。
　　沈陆遇见白露了，她胖了。他是在一夜情俱乐部遇见她的。那是个新开的专门供富婆秘密娱乐的场所，他们都没想到，多年以后他们会以这种方式遇上。
　　白露在沈陆怀里失声痛哭，说她其实一直爱着他，一直没忘记他，还说她现在过得并不如意，有钱的老公花心而变态，经常带女人回来过夜，还爱好性虐待。
　　她展示着自己身上的疤痕，像个怨妇。沈陆想起17岁的白露，在阳光下栀子花般纯洁高贵的笑容，心底一片柔软的苍凉。
　　他想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曾经改变过一个少年的命运。
　　但是他还是接受了她。她帮他租了房子，给他很多零用钱，甚至把她的宝马借给他开。她一次次在他的出租屋里打开自己，光着身子走来走去。她让他杀掉她老公，条件是她给老公买的巨额保险，事成之后，那些钱都归他。那是他两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7
　　他们约定两个月不联系。但是动手那天，蓝杏还是来了。在出租屋里，蓝杏做了很多菜，色彩缤纷，但是他们谁都没动筷子，只是喝光了红酒，然后倒在地上，用尽平生的力气做爱，仿佛要把彼此风干成一枚枫叶，镶嵌进记忆的深海。
　　蓝杏问，沈陆，如果有下辈子，我们相爱好吗？
　　沈陆笑了，说，傻瓜，这辈子我们就很相爱，而且会很有钱。有了钱，你还怕什么？
　　蓝杏出门的时候笑了，笑容如栀子花般纯洁和美好，眼神却有着凄迷和决绝。她穿宽大的T恤，她好瘦啊，沈陆突然想抱住她，紧紧的。
　　红绿灯最繁忙的上海街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红色的海马疯了一样地撞向黑色的奔驰，两辆车的车主无一生还。
　　与此同时，在扬州路口，一辆别克撞倒了一对情侣，女的要老些，是富婆。
　　沈陆很快被放了出来，此事被认定为普通的交通事故。两人断了几根肋骨，也声称不认识他。他交了些钱就完事了。
　　沈陆没想到蓝杏会那么狠，她是报了必死的决心，竟然没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沈陆最终没有要白露的钱，他说，白露，我曾经爱过你，但是现在不爱了。我不需要你的钱，我只需要你放我走。
　　从此沈陆成了一个多梦的人，梦里走来走去，都是蓝杏，她对他笑，对他叹气，对他落泪。从来没有一个时刻，沈陆那么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内心，也终于懂得了蓝杏。
　　蓝杏比他懂爱，她那么决绝，不只是因为恨，对曾经负心她的男人。更多的是对沈陆的爱。这个傻姑娘，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把事件做得像些。酒后事故，怎么也不会连累到沈陆。
　　沈陆想起蓝杏曾经说，如果有来世，他们会不会相爱。表情认真而决绝。
　　可是沈陆没有机会告诉她，如果有来世，他一定会在堕落之前，努力遇见她，然后用一生去，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