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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若你哭泣,湿的总是我的脸;若你悲伤,苦的总是我的心。”
林宇盯着显示器上自己刚刚打下的这句话莫名地伤感,这样的开头是不是太凄凉了?林宇是记者兼自由撰稿人,经常编织一些欢快抑或凄美的爱情故事让大家共享。应一家杂志之约,此时她正构想一篇新的爱情故事。
她突然觉得很闷,下面的故事不知道怎么编织下去。关掉电脑,她决定出去透口气。杜拉斯说写作是一种自杀,写作的人始终都处于黑暗的状态里面。她认为恰恰相反,写作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时时都可处在一种梦幻里。她经常听着音乐,把自己打扮得靓丽而鲜明地坐在电脑前敲打着美丽的梦。
她身袭粉色连衣裙、系着同色的丝巾出门了。粉色的丝巾迎着微风飘着,她的心境忽地明朗而开阔,思维飘向了更遥远的梦境。
“小姐,打扰你一下。”一位面目清秀、身材颀长的男孩闪到面前,把她从梦幻世界拉入现实。她定下神来,打量眼前的陌生人。白色T恤,下面一条牛仔裤,随意而充满活力,眼睛真诚地望着林宇。她顿时少了些警戒:“什么事?”
“小姐,我是武汉一家网络公司的策划人,这次来北京旅游,今天上午行李不小心在公主坟被偷走了,什么证件、钱包、吃的用的全丢了。所以现在我寸步难行,连打电话向家人和公司求助的钱都没有。我看你像是位挺热心的人才求助于你,你能不能借IC卡让我用用?我打个电话回去,让他们给我寄钱来。”他一脸的焦急与真诚,似乎不容许别人怀疑。
林宇向来是乐于助人的侠女,何况这个要求并不高。她想想,从包里掏出手机递给他。他感激不尽地接过手机,拨了号码想了想又关掉,再次开口说:“小姐,我在北京无亲无友,钱都没有地方寄,要么寄到你单位或者家里,你看行吗?”林宇从来没见男孩子这么求人的,望着他热切的眼神,林宇怦然心动,实在不忍心拒绝他。林宇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他随即用她听不懂的方言跟人讲了一会儿。她只静静地望着他,同时幻想这样的一个男孩平时是怎样一副神情自若、不屑一顾的样子。她脑中忽一亮,何不让他做故事的男主人公,他那略带忧郁的眼睛、高兴起来像孩子一样纯真灿烂的笑脸就是极好的定型。林宇的灵感一下子被激活。
“真谢谢你,林小姐。我刚才打电话让我家里把钱寄往你单位,拜托你帮我领取。哦,我还没告诉你我名字呢,我叫张鸣,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林宇笑了笑,随口说了声:“你还没吃饭吧!”一听这话,张鸣更显腼腆。“那我们一起吃饭吧!”他们走进一家湘菜馆。
这顿午餐吃得有滋有味,张鸣一脱腼腆变得健谈、神采飞扬。林宇粉色的丝巾随着笑声阵阵扬起。
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林宇完成了以张鸣为原型的爱情故事《阳光中的邂逅》。
“艳遇的确是一件好事,所有孤寂的人都有可能通过艳遇而获得抚慰和创造力。”
林宇不喜欢“艳遇”这个词,觉得充满了浓郁的肉感,于是她换上了“邂逅”一词。
发送完稿子,林宇如释重负。她的心始终被一种喜悦的感觉充盈着。她在想下次见张鸣时连同钱跟这篇稿一同给他。
此后几天上班,林宇第一件事便是去传达室问大爷是否有她的汇款单。可她每次都是失望地离去,比没收到如期而至的稿费还失望。
等了一个星期零两天,林宇终于等不下去了,于是按张鸣给她留下的号码拨了出去。电话通了以后,人家说我是公安局,你找谁?等了两星期零两天,张鸣也未曾出现。林宇感到莫名地气愤,尤其让人气愤的是连像张鸣那样腼腆的人竟然也会骗人。林宇对人性产生了巨大的失望。同时对自己心中久久坚持的梦也产生了怀疑。
B
一个挺闷的晚上,林宇写不出东西,于是走进一家咖啡屋。她偏爱这种情调,咖啡淡淡的苦涩与这里彻骨的安静给她无限的想像空间。她坐在一个极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也许是职业的缘故,她一边抿着咖啡,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扫描”咖啡屋的每一个人,甜蜜的初恋、真挚的友谊……无聊的她不由摊开右手,细细地琢磨手心的纹路。一位看手相的曾说,今年她将遇到她的白马王子。她不置可否地笑笑。
她暗笑自己的无聊,轻轻地一抬头,她不由惊讶世界之渺小。冤家路窄,上次欺骗她的那个也不知道真名还是假名的张鸣,竟然微笑着,一改上次的腼腆跟着一位同伴走进来。林宇本能地低下头不想被他发现。
他们谈笑着坐在离林宇较远的右上角。张鸣神情自若,优雅地喝着咖啡,然后像是很苦地嘴角一歪,酷似崔永元冷幽默后的表情。他今天是一身黑色,黑T恤与黑西裤。然后又见他掏出手机,放在桌上。林宇气坏了,想立即站起来向大家宣布他是个骗子,可理智告诉她,应采取更高明的手段去报复他。
这时咖啡屋的老板过去跟他们攀谈然后他们互换名片。
林宇低着头想着,脑内的细胞被激活。当她想好她的计划抬头时,他们已经离去。林宇跑到那位老板跟前,没费半点功夫便抄下那张名片的全部内容。他真叫张鸣,不在武汉,而是北京某一广告公司的策划。老板说这家伙是广告圈内出名的策划人。
好,这次就让我好好策划一次。林宇的策划方案不一会便在脑中诞生。
C
林宇用电脑精心制作了一张邀请函,然后填上张鸣的大名。大意是国内一著名企业邀请他参加在国际会议中心召开的会议,并希望参与者带上为本企业做的策划方案。
林宇在那天特意请假,然后,直接来到国际会议中心。淡灰色的套装仍掩不住她的妩媚和清丽。她今天要来验收她的策划方案所取得的成绩。
终于,张鸣一身黑西服从黑色桑塔纳下来,依然是咖啡屋那种神情自若、气度非凡与满不在乎的表情。若这副表情能坚持到最后,我就算你张鸣真有表演才华。林宇暗想。
张鸣直奔约定的会议室,林宇跟着上去。冷冷清清的会议室让张鸣纳闷,于是他掏出请帖,没错呀。他又看看表,然后气定神闲地坐在厅里。等了大约10分钟,他终于不耐烦,拨通会议中心总台电话,自然得不到验证。
“张鸣!你好,真巧呀,怎么,从武汉来北京参加会议呀?我恰好也被报社派来采访这次会议。怎么样?就采访你吧!”林宇不紧不慢地讲,她奇怪自己平时编小说的语言竟然派用到生活中来了。张鸣无比惊讶地望着林宇。他终于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只好讪讪地说:“缘(原)来就是你。”
“张策划,我想采访一下你被骗是什么感觉?”
“这样吧,林记者,我们去外面找一个地方边吃边聊。”他不由分说就在前面领路。看你还有什么花招,林宇一边想一边钻入车内。
车子竟然在他们第一次吃饭的湘菜馆停下来。
张鸣有意识地坐在上次的位置。“林小姐,I am Sorry,上次我并不是有意想骗你。你知道的,我是干策划的,在工作中经常会遇到挫折,上次正好是一个费了我许多心血的方案遭遇否定,心情异常黯然,然后一个人,就像在异乡丢掉了所有东西一样毫无目标、毫无依靠地走在大街上。但走到这条街上的时候,我看见一身粉红一身梦幻的你,我忍不住想跟你聊聊,可又找不到理由怕你误会,于是便想起那么一个破点子跟你搭讪。”
林宇一脸的惊讶,导演故事的人竟然被人导演了。
“那你为什么后来不跟我联系?”
“我本来想在第二天告诉你真相,请你谅解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但没有料到你的名片在我回家的路上弄丢了。于是,我无法跟你联络,尽管,很清楚让你知道我骗了你,你一定不会舒服,但我无能为力。我想我们再也没办法相见了。不料今天我们竟然又相遇了,看来我们真有缘分,不、不,是冤家路窄。哦,你是怎么得到我的信息的?”张鸣一脸疑惑。
林宇不想告诉他:“你忘了我是记者?”
“记者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像你今天通知我的会议不是没准时召开吗?”
“怎么,骗你不服气呀?我没让你损失惨重就是本小姐手下留情了。”
……
林宇没想到她平时爱在电脑上敲击的语言今天在生活中竟然全用上了。而她,比她故事的女主角还甜蜜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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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认识后的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林宇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系着粉红色的丝巾,还是像往日一样,坐在电脑前敲击:每一个人都拥有自己的一棵树,都愿意为了这棵树而失去整个森林。在自己的眼中,这棵树是特别的挺拔颀秀、伟岸如松、片片苍翠。真想,我真想在他葱郁的树叶下,接受他的呵护。
林宇的心中盈满了喜悦,就像她文中的女主角一样。
她还是粉红色的丝巾,粉红色的连衣裙,带着粉色的梦幻漫步到大街上。“小姐,打扰你一下。”一套白色休闲服的张鸣一本正经地出现在她面前。“什么事?”她忍住笑问。
“现在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摆在她的面前,她是否珍惜?如果珍惜的话,我愿意对她说那3个字:我爱你。如果要给这个承诺加上一个期限的话,我愿意是一万年。小姐,她呢?”
“她得看你是周星驰还是徐志摩?”
“我谁也不是,我只是一个最爱她的人。”张鸣深情款款。
“那她的期限不愿是一万年,而是Xn年,怎么样?”
他们相视一笑,粉红色的丝巾飘在他们之间,他们手牵着手,走向那梦幻的天地。
(《西藏青年报·男报周刊》2000年12月6日 彭文刚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