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瓶子里的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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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单位搬进新楼,是一幢三十五层的大厦。人多如蚁,苏娴却几次遇见楼上那人。
  同事说楼上是一家知名公司,是做玩具设计的。那个男人,样子并不出众,单肩黑色书包,旧旧的灰绿色绒布裤子,但是他有妥帖的微笑,眼睛不大,笑起来眼角有好看的皱纹。
  苏娴闲时涂抹的小说里,男主人公也是这样子笑的。
  电梯里,她摁“15”,他摁“16”。知道是上下楼的邻居,某一日见苏娴上来,他便也主动替她摁了楼层数。苏娴还没来得及说谢,他已先出声打招呼,不过是一句你好,苏娴心里却开始“怦怦”直跳。事后她对凤凰说,你会不会突然对某人有好感?凤凰坏笑着看着她,说:“你准备好了爬墙的梯子?”
  哪里是。她这一辈子爱定了何家树。
  桃花红梨花白,苏娴和何家树是在最好的年岁里牵手的,自此托付了百年。
  初时也有磕磕绊绊,她不懂收拾,家树回家晚了,见一地的瓜子皮,悄不做声地扫进簸箕里,不料她无动于衷,照样猪吃猪住。何家树便不忍再苛求她,渐渐学着欣赏了,家里整日乱,倒也不失温馨。良心发现时,苏娴也会积极地擦桌扫地,拿个小牙刷,老半天蹲在地上,细细刷扫地砖之间的污垢。
  彼此学着更爱对方,这就是了。
  可楼上那个男人,却是有什么?这次是否他会在那里等?
  苏娴发现,他们遇见总是在八点四十分。若是迟几分早几分,便是另一趟电梯了。一周里,他们会遇上两三次。
  
  2
  
  何家树年初换了工作,做项目,定期要出差。
  两周后回来,小别胜新婚。
  她缠着他讲青岛。他说彼城的风貌,建筑、街道、饭馆,忽然眼神恍惚,问:“小娴,你可知这首歌叫什么?”
  他很少唱歌,居然整段地就这么哼唱起来。
  “我爱上一道疤痕,我爱上一盏灯。我爱倾听,转动的秒针,不爱其他传闻。我爱的比脸色还单纯,比宠物还天真。当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吻,就给我一个吻。我只爱陌生人我只爱陌生人……”
  他说,宾馆旁有一小饭馆,外墙山楂红,内墙日落黄,馄饨做得好极了。他去吃饭,里面整日价响着这一首歌。苏娴笑:“这是王菲的呀,《只爱陌生人》。”何家树一脸纳闷:“没想到流行的歌也有这么好的。”
  隔天跑音像店,给何家树买了回来。听听是不是?何家树点点头,从此家里便有了歌声。尤其是夜里熄了灯,两人就着外面的月光听这首歌。听着听着,何家树就伸手过来,把苏娴抱紧了。
  苏娴梦呓似的:“早知道,你早出差就好了。”这么说时,鼻头蹭到何家树的胸口,那里一片好闻,是柠檬香皂的味。可苏娴脑海里,偏又闪过那个男人。
  他可算是她的陌生人?她甚至不知道他名字,可是,天,她多喜欢他的微笑、他眼角的皱纹。只有经过岁月的男人才有。
  
  3
  
  五月,苏娴和凤凰得到一个机会。报社派她们采访一个青岛女孩,专做动漫服饰,产品在青年时尚人群中颇为畅销。
  凤凰先忙工作,苏娴耐不住,自己跑了出去。天气好得不得了,谋杀她无数的菲林。
  晚上该吃饭时,苏娴环顾四周,并无特色建筑。只不过是一条小街而已,青岛这样的街她今天已见识了好几条。
  再往前,她耳朵里突然听进那首歌,“我爱上一道疤痕,我爱上一盏灯。我爱倾听,转动的秒针……”。路的左边,小店的名字叫“阿香的店”,山楂红的门面,在这条街上尤为突出。
  苏娴一进门,就发现何家树的描述里漏掉了些什么。一样的店,一样来来回回的那首歌,一样墙的颜色,可他独独没有说,这里还有一个女店主。
  那女人就坐在柜台后头,谁进来都会看见。一条玫瑰红的裙子,长袖至腕,胸口绣了一圈小花,浅黄浅黄的花。长发胡乱卷着,用一根象牙色的簪子别在脑后。脸也仅是淡妆,但进来的人,无—例外都去看她。看了前头不够,还得侧脸去看后头。
  背面也容易看,她后头是一面长方形的镜子。
  一刻钟后,馄饨吃过半,苏娴才意识到自己在偷窥。
  好在,她终于找出答案一一绿色的眼影。
  涂绿色眼影的女人多了,可是在那女子脸上,那种如烟似雾的梦幻感,尤其摄人心魄。
  苏娴听女招待喊她。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糖。苏娴嘴里念叨,糖,顿时从喉咙到心,都觉出六分暖昧。
  鬼使神差,苏娴忽然转了性子,走到糖面前,道声好,简单介绍了自己,说喜欢那首歌。糖扬起眉毛:“你叫咸,咸淡的咸?”苏娴没有纠正。
  接下来不外是化妆品和特色小吃,却意外聊得顺畅。苏娴说,糖,如果我是男性,我非你不娶了。糖淡淡地笑了,可见这种赞誉也是听惯了的。
  话题一转,苏娴盯牢她道:“糖你有爱人吗?”问得直接,苏娴自己也察觉出了唐突,但还是问了。糖也诧异,愣了愣,又莞尔一笑,说:“听见这歌了吗?我只爱陌生人。”糖扬手捋捋额发,然后用指甲轻轻扣击桌面:“咸,你在这里待多久?”
  苏娴再傻也明白那种距离的暗示。再不能往下问,可又不甘心。
  糖腕上的那一个粗粗的手链,何家树也有一个,自青岛回京便没见着,说是丢了。其实,苏娴一进店门就看到了。总不至于丢在店里由糖捡到了吧。
  出得店门,苏娴打电话。假装不经意问何家树:“你知不知道,一个叫糖的女人?”何家树的声音丢空了六秒,然后才接茬道:“这名字很怪,哪里遇到的?”
  苏娴便什么都明白了。
  其实,当她发现,何家树说了那店那墙那歌,独独少了那个女人,她就早该猜到了。
  
  4
  
  到十点回客房,身心俱疲。
  苏娴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滴,凤凰窝在单被里一见便裸着上身抱住她肩膀,问她受了谁的欺负?苏娴抽噎:“想家了。”哇哇哭起来。
  凤凰松一了口气,骂她没出息。她也不反驳,哭完,洗把脸就睡了,还对凤凰道:“不要打扰我,我困了。”
  哪里睡得着。
  原先不知,还以为爱情就像是一瓶纯净水,加了盖子,自此两两相知,一齐看风景。哪知暗里,还藏着个风生水起。外面的人是看不出的,即便她自己,又何尝(理会)清楚。
  真像是在猜谜,她才明白何家树为何突然喜欢听歌。只不过两周,两周就能爱上一个陌生女人吗?
  突然就想起那个电梯男。苏娴奇怪,他们从微笑,到说你好,用了一个月。尔后,他又该用多长时间问她的名字呢?他和她,都是慢性子的人,可即便慢性子,总也会到达某一个站点吧。
  这样想着,心里那点儿酸楚竟也淡了不少。
  
  5
  
  下飞机时,何家树打电话过来。说在菜市场,问她想吃什么。苏娴犹豫了一下:“你买条鱼吧,我想吃你做的酸菜鱼。”也还是相爱的吧。他出了一趟门,还是回家来了,苏娴是他的故乡。而苏娴呢,何尝不是当他是自己的故乡。
  那个晚上,关于青岛女子糖,何家树只字未提,倒是小心翼翼,自始至终看牢苏娴的表情。苏娴洗碗的时候,他站在她背后,说一句:“这个工作不适应,我打算换一份新工作,不想出差了。”
  苏娴用软布擦净了盘子上的水,一个一个摞好。然后回头,用力抱住何家树:“好啊,家树,我就想和你每天腻在一起。”接下来的一夜,温柔如蜜。
  第二天早上起得匆忙,巧了,到电梯处是八点四十一分。电梯男在,看到她来,他微笑:“好几天你都没来。”
  脸上还是好看的皱纹。
  苏娴心里忽然生出一只小魔,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然后回答:“我出去玩了。对了,我叫苏娴,这么久,还不知你叫什么?”
  认识一个陌生人,谁道这么简单。虽说不知结局,可已经开始了。谁都有一颗探究的心。
  编辑;林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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