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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她是故作柔弱的卧底，在生死关头为他挡下一发子弹。他睥睨天下，唯独对她痴心不改；她却亲手将他送进监狱。背叛与谎言，爱情与正义，让她步步沦陷。终于，他将性命拱手相让，只为那至死不渝的深情。
1
七月，乌克兰，城郊跑马场。
阮阮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半分钟前，她刚吃了谢轩的一记耳光。
“3号输了！”戒指在谢轩的手上转动，他似笑非笑地说，“再猜。”
阮阮压根就不懂赛马，此时却不得不面对一排整装待发的马匹，略作迟疑地回答：“6号。”
话音刚落，枪声响起，马匹冲出起跑线。阮阮密切关注着赛事，手心不禁攥出了汗。1号马率先冲过终点时，阮阮知道，自己又猜错了。
“你又错了！”
谢轩的声音传来时，她微微闭上了眼。这一次，她没有等到谢轩的耳光，鼻尖却传来熟悉的茉莉香。
是宋振宇。
他拦下了谢轩的耳光，苍鹰般的眼神中透着威严：“打女人可不光彩。”
“我打自己的女人，你管得着吗？”
宋振宇嘴角微微上扬，淡漠的语气里却是寒意：“那你就试试看。”
谢轩有些迟疑，转而望向阮阮，只一眼，却已洞察阮阮眼底的默许与肯定。这是他和阮阮之间的默契。收到阮阮发出的信息，他睨了宋振宇一眼，转身离去。
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宋振宇眼底的厉色淡去，浮起层层温柔与疼惜：“对不起，我来晚了。”
半小时前，他正在房里休息，听下属报告谢轩在跑马场打阮阮后，就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此时望着她有些红肿的脸颊，他只觉一口闷气堵在胸口。
“疼不疼？”
阮阮抿着唇不说话。
他最见不得阮阮这个样子，明明受了委屈，却咬着牙往肚里吞。这犹如将他的心狠狠划开，然后暴晒在太阳下。
他牵起她的手向外走，她欲挣扎，可他的笃定不容她拒绝。他真想就这样牵着她的手，一直走到时光尽头。
回到车里，宋振宇悉心地帮阮阮上药，说：“这膏是草药做的，很见效的。”
阮阮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送我回去吧。”
宋振宇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他把你打成这样，你还要回到他的身边？”
“你知道的，他曾……”
话未说完，她已被他大力揽进怀中。阮阮一怔，心头竟涌起无力的心酸。
“阮阮，你明白我的心意吗？”他喃喃道，像在自言自语。
她当然明白他的心意——黑帮老大对卧底警察的心意。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一开始，她就没的选。他如狡猾的狐狸，她只能卖命演出。每个眼神、每句话，都要精心安排，包括为他挡下一发致命的子弹。
终于，这些成为他眼中至死不渝的深情，换来他此时的一句“阮阮，我爱你。”——这是他对她“卖力演出”的最佳肯定。
阮阮的心微颤，双手环上他的腰，语气没有起伏：“振宇，我也爱你。”
只不过，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个“爱”字里究竟有几分真心。
那天晚上，阮阮还是回到了谢轩身边，朝他指了指脸上的伤，上面还残留着药膏的痕迹。谢轩笑了起来：“看样子这家伙真对你动情了。”
阮阮径自脱去外套，坐在梳妆台前端详左脸的伤痕，说：“你下手可真够重的。”
“戏总要做足。”谢轩顿了顿，又心事重重地说，“上头交代了，宋振宇不能再留了。”
闻言，阮阮有一瞬的怔忪。宋振宇所犯下的事儿，足够他蹲守一辈子监狱。她是警察，心软是最大的忌讳。她定了定心神，从口袋里掏出宋振宇送的药膏，转手丢进了垃圾桶。
2
宋振宇闭上眼，满脑都是阮阮。
还记得六年前的清明，他在墓园里遇见了满身酒气的她。她靠在父亲的墓碑前，有些微醺，眯着眼问他要不要喝一杯。他就地坐下，陪她从正午喝到了黄昏。直到酒喝完，她才悠悠地告诉他，自己的父亲死于癌症。父亲刚病那会儿，她没钱替父亲看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一天天衰弱下去。谢轩便是在那时出现的。他的钱让父亲多活了半年，也让她交出了自己的后半生。
“所以，我永远不会离开他。”
那天有些阴冷，她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嘴角却带着笑意。那一刻，她的隐忍与哀伤感染了他，让他忍不住心疼起这个柔弱又坚强的女人。大概所有的情起，都只需这样的短短一瞬。
宋振宇在回忆的浪潮里翻滚，属下却突然来报：“老大，阮阮来了。”
他脑中有瞬间的空白，下一秒，他就匆忙换上衬衣走出去。
其实阮阮很少来找他，这么些年，屈指可数。此时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是不是出事了？阮阮浅笑着说：“没事儿，就是来看看你。”
距上次跑马场事件已是两月之久，阮阮脸上的伤早已恢复。一抹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今天的她看起来格外美。
阮阮来看他，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像个大男孩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剩欣喜。倒是阮阮，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嗔怪道：“看看你，都多大了，衣服还穿不好。”
他低头一瞧，这才发现刚才匆忙间竟然扣错了扣子。他不动声色，只见阮阮一个一个地解开他的衬衣扣子，又一个一个地扣上。此时她就像是他的妻子，而这只不过是最平常的小事儿。他有些沉溺，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他握住她的手，笑着问：“新上映的电影要不要去看？”
阮阮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说：“其实，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宋振宇惊诧地望着她，满脸疑问。
阮阮接着说：“其实上次火拼后，谢轩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他想去南方拓展势力。”
她说的每一句话，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都有深意。就在昨天，谢轩告诉她：“上头发话了，火拼是一网打尽最好的方式。” 她思来想去，只能走一招险棋。能不能成功，就看宋振宇有多爱她。
她默默观察宋振宇，只见他眼神深邃，像变幻莫测的海，似乎在思考她所说的话。下一秒，他眼底风平浪静，泛起点点柔情。紧接着，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恳切地说：“别走，留下，我娶你。”
这句似承诺似请求的话，他已经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这一生，他只愿娶她为妻。
阮阮有些眩晕，心里隐隐生疼。她抽开被他紧握的手，转身不去看他：“我不能……”
“这么多年，难道你做的还不够吗？”
怎么会够！她要的可是他的命。
阮阮苦笑，踮起脚，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这是阮阮第一次主动吻他，没想到却是为道别，宋振宇觉得心像被什么压住了，说不出的难受。
阮阮转身的那一刻，宋振宇将她拉回去，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她。他不要跟她说再见，更不要放她走。他要留下她，无论用什么方式。
在唇齿的缠绕中，他轻轻说：“阮阮，等我。”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因为阮阮这一生，只能是他的女人。
那天晚上，阮阮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神不宁。她紧紧握着手机，等谢轩的消息。多年布下的局就在今晚收网，成败在此一举。这是一场赌博，她交出了自己，赌宋振宇对她的爱与深情。
晚上十点，谢轩终于发来消息，只有短短三个字——他来了。
3
“昨晚，乌克兰最大的两个帮派发生火拼。警方得到线人消息，将双方头目一网打尽……”
电视里滚动播放着头条新闻，阮阮有些疲乏，关了电视，走到审讯室外。
隔着单面玻璃，她看见了双手上铐的宋振宇。他呆坐在审讯室里，满脸疲惫，眼角还残留着昨晚火拼溅上的血迹。隔着咫尺的距离，阮阮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疏离。
“阮阮，做得漂亮。这些年辛苦你和谢轩了，好在终于尘埃落定……”
说着，上司拍了拍她的肩，以示鼓励。
几年前，她以卧底身份被安插到敌方内部，上演了一出美人计。
终于，她靠一腔虚情假意赢得了他的心。他为了她，去找谢轩火拼。他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只希望能留下她。他大约不会想到，将自己送进监狱的竟是最心爱的女人。
可她是警察，面对宋振宇这样的大毒枭，缱绻缠绵不过是武器，冰冷、没有情感的武器。
阮阮回到家中，只觉身心俱疲。七年来，她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她曾热切地盼望一切快点儿结束，可如今真的结束了，为什么她没有一点儿完成任务的欣喜？
“别走，留下，我娶你。”
“阮阮，等我。”
宋振宇的话像是魔咒，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她心烦意乱，在床上辗转难眠。
半夜，急促的电话声蓦地响起，阮阮迷迷糊糊听见上司的声音：“宋振宇越狱了。”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上司又嘱咐她：“你快点儿离开，宋振宇可能会回来报复。”
阮阮挂了电话，冲到厨房，将一大杯冰水灌入胃里，这才彻底清醒过来。然而，不等她仔细思考，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阮阮”。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阮阮一惊，猛地转身，就看见了一脸憔悴的宋振宇。
“宋振宇可能会回来报复”——上司的话还回荡在耳边，阮阮将手藏在身后，下意识地去摸厨台上的刀。
可她到底是想错了。
宋振宇不是来报复她的，相反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还好你没事儿。”他快步走上前，紧紧拥抱她，喃喃道，“阮阮，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这才意识到，此时的宋振宇依旧不知道她的身份，以为她还是他的阮阮。
该庆幸吗？或许吧，至少她逃过了一劫。
宋振宇越狱成功后，第一时间赶来见她。见到她安然无恙，宋振宇松了一口气，卧倒在沙发上，自言自语：“本来想干掉谢轩，把你留下来。没想到警察的消息这么灵通，去火拼的兄弟一个没跑掉。肯定有内鬼，别让我抓住，否则……”
他说得咬牙切齿，阮阮背后冷汗涔涔。
“算了，不提了……”他的手指在阮阮掌心摩挲，心里一阵温暖放松。
阮阮望着他眼角的血渍，说：“看你弄得一脸……”她忍不住伸手擦去血渍，宋振宇发出“嘶”的一声。
哪里是血渍，分明是一道实实在在的伤口！
阮阮见状，忙拿来药箱帮他上药，像当初他帮她上药那般细心。宋振宇贪婪地凝视着她，将她的一缕秀发拨至耳后，笑说：“阮阮，你真美。”
“都什么时候了，还嘴贫。”
宋振宇得意地笑，顺势将她拉入怀里，温柔地问：“想我了吗？”
阮阮不说话，他便笑着放开了她。
折腾了一整夜，宋振宇早已疲惫不堪。他闭上眼，不一会儿便睡着了。阮阮坐在一旁，拿湿毛巾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浮尘。
他长得是那样好看，一双剑眉像是笔画出来的，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变幻出优雅的曲线。她有片刻的鬼迷心窍，俯身吻在他的额头上，堪堪对上他忽地睁开的双眸。
宋振宇转身将她压在身下：“还说不想我？”
未等阮阮说话，他的吻已经袭来，带着一点儿压迫和霸道。她想，如果没有对立的身份，该有多好。
许久后，他终于放开了她。她拿着药箱逃到房间，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嘴角按捺不住的喜悦，顿时醒悟过来。她收起笑容，掏出手机，给上司发了条短信。
然后，她忐忑不安地回到客厅，和宋振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阮阮越来越紧张。
一阵风吹来，本在谈笑风生的宋振宇忽然停了下来，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悄声走到门口，侧耳倾听屋外的动静，突然转身对她说：“我要走了。”
阮阮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自己竟没有开口留他。
离开前，他对她说：“阮阮，好好活下去。” 4
“阮阮，好好活下去。”
六年前的宋振宇也对阮阮说过这句话。
那是一个黄昏，宋振宇独自一人在海边散步。金色的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却隐约看见一个女人正逐步走向大海深处。起初他并未在意，以为只是戏水。直到她完全没入海水中，不见踪影，他才意识到她在自杀。
宋振宇没有多想，立刻跳进海里。
因为救助及时，女人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她背对着他躺在沙滩上，将身体蜷缩起来，像失去外壳的爬虾，柔弱又无助。许久许久，她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哭泣。宋振宇没有离开，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只是静静陪着她。
当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入海平面后，宋振宇终于开口：“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儿，终有一天会过去的。”他并不擅长安慰，只能用质朴的言语说，“阮阮，好好活下去。”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终于转头看他。
他解释道：“我认识你，你是跟着谢轩的。”
彼时的宋振宇自然不会想到，这场自杀偶遇的戏码是阮阮一手安排的。谢轩频频虐待她，她因为要报恩而不能离开他，只能以死寻求解脱。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纵使是宋振宇这样狡猾的人，到底也没逃开她设下的苦情圈套。
当然，这样的一面之缘不足以让他信任她。毕竟，他有自己的考量。这个圈子这样复杂，接近他的人不是图他的财就是图他的命。他始终保持警惕，不让任何人接近，特别是他的心。
只要是伪装，就不可能毫无破绽。
他找人在各种场合试探她，背景也调查了个底朝天，结果却始终清白。宋振宇迷茫了，难道，她真的只是名叫阮阮的女人吗？
半年后，他终于有了答案。
那阵子，宋振宇和街角杂货铺卖大麻的黄老板走得近了些。本是纯粹的私交，却引起了谢轩的怀疑。那天天降大雨，阮阮一路奔到杂货铺里，提醒宋振宇万事小心，宋振宇半信半疑。当谢轩带人冲进杂货铺时，宋振宇险险地躲过了麻烦。
后来听说阮阮因为那场大雨高烧不退，他焦灼地在房间抽了一整夜的烟。就是在那夜，他忽而意识到自己危险的情感——他喜欢上了谢轩的女人。
但喜欢就像咳嗽，藏也藏不住，时间一长，到底还是引来了谢轩对他的杀意。
那场杀戮来势汹汹，宋振宇节节溃败，直到无路可退时，是阮阮挡在了他的面前，替他吃了一颗子弹。
那一次，阮阮差点儿死掉。破败的旧厂房里，他将子弹从她的右胸口取出，不眠不休地守了她两天两夜。生平第一次，他开始惧怕死亡。不是害怕分离，只是怕没有机会道别。望着她苍白的容颜，他暗暗发誓，一定要站在权力的巅峰，然后永远守护这个女人。
想来，他的至死不渝便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她为他交出了命，彻底赢得了他的心。
那之后，他蛰伏了两年。只因他明白，自己必须强大，才能保护阮阮。他再回归时，已无人再能撼动他的地位。
纵然如此，阮阮依旧遥不可及。她可以为他挡子弹，却不愿意跟他走；她说爱他，却只能说：“振宇，下一世，即使去地狱我也跟你走。”
他哪里等得了下一世，他要的是现在。
那天听阮阮说要走，他的心仿佛被抽空。如果连见她也成为奢侈，那他的爱情该如何安放！他要留下她，即使为她折损了大半势力，也毫无怨言。
宋振宇做到了。他并不后悔，从阮阮家里出来后，他想的是如何揪出内鬼，东山再起。
宋振宇没有等太久。
几天后，属下便慌慌张张地前来报告：“老大，内鬼是阮阮，她是警察！”
有人说前几天看见阮阮和局长在一起，还说她卧底多年……宋振宇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脚下一软，差点儿摔倒在地。
会是她吗？
他不知道。谁说他都不信，他要亲自去问。如果真的是阮阮，他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5
那天宋振宇离开后，阮阮便搬了家。
她不能再住在从前的地方，宋振宇迟早会知道她是警察。也许，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她心神不宁了好几日，甚至有些害怕宋振宇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不是怕死，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在正义和爱情面前，她选择了正义。
晚上，阮阮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一直有梦乱入。她梦见宋振宇倒在血泊里，临死之前还在问她究竟为什么。她回答不出来，只能对着他再补一枪。他的血溅了她一脸。
她惊醒过来，觉得口干舌燥，转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水杯。就在这一瞬间，她看见了床尾站立的人影。
她惊呼一声坐起，却因为嗓子干涩而失声。月光投射着树影幢幢，四下安静无声，像是恐怖片里的场景。但她并不害怕，反而有种心安。她知道是宋振宇，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月光下，他的身影阴沉而遥远，沙哑的嗓音传来：“阮阮，告诉我，是不是你？”
“你知道了。”
这一刻，终于不用再戴着面具，她忽然如释重负。
可她的冷静却像一把刀，把他仅有的一点儿期盼切得支离破碎。那一瞬，浓郁的悲伤在他黑色的双眸中散开。所有的过往都在顷刻间颠覆，像陷入巨大的漩涡。宋振宇安静了几秒，忽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穿透黑暗，像是鬼魅的嘶吼，割裂寂静的夜。
阮阮的心急速跳动。此时，她摸不清宋振宇的心思，转手去摸一直放在枕头下的枪。
“你是在找这个吗？”宋振宇把玩着手上的枪，然后直指着她，颇具玩味地问，“你猜，我会不会杀了你？”
阮阮不敢动，飞速思考他说的每一个字，努力辨别其中的真假。
窗外是呼啸而过的风，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只一瞬，宋振宇就扣动了扳机。与此同时，阮阮一个翻身下床。枪口装了消音器，并未在深夜引起多大的震动。子弹在枕头上炸裂开来，只是微微擦过她的左耳，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过去的她实在是伪装太好，直到今天，宋振宇才领略到她的身手。 她想要逃，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反手将她剪住，然后狠狠按在门上。他“啪”的一声将门边的灯打开，如鹰般的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阮阮……阮阮……阮阮……”
他不停地唤她的名字，一声声，撕心裂肺。这么多年的时光，都浓缩在这短短两个字里。
阮阮不知道他下一秒是不是就会杀了自己，腿一勾，将他绊倒在地。宋振宇拉住她，两人在地上扭打纠缠。
挣扎间，阮阮的衣服滑落半肩，露出右胸口的伤痕。那里曾住过一发子弹，一发本应打在宋振宇身上的子弹。他想起在那间破败厂房里的倾心，心底的疼痛深刻又清晰。他拿枪口对着伤痕，冷冷地说：“我对着这里再开一枪，你说，这次，你会不会死？”
阮阮没有说话，只觉得心里难受。那是至痛下的绝望。
不能沉溺，保持清醒。阮阮不停地提醒自己。她起身要逃，却再一次被他抓住。
这一次，他勒住她的脖颈。这么多年的付出，换来的只是背叛。他要她死，却又不想她这么快死。他要慢慢地折磨她，让她流尽每一滴血，让她再无还击之力。
阮阮意识到自己渐渐微弱的呼吸，拼尽全力按下窗户旁边的按钮。
“哗啦”一声，窗户彻底碎裂。宋振宇的手一松，阮阮趁机跳下了窗户。
窗户是自动报警器，只要碎裂，警局便会收到消息。她住在二十六层，跳下的那一刻，心里便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这是命，逃不掉的。
一切都该结束了。
可她没想到，关键的那一刻，宋振宇紧紧拉住了她。窗外月光明亮，她仰头，看见了他黑的眼白的脸，一如往昔。
此时的他青筋暴出，心剧烈地跳动，像是害怕她离开，而他明明是那么希望杀死她啊！但他不愿放手。对于她，他仅剩的情感竟是舍不得。
阮阮，坚持住，别死，别离开我。
他在心底呐喊，然后拼尽全力将她拉上来。
她摔倒在房间的地上，耳边传来他冷酷的声音：“想死？没那么容易！”
她望着他，心底满是悲凉，眼角蓦地滑落一滴眼泪。
不，不，这个女人一定又在演戏。宋振宇警告自己，却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阮阮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干呕。她知道，宋振宇的心里始终留着对她的那么一点儿眷恋。
可她是警察，他是毒枭，势不两立的身份让她不能顾念他的任何深情。而他，早已意识到她的狠心。在她按下报警器的一瞬，他就识破了她的伎俩。此时，他一手抱起她，一手将皮带套在房屋外的下水管道上，一路从二十六楼滑到一楼。
他将她塞进副驾驶座，然后平静地说：“过去，我真是小瞧你了。”
6
宋振宇一路飞驰，沿着山路盘旋而上。
阮阮知道他带她去山顶的原因，那是她曾向他表露心迹的地方。山路漆黑，时不时传来乌鸦的喊叫。听说那是不祥的征兆。阮阮想，也许，他会在山顶，了结她短短的一生。
警车慢慢追上来，宋振宇加大了油门。忽然，一辆警车横亘在面前，宋振宇急打方向盘，车瞬间偏离轨道，朝着万丈深渊飞去。
阮阮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车子已经翻到了山坡下面，是安全气囊保护了他们。
她转头，看见了还在昏迷的宋振宇。
“宋振宇……宋振宇……”她轻轻推他，手心却是一片潮湿，这才发现窗户的碎玻璃扎进了他的腹部。
她大惊，手忙脚乱地在车里找急救箱。从前宋振宇总是习惯将药箱放在车里，以备不时之需。可如今，却怎么都找不到了。她急得差点儿哭出来，大叫他的名字。
宋振宇慢慢醒过来，虚弱地说：“在后备箱。”
车门损坏严重，阮阮爬到后座取药箱。随后，她将碎玻璃片取出，撒上药粉，接着再缠上绷带。
整个过程，剧痛难忍，怕是谁也受不住。可宋振宇抿着唇，流着汗，却始终一声不吭。
他忽然想起当年阮阮中弹时的情景，她也是一声不吭。其实他早该想到，那样的疼痛，若不是经过训练，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承受？可当时的他被感动和心痛裹挟，哪里会想到她用的竟然是苦肉计。
想到此，他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臂，问：“为什么不趁机杀了我？”
阮阮满脸冷漠，挣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帮他缠绷带，说：“我等着活捉你回去立功！”
宋振宇大笑，笑里满是绝望。他再一次想错了，这个女人时时刻刻都在算计他，那一瞬的柔情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夜太深，车外是杂密的丛林。
宋振宇疲乏地闭上了眼睛。阮阮望着他苍白的唇，忽然有些心痛。她多希望他们就这样待在车里，没有人打扰，没有仇恨与任务，没有势不两立的身份，只是宋振宇和阮阮。
后来，阮阮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车里空调坏了，玻璃又漏风，半夜她感到阵阵寒冷，不由得蜷缩在座位上。她素来浅眠，梦里隐约察觉到危险，眼未睁开，手却给出本能的一击。下一秒，她却听到了宋振宇的一声闷哼。
她醒过来，看见宋振宇手里拿着外套，脸上却是痛苦的表情。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他，她有些尴尬，低头间，瞧见宋振宇腹部的伤口，纱布已全被染成红色。
见状，她脱口而出：“会死吗？”问完她便后悔了，这无意识地显露出的一点儿关心，或许会成为她致命的软肋。
宋振宇讥讽道：“死了不正和你心意吗？”
阮阮愤恨地看着他，可眼底却是宋振宇熟悉的柔软。
他想，或许她对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感情的，或许她并没有那么冷血。一种温暖又绝望的情愫从心底升起，他将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缓缓将她拥入怀中。他默默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就让他最后放纵一次，等天亮，他们依然是势不两立的水与火。
阮阮靠在宋振宇的怀中，鼻尖发酸，但她极力克制自己，不让眼泪落下来。她或许是内疚的，但她别无选择。
第二天天微亮，阮阮便被一阵嘈杂声惊醒，身边已没有宋振宇的踪影。 “阮警官，你还好吗？”
在同事热心的关怀下，她这才知道警方搜索了一夜，终于在半山腰找到他们的车。可车里只有阮阮一人，此时警方正在判断宋振宇逃跑的方向。
“又让他跑了！”上司沮丧地说。
她望着远方初升的太阳，笃定地说：“放心，我一定会抓住他。”
7
这件事之后，上司安排她住进了警方的秘密基地。那里守卫森严，连苍蝇也飞不进去。她整日百无聊赖，日子过得十分清闲。
同样，也没有人能找到她，包括宋振宇。这让宋振宇愤愤不平。他的大仇未报，她却做了缩头乌龟。终于，他无计可施，只能频频作案，然后留下“阮阮”的字样。反正这么多年，杀人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他要逼她出来，这是他们之间的专属游戏，少了谁都不再有趣。
阮阮忍无可忍，想要出山行动，却被上司拦了下来：“你别出去，出去就中计了。”
可是每天都有无辜的人失踪，她时常梦见一群向自己索命的冤魂，思量再三，到底还是下了决心。
于是，她去了杂货铺，对黄老板说了三个字：“角斗场。”
这是她和宋振宇之间的暗号。
宋振宇曾对她说：“阮阮，如果有一天你想要找我，就去杂货铺找黄老板。只要对他说出‘角斗场’三个字，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第一时间赶来。”
那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她第一次使用，却是在这样的情状下。但阮阮知道，他一定会来。他是那么想杀了她啊！
接到黄老板带来的消息时，宋振宇有些迟疑。他知道，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阮阮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等他入局。
可是，万一阮阮真的有事儿找他呢？
他要再赌一次。这一次，他的筹码就只有自己的命。
几个月不见，阮阮更加清瘦，想必这阵子她也备受折磨。见到她的脸，宋振宇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的林林总总。
“振宇，你上次的伤好些了吗？”
恍然间，他以为回到了从前，她还是不谙世事的阮阮，会亲密地叫他振宇。他极力克制内心想要拥抱她的冲动，冷笑道：“阮阮，事到如今，你依旧是这么虚伪。”
她不理会他的讥讽，劝阻道：“振宇，收手吧，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
“伤害他们的是你，不是我。这些人都是因为你的错而死，血债将永远挂在你的名下。”
“我知道你恨我……”阮阮努力平复自己的内心，“但你不能一错再错了。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自首，一定会轻判的。无论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会一直等你……”
她是真心想帮他减刑。也许这样，她的心痛才能少一些。
宋振宇大笑，眼里却腾起一层水雾，“阮阮，有些事儿，发生了就无法挽回。如同你我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阮阮一阵怔忪，望着他，许久才问：“振宇，你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吗？”
他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瞧出什么不为人知的深情，可最终只看见了虚伪。然后，他举枪，一字一句地说：“不相信。”随即扣动了扳机。
就在这一瞬间，持续不断的枪声响起，全部打在了宋振宇身上。他知道，他终究还是赌输了。明知是个圈套，依旧往里跳，这是自己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可惜，他没有机会挽回了。
他倒在地上，望着阴沉的天空，心里忽而出现一丝轻松。这些年，真的太累了。此刻，他终于没有了顾忌，可以全心全意地爱她了。他想，他到底还是实现了对她的承诺，至死都会爱着她。
阮阮望着倒地不起的宋振宇，心里一片苍茫。宋振宇，死了。最爱她的人，死了。终于到了这一刻，她做到了，该举杯庆贺。
耳边似乎真的传来欢庆的声音，遥远，不真切，像一个醒不过来的梦。
而她的梦，彻底碎了。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像深夜般让人绝望。
谢轩搀扶住昏迷的她，指挥道：“快送阮警官去医院。”
8
“幸好宋振宇的枪里没有子弹，要不你可就没命了。”阮阮醒来后，上司便在一旁向她讲述惊心动魄的那一刻，“也多亏了谢轩提前筹谋布局，要不哪有今天的大获全胜。这些年，你和谢轩都辛苦了。这件事你们都记一等功……”
原来，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虽然他一向心狠手辣，可对她，却始终是一片真心。只不过，她明明是独自一人去见宋振宇，谢轩又如何得知她的行踪？
上司离开后，阮阮质问谢轩：“那天，你跟踪我？”
谢轩迟疑地承认：“是，我怕你下不去手。”
“是怕我下不去手，还是你想置他于死地？”
谢轩厉声道：“阮阮，你别忘了自己是名警察。”
“出去，你给我出去……”阮阮冲着谢轩大喊。
她算好了每一步，独独漏了谢轩。可就是这一步之差，让他彻底离开了她。她心里留下的巨大空洞，这辈子都没法填补。
出院后，阮阮又回到了他们相遇的那片海。
他是罪犯，本应受到法律的制裁。她明明做了正确的决定，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
她颓然跪倒在地上，像只受伤的兽，孤独地舔舐伤口。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沙滩中，忽然想起他曾对她说的话：“阮阮，好好活下去。”
她会好好活下去。可是没有了他，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1
七月，乌克兰，城郊跑马场。
阮阮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半分钟前，她刚吃了谢轩的一记耳光。
“3号输了！”戒指在谢轩的手上转动，他似笑非笑地说，“再猜。”
阮阮压根就不懂赛马，此时却不得不面对一排整装待发的马匹，略作迟疑地回答：“6号。”
话音刚落，枪声响起，马匹冲出起跑线。阮阮密切关注着赛事，手心不禁攥出了汗。1号马率先冲过终点时，阮阮知道，自己又猜错了。
“你又错了！”
谢轩的声音传来时，她微微闭上了眼。这一次，她没有等到谢轩的耳光，鼻尖却传来熟悉的茉莉香。
是宋振宇。
他拦下了谢轩的耳光，苍鹰般的眼神中透着威严：“打女人可不光彩。”
“我打自己的女人，你管得着吗？”
宋振宇嘴角微微上扬，淡漠的语气里却是寒意：“那你就试试看。”
谢轩有些迟疑，转而望向阮阮，只一眼，却已洞察阮阮眼底的默许与肯定。这是他和阮阮之间的默契。收到阮阮发出的信息，他睨了宋振宇一眼，转身离去。
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宋振宇眼底的厉色淡去，浮起层层温柔与疼惜：“对不起，我来晚了。”
半小时前，他正在房里休息，听下属报告谢轩在跑马场打阮阮后，就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此时望着她有些红肿的脸颊，他只觉一口闷气堵在胸口。
“疼不疼？”
阮阮抿着唇不说话。
他最见不得阮阮这个样子，明明受了委屈，却咬着牙往肚里吞。这犹如将他的心狠狠划开，然后暴晒在太阳下。
他牵起她的手向外走，她欲挣扎，可他的笃定不容她拒绝。他真想就这样牵着她的手，一直走到时光尽头。
回到车里，宋振宇悉心地帮阮阮上药，说：“这膏是草药做的，很见效的。”
阮阮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送我回去吧。”
宋振宇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他把你打成这样，你还要回到他的身边？”
“你知道的，他曾……”
话未说完，她已被他大力揽进怀中。阮阮一怔，心头竟涌起无力的心酸。
“阮阮，你明白我的心意吗？”他喃喃道，像在自言自语。
她当然明白他的心意——黑帮老大对卧底警察的心意。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一开始，她就没的选。他如狡猾的狐狸，她只能卖命演出。每个眼神、每句话，都要精心安排，包括为他挡下一发致命的子弹。
终于，这些成为他眼中至死不渝的深情，换来他此时的一句“阮阮，我爱你。”——这是他对她“卖力演出”的最佳肯定。
阮阮的心微颤，双手环上他的腰，语气没有起伏：“振宇，我也爱你。”
只不过，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个“爱”字里究竟有几分真心。
那天晚上，阮阮还是回到了谢轩身边，朝他指了指脸上的伤，上面还残留着药膏的痕迹。谢轩笑了起来：“看样子这家伙真对你动情了。”
阮阮径自脱去外套，坐在梳妆台前端详左脸的伤痕，说：“你下手可真够重的。”
“戏总要做足。”谢轩顿了顿，又心事重重地说，“上头交代了，宋振宇不能再留了。”
闻言，阮阮有一瞬的怔忪。宋振宇所犯下的事儿，足够他蹲守一辈子监狱。她是警察，心软是最大的忌讳。她定了定心神，从口袋里掏出宋振宇送的药膏，转手丢进了垃圾桶。
2
宋振宇闭上眼，满脑都是阮阮。
还记得六年前的清明，他在墓园里遇见了满身酒气的她。她靠在父亲的墓碑前，有些微醺，眯着眼问他要不要喝一杯。他就地坐下，陪她从正午喝到了黄昏。直到酒喝完，她才悠悠地告诉他，自己的父亲死于癌症。父亲刚病那会儿，她没钱替父亲看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一天天衰弱下去。谢轩便是在那时出现的。他的钱让父亲多活了半年，也让她交出了自己的后半生。
“所以，我永远不会离开他。”
那天有些阴冷，她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嘴角却带着笑意。那一刻，她的隐忍与哀伤感染了他，让他忍不住心疼起这个柔弱又坚强的女人。大概所有的情起，都只需这样的短短一瞬。
宋振宇在回忆的浪潮里翻滚，属下却突然来报：“老大，阮阮来了。”
他脑中有瞬间的空白，下一秒，他就匆忙换上衬衣走出去。
其实阮阮很少来找他，这么些年，屈指可数。此时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是不是出事了？阮阮浅笑着说：“没事儿，就是来看看你。”
距上次跑马场事件已是两月之久，阮阮脸上的伤早已恢复。一抹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今天的她看起来格外美。
阮阮来看他，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像个大男孩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剩欣喜。倒是阮阮，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嗔怪道：“看看你，都多大了，衣服还穿不好。”
他低头一瞧，这才发现刚才匆忙间竟然扣错了扣子。他不动声色，只见阮阮一个一个地解开他的衬衣扣子，又一个一个地扣上。此时她就像是他的妻子，而这只不过是最平常的小事儿。他有些沉溺，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他握住她的手，笑着问：“新上映的电影要不要去看？”
阮阮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说：“其实，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宋振宇惊诧地望着她，满脸疑问。
阮阮接着说：“其实上次火拼后，谢轩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他想去南方拓展势力。”
她说的每一句话，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都有深意。就在昨天，谢轩告诉她：“上头发话了，火拼是一网打尽最好的方式。” 她思来想去，只能走一招险棋。能不能成功，就看宋振宇有多爱她。
她默默观察宋振宇，只见他眼神深邃，像变幻莫测的海，似乎在思考她所说的话。下一秒，他眼底风平浪静，泛起点点柔情。紧接着，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恳切地说：“别走，留下，我娶你。”
这句似承诺似请求的话，他已经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这一生，他只愿娶她为妻。
阮阮有些眩晕，心里隐隐生疼。她抽开被他紧握的手，转身不去看他：“我不能……”
“这么多年，难道你做的还不够吗？”
怎么会够！她要的可是他的命。
阮阮苦笑，踮起脚，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这是阮阮第一次主动吻他，没想到却是为道别，宋振宇觉得心像被什么压住了，说不出的难受。
阮阮转身的那一刻，宋振宇将她拉回去，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她。他不要跟她说再见，更不要放她走。他要留下她，无论用什么方式。
在唇齿的缠绕中，他轻轻说：“阮阮，等我。”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因为阮阮这一生，只能是他的女人。
那天晚上，阮阮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神不宁。她紧紧握着手机，等谢轩的消息。多年布下的局就在今晚收网，成败在此一举。这是一场赌博，她交出了自己，赌宋振宇对她的爱与深情。
晚上十点，谢轩终于发来消息，只有短短三个字——他来了。
3
“昨晚，乌克兰最大的两个帮派发生火拼。警方得到线人消息，将双方头目一网打尽……”
电视里滚动播放着头条新闻，阮阮有些疲乏，关了电视，走到审讯室外。
隔着单面玻璃，她看见了双手上铐的宋振宇。他呆坐在审讯室里，满脸疲惫，眼角还残留着昨晚火拼溅上的血迹。隔着咫尺的距离，阮阮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疏离。
“阮阮，做得漂亮。这些年辛苦你和谢轩了，好在终于尘埃落定……”
说着，上司拍了拍她的肩，以示鼓励。
几年前，她以卧底身份被安插到敌方内部，上演了一出美人计。
终于，她靠一腔虚情假意赢得了他的心。他为了她，去找谢轩火拼。他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只希望能留下她。他大约不会想到，将自己送进监狱的竟是最心爱的女人。
可她是警察，面对宋振宇这样的大毒枭，缱绻缠绵不过是武器，冰冷、没有情感的武器。
阮阮回到家中，只觉身心俱疲。七年来，她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她曾热切地盼望一切快点儿结束，可如今真的结束了，为什么她没有一点儿完成任务的欣喜？
“别走，留下，我娶你。”
“阮阮，等我。”
宋振宇的话像是魔咒，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她心烦意乱，在床上辗转难眠。
半夜，急促的电话声蓦地响起，阮阮迷迷糊糊听见上司的声音：“宋振宇越狱了。”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上司又嘱咐她：“你快点儿离开，宋振宇可能会回来报复。”
阮阮挂了电话，冲到厨房，将一大杯冰水灌入胃里，这才彻底清醒过来。然而，不等她仔细思考，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阮阮”。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阮阮一惊，猛地转身，就看见了一脸憔悴的宋振宇。
“宋振宇可能会回来报复”——上司的话还回荡在耳边，阮阮将手藏在身后，下意识地去摸厨台上的刀。
可她到底是想错了。
宋振宇不是来报复她的，相反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还好你没事儿。”他快步走上前，紧紧拥抱她，喃喃道，“阮阮，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这才意识到，此时的宋振宇依旧不知道她的身份，以为她还是他的阮阮。
该庆幸吗？或许吧，至少她逃过了一劫。
宋振宇越狱成功后，第一时间赶来见她。见到她安然无恙，宋振宇松了一口气，卧倒在沙发上，自言自语：“本来想干掉谢轩，把你留下来。没想到警察的消息这么灵通，去火拼的兄弟一个没跑掉。肯定有内鬼，别让我抓住，否则……”
他说得咬牙切齿，阮阮背后冷汗涔涔。
“算了，不提了……”他的手指在阮阮掌心摩挲，心里一阵温暖放松。
阮阮望着他眼角的血渍，说：“看你弄得一脸……”她忍不住伸手擦去血渍，宋振宇发出“嘶”的一声。
哪里是血渍，分明是一道实实在在的伤口！
阮阮见状，忙拿来药箱帮他上药，像当初他帮她上药那般细心。宋振宇贪婪地凝视着她，将她的一缕秀发拨至耳后，笑说：“阮阮，你真美。”
“都什么时候了，还嘴贫。”
宋振宇得意地笑，顺势将她拉入怀里，温柔地问：“想我了吗？”
阮阮不说话，他便笑着放开了她。
折腾了一整夜，宋振宇早已疲惫不堪。他闭上眼，不一会儿便睡着了。阮阮坐在一旁，拿湿毛巾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浮尘。
他长得是那样好看，一双剑眉像是笔画出来的，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变幻出优雅的曲线。她有片刻的鬼迷心窍，俯身吻在他的额头上，堪堪对上他忽地睁开的双眸。
宋振宇转身将她压在身下：“还说不想我？”
未等阮阮说话，他的吻已经袭来，带着一点儿压迫和霸道。她想，如果没有对立的身份，该有多好。
许久后，他终于放开了她。她拿着药箱逃到房间，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嘴角按捺不住的喜悦，顿时醒悟过来。她收起笑容，掏出手机，给上司发了条短信。
然后，她忐忑不安地回到客厅，和宋振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阮阮越来越紧张。
一阵风吹来，本在谈笑风生的宋振宇忽然停了下来，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悄声走到门口，侧耳倾听屋外的动静，突然转身对她说：“我要走了。”
阮阮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自己竟没有开口留他。
离开前，他对她说：“阮阮，好好活下去。” 4
“阮阮，好好活下去。”
六年前的宋振宇也对阮阮说过这句话。
那是一个黄昏，宋振宇独自一人在海边散步。金色的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却隐约看见一个女人正逐步走向大海深处。起初他并未在意，以为只是戏水。直到她完全没入海水中，不见踪影，他才意识到她在自杀。
宋振宇没有多想，立刻跳进海里。
因为救助及时，女人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她背对着他躺在沙滩上，将身体蜷缩起来，像失去外壳的爬虾，柔弱又无助。许久许久，她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哭泣。宋振宇没有离开，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只是静静陪着她。
当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入海平面后，宋振宇终于开口：“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儿，终有一天会过去的。”他并不擅长安慰，只能用质朴的言语说，“阮阮，好好活下去。”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终于转头看他。
他解释道：“我认识你，你是跟着谢轩的。”
彼时的宋振宇自然不会想到，这场自杀偶遇的戏码是阮阮一手安排的。谢轩频频虐待她，她因为要报恩而不能离开他，只能以死寻求解脱。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纵使是宋振宇这样狡猾的人，到底也没逃开她设下的苦情圈套。
当然，这样的一面之缘不足以让他信任她。毕竟，他有自己的考量。这个圈子这样复杂，接近他的人不是图他的财就是图他的命。他始终保持警惕，不让任何人接近，特别是他的心。
只要是伪装，就不可能毫无破绽。
他找人在各种场合试探她，背景也调查了个底朝天，结果却始终清白。宋振宇迷茫了，难道，她真的只是名叫阮阮的女人吗？
半年后，他终于有了答案。
那阵子，宋振宇和街角杂货铺卖大麻的黄老板走得近了些。本是纯粹的私交，却引起了谢轩的怀疑。那天天降大雨，阮阮一路奔到杂货铺里，提醒宋振宇万事小心，宋振宇半信半疑。当谢轩带人冲进杂货铺时，宋振宇险险地躲过了麻烦。
后来听说阮阮因为那场大雨高烧不退，他焦灼地在房间抽了一整夜的烟。就是在那夜，他忽而意识到自己危险的情感——他喜欢上了谢轩的女人。
但喜欢就像咳嗽，藏也藏不住，时间一长，到底还是引来了谢轩对他的杀意。
那场杀戮来势汹汹，宋振宇节节溃败，直到无路可退时，是阮阮挡在了他的面前，替他吃了一颗子弹。
那一次，阮阮差点儿死掉。破败的旧厂房里，他将子弹从她的右胸口取出，不眠不休地守了她两天两夜。生平第一次，他开始惧怕死亡。不是害怕分离，只是怕没有机会道别。望着她苍白的容颜，他暗暗发誓，一定要站在权力的巅峰，然后永远守护这个女人。
想来，他的至死不渝便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她为他交出了命，彻底赢得了他的心。
那之后，他蛰伏了两年。只因他明白，自己必须强大，才能保护阮阮。他再回归时，已无人再能撼动他的地位。
纵然如此，阮阮依旧遥不可及。她可以为他挡子弹，却不愿意跟他走；她说爱他，却只能说：“振宇，下一世，即使去地狱我也跟你走。”
他哪里等得了下一世，他要的是现在。
那天听阮阮说要走，他的心仿佛被抽空。如果连见她也成为奢侈，那他的爱情该如何安放！他要留下她，即使为她折损了大半势力，也毫无怨言。
宋振宇做到了。他并不后悔，从阮阮家里出来后，他想的是如何揪出内鬼，东山再起。
宋振宇没有等太久。
几天后，属下便慌慌张张地前来报告：“老大，内鬼是阮阮，她是警察！”
有人说前几天看见阮阮和局长在一起，还说她卧底多年……宋振宇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脚下一软，差点儿摔倒在地。
会是她吗？
他不知道。谁说他都不信，他要亲自去问。如果真的是阮阮，他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5
那天宋振宇离开后，阮阮便搬了家。
她不能再住在从前的地方，宋振宇迟早会知道她是警察。也许，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她心神不宁了好几日，甚至有些害怕宋振宇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不是怕死，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在正义和爱情面前，她选择了正义。
晚上，阮阮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一直有梦乱入。她梦见宋振宇倒在血泊里，临死之前还在问她究竟为什么。她回答不出来，只能对着他再补一枪。他的血溅了她一脸。
她惊醒过来，觉得口干舌燥，转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水杯。就在这一瞬间，她看见了床尾站立的人影。
她惊呼一声坐起，却因为嗓子干涩而失声。月光投射着树影幢幢，四下安静无声，像是恐怖片里的场景。但她并不害怕，反而有种心安。她知道是宋振宇，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月光下，他的身影阴沉而遥远，沙哑的嗓音传来：“阮阮，告诉我，是不是你？”
“你知道了。”
这一刻，终于不用再戴着面具，她忽然如释重负。
可她的冷静却像一把刀，把他仅有的一点儿期盼切得支离破碎。那一瞬，浓郁的悲伤在他黑色的双眸中散开。所有的过往都在顷刻间颠覆，像陷入巨大的漩涡。宋振宇安静了几秒，忽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穿透黑暗，像是鬼魅的嘶吼，割裂寂静的夜。
阮阮的心急速跳动。此时，她摸不清宋振宇的心思，转手去摸一直放在枕头下的枪。
“你是在找这个吗？”宋振宇把玩着手上的枪，然后直指着她，颇具玩味地问，“你猜，我会不会杀了你？”
阮阮不敢动，飞速思考他说的每一个字，努力辨别其中的真假。
窗外是呼啸而过的风，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只一瞬，宋振宇就扣动了扳机。与此同时，阮阮一个翻身下床。枪口装了消音器，并未在深夜引起多大的震动。子弹在枕头上炸裂开来，只是微微擦过她的左耳，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过去的她实在是伪装太好，直到今天，宋振宇才领略到她的身手。 她想要逃，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反手将她剪住，然后狠狠按在门上。他“啪”的一声将门边的灯打开，如鹰般的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阮阮……阮阮……阮阮……”
他不停地唤她的名字，一声声，撕心裂肺。这么多年的时光，都浓缩在这短短两个字里。
阮阮不知道他下一秒是不是就会杀了自己，腿一勾，将他绊倒在地。宋振宇拉住她，两人在地上扭打纠缠。
挣扎间，阮阮的衣服滑落半肩，露出右胸口的伤痕。那里曾住过一发子弹，一发本应打在宋振宇身上的子弹。他想起在那间破败厂房里的倾心，心底的疼痛深刻又清晰。他拿枪口对着伤痕，冷冷地说：“我对着这里再开一枪，你说，这次，你会不会死？”
阮阮没有说话，只觉得心里难受。那是至痛下的绝望。
不能沉溺，保持清醒。阮阮不停地提醒自己。她起身要逃，却再一次被他抓住。
这一次，他勒住她的脖颈。这么多年的付出，换来的只是背叛。他要她死，却又不想她这么快死。他要慢慢地折磨她，让她流尽每一滴血，让她再无还击之力。
阮阮意识到自己渐渐微弱的呼吸，拼尽全力按下窗户旁边的按钮。
“哗啦”一声，窗户彻底碎裂。宋振宇的手一松，阮阮趁机跳下了窗户。
窗户是自动报警器，只要碎裂，警局便会收到消息。她住在二十六层，跳下的那一刻，心里便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这是命，逃不掉的。
一切都该结束了。
可她没想到，关键的那一刻，宋振宇紧紧拉住了她。窗外月光明亮，她仰头，看见了他黑的眼白的脸，一如往昔。
此时的他青筋暴出，心剧烈地跳动，像是害怕她离开，而他明明是那么希望杀死她啊！但他不愿放手。对于她，他仅剩的情感竟是舍不得。
阮阮，坚持住，别死，别离开我。
他在心底呐喊，然后拼尽全力将她拉上来。
她摔倒在房间的地上，耳边传来他冷酷的声音：“想死？没那么容易！”
她望着他，心底满是悲凉，眼角蓦地滑落一滴眼泪。
不，不，这个女人一定又在演戏。宋振宇警告自己，却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阮阮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干呕。她知道，宋振宇的心里始终留着对她的那么一点儿眷恋。
可她是警察，他是毒枭，势不两立的身份让她不能顾念他的任何深情。而他，早已意识到她的狠心。在她按下报警器的一瞬，他就识破了她的伎俩。此时，他一手抱起她，一手将皮带套在房屋外的下水管道上，一路从二十六楼滑到一楼。
他将她塞进副驾驶座，然后平静地说：“过去，我真是小瞧你了。”
6
宋振宇一路飞驰，沿着山路盘旋而上。
阮阮知道他带她去山顶的原因，那是她曾向他表露心迹的地方。山路漆黑，时不时传来乌鸦的喊叫。听说那是不祥的征兆。阮阮想，也许，他会在山顶，了结她短短的一生。
警车慢慢追上来，宋振宇加大了油门。忽然，一辆警车横亘在面前，宋振宇急打方向盘，车瞬间偏离轨道，朝着万丈深渊飞去。
阮阮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车子已经翻到了山坡下面，是安全气囊保护了他们。
她转头，看见了还在昏迷的宋振宇。
“宋振宇……宋振宇……”她轻轻推他，手心却是一片潮湿，这才发现窗户的碎玻璃扎进了他的腹部。
她大惊，手忙脚乱地在车里找急救箱。从前宋振宇总是习惯将药箱放在车里，以备不时之需。可如今，却怎么都找不到了。她急得差点儿哭出来，大叫他的名字。
宋振宇慢慢醒过来，虚弱地说：“在后备箱。”
车门损坏严重，阮阮爬到后座取药箱。随后，她将碎玻璃片取出，撒上药粉，接着再缠上绷带。
整个过程，剧痛难忍，怕是谁也受不住。可宋振宇抿着唇，流着汗，却始终一声不吭。
他忽然想起当年阮阮中弹时的情景，她也是一声不吭。其实他早该想到，那样的疼痛，若不是经过训练，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承受？可当时的他被感动和心痛裹挟，哪里会想到她用的竟然是苦肉计。
想到此，他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臂，问：“为什么不趁机杀了我？”
阮阮满脸冷漠，挣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帮他缠绷带，说：“我等着活捉你回去立功！”
宋振宇大笑，笑里满是绝望。他再一次想错了，这个女人时时刻刻都在算计他，那一瞬的柔情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夜太深，车外是杂密的丛林。
宋振宇疲乏地闭上了眼睛。阮阮望着他苍白的唇，忽然有些心痛。她多希望他们就这样待在车里，没有人打扰，没有仇恨与任务，没有势不两立的身份，只是宋振宇和阮阮。
后来，阮阮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车里空调坏了，玻璃又漏风，半夜她感到阵阵寒冷，不由得蜷缩在座位上。她素来浅眠，梦里隐约察觉到危险，眼未睁开，手却给出本能的一击。下一秒，她却听到了宋振宇的一声闷哼。
她醒过来，看见宋振宇手里拿着外套，脸上却是痛苦的表情。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他，她有些尴尬，低头间，瞧见宋振宇腹部的伤口，纱布已全被染成红色。
见状，她脱口而出：“会死吗？”问完她便后悔了，这无意识地显露出的一点儿关心，或许会成为她致命的软肋。
宋振宇讥讽道：“死了不正和你心意吗？”
阮阮愤恨地看着他，可眼底却是宋振宇熟悉的柔软。
他想，或许她对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感情的，或许她并没有那么冷血。一种温暖又绝望的情愫从心底升起，他将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缓缓将她拥入怀中。他默默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就让他最后放纵一次，等天亮，他们依然是势不两立的水与火。
阮阮靠在宋振宇的怀中，鼻尖发酸，但她极力克制自己，不让眼泪落下来。她或许是内疚的，但她别无选择。
第二天天微亮，阮阮便被一阵嘈杂声惊醒，身边已没有宋振宇的踪影。 “阮警官，你还好吗？”
在同事热心的关怀下，她这才知道警方搜索了一夜，终于在半山腰找到他们的车。可车里只有阮阮一人，此时警方正在判断宋振宇逃跑的方向。
“又让他跑了！”上司沮丧地说。
她望着远方初升的太阳，笃定地说：“放心，我一定会抓住他。”
7
这件事之后，上司安排她住进了警方的秘密基地。那里守卫森严，连苍蝇也飞不进去。她整日百无聊赖，日子过得十分清闲。
同样，也没有人能找到她，包括宋振宇。这让宋振宇愤愤不平。他的大仇未报，她却做了缩头乌龟。终于，他无计可施，只能频频作案，然后留下“阮阮”的字样。反正这么多年，杀人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他要逼她出来，这是他们之间的专属游戏，少了谁都不再有趣。
阮阮忍无可忍，想要出山行动，却被上司拦了下来：“你别出去，出去就中计了。”
可是每天都有无辜的人失踪，她时常梦见一群向自己索命的冤魂，思量再三，到底还是下了决心。
于是，她去了杂货铺，对黄老板说了三个字：“角斗场。”
这是她和宋振宇之间的暗号。
宋振宇曾对她说：“阮阮，如果有一天你想要找我，就去杂货铺找黄老板。只要对他说出‘角斗场’三个字，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第一时间赶来。”
那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她第一次使用，却是在这样的情状下。但阮阮知道，他一定会来。他是那么想杀了她啊！
接到黄老板带来的消息时，宋振宇有些迟疑。他知道，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阮阮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等他入局。
可是，万一阮阮真的有事儿找他呢？
他要再赌一次。这一次，他的筹码就只有自己的命。
几个月不见，阮阮更加清瘦，想必这阵子她也备受折磨。见到她的脸，宋振宇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的林林总总。
“振宇，你上次的伤好些了吗？”
恍然间，他以为回到了从前，她还是不谙世事的阮阮，会亲密地叫他振宇。他极力克制内心想要拥抱她的冲动，冷笑道：“阮阮，事到如今，你依旧是这么虚伪。”
她不理会他的讥讽，劝阻道：“振宇，收手吧，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
“伤害他们的是你，不是我。这些人都是因为你的错而死，血债将永远挂在你的名下。”
“我知道你恨我……”阮阮努力平复自己的内心，“但你不能一错再错了。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自首，一定会轻判的。无论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会一直等你……”
她是真心想帮他减刑。也许这样，她的心痛才能少一些。
宋振宇大笑，眼里却腾起一层水雾，“阮阮，有些事儿，发生了就无法挽回。如同你我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阮阮一阵怔忪，望着他，许久才问：“振宇，你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吗？”
他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瞧出什么不为人知的深情，可最终只看见了虚伪。然后，他举枪，一字一句地说：“不相信。”随即扣动了扳机。
就在这一瞬间，持续不断的枪声响起，全部打在了宋振宇身上。他知道，他终究还是赌输了。明知是个圈套，依旧往里跳，这是自己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可惜，他没有机会挽回了。
他倒在地上，望着阴沉的天空，心里忽而出现一丝轻松。这些年，真的太累了。此刻，他终于没有了顾忌，可以全心全意地爱她了。他想，他到底还是实现了对她的承诺，至死都会爱着她。
阮阮望着倒地不起的宋振宇，心里一片苍茫。宋振宇，死了。最爱她的人，死了。终于到了这一刻，她做到了，该举杯庆贺。
耳边似乎真的传来欢庆的声音，遥远，不真切，像一个醒不过来的梦。
而她的梦，彻底碎了。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像深夜般让人绝望。
谢轩搀扶住昏迷的她，指挥道：“快送阮警官去医院。”
8
“幸好宋振宇的枪里没有子弹，要不你可就没命了。”阮阮醒来后，上司便在一旁向她讲述惊心动魄的那一刻，“也多亏了谢轩提前筹谋布局，要不哪有今天的大获全胜。这些年，你和谢轩都辛苦了。这件事你们都记一等功……”
原来，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虽然他一向心狠手辣，可对她，却始终是一片真心。只不过，她明明是独自一人去见宋振宇，谢轩又如何得知她的行踪？
上司离开后，阮阮质问谢轩：“那天，你跟踪我？”
谢轩迟疑地承认：“是，我怕你下不去手。”
“是怕我下不去手，还是你想置他于死地？”
谢轩厉声道：“阮阮，你别忘了自己是名警察。”
“出去，你给我出去……”阮阮冲着谢轩大喊。
她算好了每一步，独独漏了谢轩。可就是这一步之差，让他彻底离开了她。她心里留下的巨大空洞，这辈子都没法填补。
出院后，阮阮又回到了他们相遇的那片海。
他是罪犯，本应受到法律的制裁。她明明做了正确的决定，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
她颓然跪倒在地上，像只受伤的兽，孤独地舔舐伤口。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沙滩中，忽然想起他曾对她说的话：“阮阮，好好活下去。”
她会好好活下去。可是没有了他，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