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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表
张秋人：中共浙江省委书记，31岁
卓兰芳：中共浙江省委书记，30岁
薛暮桥：张秋人的狱友，26岁
卓阿位：农民革命者，22岁
蒋 斌：叛陡，26岁
徐步涛：卓兰芳的狱友，28岁
林松海：卓兰芳的狱友，35岁
朱忠义：卓兰芳的狱友，24岁
伪法官：50岁
伪狱警头：50岁
徐镜平：张秋人之妻，23岁
王 巍：浙江医科大学毕业生，24岁
王妈妈：农民，王巍母亲，63岁
郭思和：浙江省革命历史博物馆讲解员，58岁
张青青：浙江省革命历史博物馆讲解员，22岁
秦亦峰：杭州电视台明珠电视频道的青年记者，26岁
马小驹：薛暮桥的学生，经济学家，50岁
（武汉音乐学院的众师生、行人、若干青年人、伪警察若干、伪狱警若干）
序 幕
[二道幕前，郭思和坐在轮椅车上，由一位医护人员推着缓缓上。
郭思和 我叫郭思和，在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当讲解员，那馆里介绍的每一位革命者不只是我的先辈，更是引导我人生之路的老师和朋友。他们的光荣人生，如同阳光和雨露，时时刻刻沐浴着我的心田。在我不多的余生里，我想和观众朋友们分享2020年亲历的一个故事，它有关我所在纪念馆里那些已经牺牲的先烈;也有关正享受当下美好生活的人们。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比纪念馆更大的舞台，如果你们能从我的故事里获得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激动和启迪，那是我这个纪念馆讲解员的生命里最后的荣耀。好了，故事先从武汉一家医院的大门口说起……
[幕后远远地传来无字歌的哼鸣，由一人哼鸣渐至众人哼鸣，歌声深情而幽远。
[大幕启，武汉一医院的大门口广场，年轻的师生们戴着口罩，三三两两地手持一枝白花，一边哼鸣着，一边向医院大门口聚集。
[记者秦亦峰持话筒上，这是个稍嫌生涩的快人快语的青年人，播报时的音调总是不自觉地往上提升。
秦亦峰 各位观众朋友，我是杭州电视台明珠电视频道赴武汉的特派记者秦亦峰，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武汉671医院的大门口。晨曦初现，天边露出的一抹亮色，却无法一扫现场沉重而压抑的氛围，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清晨。一大早，武汉音乐学院的师生们就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医院，他们用最圣洁的方式来为一位年轻的逝者送行。
[路过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伫立一旁。
秦亦峰 一个月前，一个叫王巍的浙江医科大学的毕业生毅然奔赴武汉，自愿加入到了抗击新冠疫情的战斗行列中，成为了许许多多的最美逆行者之一。九天前的晚上，工作了一天的王巍在返回住宿的途中，遇到一位猝然倒地的老人，面对瞬间失去呼吸和心跳的老人，围观者束手无策。千均一发之际，王巍一个箭步冲进了人群，不顾众人的疫情提醒，毫不犹豫地对老人实施了心脏复苏的一切手段，直至人工呼吸。当救护车赶到的时候，老人奇迹般地恢复了心跳和呼吸。然而，现实不幸被众人言中，这位老人是武汉音乐学院的清洁工，正是一名潜在的新冠患者。最终老人得救了，而年轻的王巍却被重度感染，经多方全力抢救无效，于昨晚子夜时分不幸客死他乡。年轻的大学生王巍，毕业之际，壮志未酬，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现场的哼鸣声渐强。
秦亦峰 王巍同志，我代表杭州电视台明珠电视频道的全体员工，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武汉人民不会忘记你，你所读的浙江医科大学不会忘记你，一切心存感恩的人都会永远铭记你。一个美好的灵魂通向了天堂，愿那里鲜花盛开，引领您一路走好！
[现场的哼鸣声趋向高潮。
秦亦峰 各位观众，关于最美逆行者王巍事迹的后续报道，我们将在杭州电视台明珠电视频道陆续推出，敬请关注。
[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不好了，有人要跳楼了！”
[众人纷纷仰望医院大楼。
[表示医院楼顶边缘的高台上站着一位大妈，只见她的手上捧着一幅大大的年轻男儿的像片。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欲跳楼的人，他大声嚷道：“不好，我在医院里见过这位大妈，她是这位去世者的母亲！她的儿子就是救人的王巍！”
[人群骚动起来，人们纷纷打着公安和消防的电话，也有人张罗着要寻找棉被等物。
王妈妈 （悲伧地诉说着） 巍儿，妈想不通啊！你今年就念完了大学，你就要当一名响当当的医生了！你爸爸去世得早，为了盼望这一天的到来，我把所有的苦都吃了，你的学费和生活费里也有乡亲们的一份心意，难道你都忘记了？你是我们大山里第一个走出去的大学生，农民的儿子要当医生了，十里八乡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可我现在要怎么回去和乡亲们交待啊？你得告诉我啊！
众人甲 王妈妈，你千万别想不开啊，你儿子是英雄，你是英雄的母亲！你一定要经受考验！
王妈妈 （凄凉地自顾自地诉说着） 巍儿，我用一生的心血养育了你，可你怎么说走就永远地走了？妈就是想不通，在妈心里，你当一个医生比当一个这样的英雄值得啊，你为什么那么冲动呀？是不是英雄，媽真的不稀罕;妈就要活蹦乱跳地活着回家的巍儿！
[远远地传来警笛呼啸声。
王妈妈 （向大楼边缘又迈一步）巍儿，妈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就眼巴巴地盼着你醒来，可你狠心抛下妈走了。没有了你，妈已经没有盼头，妈什么也没有了，妈只有一个选择，带妈走吧，让我们在天堂相见。（身子前倾，欲跳楼）
[警笛声越来越近，危急之中，武汉音乐学院的师生们手挽手，走向王妈妈欲跳楼的正下方空地。
王妈妈 （发现楼下众人，泣不成声地）下面的人快闪开啊！我不想连累你们！快走开！ [师生们紧紧相依，组成了一个最特殊的人肉垫子。
王妈妈 （有些声嘶力竭地）好心人儿，我求求你们，闪开吧！我的心已死了，没有人可以劝动我，请你们快闪开吧！
[楼下的师生们依然不为所动。
王妈妈 （哭出了声）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舍命救我？为什么啊？
[师生们齐刷刷地仰天回答道：“王妈妈，我们都是你的儿女！”
王妈妈 （仰天长叹地大声哭了出来）你们和我巍儿一样傻啊！
[大幕缓闭，哼鸣声再次掀起高潮……
第一幕
第一场
[幕启，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内一角。
[讲解员郭思和正对着展板沉思着。
张青青 （拖着行李箱上）郭老师。
郭思和 找我有事？
张青青 没事。
郭思和 哦？
张青青 只是来向你道别。
郭思和 你真的要走了？
张青青 该走了。
郭思和 青青，馆领导虽然批了你的辞职报告，可
这不是馆里的本意啊，他们甚至一直想培
养你做我们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的金牌讲
解员。
张青青 谢谢馆领导的美意。
郭思和 可以再想想吗？
张青青 为了作出这个决定，我已经想过无数遍了，
折腾了我多少个不眠之夜，再想下去，我
真的要崩溃了。
郭思和 办公室里的私人用品都装进这行李箱了？
张青青 对，一点不留！
郭思和 你是我们馆里的后起之秀，也是我带过的
最出色的徒弟，我真的很遗憾。
张青青 我对不起你的手把手的栽培，我会铭记心里。
郭思和 不需要记住我，记住这个革命历史纪念馆吧。
张青青 我不会刻意记住它，可我也无法忘记它。它带给我的是无法言说的感慨和纠结，我真的不知道是它的错，还是我的错。
郭思和 我们还能再好好谈一次吗？
张青青 郭老师，当初，我的初恋男友对我说，你整天混在死人堆里，讲不完的死人故事，总有一天会把自己折腾成一个活死人，趁早跳槽吧。我经受着和男友分手的考验，坚持了下来。
郭思和 馆里的人都曾经为你自豪。
张青青 都过去了，现实让我很迷茫。
郭思和 我们也是这么经受各种挫折走过来的。
张青青 面对一些观众对我讲解时的故意挑刺，我除了加强自己的业务学习外，别无选择，這我都能正确面对。
郭思和 所以馆里把你评为2019年度的先进个人。
张青青 你知道，好些年轻人漫不经心的参观行为对我们来说是多么尴尬，多么绝望。
郭思和 我也很痛心这类现象。不过，你的讲解也曾经讲哭了一些观众，这也是事实，他们是真诚的。
张青青 很可惜，这只是发生在部分中老年观众中间。
郭思和 这也很可贵啊。
张青青 郭老师，有些看起来比较认真的观众其实也只是在听我讲故事，我故事讲得生动，他们给我一些掌声，仅此而已。他们对蕴藏在故事里的东西压根儿不感兴趣。
郭思和 什么东西？
张青青 关于这些革命烈士的信仰，他们对这些东西好像已经很陌生了，也许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这些东西的存在;或者说，在他们眼里，这些东西都早已过时了。
郭思和 现实确实有点严峻。
张青青 我无力改变这个现实。郭老师，你参加了这个革命历史纪念馆的整个筹建，你对它怀有深深的感情，就像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你总希望借助这个平台，能为改变当前的社会风气作点贡献，这是你的使命。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郭老师，你还有两年要退休了，多关心自己的身体，不必那么拼命了。
郭思和 你好像话里有话？
张青青 听说今年单位的集体体检中，有人查出了问题。
郭思和 什么问题？
张青青 （怔了怔）郭老师，好好保重身体，我得告辞了。（启步离开）
郭思和 慢，你还有什么东西留在这里吗？
张青青 该拿走的都拿走了。
郭思和 你再想想。
张青青 不用想了。（苦笑了一下）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郭思和 你撰写的一份最新的讲解稿还在我这里。
张青青 我已不需要了。
郭思和 写得很好，总得试讲一次吧！
张青青 没有机会了。
郭思和 我来当你的观众。
张青青 （怔住）……
郭思和 我会当一个合格的观众。 张青青 （欲言又止）……
郭思和 你等等，我去拿你的讲解稿。
张青青 我都能背出来了。
郭思和 太期待了。
张青青 算了，我已没了心情。
郭思和 （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真留不住你了。
张青青 再见了，郭老师。
郭思和 我很惭愧。
张青青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老师。
郭思和 老师失责了。
张青青 不，是学生失败了。（毅然地扭头便走）
[秦亦峰上，正面拦住了张青青。
秦亦峰 青青。
张青青 你怎么来了？
秦亦峰 找你有事。
张青青 我们之间早已经没有事了。
秦亦峰 还真偏偏有点事。
张青青 工作上的事找馆领导。
秦亦峰 想请你帮个忙。
张青青 什么方面的事？
秦亦峰 有关博物馆方面的事。
张青青 对不起，我已辞职了。
秦亦峰 （和郭思和打了个招呼，仍追着张青青问）辞职？开玩笑吧？
张青青 你以为我会开这样的玩笑？
秦亦峰 哎，难道你听从了我当初的建议？
张青青 现在不谈论这事。
郭思和 小张的辞职报告今天正式生效。
张青青 唉，疫情加上中美贸易战，你未来的留美读博梦破碎了吧？
秦亦峰 這么说来你的金牌讲解员的梦也破碎了？
张青青 你不会得到信息专程来祝贺一个失败者的吧？
秦亦峰 言归正传。这两天我们杭州电视台明珠电视频道正在连续播出一个专题新闻报道，貌似影响挺大的，你看了吗？
张青青 讲浙江医科大学一名应届毕业生王巍的事迹吧，也是你的杰作。
秦亦峰 这个王巍的母亲要来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找个人，具体说吧，老人想亲自了解一下一个叫张秋人的情况。这个王巍的母亲是来自湖南安化大山里的农民，出了大山，两眼一抹黑，所以请我帮个忙。我一听，这事和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有关系，立即想起了你，所以揽下了这个活。人家儿子是为抗疫牺牲的，我们理所当然地应该为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对吧。
张青青 我没听错吧，老人家要找张秋人？
秦亦峰 对，就是张秋人。
张青青 张秋人早在90多年前就牺牲了，是个革
命烈士，1927年9月任中共浙江省委书记时不幸被捕，第二年2月牺牲于浙江陆军监狱。你不会搞错人了吧？
秦亦峰 没错，就是他。
张青青 要么是老人家搞错了吧？
秦亦峰 老人带着儿子的骨灰从武汉回到了家里，在整理儿子的遗物时，发现儿子的一本日记中记满了张秋人说过的话，对张秋人无比崇敬，还特别说明了是在一次参观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时认识了这个张秋人。日记里还写了，这个张秋人入党时24岁，王巍今年年初在大学里入了党，也正好是24岁，反正这个张秋人对王巍的成长影响很大。
张青青 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
秦亦峰 老人很纳闷，这个张秋人是什么人？她儿子入党也好，去武汉做抗疫志愿者也好，甚至不顾个人安危救人也好，她认为都和这个张秋人的影响有直接关系。她迫切地想知道，这个张秋人到底有什么天大的魔力？凭什么硬是把她儿子的魂都勾走了？她要亲自来解开心中的谜团。
郭思和 老人还在家乡吗？
秦亦峰 不，来杭州了。
郭思和 那你明天请她来馆里。
秦亦峰 她已在纪念馆的大门口了。
郭思和 好，立刻请她进来。
张青青 郭老师，今天是闭馆的日子。
郭思和 我马上向领导请示，今天破例为她一个人
开放。
秦亦峰 郭老师，谁给老人讲解？
郭思和 当然是张青青，你不也是来请她帮忙的吗？
张青青 我已经不是纪念馆的工作人员了。
郭思和 不，今天还没到下班时间，你应该站好最
后一班岗。
秦亦峰 好，我这就去带她进来。
张青青 稍等片刻，让我准备一下。
郭思和 有戏了，每逢重大讲解，张青青总要再特
别地准备一下，按表演的行话，叫默戏。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们一起来听一听张
青青为这位老人讲解关于张秋人烈士最新
版本的介绍吧……
第二场
[二道幕启，郭思和、张青青引领着王巍母亲、秦亦峰从二道幕前穿过，或从观众席中走上舞台，走进侧幕，表示进了纪念馆。
[大幕启，国民党的一个特别审判庭。
[狱警押着张秋人入庭，还有众多黄埔军校的反动学生进入证人席，最后法官上。 张青青 （画外旁白）张秋人，浙江诸暨人，192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时年24岁，他是中国共产党和社会主义青年团早期的著名活动家和杰出的宣传家，他先后在上海、宁波、广州、武汉、杭州等地广泛从事社会活动。1927年广州“四一五”反革命政变前夕，受到国民党反动派通缉的张秋人，接到组织的通知后，立即离开了广州，转道去了武汉。不久，武汉汪精卫也反共“清党”，张秋人又返回上海。这时，刚成立的中共浙江省委组织部被破坏，党中央决定派张秋人回浙江担任省委书记。张秋人明知自己的身份已公开，浙江的熟人又多，随时都有被捕牺牲的危险。但他把个人安危置之度外，毅然临危受命。临行前，他对自己的同志悲壮诀别说：“看来我的头是要砍在杭州了。”1927年9月29日，上任中共浙江省委书记仅一天的张秋人果然不幸被捕，敌人立即以特别法庭的名义对张秋人进行了庭审。
[以下张秋人的表现尽显儒雅的君子风度。
法 官 你叫什么名字！
张秋人 张秋人。
法 官 哪里人？
张秋人 浙江诸暨人。
法 官 在什么地方被捕？
张秋人 在杭州西湖被陌生人缠上了。
法 官 犯什么案由？
张秋人 犯什么案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正要请
教你呢。
法 官 做什么营生？
张秋人 教书的。
法 官 是不是共产党员？
张秋人 本人教书先生一个。
法 官 正面回答，是不是共产党员？
张秋人 我已正面对着你回答了。
法 官 好，你不老实交待，那就让别人替你回答，请证人作证。
[证人席上的黄埔军校反动学生哗啦啦地站起了一片。
证人甲 张秋人在西湖边被我们认出，他是共产党员，当时我们跟踪了他大半个时辰，先把他揪送到了黄埔同学会。
法 官 你们怎么知道他是共产党员？
证人乙 我们是黄埔军校的学生，他曾经受共产党委派，在黄埔军校教授政治经济学，讲马克思恩格斯学说，讲剩余价值理论，还讲十月革命什么的。
证人丙 张秋人对各国革命史有非常深入的研究，能把共产主义运动中的每件大事的历史背景、时间、地点和人物都详详细细、一清二楚、生动丰富地说出来，他的课是最受学生欢迎的，记得为了听他的课，我常常提前一个多小时去占座……
[审判庭一阵哄笑。
法 官 别扯无关紧要的，说主要的！
证人丁 当时在黄埔军校担任政治教官的还有共产党人肖楚女，这个肖楚女参加过武昌起义和五四运动，今年的4月22日已在南京的石头城监狱被枪毙。我曾亲眼看见张秋人和肖楚女在教师办公室一起悄悄讨论着什么，神情严肃。
法 官 具体听见了么？
证人丁 好像张秋人在给肖楚女讲办什么《政治周报》的事，张秋人当时是这张《政治周报》的副主编，除了撰稿组稿外，他还要管其他许多工作。
法 官 张秋人，你办过《政治周报》吗？
张秋人 恕我说句粗话，请法官不要用屁股来审理，《政治周报》可是你们国民党政治委员会的机关刊物。
[法庭又是一阵哄笑。
法 官 肃静！
证人丁 《政治周报》是国共合作时期的刊物，1925年底由毛泽东亲自创刊，毛泽东曾任总编辑，办了四期，后来由沈雁冰接任，再后来交给了张秋人。共产党利用这张报纸配合了他们的斗争，对推动和指导所谓的大革命运动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张秋人 说得好啊，谢谢这位同学的夸奖。
[法庭再次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法 官 肃静！张秋人，你听明白了，黄埔军校的一百多名学生联名控告了你，直接指认你是共产党的要人，并把你送到了警察局羁押。
张秋人 请卸下我的手铐好吗？
法 官 不予准许！
张秋人 那么审理可以结束了。
法 官 张秋人，你还有悔罪认罪的机会。你必须老实回答，你这次来杭州的具体使命是什么？
张秋人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陪新婚妻子游一游西湖嘛。
法 官 那你为什么被这些黄埔军校的学生盯上
后，要用英语和太太交流，你分明想隐瞒
什么。
张秋人 处在新婚蜜月期里的夫妻，我们之间的耳鬓厮磨和浓情蜜意，难道还要对这些无耻小人广而告之？
[法庭一片哄笑。
法 官 请证人继续作证。
证人甲 张秋人用英语对太太关照了几句后，纵身跳下了西湖，我们亲眼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然后用脚将文件踩入西湖湖底的淤泥中。
法 官 张秋人，我仔细阅读了你的材料，你的家乡有条浦阳江，你從小在江里扑腾，水性很好，所以小小的西湖自然不在话下。你从实招来，藏入西湖底的是一份什么文件？ 张秋人 几份关于买卖的文书，有关商业机密，你若不相信，那就请你去问西湖吧！
法 官 张秋人，你用这种棉里藏针的嚣张态度面对法庭，必将罪加一等！
张秋人 那何必再浪费时间审理，直接枪毙我好
了！
法 官 据可靠情报，你非常不幸，只当了一天的中共浙江省委书记，很遗憾吧。快说出你在浙江的同伙吧，否则杭州不是你的天堂，而是你的地狱！
张秋人 沈玄庐是我的同伙。
法 官 （一拍桌子）你戏弄法官，沈玄庐早已弃暗投明，他现在是国民党浙江省“清党”委员会主任。
张秋人 那么戴季陶也是我的同伙。
法 官 大胆！戴先生是我们国民党的元老，是我
们蒋总司令的国师。
张秋人 你们也可去问一下邵力子，看看他是不是认我这个同伙？
法 官 你以为我不知道邵力子？邵先生曾任黄埔军校秘书长，现在是国民党的宣传部长。你是不是想把国民党的要人都说一遍？
张秋人 浙江是蒋介石的老巢，说不定我们俩也见过。你敢去问问你们的主子吗？
法 官 你真是胆大包天！看来你不仅要告别共
党，还要告别你的新婚妻子了。
张秋人 你好像在恐吓我？
法 官 据我们调查，你的太太和你相识相恋非同一般。1924年，共产党和社会主义青年团倡议成立了“非基督教大同盟”，你是这个大同盟总理一切事务的五人委员会委员之一。通过领导非基督教运动，你积极落实共产党的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纲领。你还记得有这样一件事吗？有一次你去宁波一位任职于教会学校的诸暨同乡家里作客。
张秋人 记不清了。
法 官 在这位同乡的家里，你遇到了一群信教的教会学校的师生，对方听说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非基督教同盟”的领导人，当即结成了一个捍卫上帝的“神圣同盟”，对你群起而攻之。我没在编故事吧？
张秋人 谢谢你免费帮我回忆人生。
法 官 你当时滔滔不绝，列举了鸦片战争以来 八十多年间帝国主义列强侵略中国的事实，指出了所谓“神父牧师头里走，军舰部队后面跟”的种种现象，揭露基督教早已成为帝国主义欺骗和麻醉中国人民的杀人不见血的工具及其反动本质。
张秋人 （夸张地鼓起掌来）说得好，真的说得很好，说下去。
法 官 （得意忘形起来）在这次辩论中，有位教会学校的女学生，她叫徐镜平，开始是同你激辩的对手，后来却为你的辩才所折服，从此她的思想发生了巨大变化，不久就走上了所谓的革命道路，参加了社会主义青年团和共产党，再后来成为了你的太太。张先生，你的人生似乎很精彩，也很成功。
张秋人 可是我可以断言，你的人生很无耻，也很失败;因为你不明当前大局，国家前程。
法 官 （沉默片刻，语调突然变得温和起来）张先生，你被我们逮捕了，可你想过没有，你周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吗？人们在大街上一如既往地走着，笑着，想着自己的心事，世界还像从前一样存在下去，好像从来没有过你这个人似的。在这些人中，或许还有你的学生，你的崇拜者，可他们会因为你而多添一条皱纹吗？
张秋人 （沉默以对）……
法 官 我知道，你喜欢西湖，你和太太曾经在西湖边浪漫地散过步。西湖真的是美丽啊，你难道不再留恋它？你要想明白，即使你不在人间了，它依旧这样美丽。
张秋人 （突然大声地）等你们不在这里了，它会变得更加美丽！
法 官 （一拍桌子）你在这里的放肆，意味着你不仅将葬送自己的生命，也将摧毁你年轻太太的人生，共产党人太无情无义了。
张秋人 在座的黄埔军校的学生们，关于我的人生，这位法官帮我介绍了，你们应该都相信了吧。谁是真正的无情无义？恰恰是你们国民党反动派，由蒋介石为首发动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大肆屠杀了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也包括你们国民党的左派。在事变后的三天里，上海三百多名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被杀，有五千多人失踪。紧随其后的广州“四一五”反革命政变，当日就有两千多名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被捕，优秀的共产党人肖楚女等人遇害。江苏、浙江、安徽、福建、广西等省也以“清党”名义，对共产党人大开杀戒。4月18日，李大钊等十九名著名的共产党人英勇就义。
法 官 住嘴！
张秋人 在座的黄埔军校的学生们，总有一天你们会明辨是非，国共的第一次合作究竟葬送在谁的手里？谁的手上沾满了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的鲜血？我期待着，你们中间的大部分人，一定会重新选择光明的道路。
法 官 岂有此理，这是法庭，不是课堂。张秋人，据我们调查，你家几代人没有出过读书人，世世代代都是受苦受难的庄稼人，为了摆脱这个困境，你的长辈们省吃俭用，供你读了书。按理说，你学成后应该尽力报恩，可你对家乡长辈不管不顾，反而跟着共产党造反，实在是不孝之徒，有辱读书人的气节。
张秋人 我还好读了点书，还好走了出去，看到了这个社会是多么的不公平，多么的腐朽，必須团结民众彻底铲除这个旧世界，这才是对我的祖辈，对我们的人民的最大孝道。 法 官 你胡说八道！
张秋人 这也是共产党人坚持的共产主义信仰。
法 官 什么虚无飘渺的信仰，你中了那个外国大胡子赤佬的毒，中得太深。所谓的共产主义，完全是个骗人的泡沫，一戳就破。你们这些马克思恩格斯的徒子徒孙，都是些茅坑里的顽石，又硬又臭！
[张秋人一反儒雅的气度，突然抓起桌上用作按手印的砚台扔向了法官。
法 官 （大惊）你是张秋人还是魔鬼？
张秋人 （大声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张
秋人也！
法 官 凭什么这么猖狂？
张秋人 因为你污辱了我们共产党人的神圣信仰！
法 官 把大胆乱党分子张秋人戴上脚镣！
张秋人 （一笑）“一湾死水全无浪，也有春风摆动时”。
法 官 无法无天！
张秋人 费什么劲，我早说过了，直接把我枪毙了吧！
法 官 这次特别法庭审理后，你将被移送到浙江
陆军监狱，等待你的是可以穿过你肉体的子弹！
张秋人 （一脚踢翻桌子）胜利一定属于我们中国共产党！
法 官 押下去！
张秋人 （在众多警察押解下，缓缓走出法庭）中国共产党万岁！
[众多黄埔军校的学生们低垂着头，默送着张秋人离去。
[切光，舞台一片黑暗，传出张秋人慷慨激昂的话语：“中国革命运动的领袖们，你们应该毅然决然地实现你们所倡导的口号——打倒一切帝国主义！打倒一切军阀！中国的革命运动方兴未艾，中国的‘十月革命’快要到来，我们举着列宁主义的灯前进啊！”
[画外一声枪声，枪声清晰而幽远。
[舞台一角出现了一束追光，出狱后的薛暮桥拎着一只大旅行袋出现在追光中。
薛暮桥 我叫薛暮桥，1928年1月，我因参加进步青年的活动被关到浙江陆军监狱甲监五号，和我同住的有中共浙江省委书记张秋人，他每天读书五六个小时，而且要我们跟他一起读书。他知道我对经济问题感兴趣，就启发我关心阶级社会里的经济问题，并推荐我读马克思的《资本论》。每天晚上，灯光昏暗，张秋人就给我们讲革命故事，从法国大革命讲到巴黎公社。2月7日晚上，他给我们讲了“二七”大罢工的历史，狱友们听了都十分兴奋，当时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给我们讲课，第二天，他就被枪杀了。我曾经问他：“既然知道自己要死，为什么还天天读书？”他很严肃地回答我：“共产党人活着一天，就要为革命工作一天。在监狱里不能为革命工作，就要认真学习，岂能坐以待毙。”从此以后，我铭记他的教导，在狱中每天坚持学习五六个小时，我年少失学，许多知识是在三年半的狱中学习的。我同张秋人不但同住一间牢房，而且同盖一条棉被，两人的棉被一垫一盖，比较暖和一点。张秋人和我们永别了，可当年的这条棉被和狱中的书籍我一直珍藏着，它们陪伴了我的一生。
[薛暮桥绕着舞台离去。
[舞台上走出了张秋人的夫人徐镜平。
徐镜平 （手中捧着一封信）“我最亲爱的夫君，你在2月初给我的信，通过党的地下交通员的层层转送，几经辗转，才到了我的手里，那时已是严冬，这封信竟走得如此漫长，好像走过了我俩的一辈子。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更大，寒風刺进了骨头里，刺进了心里。我知道，这是你给我的遗书，也是你此生的绝笔，我读了不知多少遍，泪水将信纸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你知道吗？我也是在读给腹中的宝宝听的，他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爸爸就永远地离他而去了。秋人啊，认识你后，我时时刻刻在为你担惊受怕，印象最深的是两件事。一件是1924年12月25日的圣诞节，你从上海赶到宁波，在英国领事馆门前带领群众举行反帝示威大游行，万人参与，气势冲天。第二件是1925年6月的“五卅惨案”后，你站在宁波“后乐园”的一条长凳上向当地的学联和各校代表发表长篇演讲，许多人当场流下了悲愤的泪水，反帝的浪潮在宁波再次沸腾。我见证了你的革命激情，也为你深感不安。果然，西湖一别，就此阴阳两隔。秋人啊，我曾经一次次地幻想：假如我们度过了这番苦难而又相逢在一起的话;假如我们在闪耀着自由和创造的美好生活里又相逢的话;假如我们为它赴汤蹈火的美好生活一旦实现之后又相逢的话，那多好啊。即使享受这巨大幸福的一小部分，也心满意足了。因为我们为这幸福献出了人生最宝贵的东西，这也是我们的欢乐所在。秋人啊，这是我写给你的回信，一封永远也到不了你手中的回信，可是我还是停不下手中的笔，流不干眼中的泪。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如果你在天有灵，一定记得托个梦给我们母子俩，我们要在梦中相见，温暖地相见。永远深深爱着你的镜平……
[张青青的画外音：“1928年2月8日，张秋人同志英勇就义，时年三十岁。1931年，毛主席在瑞金回忆说： “张秋人是个好同志，好党员，很有能力，很会宣传，可惜他牺牲得太早了”。张秋人壮烈牺牲后安葬于家乡浦阳江东岸，他的同族宗亲在家谱上赫然写上了他的一生追求：信仰共产主义！”
第二幕
第一场
[舞台一角，医护人员推着坐在轮椅车上的郭思和出现在一束追光下。
郭思和 张青青的最新版讲解稿果然写得出色，感谢冥冥之中的上苍;哦，应该感谢张青青的前男友——电视台记者秦亦峰，他把王妈妈隆重推出正是时候，不仅给了张青青一个表达的机会，也给了我一个聆听的机会。我想告诉观众朋友们，虽然故事的开局和发展有些传奇，但你们不要仅仅把它当成一个故事来听;我说过，这是我所亲历的生活，生活总比故事更精彩，继续听我叙述这个生活中的故事吧…… [大幕启，纪念馆的一个会客厅。
[会客厅里坐着王巍的母亲王妈妈、郭思和、秦亦峰、张青青及马小驹。
[马小驹的身边放着当年薛暮桥出狱时拎的那只大旅行袋。
秦亦峰 我先给大家补充介绍一下王妈妈的其他情况。6年前，王妈妈和乡亲们在湖南安化的山村口，敲锣打鼓地送王巍去千里之外的杭州上大学，这是第一个走出这个大山的大学生。乡亲们拉着王巍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王巍，一定要记得好好读书，你妈是个普通的农民，她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不容易呀。你将来做了医生，要接你妈去城里好好地享几年清福。”
王妈妈 算到今天，巍儿出家门去杭州的浙江医科大学念书已整整2016天了。
秦亦峰 王妈妈自从看了王巍的日记后，下了决心，她带着王巍的骨灰，从湖南安化高明村出发，到了安化县城后坐车到了南昌，最后转火车到达了杭州。风尘仆仆，一千几百公里的路，王妈妈硬是坐了一天一夜的汽车和火车。武汉音乐学院的领导想让王妈妈坐飞机，但被她婉拒了。
张青青 王妈妈，你为什么要婉拒呢？
王妈妈 我只是想带着巍儿，沿着他当年上大学的路一样地走一遍，不出来不知道，世界这么大，我的巍儿从大山里走出去，多不容易啊。
郭思和 王妈妈，我也曾是一个从穷乡僻壤走出来的穷孩子，看见你，我就想起了和你一样的母亲。
王妈妈 那个拎着大大旅行袋的人还在吗？我要替我巍儿问问他，很多年过去了，他心里还信着那个叫张秋人的年轻人吗？
张青青 王妈妈，当年那个和张秋人住一个监狱，后来拎着大旅袋出监狱的人叫薛暮桥，解放后一直从事经济工作，他是当代最杰出的经济学家，被誉为中国经济学界的泰斗，是新中国第一代社会主义经济学专家。
王妈妈 能见一见他吗？既然他是大经济学家，那我就请他帮我算一笔账。
张青青 王妈妈，他已于2005年去世了。
王妈妈 （失望地）那我白来这儿了。
张青青 王妈妈，我们今天为您请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王妈妈 在哪里？
马小驹 （站了起来）王妈妈，我叫马小驹，是薛暮桥薛老师的学生，我也是研究经济学的。
王妈妈 那也好，你们都是算账的高手，你帮我看看，别人给我算了一笔账，不知道算得对不对？
马小驹 我不知道王妈妈要算怎样的一笔账？
王妈妈 对你们来说，这难不倒你们。这账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挺简单的。
马小驹 哦，这到底是一笔什么样的账？
王妈妈 我们村里有一位年轻的女会计，她帮我算了一笔简单的账。（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念道）巍儿今年二十四岁，从一岁到十八岁，他平均每个月开销五百元，一年就是陆千元，十八年就是十万八千元。从十八岁读大学开始，他每个月的生活开销加学杂费的分摊，大概两千元左右，一年就是两万肆仟元，六年就是十四万四千元。这两个项目相加是二十五万两千元。女会计告诉我，不算我的人力成本，我家巍儿从生出来到念完大学，大概花去了家里二十五万两千元。这位马老师，这个小姑娘没算错吧？
马小驹 对，基本正确。
王妈妈 小姑娘帮我算了第二笔账，她告诉我，我家巍儿已被杭州一家医院录取，巍儿今年二十四歲，如果他能再活七十年，平均按每月一万元的收入，一年就是十二万，七十年就是八百四十万。这八百四十万再加上前二十四年支出的二十五万两千元，那我巍儿应该值八百六十五万两千吧。
马小驹 你们村里的这个小会计厉害啊。
王妈妈 还没完呢，小姑娘接着帮我算了第三笔账，巍儿救了武汉音乐学院的一位清洁工，他今年将近六十岁了，马上就要退休，算他退休金每月三千，算他能活到一百岁，那么他未来四十年的总收入是一百四十四万。马老师，我们村里的会计小姑娘问我：“王妈妈，这八百六十五万两千元怎么能和一百四十四万划等号呢？”马老师，我不知道，这笔账可以这么算吗？
马小驹 王妈妈，这道算术题难倒我了。
王妈妈 你看看，我家巍儿真的傻。他的这个选择，连大学问家都无法回答。
马小驹 （拎起身边的大旅行袋，然后一一拿出里面的东西）王妈妈，这是薛老师和张秋人烈士一起盖过两条棉被，我的老师生前告诉我，为了买通当年的看守，他当时出狱时花了几乎是买这两条被子数倍的价钱，终于带出了这两条被子。为了再得到这些张秋人烈士在监狱里看过的书，我的老师掏光了身上所有剩下的钱，连出狱后吃饭的开销都没留一分。我的老师花的钱已大大超过了两条被子和这些书的价值，难道是我的老师不会算账吗？
王妈妈 这……听你说下去。
马小驹 几十年来，我的老师将它当成了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珍藏着，每当碰到什么挫折，他都会想起这两条棉被曾经给过他的温暖，再次阅读早已熟悉的这些书，心中的希望之火便会重新燃起。解放后，我的老师有一次去欧洲访问，有位外国记者久仰薛暮桥的大名，就问他，老师，你毕业于哪个名牌大学？我的老师回答说，我毕业于著名的中国监狱大学。
郭思和 有位同时期的革命烈士写下过这样铮铮铁骨的话：何处是天堂？监狱就是天堂。何处是地狱？监狱就是地狱。要创造新世界，监狱就是工场。这是裘古怀烈士写下的豪言壮语，他也是浙江人，曾参加过北伐战争和南昌起义。在潮汕战斗中负伤，返回宁波时找到了党组织，1929年1月在杭州被捕入狱。 马小驹 老师去世后，郑重其事地把这些宝贝传给了我。王妈妈，你说这宝贝值多少钱？
王妈妈 这……这我哪能算得出来。
马小驹 我的团队，我所属的经济学院，可以说，每位师生都从它身上汲取了无穷的力量。
王妈妈 这么神奇？
马小驹 这是无价之宝啊。
王妈妈 哦，无价之宝？
马小驹 这个无价之宝产生的力量已经传递到你儿子的身上了，我相信，它还会传递给更多的人。
王妈妈 看来这个张秋人确实了不得。
马小驹 郭老师，现在，我以我老师的名义，正式将这些珍贵的革命历史文物赠给你们纪念馆。
郭思和 （和张青青一起将棉被和书籍一一装回大旅行袋）马老师，我代表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谢谢你的老师，谢谢你，谢谢你们的学院，我们将它永远珍藏于此。
马小驹 我们已经将它珍藏在心中了。
郭思和 王妈妈，你还有什么想和我们说说的吗？
王妈妈 有一点我算弄明白了，张秋人烈士为了能让劳苦大众过上好日子，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但这个张秋人怎么也是个大领导，可我家的巍儿什么也不是，他只是一个农家的孩子，和省委书记这样的大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张秋人更是个大英雄，可我家巍儿只是救了个普通老人的年轻人。你们说说，他要学这个张秋人，怎么能学得像？
郭思和 王妈妈，其实张秋人和你的儿子是同龄人。
王妈妈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张秋人，他确实是个少见的奇人、伟人，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人。
郭思和 王妈妈，像张秋人这样的烈士何止一个人，在我们的展馆里就展出了八位像他一样当过浙江省委书记的烈士的事迹，他们都在1927年到1931年之间英勇牺牲了。
秦亦峰 我能理解王妈妈的心思，一个长期居住在大山里的农民，她的思维模式和视野的局限性很自然地会产生这些想法。这样吧，先不讨论王妈妈的问题，今天的内容很有分量，也具有特别的可看性，我建议先拍个新闻报道。
张青青 郭老师还有话要说呢。
郭思和 这是很有意思的话题性视点，很值得我们好好讨论。
秦亦峰 都放在我的节目里说吧，我邀请马小驹老师也来做我们这档节目的嘉宾。
张青青 现在不方便吧。
秦亦峰 没什么不方便的，时机正好，我们节目组正等着做关于王巍的后续报道呢，这会创下收视新高的。
张青青 （终于忍不住地）我有时很讨厌你们媒体人的这种急功近利。
秦亦峰 什么意思呀？
张青青 非著名大记者，恕我多嘴，我想问一下，你了解这纪念馆里的多少革命烈士？
秦亦峰 哎哎，发什么火啊。
张青青 为什么不能发火？发火也是表明观点的一个方式。
秦亦峰 有理时没必要发火，无理时没资格发火。
张青青 （一怔）哦，有点当记者的锋芒了。平心静气地说，你对这里的一切知之甚少。秦大记者，沉下心来做一些有深度的节目吧。
秦亦峰 喔唷，这是张讲解员吹着进军号撤退吧。
张青青 尽管你踩着了我的软助，不好意思，我还想再冒犯一下秦大记者。我的工作和媒体人的工作有几份相像，现在我有些明白了，我们过去总是昂着头去教育别人，却很少想一想，我们自己该从中受到什么教育。
秦亦峰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马小驹 哈哈，你俩把我们当成空气啦。
郭思和 我了解这两个年轻人，斗了几年啦。不过，我不认为这次秦记者是冲着张青青杀回马枪的。我建议，先停止内战。我想对王妈妈说的是，在那个革命年代，像张秋人这样的革命者，真的不是孤立的。我很想接过王妈妈的话题，再向大家介绍一下我们馆里的其他革命烈士。在座的各位，我邀请你们继续移步展厅，让你们再认识一个叫卓兰芳的人。1928年5月，這个卓兰芳也做了中共浙江省委书记，他的革命事迹同样陈列在了我们的纪念馆里。我提议，还是请张青青为大家讲解吧！
王妈妈 哦，快给我们讲讲吧。
张青青 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二场
[二道幕前，张青青从左侧幕出，秦亦峰追了上来。
张青青 你怎么又跟来了？
秦亦峰 你讨厌我？
张青青 你的使命完成了。
秦亦峰 实话相告，我是想重新追你。可现在，我
是追革命烈士来了，我得补上这一课。失
去什么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我们失去什
么的时候，却没有更好替代的东西。
张青青 你变化好像挺大的嘛。
秦亦峰 不变化，就要被社会淘汰。
张青青 你已经先淘汰了我。
秦亦峰 别再算陈年旧账了，过去不去，未来不来，向前看哦。 张青青 哼，抢占有利地形，后发制人，这是你的拿手好戏。
秦亦峰 唉，别看你平时总是轻声细语，关键时刻爆发力超级威猛。
张青青 又来了，又来了，秦氏套路。
秦亦峰 顶着光鲜亮丽的记者光环，其实我内心常常迷茫。
张青青 你不是主动报名去武汉第一线采访了吗？
很勇敢啊。
秦亦峰 别笑话我，只是想再次引起你的关注。
张青青 别这么夸张。
秦亦峰 那就换个表述吧，我很想逮个机会走出人生的低谷。
张青青 呵呵，说来听听，秦氏套路总结出了什么走出人生低谷的高招？
秦亦峰 遇到人生低谷，多走几步。
张青青 （止步，回头望着秦亦峰）哦，我小看秦氏套路了。
[秦亦峰追着张青青从右侧幕下。
[大幕启，正面是监牢，后面是监牢镂空的铁栏杆。
[不时隐隐传来审讯时严刑拷打的惨叫声。
[监牢里关着卓兰芳、卓阿位、林松海、朱忠义等人，他们或悄然地看着书，或静静打着盹，或依着铁栏杆关注着监牢外的动静。一阵带着沉重铁镣的脚步声渐渐传来;片刻，遍体鳞伤的徐步涛被狱警挟着推进了监牢。
狱警头 听好了，这个杨村地区的共党分子徐步涛不老实交待自己的罪行，还想负隅顽抗，刚刚被教育了一顿。你们要是学他的样，也是这个下场！
[狱友们扶着徐步涛躺下。
狱警头 （冲着卓兰芳叫了一声）李安德！
卓兰芳 （冷冷地）什么事？
狱警头 你说自己是宁波做丝稠生意的商人，你来杭州干什么？
卓兰芳 （依然冷冷地）采购杭纺。
狱警头 你是在梅花碑被抓的，你去梅花碑干什
么？那里哪有一间杭纺商店？
卓兰芳 （冷笑一声）那里有闻名杭州的梅花糕。
狱警头 鬼才相信你去吃梅花糕！李安德，上头关照了，限你24小时再好好想想自己的罪行，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准时来听你回话。
[狱警头离去。
卓兰芳 （望着痛苦的徐步涛，安抚道）兄弟，他们对你下手很重吧？
徐步涛 我的腿可能被打断了，我都听到骨头的断裂声了。
卓兰芳 这些畜牲！
徐步涛 他们用烧红的烙铁烫我的手臂，那皮肉的
焦糊味直冲我的鼻子。
卓兰芳 禽兽不如！
徐步涛 他们说给我一个晚上的认罪机会，要不明
天就继续……
卓兰芳 我帮你检查一下伤口。
徐步涛 别动，衣服和血肉都粘在一起了。
卓兰芳 你现在想得到我们什么帮助？
徐步涛 想到明天还要再来一次，我怕……真的
怕……
卓兰芳 你怕什么？说出来。
徐步涛 我怕真的经受不住……
卓兰芳 哦……
徐步涛 可我更怕做叛徒。
卓兰芳 好兄弟，我能理解你。
徐步涛 我多么想现在就能死去，你们帮我一把吧。
[沉默。
卓兰芳 兄弟，觉得疼你就叫出来声吧，那样会好受一点。
徐步涛 我感觉身体的每个地方都疼，剧烈的疼，真的快死了。
卓兰芳 疼痛是生命的双胞胎，这是在唤起你生命的感觉。你一旦熬过了这个疼痛，身体就会有重生的感觉。
徐步涛 （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无言以对）……
卓兰芳 这不是我的发现，是心理学家的观点。
徐步涛 我现在连叫的力气都没了。
卓兰芳 （忽然哼起了一支当地的民谣）做天难做四月天，蚕要温和麦要寒，秧要日头麻要雨，采茶姑娘盼阴天……
徐步涛 這是我们浙江乡下的民谣。
卓兰芳 过去听我妈妈经常唱起它，我们一起来哼哼吧。
[徐步涛的两位狱友跟着轻轻哼唱了起来。
徐步涛 （苦笑了一下）采茶姑娘盼阴天，可我多么希望现在能躺在打谷场上，晒一身暖和的太阳。
卓兰芳 外面现在应该正是日头高照的时候。
徐步涛 （艰难地支起身，冲着卓兰芳和卓阿位说
道） 李先生，还有这位兄弟，你们刚被抓
进来，不知道我们的底细，我的身份刚才敌人已经说了，我不再隐瞒。我是杨村地区党支部的一名共产党员，我叫徐步涛。
卓兰芳 知道了。
徐步涛 李先生，前年有个叫卓兰芳的共产党上级领导在卓家祠堂召开了农民大会，他在会上向农民们算了土豪劣坤的剥削账，说清了地主为什么会发财，农民们为什么受苦的道理。说到农民的苦，记得他还引用了当地农民常说的一句话：“六月晒破头皮，腊月冻开脚皮，全家饿扁肚皮。”接着他及时宣传了共产党的主张，号召农民参加农民协会，团结起来闹革命。记得那一天的场面很是热闹，当场有很多农民兄弟报名参加了农会。 卓兰芳 哦……
徐步涛 记得那个卓兰芳还在小黑板上端端正正地写上一句话，领着大家一个字一个字地朗读起来。
卓兰芳 写了一句什么话？
徐步涛 “日出东方一点红，太阳升。”那个卓兰芳解释说，“红”就是共产党，“太阳”就是光明。共产党来了，我们就能冲破黑暗。他要我们团结起来，反对帝国主义，推翻封建军阀反动统治，这样我们穷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卓兰芳 卓家祠堂好像不在你们杨村那里啊。
徐步涛 是的，那天我正好在松岱，听到消息后，赶到了卓家祠堂，挤在人群的最后排，远远地听着卓兰芳的讲话。李先生，凭着我的模糊记忆，你很像那个卓兰芳。
卓兰芳 很像吗？
徐步涛 只是看起来比我记忆中的那个卓兰芳脸色黄了点，黑了点，人也瘦了点。
卓兰芳 （一时无语以对，片刻对着林松海、朱忠
义问道）这两位兄弟是……
徐步涛 我们三个人受农会委托，来杭州搞枪时一同被捕，我们三个人都是杨村的。（对着卓阿位问道）这位和你一起被关进来的兄弟是……
卓兰芳 他叫卓阿位，是松岱的一个竹匠，手艺很棒。他靠着一双手，一把竹刀，像变戏法一样，转眼就能做出竹椅、竹凳、竹床，五花八门，神着呢。
[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人们立刻噤声。
[狱警头在监牢铁栏杆的外面慢慢走过，随后蒋斌出现在监狱铁栏杆前，他停住脚步，望向监牢内。
[监牢里外瞬间空气紧张起来。
蒋 斌 （冷不丁地冲着卓兰芳大叫一声）卓兰芳！
[卓兰芳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一眼蒋斌。
[蒋斌迟疑地离去。
徐步涛 敌人想干什么？这个人是谁？
[众人纷纷不安地窃窃私议起来。
卓兰芳 请大家保持冷静。
徐步涛 听说卓兰芳曾化名李品三，以中央巡视员的身份，带着《中央通告》70号，还去过诸暨，帮助那里的农会开展了对土豪劣坤的斗争。
[脚步声再次传来。
[卓兰芳稍稍转过身子，侧身對着监牢的门。
[狱警头和蒋斌再次出现。
[一片沉默。
[蒋斌久久地对着卓兰芳打量着，稍后抬脚离去。
卓兰芳 （突然地对林松海、朱忠义说道）原来的松岱党支部现已改成下路党支部。
林松海 （诧异地）你一个做丝绸生意的人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卓兰芳 现在的杨村、马头、裘村、吴家埠一带建成了党的上路党支部。
徐步涛 你真是卓……
卓兰芳 刚才在门外盯着我看的那个人叫蒋斌，他是杭州团市委负责人，我们打过交道，看来他已叛变。
徐步涛 他来监牢门口是为了来认你吗？
卓兰芳 十之八九。显然，我已暴露身份。同志们，我不叫李安德，我是卓兰芳。
徐步涛 那就对了，我记得没错，没想到我们在这儿又碰头了。
卓兰芳 现在情况很紧急，我随时会被提审，并且随时会遭到敌人的毒手。
徐步涛 怎么办？
卓兰芳 快把你们的棋子拿出来。
徐步涛 什么棋？
卓兰芳 就是你们说的五子棋。
徐步涛 那是我们戏说的棋，监狱里每天吃的饭里都掺杂着石子、虫子、谷子、沙子、稗子，我们把这个掺满了这五子的饭做成了象棋，戏称五子棋。
卓兰芳 有意思的五子棋，我们现在把它摆出来。
徐步涛 你现在还有心思下棋？
卓兰芳 对，要下一盘棋，一盘特殊的棋。
徐步涛 松海，把棋摆出来。
[林松海不解地一一摆着棋。
徐步涛 谁和谁下啊？
卓兰芳 我和这位卓阿位同志下。
卓阿位 啊，和我下？我可不会下中国象棋。
卓兰芳 现学。
卓阿位 可我连这棋上的字也认不全。
卓兰芳 不怕，我手把手教你。来，我替你先出，出炮。
卓阿位 你出枪？
卓兰芳 象棋里哪里有枪？我也出炮。
卓阿位 两炮相遇，谁先开炮？
卓兰芳 你来个当头炮，我起马局，这是以柔克刚
的走法。
卓阿位 接下来怎么走？
卓兰芳 封局，中场休息。
徐步涛 才开局，怎么突然封局了？
卓兰芳 除了我和徐步涛同志外，这里还有谁是共
产党员？
徐步涛 林松海是党员，朱忠义是农会的积极分子。
卓兰芳 好，我们现在有三名党员，我们马上建立
一个临时监狱支部。
徐步涛 听你的。
卓兰芳 下面我们立即举行一个临时的支部会议。 徐步涛 （艰难地想坐起来） 松海，帮我一把。
卓兰芳 徐步涛同志，你就躺着参加会议。这位忠义兄弟，你能帮我们站岗放哨吗？
朱忠义 没问题！（立即走到铁栏杆边探望外面动静）
卓兰芳 有动静，你就挥挥右手。解除警报，就挥挥左手。
朱忠义 明白了。
卓兰芳 （从被子底下摸出一大张红纸，展开后交给林松海，红纸上是党旗的画面）我偷偷制作了这面简易的党旗，上面的镰刀锤子是我画上去的。
徐步涛 （突然兴奋起来）党又来到了我们身边。
卓兰芳 今天的临时党支部会议只有一个议程，就是讨论卓阿位同志入党的事。
卓阿位 （激动地）真没想到，一年前提起的事，卓书记还记在心里。
卓兰芳 这是关系到你一生的大事，我怎能忘记？
林松海 （用双手把“党旗”展开）一切都准备好了。
卓兰芳 好，会议开始。1928年5月，中央任命我为中共浙江省委书记后，我和省委其他领导同志做的其中一个重要工作就是加强党的建设，用多种形式组织群众，宣传群众，把群众吸引到党的周围，开展日常斗争，在斗争中培养积极分子入党。当时光兰溪、永康、金华等七个县就恢复和建立了不少党支部，党员已经发展到了两千多人。
[传来脚步声，朱忠义立即挥了挥右手。
[林松海闻讯马上把手中“红旗”折好藏入棉被底下。
[一狱警走到监牢前反复察看。
[卓兰芳和卓阿位继续棋战。
卓兰芳 哎哎，我金钩炮，你怎么让老将跑出了九宫格？象棋的走法口诀是，将军不离九宫内，士止相随不出宫，象飞四角营四角，马行一步一尖冲。
卓阿位 哎哎，我的老将怎么走听我的还是听你
的？
狱 警 （远远观棋后笑出声，冲着卓阿位骂道） 你真是他妈的猪脑袋，老将能走出九宫格，那你也能插翅飞出这铁笼子了。
卓兰芳 来来，重新来过！
狱 警 （骂骂咧咧地离去）妈的，这臭棋还敢下？
[朱忠义挥了挥左手。
卓兰芳 封局，会议继续。
[林松海又展开了“红旗”。
卓兰芳 现在我问卓阿位，你要求加入共产党，你怕不怕死？
卓阿位 卓书记还记得吗？1926年11月下旬，在北伐军逼近江浙的形势下，我们那里的农民协会准备大闹奉化县知事府。为配合农会行动，1927年元旦的早晨，有三个学生在街上贴标语时被警察抓去。当时你带了我和其他一批人冲进了衙门，放了被缚在公堂上的三个学生。知事沈秉诚喝令警察要对我们动手时，我立即拔出枪，顶住了沈秉诚的脑袋。我跟着共产党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卓蘭芳 我亲历了这事，我可以为你作证。
卓阿位 我还记得二七年的下半年，党组织曾派我化装成要饭的，去翔鹤潭的卓祥洪家里取一支“十三太保”步枪，我完成了任务。后来农会又用这支枪去收缴了土豪劣坤和保安队的枪支，重新建立了农民武装。
卓兰芳 好，我见证了你为党为农会工作不怕死的经历。我再问你，我曾经跟你说过入党的条件，你都记住了吗？
卓阿位 都记在心窝里了。
[再次传来脚步声，朱忠义迅速挥了挥右手。
[林松海收好“党旗”后，棋战继续。
[另一名狱警上，停在了监牢门口。
卓阿位 我已无路可走了。
卓兰芳 （大声地）什么无路可走？你可以来个海底捞月啊。
卓阿位 哪里有海？
卓兰芳 你这个死脑筋，棋盘就是海啊！
卓阿位 让我找找，海到底在哪里？
卓兰芳 （一掀棋盘）唉，朽木不可雕也！
狱 警 妈的，天天吃五子饭，怎么还是精神十
足？！
[狱警不解地摇晃着脑袋下。
[朱忠义挥了挥左手。
[林松海马上重新亮出了“党旗”。
卓兰芳 好，现在向党宣誓，我念一句，你跟一句：“我志愿加入共产党，服从党的纪律，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严守秘密，誓不叛党！”
[入党宣誓庄严而神圣。
卓兰芳 卓阿位同志，你现在是一名共产党员了。
卓阿位 我知道，今天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从现在起，我不再仅仅属于我自己了。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绝不叛党！
卓兰芳 卓阿位同志，我现在给你布置党的工作，你一定要铭记在心中。徐步涛同志，林松海同志都已暴露身份，我极可能也已暴露，目前敌人暂时还不清楚你的身份。（从床底下摸出一小卷东西交给了卓阿位） 我党在这个陆军监狱里建立了地下党组织，这是狱中特别党支部的党员名单，我没来得及送出去。为了指示狱中特别支部，配合外面的武装暴动，外面的党组织极需这份名单。
卓阿位 我向党保证，我会像保卫生命一样地保卫这份名单！
卓兰芳 好，党再次考验你的时刻到了。我们几个人都可能牺牲，这份名单是革命的火种，是革命的希望，切记切记！ 卓阿位 请党放心！
[突然，朱忠义猛挥右手。
徐步涛 有情况！
卓兰芳 （对卓阿位命令道）马上藏好名单。
徐步涛 （接过卓阿位手中的纸卷）先交给我，请松海马上藏到粪桶底下。放心吧，外面的有些革命书籍，都是通过藏在粪桶底下传进来的。
卓兰芳 好！
[林松海刚把纸卷藏好，狱警头领着众狱警便悄无声息地冲进了监牢。
狱警头 谁也不许乱动！
卓兰芳 （冷笑一声）谁也没动，就你在乱动！
狱警头 住嘴！你胆敢教训我？卓兰芳，你给我站起来！
卓兰芳 （仍坐着未动）……
狱警头 还装那個李安德？
卓兰芳 （仍坐着未动）……
狱警头 给我搜！
[狱警们翻遍了牢里的角角落落，终于从一条被子底下搜出了“党旗”。
狱警头 （拿过“党旗”）这是什么？
卓兰芳 中国共产党党旗！
狱警头 好啊，你们要在这里干什么？
卓兰芳 想念自己的党。
狱警头 命都不保了，还有什么可想的？
卓兰芳 想着自己心中的信仰，这你不懂！
狱警头 这下狐狸的尾巴彻底露出来了吧，你就是
担任过中共浙江省委书记的卓兰芳无疑
了。卓先生，我们等待你很久了。
卓兰芳 人民也正等待着你们。
狱警头 你们在杭州到底有多少力量？
卓兰芳 到处都是。
狱警头 国共两党，依你所见，究竟谁更适宜于中国？
卓兰芳 这你们永远不会懂的，如果你们懂，就不会捕杀共产党，而要向共产党投降了。
狱警头 别想入非非了，你还有什么隐瞒的？
卓兰芳 无可奉告！
狱警头 据我们的情报，本监狱也有你们的地下同党，供出你的同党名单吧，免得我们动肝火。
卓兰芳 随你们的便！
狱警头 （猛地撕破“党旗”）灭了心里的念头吧！
卓兰芳 这面鲜红的党旗已刻在了我们的心里。
徐步涛 你无法撕破我们心中的这面党旗！
林松海 它在我们的心里高高飘扬！
狱警头 你们要造反？要在这里搞暴动？来人！
[涌入一批狱警。
狱警头 把共党要犯卓兰芳立即押往重刑犯监舍！
[狱警们铐住了卓兰芳。
卓兰芳 同志们，我可能要和你们永远告别了，你们继续下棋吧。
卓阿位 卓先生，我俩的棋还没下完呢。
卓兰芳 你们还可以继续下。同志们，我们共产党人正在中国的大地上下一盘很大的棋，这是前所未有的，你们拭目以待。
狱警头 你已死到临头！这盘棋的输赢你已经看不到结果了，很遗憾吧。
卓兰芳 你们无法战胜心中有坚定革命信仰的共产党人，胜利属于我们！（平静地对徐步涛说道）兄弟，我先走一步了。我认识一位才17岁的少年，曾在敌人的乱枪下，临危不惧，跳海逃生，多么勇敢啊。你要保重！要坚持活着出去！
徐步涛 （一把握住卓兰芳的手）请你相信我，我不再求死，我会勇敢地活下去，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林松海、卓阿位、朱忠义呼应：“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似乎整个监狱响起了一片呼应，声震云天：“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幕闭。
尾声
[医护人员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郭思和上。
郭思和 医生终于正式下达了通知，体检中查出的脑瘤已无法手术，疯长的瘤体，成了我脑子中一颗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也许是下一秒，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某个不会太遥远的时刻。医生反复叮嘱，不要激动，不能激动，任何激动的情绪都是致命的因素。昨天晚上，我居然在失眠的状态中做了一个似梦非梦的梦，也就是睁着眼睛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了的，却又分明看见那两位早已牺牲了的、曾经的浙江省委书记向我们走来。我无可抑制地激动了，可我没死，我又死里逃生了一回……
[舞台的右侧灯亮：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门口的广场，广场上矗立着英雄纪念碑。
[张青青引领着一手捧着一束红花，一手拎着一只鼓鼓囊囊旅行袋的王妈妈、秦亦峰、马小驹等人上。
秦亦峰 王妈妈，武汉音乐学院的一群师生计划今天飞来杭州。
王妈妈 请你转告他们，大家都很忙，不要太在意我了。
张青青 王妈妈在杭州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事吗？
王妈妈 我改变计划了，想带着巍儿去杭州到处转一转，他在杭州苦读了六年书，居然连杭州许多有名的景点都没去过。 张青青 我给王妈妈当导游。
王妈妈 听说你辞职了。
张青青 我，我已收回了辞职报告。
王妈妈 这么快又改变主意了？
张青青 因为我重新拥有了最好的观众。王妈妈，你儿子这么真诚地崇敬那些革命先烈，这让我很震惊。我想多陪陪你，更想通过你好好了解你的儿子。
王妈妈 巍儿有不少日记，可以给你看看。
秦亦峰 我也加入陪同的行列，杭州我比青青更熟悉，我是杭州本地人，青青是新杭州人。
马小驹 别落下我啊。
秦亦峰 马老师，我们电视台下一个拍摄的选题就是你们的团队，你们是一支有信仰的团队。你的师爷薛暮桥在天有灵，他会多一份信慰的。
马小驹 我来自内蒙大草原，我是個普通牧民的孩子，合适的时候我想请王妈妈去我们的大草原，去看看草原上夜晚的星空，那天上的星星又多又亮。
王妈妈 我会带上我的巍儿。
马小驹 我虽然没有见过你的儿子王巍，但他在我的心里已经是个非常熟悉的英雄朋友了。
秦亦峰 可别忘了我啊。
张青青 又想着拍专题片了吧。
秦亦峰 自我批判一下，我虽然只是个才当了没多少天的小记者，却常常自觉或不自觉地充当着教育别人的角色，真的要好好反思一下了。今天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观众，我是来受教育的，是来向革命烈士汲取精神养料的。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是没有希望的时代;一个不崇敬英雄的民族，是没有未来的民族。
马小驹 为秦记者的金句点赞。
[序幕时出现的武汉音乐学院的那些师生们手持小红花鱼贯而入。
王妈妈 他们是谁啊？
秦亦峰 啊，这么快就赶到了。王妈妈，他们就是武汉音乐学院的师生们。
王妈妈 噢，想起来了。
秦亦峰 他们曾经用血肉之躯阻止了你的跳楼行
动。
王妈妈 （面向师生们）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谢谢啊。
秦亦峰 王妈妈，我把你最近几天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今天，他们和你一样，特地赶来杭州，来到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为的是追寻最美逆行者王巍的成长轨迹，他们希望成为像王巍一样的新时代最美的逆行者。
[在音乐声中，师生们集体朗诵道：
我的歌声昨天不幸停止，
我的生命，
被敌人撕碎，
然而，
我的血肉呵，
它将化作芬芳的花朵，
开在你的路上。
红的是忠贞，
黄的是纯洁，
白的是爱情，
绿的是幸福，
紫的是顽强。
[在哼鸣声中出习主席的原声：“青年是国家和民族的希望。在这次抗疫斗争中，青年一代的突出表现令人欣慰、令人感动。长辈们说：‘哪里有什么白衣天使，不过是一群孩子换了一身衣服。’世上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青年一代不怕苦、不畏难、不惧牺牲，用臂膀扛起如山的责任，展现出青春激昂的风采，展现出中华民族的希望！让我们一起为他们点赞！”
[王妈妈面向英雄纪念碑献花，师生们也将手中的一枝枝红花放在了纪念碑前。
王妈妈 张秋人烈士，卓兰芳烈士，我代表我儿子巍儿来向你们告别了，你们是我儿子心目中真正的英雄，也是我心目中真正的英雄，来年清明，我还会来看望你们。
张青青 王妈妈，浙江是一块光荣的土地，中共第一次党代会的后半程在浙江嘉兴南湖举行，全国最早农民协会和最早的工人团体也都诞生于浙江。据不完全统计，仅十年对峙，浙江就有七千多名革命者牺牲，他们用鲜血染红了浙江的土地。王妈妈，我们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里，除了你已认识的张秋人、卓兰芳外，这里还展出了王家谟、龙大道、李硕勋、徐英、罗学瓒和夏曦等革命烈士的光辉事迹，他们八位都在1927年到1930年之间当过中共浙江省委书记，其时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四一二”和“四一五”反革命政变，紧跟其后的汪精卫也在武汉发动了“七一五”反革命政变，当年中国的大革命遭受了严重打击。但他们尽管出身不同，经历不同，却坦然面对共产党人的革命事业处于低潮的严峻现实，坚持革命信仰不动摇，用自己的热血浇铸了共和国的基石。他们牺牲时的平均年龄仅29岁，像八道璀璨的流星在浙江的革命历史长河中留下了无可磨灭的最耀眼的一瞬。
[舞台左侧的灯亮起，云雾缭绕的高台上走出了张秋人。
张秋人 杭州，你好。我叫张秋人， 1922年的暑假，经陈独秀的介绍，我在长沙拜访了毛泽东，随后就去了衡阳，应聘为湖南省第三师范学校的英语教员，并以此为掩护，参加了革命工作。我坚信马克思主义理论，剩余价值的学说揭示了资本主义的剥削关系，它一定会转化成阶级矛盾，社会革命必将爆发，社会主义必将到来。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证明我们革命者的理想终将实现。
马小驹 张秋人同志，你在法庭上的那一幕，堪称永远的经典，这哪是敌人在审问你，分明是你在审判敌人。这是为后人树立革命信仰的最特殊的一堂课，必将永载史册。我也是一名老师，我的导师是中国监狱大学的革命者和教授薛暮桥;我的师爷就是中国监狱大学的著名共产党的领导人张秋人，就是你，你们都是我终生的老师，因为你们教会了我如何做一个拥有信仰的人。 [高台上走出了卓兰芳。
卓兰芳 我叫卓兰芳。同志们，我还记着狱中那盘没下完的棋，更惦记着当年的那份党的机要名单，不知它被送出去了吗？我说过，我们共产党要下一盘更大的棋，而名单中的同志们都是这大棋盘中的一兵一卒，是革命的重要力量。
秦亦峰 卓兰芳同志，我前两天曾向纪念馆的郭思和老师咨询过这一段历史。据他们了解，当时的那份党的机要名单，被狱友们做进了五子棋，最后由新共产党员卓阿位同志带出监狱，交给了党组织。你在监狱中召开的那次发展新党员的特别会议，是传承革命信仰的一个最无畏、最及时、最成功的举动。卓兰芳同志，你期待的那盘大棋，一直下到了1949年10月1日分出了胜负，中国共产党赢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了。
马小驹 邓小平同志说过这样的话：光靠物质条件，我们的革命和建设都不可能胜利。过去我们的党无论怎样弱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一直有强大的战斗力，因为我们有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的信仰。
[高台上走出了王巍。
王妈妈 （惊呼）那不是我家的巍儿吗！
王 巍 妈妈，你好。
王妈妈 巍儿，你知道吗？你一刻也没有从妈的心里离开过。
王 巍 妈妈，要不是那场变故，我会回到我的故乡，回到你的身边，我要在大山里创建我们村的历史上第一个诊所。现在的年轻人情愿在城市里漂泊也不愿回到乡村，那是因为现在的很多乡村还不能够为年轻人提供足够的文化支撑和物质支撑。改革开放40多年来，原本固化的城乡二元结构已被渐渐打通，城市和乡村之间的要素交换也已变得更加通畅，在乡村的广阔天地，当今的年轻人一定大有作为。
王妈妈 城里真是好哇，把我家巍儿打造得这么能说会道。巍儿，妈还不能全部听明白你的话，但妈相信，你从来就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
张秋人 我的这位小老弟，我们跟着你穿越时空来到了这里，光知道你的名字，还没好好了解你呢。
王 巍 我叫王巍，今年毕业于浙江医科大学，本来即将成为一名正式的医生。2020年，庚子鼠年，须臾之间，一场疫情卷走了几千人的生命，抗击疫情的号角一吹响，上海有位共产党员的基层干部医生说：“共产党员医生给我先上！”一石激起千层浪，“天下山河清影在，人間风雨此宵同”。从2020年1月23日起，在武汉封城的76天里，共产党员打头阵，全国29省份和军队系统派出了345支国家医疗队，4万多医务人员前往，其中两天就集结了30万的各类抗疫人员。全国330万个基层党组织直接参与了疫情防控，24万个临时党组织在抗疫一线建立，2900多万党员战斗在了抗疫第一线，44万人提出了入党申请，其中25000人火线入党，九〇后占了近33%，396名党员在一线牺牲。这些优秀的共产党人和所有最美的逆行者是灾难面前英雄的代名词，他们传递信心和力量，保护生命和希望，守一座城，护一国人。我所在做志愿者的医院里就有海军军医大学43名的九〇后女护士，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有一台词：“不要忘了，这个世界穿透一切高墙的东西，它就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他们无法到达，也接触不到，那就是希望。”而我想说的是，那些最美逆行者的动力，就是来之于革命先辈们曾经坚守的信仰！在这里，我还要告诉我的妈妈，你的儿子没有辜负先辈们的期望，他一直在努力做一个有革命信仰的年轻一代！
张秋人 哦，我的新朋友王巍同志，我想问一下 我们当年崇尚的信仰，现在的人还相信吗？
王 巍 这两个字的表述至今没有变，这信仰两个字就是一座桥梁，凭着这信仰，你们可以从当年的新民主主义的革命年代，直接穿行到我们今天的社会主义革命年代，我们的心是相通的。
秦亦峰 我亲爱的先辈们，还有亲爱的同辈王巍，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你们能不能用最简单的话语告诉我，信仰到底是什么？这既是我，也是广大年轻的电视观众所要寻求答案的问题。
张秋人 信仰就是一种社会责任，当我们发现这个社会存在严重不公的时候，我们有责任去改变它！心中有信仰，脚下有力量。
王 巍 说得多好，信仰就是一种社会担当，当新冠疫情要摧毁我们无数人生命的时候，我们必须有勇敢接受挑战的担当！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
张青青 有位观众在参观我们革命历史纪念馆时饱含热泪地问道：“这些革命者的生命也是用血肉铸成，为什么他们毫不惧怕反动派的残酷摧残和致死折磨？他们究竟拥有什么样的与众不同的生命密码？”现在，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武汉音乐学院师生们的哼鸣声渐强。
[高台上的烈士们站成一队呼唤道：“亲爱的同志们，胜利时，不要忘记我们！”
[医护人员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郭思和上。
郭思和 我的脑子渐渐变得有些不好使换了，对不起，容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郭思和，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的讲解员，我多么想一直坚守在这块阵地上，它会提醒我们 不忘初心，坚守信仰。革命的先烈们，请你们放心，你们八位同志的光辉事迹，将永远陈列在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里。在当今的革命年代里，人们不该忘记你们，人们不会忘记你们，人们没理由忘记你们。2013年11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华东烈士陵园，在向革命烈士纪念塔敬献花篮后，他说道：“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但我们不能忘记历史，不能忘记那些为新中国诞生而浴血奋战的烈士英雄。”
王 巍 你们记得，我们便永远活着！
郭思和 （转向观众）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的故事讲完了。医生一再告诫我，千万不能太激动，太激动就会提前关上人生的大幕。现实总是这样的无情，就此和大家默默告别，谢谢你们两个小时的陪伴，再见……
[哼鸣声走向高潮……
[大幕闭，二道幕前，张青青和一名医生推着病床上，病床上躺着郭思和。
张青青 （沉痛地）我重新回到了纪念馆，王妈妈带着新的希望踏上了回家的路。昨天晚上，因过于激动，我的老师郭思和突然陷入了深度昏迷，参于抢救的医生说，他生命的倒计时也许已到了读秒的阶段。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希望能带他去最后看一看西湖的日出。此刻的杭州北三路，梧桐叶渐渐飘零，冬日的太阳正从断桥冉冉升起，西湖被晨曦染成了一抹抹波动的红色。我的老师是一位有责任、有担当的讲解员;在我的心中，他总是那么的年轻，总是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而我，多么想成为他希望的一部分……
[大幕再次开启，天幕上一轮大大的太阳似乎铺满了整个西湖。
[所有演员一一谢幕。
[全体演员唱起了一首经典革命老歌的合唱：“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长青，他不怕风吹雨打，他不怕地寒地冻，他不摇也不动，永远挺立在山顶”……
[剧终。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另名《省委书记》，此发表本为删节版，话剧《省委书记》2021年6月18日由杭州话剧艺术中心试演于杭州大剧院）
张秋人：中共浙江省委书记，31岁
卓兰芳：中共浙江省委书记，30岁
薛暮桥：张秋人的狱友，26岁
卓阿位：农民革命者，22岁
蒋 斌：叛陡，26岁
徐步涛：卓兰芳的狱友，28岁
林松海：卓兰芳的狱友，35岁
朱忠义：卓兰芳的狱友，24岁
伪法官：50岁
伪狱警头：50岁
徐镜平：张秋人之妻，23岁
王 巍：浙江医科大学毕业生，24岁
王妈妈：农民，王巍母亲，63岁
郭思和：浙江省革命历史博物馆讲解员，58岁
张青青：浙江省革命历史博物馆讲解员，22岁
秦亦峰：杭州电视台明珠电视频道的青年记者，26岁
马小驹：薛暮桥的学生，经济学家，50岁
（武汉音乐学院的众师生、行人、若干青年人、伪警察若干、伪狱警若干）
序 幕
[二道幕前，郭思和坐在轮椅车上，由一位医护人员推着缓缓上。
郭思和 我叫郭思和，在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当讲解员，那馆里介绍的每一位革命者不只是我的先辈，更是引导我人生之路的老师和朋友。他们的光荣人生，如同阳光和雨露，时时刻刻沐浴着我的心田。在我不多的余生里，我想和观众朋友们分享2020年亲历的一个故事，它有关我所在纪念馆里那些已经牺牲的先烈;也有关正享受当下美好生活的人们。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比纪念馆更大的舞台，如果你们能从我的故事里获得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激动和启迪，那是我这个纪念馆讲解员的生命里最后的荣耀。好了，故事先从武汉一家医院的大门口说起……
[幕后远远地传来无字歌的哼鸣，由一人哼鸣渐至众人哼鸣，歌声深情而幽远。
[大幕启，武汉一医院的大门口广场，年轻的师生们戴着口罩，三三两两地手持一枝白花，一边哼鸣着，一边向医院大门口聚集。
[记者秦亦峰持话筒上，这是个稍嫌生涩的快人快语的青年人，播报时的音调总是不自觉地往上提升。
秦亦峰 各位观众朋友，我是杭州电视台明珠电视频道赴武汉的特派记者秦亦峰，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武汉671医院的大门口。晨曦初现，天边露出的一抹亮色，却无法一扫现场沉重而压抑的氛围，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清晨。一大早，武汉音乐学院的师生们就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医院，他们用最圣洁的方式来为一位年轻的逝者送行。
[路过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伫立一旁。
秦亦峰 一个月前，一个叫王巍的浙江医科大学的毕业生毅然奔赴武汉，自愿加入到了抗击新冠疫情的战斗行列中，成为了许许多多的最美逆行者之一。九天前的晚上，工作了一天的王巍在返回住宿的途中，遇到一位猝然倒地的老人，面对瞬间失去呼吸和心跳的老人，围观者束手无策。千均一发之际，王巍一个箭步冲进了人群，不顾众人的疫情提醒，毫不犹豫地对老人实施了心脏复苏的一切手段，直至人工呼吸。当救护车赶到的时候，老人奇迹般地恢复了心跳和呼吸。然而，现实不幸被众人言中，这位老人是武汉音乐学院的清洁工，正是一名潜在的新冠患者。最终老人得救了，而年轻的王巍却被重度感染，经多方全力抢救无效，于昨晚子夜时分不幸客死他乡。年轻的大学生王巍，毕业之际，壮志未酬，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现场的哼鸣声渐强。
秦亦峰 王巍同志，我代表杭州电视台明珠电视频道的全体员工，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武汉人民不会忘记你，你所读的浙江医科大学不会忘记你，一切心存感恩的人都会永远铭记你。一个美好的灵魂通向了天堂，愿那里鲜花盛开，引领您一路走好！
[现场的哼鸣声趋向高潮。
秦亦峰 各位观众，关于最美逆行者王巍事迹的后续报道，我们将在杭州电视台明珠电视频道陆续推出，敬请关注。
[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不好了，有人要跳楼了！”
[众人纷纷仰望医院大楼。
[表示医院楼顶边缘的高台上站着一位大妈，只见她的手上捧着一幅大大的年轻男儿的像片。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欲跳楼的人，他大声嚷道：“不好，我在医院里见过这位大妈，她是这位去世者的母亲！她的儿子就是救人的王巍！”
[人群骚动起来，人们纷纷打着公安和消防的电话，也有人张罗着要寻找棉被等物。
王妈妈 （悲伧地诉说着） 巍儿，妈想不通啊！你今年就念完了大学，你就要当一名响当当的医生了！你爸爸去世得早，为了盼望这一天的到来，我把所有的苦都吃了，你的学费和生活费里也有乡亲们的一份心意，难道你都忘记了？你是我们大山里第一个走出去的大学生，农民的儿子要当医生了，十里八乡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可我现在要怎么回去和乡亲们交待啊？你得告诉我啊！
众人甲 王妈妈，你千万别想不开啊，你儿子是英雄，你是英雄的母亲！你一定要经受考验！
王妈妈 （凄凉地自顾自地诉说着） 巍儿，我用一生的心血养育了你，可你怎么说走就永远地走了？妈就是想不通，在妈心里，你当一个医生比当一个这样的英雄值得啊，你为什么那么冲动呀？是不是英雄，媽真的不稀罕;妈就要活蹦乱跳地活着回家的巍儿！
[远远地传来警笛呼啸声。
王妈妈 （向大楼边缘又迈一步）巍儿，妈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就眼巴巴地盼着你醒来，可你狠心抛下妈走了。没有了你，妈已经没有盼头，妈什么也没有了，妈只有一个选择，带妈走吧，让我们在天堂相见。（身子前倾，欲跳楼）
[警笛声越来越近，危急之中，武汉音乐学院的师生们手挽手，走向王妈妈欲跳楼的正下方空地。
王妈妈 （发现楼下众人，泣不成声地）下面的人快闪开啊！我不想连累你们！快走开！ [师生们紧紧相依，组成了一个最特殊的人肉垫子。
王妈妈 （有些声嘶力竭地）好心人儿，我求求你们，闪开吧！我的心已死了，没有人可以劝动我，请你们快闪开吧！
[楼下的师生们依然不为所动。
王妈妈 （哭出了声）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舍命救我？为什么啊？
[师生们齐刷刷地仰天回答道：“王妈妈，我们都是你的儿女！”
王妈妈 （仰天长叹地大声哭了出来）你们和我巍儿一样傻啊！
[大幕缓闭，哼鸣声再次掀起高潮……
第一幕
第一场
[幕启，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内一角。
[讲解员郭思和正对着展板沉思着。
张青青 （拖着行李箱上）郭老师。
郭思和 找我有事？
张青青 没事。
郭思和 哦？
张青青 只是来向你道别。
郭思和 你真的要走了？
张青青 该走了。
郭思和 青青，馆领导虽然批了你的辞职报告，可
这不是馆里的本意啊，他们甚至一直想培
养你做我们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的金牌讲
解员。
张青青 谢谢馆领导的美意。
郭思和 可以再想想吗？
张青青 为了作出这个决定，我已经想过无数遍了，
折腾了我多少个不眠之夜，再想下去，我
真的要崩溃了。
郭思和 办公室里的私人用品都装进这行李箱了？
张青青 对，一点不留！
郭思和 你是我们馆里的后起之秀，也是我带过的
最出色的徒弟，我真的很遗憾。
张青青 我对不起你的手把手的栽培，我会铭记心里。
郭思和 不需要记住我，记住这个革命历史纪念馆吧。
张青青 我不会刻意记住它，可我也无法忘记它。它带给我的是无法言说的感慨和纠结，我真的不知道是它的错，还是我的错。
郭思和 我们还能再好好谈一次吗？
张青青 郭老师，当初，我的初恋男友对我说，你整天混在死人堆里，讲不完的死人故事，总有一天会把自己折腾成一个活死人，趁早跳槽吧。我经受着和男友分手的考验，坚持了下来。
郭思和 馆里的人都曾经为你自豪。
张青青 都过去了，现实让我很迷茫。
郭思和 我们也是这么经受各种挫折走过来的。
张青青 面对一些观众对我讲解时的故意挑刺，我除了加强自己的业务学习外，别无选择，這我都能正确面对。
郭思和 所以馆里把你评为2019年度的先进个人。
张青青 你知道，好些年轻人漫不经心的参观行为对我们来说是多么尴尬，多么绝望。
郭思和 我也很痛心这类现象。不过，你的讲解也曾经讲哭了一些观众，这也是事实，他们是真诚的。
张青青 很可惜，这只是发生在部分中老年观众中间。
郭思和 这也很可贵啊。
张青青 郭老师，有些看起来比较认真的观众其实也只是在听我讲故事，我故事讲得生动，他们给我一些掌声，仅此而已。他们对蕴藏在故事里的东西压根儿不感兴趣。
郭思和 什么东西？
张青青 关于这些革命烈士的信仰，他们对这些东西好像已经很陌生了，也许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这些东西的存在;或者说，在他们眼里，这些东西都早已过时了。
郭思和 现实确实有点严峻。
张青青 我无力改变这个现实。郭老师，你参加了这个革命历史纪念馆的整个筹建，你对它怀有深深的感情，就像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你总希望借助这个平台，能为改变当前的社会风气作点贡献，这是你的使命。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郭老师，你还有两年要退休了，多关心自己的身体，不必那么拼命了。
郭思和 你好像话里有话？
张青青 听说今年单位的集体体检中，有人查出了问题。
郭思和 什么问题？
张青青 （怔了怔）郭老师，好好保重身体，我得告辞了。（启步离开）
郭思和 慢，你还有什么东西留在这里吗？
张青青 该拿走的都拿走了。
郭思和 你再想想。
张青青 不用想了。（苦笑了一下）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郭思和 你撰写的一份最新的讲解稿还在我这里。
张青青 我已不需要了。
郭思和 写得很好，总得试讲一次吧！
张青青 没有机会了。
郭思和 我来当你的观众。
张青青 （怔住）……
郭思和 我会当一个合格的观众。 张青青 （欲言又止）……
郭思和 你等等，我去拿你的讲解稿。
张青青 我都能背出来了。
郭思和 太期待了。
张青青 算了，我已没了心情。
郭思和 （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真留不住你了。
张青青 再见了，郭老师。
郭思和 我很惭愧。
张青青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老师。
郭思和 老师失责了。
张青青 不，是学生失败了。（毅然地扭头便走）
[秦亦峰上，正面拦住了张青青。
秦亦峰 青青。
张青青 你怎么来了？
秦亦峰 找你有事。
张青青 我们之间早已经没有事了。
秦亦峰 还真偏偏有点事。
张青青 工作上的事找馆领导。
秦亦峰 想请你帮个忙。
张青青 什么方面的事？
秦亦峰 有关博物馆方面的事。
张青青 对不起，我已辞职了。
秦亦峰 （和郭思和打了个招呼，仍追着张青青问）辞职？开玩笑吧？
张青青 你以为我会开这样的玩笑？
秦亦峰 哎，难道你听从了我当初的建议？
张青青 现在不谈论这事。
郭思和 小张的辞职报告今天正式生效。
张青青 唉，疫情加上中美贸易战，你未来的留美读博梦破碎了吧？
秦亦峰 這么说来你的金牌讲解员的梦也破碎了？
张青青 你不会得到信息专程来祝贺一个失败者的吧？
秦亦峰 言归正传。这两天我们杭州电视台明珠电视频道正在连续播出一个专题新闻报道，貌似影响挺大的，你看了吗？
张青青 讲浙江医科大学一名应届毕业生王巍的事迹吧，也是你的杰作。
秦亦峰 这个王巍的母亲要来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找个人，具体说吧，老人想亲自了解一下一个叫张秋人的情况。这个王巍的母亲是来自湖南安化大山里的农民，出了大山，两眼一抹黑，所以请我帮个忙。我一听，这事和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有关系，立即想起了你，所以揽下了这个活。人家儿子是为抗疫牺牲的，我们理所当然地应该为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对吧。
张青青 我没听错吧，老人家要找张秋人？
秦亦峰 对，就是张秋人。
张青青 张秋人早在90多年前就牺牲了，是个革
命烈士，1927年9月任中共浙江省委书记时不幸被捕，第二年2月牺牲于浙江陆军监狱。你不会搞错人了吧？
秦亦峰 没错，就是他。
张青青 要么是老人家搞错了吧？
秦亦峰 老人带着儿子的骨灰从武汉回到了家里，在整理儿子的遗物时，发现儿子的一本日记中记满了张秋人说过的话，对张秋人无比崇敬，还特别说明了是在一次参观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时认识了这个张秋人。日记里还写了，这个张秋人入党时24岁，王巍今年年初在大学里入了党，也正好是24岁，反正这个张秋人对王巍的成长影响很大。
张青青 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
秦亦峰 老人很纳闷，这个张秋人是什么人？她儿子入党也好，去武汉做抗疫志愿者也好，甚至不顾个人安危救人也好，她认为都和这个张秋人的影响有直接关系。她迫切地想知道，这个张秋人到底有什么天大的魔力？凭什么硬是把她儿子的魂都勾走了？她要亲自来解开心中的谜团。
郭思和 老人还在家乡吗？
秦亦峰 不，来杭州了。
郭思和 那你明天请她来馆里。
秦亦峰 她已在纪念馆的大门口了。
郭思和 好，立刻请她进来。
张青青 郭老师，今天是闭馆的日子。
郭思和 我马上向领导请示，今天破例为她一个人
开放。
秦亦峰 郭老师，谁给老人讲解？
郭思和 当然是张青青，你不也是来请她帮忙的吗？
张青青 我已经不是纪念馆的工作人员了。
郭思和 不，今天还没到下班时间，你应该站好最
后一班岗。
秦亦峰 好，我这就去带她进来。
张青青 稍等片刻，让我准备一下。
郭思和 有戏了，每逢重大讲解，张青青总要再特
别地准备一下，按表演的行话，叫默戏。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们一起来听一听张
青青为这位老人讲解关于张秋人烈士最新
版本的介绍吧……
第二场
[二道幕启，郭思和、张青青引领着王巍母亲、秦亦峰从二道幕前穿过，或从观众席中走上舞台，走进侧幕，表示进了纪念馆。
[大幕启，国民党的一个特别审判庭。
[狱警押着张秋人入庭，还有众多黄埔军校的反动学生进入证人席，最后法官上。 张青青 （画外旁白）张秋人，浙江诸暨人，192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时年24岁，他是中国共产党和社会主义青年团早期的著名活动家和杰出的宣传家，他先后在上海、宁波、广州、武汉、杭州等地广泛从事社会活动。1927年广州“四一五”反革命政变前夕，受到国民党反动派通缉的张秋人，接到组织的通知后，立即离开了广州，转道去了武汉。不久，武汉汪精卫也反共“清党”，张秋人又返回上海。这时，刚成立的中共浙江省委组织部被破坏，党中央决定派张秋人回浙江担任省委书记。张秋人明知自己的身份已公开，浙江的熟人又多，随时都有被捕牺牲的危险。但他把个人安危置之度外，毅然临危受命。临行前，他对自己的同志悲壮诀别说：“看来我的头是要砍在杭州了。”1927年9月29日，上任中共浙江省委书记仅一天的张秋人果然不幸被捕，敌人立即以特别法庭的名义对张秋人进行了庭审。
[以下张秋人的表现尽显儒雅的君子风度。
法 官 你叫什么名字！
张秋人 张秋人。
法 官 哪里人？
张秋人 浙江诸暨人。
法 官 在什么地方被捕？
张秋人 在杭州西湖被陌生人缠上了。
法 官 犯什么案由？
张秋人 犯什么案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正要请
教你呢。
法 官 做什么营生？
张秋人 教书的。
法 官 是不是共产党员？
张秋人 本人教书先生一个。
法 官 正面回答，是不是共产党员？
张秋人 我已正面对着你回答了。
法 官 好，你不老实交待，那就让别人替你回答，请证人作证。
[证人席上的黄埔军校反动学生哗啦啦地站起了一片。
证人甲 张秋人在西湖边被我们认出，他是共产党员，当时我们跟踪了他大半个时辰，先把他揪送到了黄埔同学会。
法 官 你们怎么知道他是共产党员？
证人乙 我们是黄埔军校的学生，他曾经受共产党委派，在黄埔军校教授政治经济学，讲马克思恩格斯学说，讲剩余价值理论，还讲十月革命什么的。
证人丙 张秋人对各国革命史有非常深入的研究，能把共产主义运动中的每件大事的历史背景、时间、地点和人物都详详细细、一清二楚、生动丰富地说出来，他的课是最受学生欢迎的，记得为了听他的课，我常常提前一个多小时去占座……
[审判庭一阵哄笑。
法 官 别扯无关紧要的，说主要的！
证人丁 当时在黄埔军校担任政治教官的还有共产党人肖楚女，这个肖楚女参加过武昌起义和五四运动，今年的4月22日已在南京的石头城监狱被枪毙。我曾亲眼看见张秋人和肖楚女在教师办公室一起悄悄讨论着什么，神情严肃。
法 官 具体听见了么？
证人丁 好像张秋人在给肖楚女讲办什么《政治周报》的事，张秋人当时是这张《政治周报》的副主编，除了撰稿组稿外，他还要管其他许多工作。
法 官 张秋人，你办过《政治周报》吗？
张秋人 恕我说句粗话，请法官不要用屁股来审理，《政治周报》可是你们国民党政治委员会的机关刊物。
[法庭又是一阵哄笑。
法 官 肃静！
证人丁 《政治周报》是国共合作时期的刊物，1925年底由毛泽东亲自创刊，毛泽东曾任总编辑，办了四期，后来由沈雁冰接任，再后来交给了张秋人。共产党利用这张报纸配合了他们的斗争，对推动和指导所谓的大革命运动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张秋人 说得好啊，谢谢这位同学的夸奖。
[法庭再次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法 官 肃静！张秋人，你听明白了，黄埔军校的一百多名学生联名控告了你，直接指认你是共产党的要人，并把你送到了警察局羁押。
张秋人 请卸下我的手铐好吗？
法 官 不予准许！
张秋人 那么审理可以结束了。
法 官 张秋人，你还有悔罪认罪的机会。你必须老实回答，你这次来杭州的具体使命是什么？
张秋人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陪新婚妻子游一游西湖嘛。
法 官 那你为什么被这些黄埔军校的学生盯上
后，要用英语和太太交流，你分明想隐瞒
什么。
张秋人 处在新婚蜜月期里的夫妻，我们之间的耳鬓厮磨和浓情蜜意，难道还要对这些无耻小人广而告之？
[法庭一片哄笑。
法 官 请证人继续作证。
证人甲 张秋人用英语对太太关照了几句后，纵身跳下了西湖，我们亲眼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然后用脚将文件踩入西湖湖底的淤泥中。
法 官 张秋人，我仔细阅读了你的材料，你的家乡有条浦阳江，你從小在江里扑腾，水性很好，所以小小的西湖自然不在话下。你从实招来，藏入西湖底的是一份什么文件？ 张秋人 几份关于买卖的文书，有关商业机密，你若不相信，那就请你去问西湖吧！
法 官 张秋人，你用这种棉里藏针的嚣张态度面对法庭，必将罪加一等！
张秋人 那何必再浪费时间审理，直接枪毙我好
了！
法 官 据可靠情报，你非常不幸，只当了一天的中共浙江省委书记，很遗憾吧。快说出你在浙江的同伙吧，否则杭州不是你的天堂，而是你的地狱！
张秋人 沈玄庐是我的同伙。
法 官 （一拍桌子）你戏弄法官，沈玄庐早已弃暗投明，他现在是国民党浙江省“清党”委员会主任。
张秋人 那么戴季陶也是我的同伙。
法 官 大胆！戴先生是我们国民党的元老，是我
们蒋总司令的国师。
张秋人 你们也可去问一下邵力子，看看他是不是认我这个同伙？
法 官 你以为我不知道邵力子？邵先生曾任黄埔军校秘书长，现在是国民党的宣传部长。你是不是想把国民党的要人都说一遍？
张秋人 浙江是蒋介石的老巢，说不定我们俩也见过。你敢去问问你们的主子吗？
法 官 你真是胆大包天！看来你不仅要告别共
党，还要告别你的新婚妻子了。
张秋人 你好像在恐吓我？
法 官 据我们调查，你的太太和你相识相恋非同一般。1924年，共产党和社会主义青年团倡议成立了“非基督教大同盟”，你是这个大同盟总理一切事务的五人委员会委员之一。通过领导非基督教运动，你积极落实共产党的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纲领。你还记得有这样一件事吗？有一次你去宁波一位任职于教会学校的诸暨同乡家里作客。
张秋人 记不清了。
法 官 在这位同乡的家里，你遇到了一群信教的教会学校的师生，对方听说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非基督教同盟”的领导人，当即结成了一个捍卫上帝的“神圣同盟”，对你群起而攻之。我没在编故事吧？
张秋人 谢谢你免费帮我回忆人生。
法 官 你当时滔滔不绝，列举了鸦片战争以来 八十多年间帝国主义列强侵略中国的事实，指出了所谓“神父牧师头里走，军舰部队后面跟”的种种现象，揭露基督教早已成为帝国主义欺骗和麻醉中国人民的杀人不见血的工具及其反动本质。
张秋人 （夸张地鼓起掌来）说得好，真的说得很好，说下去。
法 官 （得意忘形起来）在这次辩论中，有位教会学校的女学生，她叫徐镜平，开始是同你激辩的对手，后来却为你的辩才所折服，从此她的思想发生了巨大变化，不久就走上了所谓的革命道路，参加了社会主义青年团和共产党，再后来成为了你的太太。张先生，你的人生似乎很精彩，也很成功。
张秋人 可是我可以断言，你的人生很无耻，也很失败;因为你不明当前大局，国家前程。
法 官 （沉默片刻，语调突然变得温和起来）张先生，你被我们逮捕了，可你想过没有，你周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吗？人们在大街上一如既往地走着，笑着，想着自己的心事，世界还像从前一样存在下去，好像从来没有过你这个人似的。在这些人中，或许还有你的学生，你的崇拜者，可他们会因为你而多添一条皱纹吗？
张秋人 （沉默以对）……
法 官 我知道，你喜欢西湖，你和太太曾经在西湖边浪漫地散过步。西湖真的是美丽啊，你难道不再留恋它？你要想明白，即使你不在人间了，它依旧这样美丽。
张秋人 （突然大声地）等你们不在这里了，它会变得更加美丽！
法 官 （一拍桌子）你在这里的放肆，意味着你不仅将葬送自己的生命，也将摧毁你年轻太太的人生，共产党人太无情无义了。
张秋人 在座的黄埔军校的学生们，关于我的人生，这位法官帮我介绍了，你们应该都相信了吧。谁是真正的无情无义？恰恰是你们国民党反动派，由蒋介石为首发动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大肆屠杀了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也包括你们国民党的左派。在事变后的三天里，上海三百多名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被杀，有五千多人失踪。紧随其后的广州“四一五”反革命政变，当日就有两千多名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被捕，优秀的共产党人肖楚女等人遇害。江苏、浙江、安徽、福建、广西等省也以“清党”名义，对共产党人大开杀戒。4月18日，李大钊等十九名著名的共产党人英勇就义。
法 官 住嘴！
张秋人 在座的黄埔军校的学生们，总有一天你们会明辨是非，国共的第一次合作究竟葬送在谁的手里？谁的手上沾满了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的鲜血？我期待着，你们中间的大部分人，一定会重新选择光明的道路。
法 官 岂有此理，这是法庭，不是课堂。张秋人，据我们调查，你家几代人没有出过读书人，世世代代都是受苦受难的庄稼人，为了摆脱这个困境，你的长辈们省吃俭用，供你读了书。按理说，你学成后应该尽力报恩，可你对家乡长辈不管不顾，反而跟着共产党造反，实在是不孝之徒，有辱读书人的气节。
张秋人 我还好读了点书，还好走了出去，看到了这个社会是多么的不公平，多么的腐朽，必須团结民众彻底铲除这个旧世界，这才是对我的祖辈，对我们的人民的最大孝道。 法 官 你胡说八道！
张秋人 这也是共产党人坚持的共产主义信仰。
法 官 什么虚无飘渺的信仰，你中了那个外国大胡子赤佬的毒，中得太深。所谓的共产主义，完全是个骗人的泡沫，一戳就破。你们这些马克思恩格斯的徒子徒孙，都是些茅坑里的顽石，又硬又臭！
[张秋人一反儒雅的气度，突然抓起桌上用作按手印的砚台扔向了法官。
法 官 （大惊）你是张秋人还是魔鬼？
张秋人 （大声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张
秋人也！
法 官 凭什么这么猖狂？
张秋人 因为你污辱了我们共产党人的神圣信仰！
法 官 把大胆乱党分子张秋人戴上脚镣！
张秋人 （一笑）“一湾死水全无浪，也有春风摆动时”。
法 官 无法无天！
张秋人 费什么劲，我早说过了，直接把我枪毙了吧！
法 官 这次特别法庭审理后，你将被移送到浙江
陆军监狱，等待你的是可以穿过你肉体的子弹！
张秋人 （一脚踢翻桌子）胜利一定属于我们中国共产党！
法 官 押下去！
张秋人 （在众多警察押解下，缓缓走出法庭）中国共产党万岁！
[众多黄埔军校的学生们低垂着头，默送着张秋人离去。
[切光，舞台一片黑暗，传出张秋人慷慨激昂的话语：“中国革命运动的领袖们，你们应该毅然决然地实现你们所倡导的口号——打倒一切帝国主义！打倒一切军阀！中国的革命运动方兴未艾，中国的‘十月革命’快要到来，我们举着列宁主义的灯前进啊！”
[画外一声枪声，枪声清晰而幽远。
[舞台一角出现了一束追光，出狱后的薛暮桥拎着一只大旅行袋出现在追光中。
薛暮桥 我叫薛暮桥，1928年1月，我因参加进步青年的活动被关到浙江陆军监狱甲监五号，和我同住的有中共浙江省委书记张秋人，他每天读书五六个小时，而且要我们跟他一起读书。他知道我对经济问题感兴趣，就启发我关心阶级社会里的经济问题，并推荐我读马克思的《资本论》。每天晚上，灯光昏暗，张秋人就给我们讲革命故事，从法国大革命讲到巴黎公社。2月7日晚上，他给我们讲了“二七”大罢工的历史，狱友们听了都十分兴奋，当时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给我们讲课，第二天，他就被枪杀了。我曾经问他：“既然知道自己要死，为什么还天天读书？”他很严肃地回答我：“共产党人活着一天，就要为革命工作一天。在监狱里不能为革命工作，就要认真学习，岂能坐以待毙。”从此以后，我铭记他的教导，在狱中每天坚持学习五六个小时，我年少失学，许多知识是在三年半的狱中学习的。我同张秋人不但同住一间牢房，而且同盖一条棉被，两人的棉被一垫一盖，比较暖和一点。张秋人和我们永别了，可当年的这条棉被和狱中的书籍我一直珍藏着，它们陪伴了我的一生。
[薛暮桥绕着舞台离去。
[舞台上走出了张秋人的夫人徐镜平。
徐镜平 （手中捧着一封信）“我最亲爱的夫君，你在2月初给我的信，通过党的地下交通员的层层转送，几经辗转，才到了我的手里，那时已是严冬，这封信竟走得如此漫长，好像走过了我俩的一辈子。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更大，寒風刺进了骨头里，刺进了心里。我知道，这是你给我的遗书，也是你此生的绝笔，我读了不知多少遍，泪水将信纸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你知道吗？我也是在读给腹中的宝宝听的，他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爸爸就永远地离他而去了。秋人啊，认识你后，我时时刻刻在为你担惊受怕，印象最深的是两件事。一件是1924年12月25日的圣诞节，你从上海赶到宁波，在英国领事馆门前带领群众举行反帝示威大游行，万人参与，气势冲天。第二件是1925年6月的“五卅惨案”后，你站在宁波“后乐园”的一条长凳上向当地的学联和各校代表发表长篇演讲，许多人当场流下了悲愤的泪水，反帝的浪潮在宁波再次沸腾。我见证了你的革命激情，也为你深感不安。果然，西湖一别，就此阴阳两隔。秋人啊，我曾经一次次地幻想：假如我们度过了这番苦难而又相逢在一起的话;假如我们在闪耀着自由和创造的美好生活里又相逢的话;假如我们为它赴汤蹈火的美好生活一旦实现之后又相逢的话，那多好啊。即使享受这巨大幸福的一小部分，也心满意足了。因为我们为这幸福献出了人生最宝贵的东西，这也是我们的欢乐所在。秋人啊，这是我写给你的回信，一封永远也到不了你手中的回信，可是我还是停不下手中的笔，流不干眼中的泪。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如果你在天有灵，一定记得托个梦给我们母子俩，我们要在梦中相见，温暖地相见。永远深深爱着你的镜平……
[张青青的画外音：“1928年2月8日，张秋人同志英勇就义，时年三十岁。1931年，毛主席在瑞金回忆说： “张秋人是个好同志，好党员，很有能力，很会宣传，可惜他牺牲得太早了”。张秋人壮烈牺牲后安葬于家乡浦阳江东岸，他的同族宗亲在家谱上赫然写上了他的一生追求：信仰共产主义！”
第二幕
第一场
[舞台一角，医护人员推着坐在轮椅车上的郭思和出现在一束追光下。
郭思和 张青青的最新版讲解稿果然写得出色，感谢冥冥之中的上苍;哦，应该感谢张青青的前男友——电视台记者秦亦峰，他把王妈妈隆重推出正是时候，不仅给了张青青一个表达的机会，也给了我一个聆听的机会。我想告诉观众朋友们，虽然故事的开局和发展有些传奇，但你们不要仅仅把它当成一个故事来听;我说过，这是我所亲历的生活，生活总比故事更精彩，继续听我叙述这个生活中的故事吧…… [大幕启，纪念馆的一个会客厅。
[会客厅里坐着王巍的母亲王妈妈、郭思和、秦亦峰、张青青及马小驹。
[马小驹的身边放着当年薛暮桥出狱时拎的那只大旅行袋。
秦亦峰 我先给大家补充介绍一下王妈妈的其他情况。6年前，王妈妈和乡亲们在湖南安化的山村口，敲锣打鼓地送王巍去千里之外的杭州上大学，这是第一个走出这个大山的大学生。乡亲们拉着王巍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王巍，一定要记得好好读书，你妈是个普通的农民，她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不容易呀。你将来做了医生，要接你妈去城里好好地享几年清福。”
王妈妈 算到今天，巍儿出家门去杭州的浙江医科大学念书已整整2016天了。
秦亦峰 王妈妈自从看了王巍的日记后，下了决心，她带着王巍的骨灰，从湖南安化高明村出发，到了安化县城后坐车到了南昌，最后转火车到达了杭州。风尘仆仆，一千几百公里的路，王妈妈硬是坐了一天一夜的汽车和火车。武汉音乐学院的领导想让王妈妈坐飞机，但被她婉拒了。
张青青 王妈妈，你为什么要婉拒呢？
王妈妈 我只是想带着巍儿，沿着他当年上大学的路一样地走一遍，不出来不知道，世界这么大，我的巍儿从大山里走出去，多不容易啊。
郭思和 王妈妈，我也曾是一个从穷乡僻壤走出来的穷孩子，看见你，我就想起了和你一样的母亲。
王妈妈 那个拎着大大旅行袋的人还在吗？我要替我巍儿问问他，很多年过去了，他心里还信着那个叫张秋人的年轻人吗？
张青青 王妈妈，当年那个和张秋人住一个监狱，后来拎着大旅袋出监狱的人叫薛暮桥，解放后一直从事经济工作，他是当代最杰出的经济学家，被誉为中国经济学界的泰斗，是新中国第一代社会主义经济学专家。
王妈妈 能见一见他吗？既然他是大经济学家，那我就请他帮我算一笔账。
张青青 王妈妈，他已于2005年去世了。
王妈妈 （失望地）那我白来这儿了。
张青青 王妈妈，我们今天为您请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王妈妈 在哪里？
马小驹 （站了起来）王妈妈，我叫马小驹，是薛暮桥薛老师的学生，我也是研究经济学的。
王妈妈 那也好，你们都是算账的高手，你帮我看看，别人给我算了一笔账，不知道算得对不对？
马小驹 我不知道王妈妈要算怎样的一笔账？
王妈妈 对你们来说，这难不倒你们。这账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挺简单的。
马小驹 哦，这到底是一笔什么样的账？
王妈妈 我们村里有一位年轻的女会计，她帮我算了一笔简单的账。（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念道）巍儿今年二十四岁，从一岁到十八岁，他平均每个月开销五百元，一年就是陆千元，十八年就是十万八千元。从十八岁读大学开始，他每个月的生活开销加学杂费的分摊，大概两千元左右，一年就是两万肆仟元，六年就是十四万四千元。这两个项目相加是二十五万两千元。女会计告诉我，不算我的人力成本，我家巍儿从生出来到念完大学，大概花去了家里二十五万两千元。这位马老师，这个小姑娘没算错吧？
马小驹 对，基本正确。
王妈妈 小姑娘帮我算了第二笔账，她告诉我，我家巍儿已被杭州一家医院录取，巍儿今年二十四歲，如果他能再活七十年，平均按每月一万元的收入，一年就是十二万，七十年就是八百四十万。这八百四十万再加上前二十四年支出的二十五万两千元，那我巍儿应该值八百六十五万两千吧。
马小驹 你们村里的这个小会计厉害啊。
王妈妈 还没完呢，小姑娘接着帮我算了第三笔账，巍儿救了武汉音乐学院的一位清洁工，他今年将近六十岁了，马上就要退休，算他退休金每月三千，算他能活到一百岁，那么他未来四十年的总收入是一百四十四万。马老师，我们村里的会计小姑娘问我：“王妈妈，这八百六十五万两千元怎么能和一百四十四万划等号呢？”马老师，我不知道，这笔账可以这么算吗？
马小驹 王妈妈，这道算术题难倒我了。
王妈妈 你看看，我家巍儿真的傻。他的这个选择，连大学问家都无法回答。
马小驹 （拎起身边的大旅行袋，然后一一拿出里面的东西）王妈妈，这是薛老师和张秋人烈士一起盖过两条棉被，我的老师生前告诉我，为了买通当年的看守，他当时出狱时花了几乎是买这两条被子数倍的价钱，终于带出了这两条被子。为了再得到这些张秋人烈士在监狱里看过的书，我的老师掏光了身上所有剩下的钱，连出狱后吃饭的开销都没留一分。我的老师花的钱已大大超过了两条被子和这些书的价值，难道是我的老师不会算账吗？
王妈妈 这……听你说下去。
马小驹 几十年来，我的老师将它当成了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珍藏着，每当碰到什么挫折，他都会想起这两条棉被曾经给过他的温暖，再次阅读早已熟悉的这些书，心中的希望之火便会重新燃起。解放后，我的老师有一次去欧洲访问，有位外国记者久仰薛暮桥的大名，就问他，老师，你毕业于哪个名牌大学？我的老师回答说，我毕业于著名的中国监狱大学。
郭思和 有位同时期的革命烈士写下过这样铮铮铁骨的话：何处是天堂？监狱就是天堂。何处是地狱？监狱就是地狱。要创造新世界，监狱就是工场。这是裘古怀烈士写下的豪言壮语，他也是浙江人，曾参加过北伐战争和南昌起义。在潮汕战斗中负伤，返回宁波时找到了党组织，1929年1月在杭州被捕入狱。 马小驹 老师去世后，郑重其事地把这些宝贝传给了我。王妈妈，你说这宝贝值多少钱？
王妈妈 这……这我哪能算得出来。
马小驹 我的团队，我所属的经济学院，可以说，每位师生都从它身上汲取了无穷的力量。
王妈妈 这么神奇？
马小驹 这是无价之宝啊。
王妈妈 哦，无价之宝？
马小驹 这个无价之宝产生的力量已经传递到你儿子的身上了，我相信，它还会传递给更多的人。
王妈妈 看来这个张秋人确实了不得。
马小驹 郭老师，现在，我以我老师的名义，正式将这些珍贵的革命历史文物赠给你们纪念馆。
郭思和 （和张青青一起将棉被和书籍一一装回大旅行袋）马老师，我代表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谢谢你的老师，谢谢你，谢谢你们的学院，我们将它永远珍藏于此。
马小驹 我们已经将它珍藏在心中了。
郭思和 王妈妈，你还有什么想和我们说说的吗？
王妈妈 有一点我算弄明白了，张秋人烈士为了能让劳苦大众过上好日子，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但这个张秋人怎么也是个大领导，可我家的巍儿什么也不是，他只是一个农家的孩子，和省委书记这样的大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张秋人更是个大英雄，可我家巍儿只是救了个普通老人的年轻人。你们说说，他要学这个张秋人，怎么能学得像？
郭思和 王妈妈，其实张秋人和你的儿子是同龄人。
王妈妈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张秋人，他确实是个少见的奇人、伟人，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人。
郭思和 王妈妈，像张秋人这样的烈士何止一个人，在我们的展馆里就展出了八位像他一样当过浙江省委书记的烈士的事迹，他们都在1927年到1931年之间英勇牺牲了。
秦亦峰 我能理解王妈妈的心思，一个长期居住在大山里的农民，她的思维模式和视野的局限性很自然地会产生这些想法。这样吧，先不讨论王妈妈的问题，今天的内容很有分量，也具有特别的可看性，我建议先拍个新闻报道。
张青青 郭老师还有话要说呢。
郭思和 这是很有意思的话题性视点，很值得我们好好讨论。
秦亦峰 都放在我的节目里说吧，我邀请马小驹老师也来做我们这档节目的嘉宾。
张青青 现在不方便吧。
秦亦峰 没什么不方便的，时机正好，我们节目组正等着做关于王巍的后续报道呢，这会创下收视新高的。
张青青 （终于忍不住地）我有时很讨厌你们媒体人的这种急功近利。
秦亦峰 什么意思呀？
张青青 非著名大记者，恕我多嘴，我想问一下，你了解这纪念馆里的多少革命烈士？
秦亦峰 哎哎，发什么火啊。
张青青 为什么不能发火？发火也是表明观点的一个方式。
秦亦峰 有理时没必要发火，无理时没资格发火。
张青青 （一怔）哦，有点当记者的锋芒了。平心静气地说，你对这里的一切知之甚少。秦大记者，沉下心来做一些有深度的节目吧。
秦亦峰 喔唷，这是张讲解员吹着进军号撤退吧。
张青青 尽管你踩着了我的软助，不好意思，我还想再冒犯一下秦大记者。我的工作和媒体人的工作有几份相像，现在我有些明白了，我们过去总是昂着头去教育别人，却很少想一想，我们自己该从中受到什么教育。
秦亦峰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马小驹 哈哈，你俩把我们当成空气啦。
郭思和 我了解这两个年轻人，斗了几年啦。不过，我不认为这次秦记者是冲着张青青杀回马枪的。我建议，先停止内战。我想对王妈妈说的是，在那个革命年代，像张秋人这样的革命者，真的不是孤立的。我很想接过王妈妈的话题，再向大家介绍一下我们馆里的其他革命烈士。在座的各位，我邀请你们继续移步展厅，让你们再认识一个叫卓兰芳的人。1928年5月，這个卓兰芳也做了中共浙江省委书记，他的革命事迹同样陈列在了我们的纪念馆里。我提议，还是请张青青为大家讲解吧！
王妈妈 哦，快给我们讲讲吧。
张青青 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二场
[二道幕前，张青青从左侧幕出，秦亦峰追了上来。
张青青 你怎么又跟来了？
秦亦峰 你讨厌我？
张青青 你的使命完成了。
秦亦峰 实话相告，我是想重新追你。可现在，我
是追革命烈士来了，我得补上这一课。失
去什么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我们失去什
么的时候，却没有更好替代的东西。
张青青 你变化好像挺大的嘛。
秦亦峰 不变化，就要被社会淘汰。
张青青 你已经先淘汰了我。
秦亦峰 别再算陈年旧账了，过去不去，未来不来，向前看哦。 张青青 哼，抢占有利地形，后发制人，这是你的拿手好戏。
秦亦峰 唉，别看你平时总是轻声细语，关键时刻爆发力超级威猛。
张青青 又来了，又来了，秦氏套路。
秦亦峰 顶着光鲜亮丽的记者光环，其实我内心常常迷茫。
张青青 你不是主动报名去武汉第一线采访了吗？
很勇敢啊。
秦亦峰 别笑话我，只是想再次引起你的关注。
张青青 别这么夸张。
秦亦峰 那就换个表述吧，我很想逮个机会走出人生的低谷。
张青青 呵呵，说来听听，秦氏套路总结出了什么走出人生低谷的高招？
秦亦峰 遇到人生低谷，多走几步。
张青青 （止步，回头望着秦亦峰）哦，我小看秦氏套路了。
[秦亦峰追着张青青从右侧幕下。
[大幕启，正面是监牢，后面是监牢镂空的铁栏杆。
[不时隐隐传来审讯时严刑拷打的惨叫声。
[监牢里关着卓兰芳、卓阿位、林松海、朱忠义等人，他们或悄然地看着书，或静静打着盹，或依着铁栏杆关注着监牢外的动静。一阵带着沉重铁镣的脚步声渐渐传来;片刻，遍体鳞伤的徐步涛被狱警挟着推进了监牢。
狱警头 听好了，这个杨村地区的共党分子徐步涛不老实交待自己的罪行，还想负隅顽抗，刚刚被教育了一顿。你们要是学他的样，也是这个下场！
[狱友们扶着徐步涛躺下。
狱警头 （冲着卓兰芳叫了一声）李安德！
卓兰芳 （冷冷地）什么事？
狱警头 你说自己是宁波做丝稠生意的商人，你来杭州干什么？
卓兰芳 （依然冷冷地）采购杭纺。
狱警头 你是在梅花碑被抓的，你去梅花碑干什
么？那里哪有一间杭纺商店？
卓兰芳 （冷笑一声）那里有闻名杭州的梅花糕。
狱警头 鬼才相信你去吃梅花糕！李安德，上头关照了，限你24小时再好好想想自己的罪行，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准时来听你回话。
[狱警头离去。
卓兰芳 （望着痛苦的徐步涛，安抚道）兄弟，他们对你下手很重吧？
徐步涛 我的腿可能被打断了，我都听到骨头的断裂声了。
卓兰芳 这些畜牲！
徐步涛 他们用烧红的烙铁烫我的手臂，那皮肉的
焦糊味直冲我的鼻子。
卓兰芳 禽兽不如！
徐步涛 他们说给我一个晚上的认罪机会，要不明
天就继续……
卓兰芳 我帮你检查一下伤口。
徐步涛 别动，衣服和血肉都粘在一起了。
卓兰芳 你现在想得到我们什么帮助？
徐步涛 想到明天还要再来一次，我怕……真的
怕……
卓兰芳 你怕什么？说出来。
徐步涛 我怕真的经受不住……
卓兰芳 哦……
徐步涛 可我更怕做叛徒。
卓兰芳 好兄弟，我能理解你。
徐步涛 我多么想现在就能死去，你们帮我一把吧。
[沉默。
卓兰芳 兄弟，觉得疼你就叫出来声吧，那样会好受一点。
徐步涛 我感觉身体的每个地方都疼，剧烈的疼，真的快死了。
卓兰芳 疼痛是生命的双胞胎，这是在唤起你生命的感觉。你一旦熬过了这个疼痛，身体就会有重生的感觉。
徐步涛 （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无言以对）……
卓兰芳 这不是我的发现，是心理学家的观点。
徐步涛 我现在连叫的力气都没了。
卓兰芳 （忽然哼起了一支当地的民谣）做天难做四月天，蚕要温和麦要寒，秧要日头麻要雨，采茶姑娘盼阴天……
徐步涛 這是我们浙江乡下的民谣。
卓兰芳 过去听我妈妈经常唱起它，我们一起来哼哼吧。
[徐步涛的两位狱友跟着轻轻哼唱了起来。
徐步涛 （苦笑了一下）采茶姑娘盼阴天，可我多么希望现在能躺在打谷场上，晒一身暖和的太阳。
卓兰芳 外面现在应该正是日头高照的时候。
徐步涛 （艰难地支起身，冲着卓兰芳和卓阿位说
道） 李先生，还有这位兄弟，你们刚被抓
进来，不知道我们的底细，我的身份刚才敌人已经说了，我不再隐瞒。我是杨村地区党支部的一名共产党员，我叫徐步涛。
卓兰芳 知道了。
徐步涛 李先生，前年有个叫卓兰芳的共产党上级领导在卓家祠堂召开了农民大会，他在会上向农民们算了土豪劣坤的剥削账，说清了地主为什么会发财，农民们为什么受苦的道理。说到农民的苦，记得他还引用了当地农民常说的一句话：“六月晒破头皮，腊月冻开脚皮，全家饿扁肚皮。”接着他及时宣传了共产党的主张，号召农民参加农民协会，团结起来闹革命。记得那一天的场面很是热闹，当场有很多农民兄弟报名参加了农会。 卓兰芳 哦……
徐步涛 记得那个卓兰芳还在小黑板上端端正正地写上一句话，领着大家一个字一个字地朗读起来。
卓兰芳 写了一句什么话？
徐步涛 “日出东方一点红，太阳升。”那个卓兰芳解释说，“红”就是共产党，“太阳”就是光明。共产党来了，我们就能冲破黑暗。他要我们团结起来，反对帝国主义，推翻封建军阀反动统治，这样我们穷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卓兰芳 卓家祠堂好像不在你们杨村那里啊。
徐步涛 是的，那天我正好在松岱，听到消息后，赶到了卓家祠堂，挤在人群的最后排，远远地听着卓兰芳的讲话。李先生，凭着我的模糊记忆，你很像那个卓兰芳。
卓兰芳 很像吗？
徐步涛 只是看起来比我记忆中的那个卓兰芳脸色黄了点，黑了点，人也瘦了点。
卓兰芳 （一时无语以对，片刻对着林松海、朱忠
义问道）这两位兄弟是……
徐步涛 我们三个人受农会委托，来杭州搞枪时一同被捕，我们三个人都是杨村的。（对着卓阿位问道）这位和你一起被关进来的兄弟是……
卓兰芳 他叫卓阿位，是松岱的一个竹匠，手艺很棒。他靠着一双手，一把竹刀，像变戏法一样，转眼就能做出竹椅、竹凳、竹床，五花八门，神着呢。
[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人们立刻噤声。
[狱警头在监牢铁栏杆的外面慢慢走过，随后蒋斌出现在监狱铁栏杆前，他停住脚步，望向监牢内。
[监牢里外瞬间空气紧张起来。
蒋 斌 （冷不丁地冲着卓兰芳大叫一声）卓兰芳！
[卓兰芳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一眼蒋斌。
[蒋斌迟疑地离去。
徐步涛 敌人想干什么？这个人是谁？
[众人纷纷不安地窃窃私议起来。
卓兰芳 请大家保持冷静。
徐步涛 听说卓兰芳曾化名李品三，以中央巡视员的身份，带着《中央通告》70号，还去过诸暨，帮助那里的农会开展了对土豪劣坤的斗争。
[脚步声再次传来。
[卓兰芳稍稍转过身子，侧身對着监牢的门。
[狱警头和蒋斌再次出现。
[一片沉默。
[蒋斌久久地对着卓兰芳打量着，稍后抬脚离去。
卓兰芳 （突然地对林松海、朱忠义说道）原来的松岱党支部现已改成下路党支部。
林松海 （诧异地）你一个做丝绸生意的人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卓兰芳 现在的杨村、马头、裘村、吴家埠一带建成了党的上路党支部。
徐步涛 你真是卓……
卓兰芳 刚才在门外盯着我看的那个人叫蒋斌，他是杭州团市委负责人，我们打过交道，看来他已叛变。
徐步涛 他来监牢门口是为了来认你吗？
卓兰芳 十之八九。显然，我已暴露身份。同志们，我不叫李安德，我是卓兰芳。
徐步涛 那就对了，我记得没错，没想到我们在这儿又碰头了。
卓兰芳 现在情况很紧急，我随时会被提审，并且随时会遭到敌人的毒手。
徐步涛 怎么办？
卓兰芳 快把你们的棋子拿出来。
徐步涛 什么棋？
卓兰芳 就是你们说的五子棋。
徐步涛 那是我们戏说的棋，监狱里每天吃的饭里都掺杂着石子、虫子、谷子、沙子、稗子，我们把这个掺满了这五子的饭做成了象棋，戏称五子棋。
卓兰芳 有意思的五子棋，我们现在把它摆出来。
徐步涛 你现在还有心思下棋？
卓兰芳 对，要下一盘棋，一盘特殊的棋。
徐步涛 松海，把棋摆出来。
[林松海不解地一一摆着棋。
徐步涛 谁和谁下啊？
卓兰芳 我和这位卓阿位同志下。
卓阿位 啊，和我下？我可不会下中国象棋。
卓兰芳 现学。
卓阿位 可我连这棋上的字也认不全。
卓兰芳 不怕，我手把手教你。来，我替你先出，出炮。
卓阿位 你出枪？
卓兰芳 象棋里哪里有枪？我也出炮。
卓阿位 两炮相遇，谁先开炮？
卓兰芳 你来个当头炮，我起马局，这是以柔克刚
的走法。
卓阿位 接下来怎么走？
卓兰芳 封局，中场休息。
徐步涛 才开局，怎么突然封局了？
卓兰芳 除了我和徐步涛同志外，这里还有谁是共
产党员？
徐步涛 林松海是党员，朱忠义是农会的积极分子。
卓兰芳 好，我们现在有三名党员，我们马上建立
一个临时监狱支部。
徐步涛 听你的。
卓兰芳 下面我们立即举行一个临时的支部会议。 徐步涛 （艰难地想坐起来） 松海，帮我一把。
卓兰芳 徐步涛同志，你就躺着参加会议。这位忠义兄弟，你能帮我们站岗放哨吗？
朱忠义 没问题！（立即走到铁栏杆边探望外面动静）
卓兰芳 有动静，你就挥挥右手。解除警报，就挥挥左手。
朱忠义 明白了。
卓兰芳 （从被子底下摸出一大张红纸，展开后交给林松海，红纸上是党旗的画面）我偷偷制作了这面简易的党旗，上面的镰刀锤子是我画上去的。
徐步涛 （突然兴奋起来）党又来到了我们身边。
卓兰芳 今天的临时党支部会议只有一个议程，就是讨论卓阿位同志入党的事。
卓阿位 （激动地）真没想到，一年前提起的事，卓书记还记在心里。
卓兰芳 这是关系到你一生的大事，我怎能忘记？
林松海 （用双手把“党旗”展开）一切都准备好了。
卓兰芳 好，会议开始。1928年5月，中央任命我为中共浙江省委书记后，我和省委其他领导同志做的其中一个重要工作就是加强党的建设，用多种形式组织群众，宣传群众，把群众吸引到党的周围，开展日常斗争，在斗争中培养积极分子入党。当时光兰溪、永康、金华等七个县就恢复和建立了不少党支部，党员已经发展到了两千多人。
[传来脚步声，朱忠义立即挥了挥右手。
[林松海闻讯马上把手中“红旗”折好藏入棉被底下。
[一狱警走到监牢前反复察看。
[卓兰芳和卓阿位继续棋战。
卓兰芳 哎哎，我金钩炮，你怎么让老将跑出了九宫格？象棋的走法口诀是，将军不离九宫内，士止相随不出宫，象飞四角营四角，马行一步一尖冲。
卓阿位 哎哎，我的老将怎么走听我的还是听你
的？
狱 警 （远远观棋后笑出声，冲着卓阿位骂道） 你真是他妈的猪脑袋，老将能走出九宫格，那你也能插翅飞出这铁笼子了。
卓兰芳 来来，重新来过！
狱 警 （骂骂咧咧地离去）妈的，这臭棋还敢下？
[朱忠义挥了挥左手。
卓兰芳 封局，会议继续。
[林松海又展开了“红旗”。
卓兰芳 现在我问卓阿位，你要求加入共产党，你怕不怕死？
卓阿位 卓书记还记得吗？1926年11月下旬，在北伐军逼近江浙的形势下，我们那里的农民协会准备大闹奉化县知事府。为配合农会行动，1927年元旦的早晨，有三个学生在街上贴标语时被警察抓去。当时你带了我和其他一批人冲进了衙门，放了被缚在公堂上的三个学生。知事沈秉诚喝令警察要对我们动手时，我立即拔出枪，顶住了沈秉诚的脑袋。我跟着共产党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卓蘭芳 我亲历了这事，我可以为你作证。
卓阿位 我还记得二七年的下半年，党组织曾派我化装成要饭的，去翔鹤潭的卓祥洪家里取一支“十三太保”步枪，我完成了任务。后来农会又用这支枪去收缴了土豪劣坤和保安队的枪支，重新建立了农民武装。
卓兰芳 好，我见证了你为党为农会工作不怕死的经历。我再问你，我曾经跟你说过入党的条件，你都记住了吗？
卓阿位 都记在心窝里了。
[再次传来脚步声，朱忠义迅速挥了挥右手。
[林松海收好“党旗”后，棋战继续。
[另一名狱警上，停在了监牢门口。
卓阿位 我已无路可走了。
卓兰芳 （大声地）什么无路可走？你可以来个海底捞月啊。
卓阿位 哪里有海？
卓兰芳 你这个死脑筋，棋盘就是海啊！
卓阿位 让我找找，海到底在哪里？
卓兰芳 （一掀棋盘）唉，朽木不可雕也！
狱 警 妈的，天天吃五子饭，怎么还是精神十
足？！
[狱警不解地摇晃着脑袋下。
[朱忠义挥了挥左手。
[林松海马上重新亮出了“党旗”。
卓兰芳 好，现在向党宣誓，我念一句，你跟一句：“我志愿加入共产党，服从党的纪律，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严守秘密，誓不叛党！”
[入党宣誓庄严而神圣。
卓兰芳 卓阿位同志，你现在是一名共产党员了。
卓阿位 我知道，今天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从现在起，我不再仅仅属于我自己了。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绝不叛党！
卓兰芳 卓阿位同志，我现在给你布置党的工作，你一定要铭记在心中。徐步涛同志，林松海同志都已暴露身份，我极可能也已暴露，目前敌人暂时还不清楚你的身份。（从床底下摸出一小卷东西交给了卓阿位） 我党在这个陆军监狱里建立了地下党组织，这是狱中特别党支部的党员名单，我没来得及送出去。为了指示狱中特别支部，配合外面的武装暴动，外面的党组织极需这份名单。
卓阿位 我向党保证，我会像保卫生命一样地保卫这份名单！
卓兰芳 好，党再次考验你的时刻到了。我们几个人都可能牺牲，这份名单是革命的火种，是革命的希望，切记切记！ 卓阿位 请党放心！
[突然，朱忠义猛挥右手。
徐步涛 有情况！
卓兰芳 （对卓阿位命令道）马上藏好名单。
徐步涛 （接过卓阿位手中的纸卷）先交给我，请松海马上藏到粪桶底下。放心吧，外面的有些革命书籍，都是通过藏在粪桶底下传进来的。
卓兰芳 好！
[林松海刚把纸卷藏好，狱警头领着众狱警便悄无声息地冲进了监牢。
狱警头 谁也不许乱动！
卓兰芳 （冷笑一声）谁也没动，就你在乱动！
狱警头 住嘴！你胆敢教训我？卓兰芳，你给我站起来！
卓兰芳 （仍坐着未动）……
狱警头 还装那個李安德？
卓兰芳 （仍坐着未动）……
狱警头 给我搜！
[狱警们翻遍了牢里的角角落落，终于从一条被子底下搜出了“党旗”。
狱警头 （拿过“党旗”）这是什么？
卓兰芳 中国共产党党旗！
狱警头 好啊，你们要在这里干什么？
卓兰芳 想念自己的党。
狱警头 命都不保了，还有什么可想的？
卓兰芳 想着自己心中的信仰，这你不懂！
狱警头 这下狐狸的尾巴彻底露出来了吧，你就是
担任过中共浙江省委书记的卓兰芳无疑
了。卓先生，我们等待你很久了。
卓兰芳 人民也正等待着你们。
狱警头 你们在杭州到底有多少力量？
卓兰芳 到处都是。
狱警头 国共两党，依你所见，究竟谁更适宜于中国？
卓兰芳 这你们永远不会懂的，如果你们懂，就不会捕杀共产党，而要向共产党投降了。
狱警头 别想入非非了，你还有什么隐瞒的？
卓兰芳 无可奉告！
狱警头 据我们的情报，本监狱也有你们的地下同党，供出你的同党名单吧，免得我们动肝火。
卓兰芳 随你们的便！
狱警头 （猛地撕破“党旗”）灭了心里的念头吧！
卓兰芳 这面鲜红的党旗已刻在了我们的心里。
徐步涛 你无法撕破我们心中的这面党旗！
林松海 它在我们的心里高高飘扬！
狱警头 你们要造反？要在这里搞暴动？来人！
[涌入一批狱警。
狱警头 把共党要犯卓兰芳立即押往重刑犯监舍！
[狱警们铐住了卓兰芳。
卓兰芳 同志们，我可能要和你们永远告别了，你们继续下棋吧。
卓阿位 卓先生，我俩的棋还没下完呢。
卓兰芳 你们还可以继续下。同志们，我们共产党人正在中国的大地上下一盘很大的棋，这是前所未有的，你们拭目以待。
狱警头 你已死到临头！这盘棋的输赢你已经看不到结果了，很遗憾吧。
卓兰芳 你们无法战胜心中有坚定革命信仰的共产党人，胜利属于我们！（平静地对徐步涛说道）兄弟，我先走一步了。我认识一位才17岁的少年，曾在敌人的乱枪下，临危不惧，跳海逃生，多么勇敢啊。你要保重！要坚持活着出去！
徐步涛 （一把握住卓兰芳的手）请你相信我，我不再求死，我会勇敢地活下去，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林松海、卓阿位、朱忠义呼应：“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似乎整个监狱响起了一片呼应，声震云天：“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幕闭。
尾声
[医护人员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郭思和上。
郭思和 医生终于正式下达了通知，体检中查出的脑瘤已无法手术，疯长的瘤体，成了我脑子中一颗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也许是下一秒，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某个不会太遥远的时刻。医生反复叮嘱，不要激动，不能激动，任何激动的情绪都是致命的因素。昨天晚上，我居然在失眠的状态中做了一个似梦非梦的梦，也就是睁着眼睛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了的，却又分明看见那两位早已牺牲了的、曾经的浙江省委书记向我们走来。我无可抑制地激动了，可我没死，我又死里逃生了一回……
[舞台的右侧灯亮：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门口的广场，广场上矗立着英雄纪念碑。
[张青青引领着一手捧着一束红花，一手拎着一只鼓鼓囊囊旅行袋的王妈妈、秦亦峰、马小驹等人上。
秦亦峰 王妈妈，武汉音乐学院的一群师生计划今天飞来杭州。
王妈妈 请你转告他们，大家都很忙，不要太在意我了。
张青青 王妈妈在杭州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事吗？
王妈妈 我改变计划了，想带着巍儿去杭州到处转一转，他在杭州苦读了六年书，居然连杭州许多有名的景点都没去过。 张青青 我给王妈妈当导游。
王妈妈 听说你辞职了。
张青青 我，我已收回了辞职报告。
王妈妈 这么快又改变主意了？
张青青 因为我重新拥有了最好的观众。王妈妈，你儿子这么真诚地崇敬那些革命先烈，这让我很震惊。我想多陪陪你，更想通过你好好了解你的儿子。
王妈妈 巍儿有不少日记，可以给你看看。
秦亦峰 我也加入陪同的行列，杭州我比青青更熟悉，我是杭州本地人，青青是新杭州人。
马小驹 别落下我啊。
秦亦峰 马老师，我们电视台下一个拍摄的选题就是你们的团队，你们是一支有信仰的团队。你的师爷薛暮桥在天有灵，他会多一份信慰的。
马小驹 我来自内蒙大草原，我是個普通牧民的孩子，合适的时候我想请王妈妈去我们的大草原，去看看草原上夜晚的星空，那天上的星星又多又亮。
王妈妈 我会带上我的巍儿。
马小驹 我虽然没有见过你的儿子王巍，但他在我的心里已经是个非常熟悉的英雄朋友了。
秦亦峰 可别忘了我啊。
张青青 又想着拍专题片了吧。
秦亦峰 自我批判一下，我虽然只是个才当了没多少天的小记者，却常常自觉或不自觉地充当着教育别人的角色，真的要好好反思一下了。今天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观众，我是来受教育的，是来向革命烈士汲取精神养料的。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是没有希望的时代;一个不崇敬英雄的民族，是没有未来的民族。
马小驹 为秦记者的金句点赞。
[序幕时出现的武汉音乐学院的那些师生们手持小红花鱼贯而入。
王妈妈 他们是谁啊？
秦亦峰 啊，这么快就赶到了。王妈妈，他们就是武汉音乐学院的师生们。
王妈妈 噢，想起来了。
秦亦峰 他们曾经用血肉之躯阻止了你的跳楼行
动。
王妈妈 （面向师生们）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谢谢啊。
秦亦峰 王妈妈，我把你最近几天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今天，他们和你一样，特地赶来杭州，来到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为的是追寻最美逆行者王巍的成长轨迹，他们希望成为像王巍一样的新时代最美的逆行者。
[在音乐声中，师生们集体朗诵道：
我的歌声昨天不幸停止，
我的生命，
被敌人撕碎，
然而，
我的血肉呵，
它将化作芬芳的花朵，
开在你的路上。
红的是忠贞，
黄的是纯洁，
白的是爱情，
绿的是幸福，
紫的是顽强。
[在哼鸣声中出习主席的原声：“青年是国家和民族的希望。在这次抗疫斗争中，青年一代的突出表现令人欣慰、令人感动。长辈们说：‘哪里有什么白衣天使，不过是一群孩子换了一身衣服。’世上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青年一代不怕苦、不畏难、不惧牺牲，用臂膀扛起如山的责任，展现出青春激昂的风采，展现出中华民族的希望！让我们一起为他们点赞！”
[王妈妈面向英雄纪念碑献花，师生们也将手中的一枝枝红花放在了纪念碑前。
王妈妈 张秋人烈士，卓兰芳烈士，我代表我儿子巍儿来向你们告别了，你们是我儿子心目中真正的英雄，也是我心目中真正的英雄，来年清明，我还会来看望你们。
张青青 王妈妈，浙江是一块光荣的土地，中共第一次党代会的后半程在浙江嘉兴南湖举行，全国最早农民协会和最早的工人团体也都诞生于浙江。据不完全统计，仅十年对峙，浙江就有七千多名革命者牺牲，他们用鲜血染红了浙江的土地。王妈妈，我们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里，除了你已认识的张秋人、卓兰芳外，这里还展出了王家谟、龙大道、李硕勋、徐英、罗学瓒和夏曦等革命烈士的光辉事迹，他们八位都在1927年到1930年之间当过中共浙江省委书记，其时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四一二”和“四一五”反革命政变，紧跟其后的汪精卫也在武汉发动了“七一五”反革命政变，当年中国的大革命遭受了严重打击。但他们尽管出身不同，经历不同，却坦然面对共产党人的革命事业处于低潮的严峻现实，坚持革命信仰不动摇，用自己的热血浇铸了共和国的基石。他们牺牲时的平均年龄仅29岁，像八道璀璨的流星在浙江的革命历史长河中留下了无可磨灭的最耀眼的一瞬。
[舞台左侧的灯亮起，云雾缭绕的高台上走出了张秋人。
张秋人 杭州，你好。我叫张秋人， 1922年的暑假，经陈独秀的介绍，我在长沙拜访了毛泽东，随后就去了衡阳，应聘为湖南省第三师范学校的英语教员，并以此为掩护，参加了革命工作。我坚信马克思主义理论，剩余价值的学说揭示了资本主义的剥削关系，它一定会转化成阶级矛盾，社会革命必将爆发，社会主义必将到来。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证明我们革命者的理想终将实现。
马小驹 张秋人同志，你在法庭上的那一幕，堪称永远的经典，这哪是敌人在审问你，分明是你在审判敌人。这是为后人树立革命信仰的最特殊的一堂课，必将永载史册。我也是一名老师，我的导师是中国监狱大学的革命者和教授薛暮桥;我的师爷就是中国监狱大学的著名共产党的领导人张秋人，就是你，你们都是我终生的老师，因为你们教会了我如何做一个拥有信仰的人。 [高台上走出了卓兰芳。
卓兰芳 我叫卓兰芳。同志们，我还记着狱中那盘没下完的棋，更惦记着当年的那份党的机要名单，不知它被送出去了吗？我说过，我们共产党要下一盘更大的棋，而名单中的同志们都是这大棋盘中的一兵一卒，是革命的重要力量。
秦亦峰 卓兰芳同志，我前两天曾向纪念馆的郭思和老师咨询过这一段历史。据他们了解，当时的那份党的机要名单，被狱友们做进了五子棋，最后由新共产党员卓阿位同志带出监狱，交给了党组织。你在监狱中召开的那次发展新党员的特别会议，是传承革命信仰的一个最无畏、最及时、最成功的举动。卓兰芳同志，你期待的那盘大棋，一直下到了1949年10月1日分出了胜负，中国共产党赢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了。
马小驹 邓小平同志说过这样的话：光靠物质条件，我们的革命和建设都不可能胜利。过去我们的党无论怎样弱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一直有强大的战斗力，因为我们有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的信仰。
[高台上走出了王巍。
王妈妈 （惊呼）那不是我家的巍儿吗！
王 巍 妈妈，你好。
王妈妈 巍儿，你知道吗？你一刻也没有从妈的心里离开过。
王 巍 妈妈，要不是那场变故，我会回到我的故乡，回到你的身边，我要在大山里创建我们村的历史上第一个诊所。现在的年轻人情愿在城市里漂泊也不愿回到乡村，那是因为现在的很多乡村还不能够为年轻人提供足够的文化支撑和物质支撑。改革开放40多年来，原本固化的城乡二元结构已被渐渐打通，城市和乡村之间的要素交换也已变得更加通畅，在乡村的广阔天地，当今的年轻人一定大有作为。
王妈妈 城里真是好哇，把我家巍儿打造得这么能说会道。巍儿，妈还不能全部听明白你的话，但妈相信，你从来就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
张秋人 我的这位小老弟，我们跟着你穿越时空来到了这里，光知道你的名字，还没好好了解你呢。
王 巍 我叫王巍，今年毕业于浙江医科大学，本来即将成为一名正式的医生。2020年，庚子鼠年，须臾之间，一场疫情卷走了几千人的生命，抗击疫情的号角一吹响，上海有位共产党员的基层干部医生说：“共产党员医生给我先上！”一石激起千层浪，“天下山河清影在，人間风雨此宵同”。从2020年1月23日起，在武汉封城的76天里，共产党员打头阵，全国29省份和军队系统派出了345支国家医疗队，4万多医务人员前往，其中两天就集结了30万的各类抗疫人员。全国330万个基层党组织直接参与了疫情防控，24万个临时党组织在抗疫一线建立，2900多万党员战斗在了抗疫第一线，44万人提出了入党申请，其中25000人火线入党，九〇后占了近33%，396名党员在一线牺牲。这些优秀的共产党人和所有最美的逆行者是灾难面前英雄的代名词，他们传递信心和力量，保护生命和希望，守一座城，护一国人。我所在做志愿者的医院里就有海军军医大学43名的九〇后女护士，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有一台词：“不要忘了，这个世界穿透一切高墙的东西，它就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他们无法到达，也接触不到，那就是希望。”而我想说的是，那些最美逆行者的动力，就是来之于革命先辈们曾经坚守的信仰！在这里，我还要告诉我的妈妈，你的儿子没有辜负先辈们的期望，他一直在努力做一个有革命信仰的年轻一代！
张秋人 哦，我的新朋友王巍同志，我想问一下 我们当年崇尚的信仰，现在的人还相信吗？
王 巍 这两个字的表述至今没有变，这信仰两个字就是一座桥梁，凭着这信仰，你们可以从当年的新民主主义的革命年代，直接穿行到我们今天的社会主义革命年代，我们的心是相通的。
秦亦峰 我亲爱的先辈们，还有亲爱的同辈王巍，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你们能不能用最简单的话语告诉我，信仰到底是什么？这既是我，也是广大年轻的电视观众所要寻求答案的问题。
张秋人 信仰就是一种社会责任，当我们发现这个社会存在严重不公的时候，我们有责任去改变它！心中有信仰，脚下有力量。
王 巍 说得多好，信仰就是一种社会担当，当新冠疫情要摧毁我们无数人生命的时候，我们必须有勇敢接受挑战的担当！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
张青青 有位观众在参观我们革命历史纪念馆时饱含热泪地问道：“这些革命者的生命也是用血肉铸成，为什么他们毫不惧怕反动派的残酷摧残和致死折磨？他们究竟拥有什么样的与众不同的生命密码？”现在，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武汉音乐学院师生们的哼鸣声渐强。
[高台上的烈士们站成一队呼唤道：“亲爱的同志们，胜利时，不要忘记我们！”
[医护人员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郭思和上。
郭思和 我的脑子渐渐变得有些不好使换了，对不起，容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郭思和，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的讲解员，我多么想一直坚守在这块阵地上，它会提醒我们 不忘初心，坚守信仰。革命的先烈们，请你们放心，你们八位同志的光辉事迹，将永远陈列在浙江革命历史纪念馆里。在当今的革命年代里，人们不该忘记你们，人们不会忘记你们，人们没理由忘记你们。2013年11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华东烈士陵园，在向革命烈士纪念塔敬献花篮后，他说道：“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但我们不能忘记历史，不能忘记那些为新中国诞生而浴血奋战的烈士英雄。”
王 巍 你们记得，我们便永远活着！
郭思和 （转向观众）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的故事讲完了。医生一再告诫我，千万不能太激动，太激动就会提前关上人生的大幕。现实总是这样的无情，就此和大家默默告别，谢谢你们两个小时的陪伴，再见……
[哼鸣声走向高潮……
[大幕闭，二道幕前，张青青和一名医生推着病床上，病床上躺着郭思和。
张青青 （沉痛地）我重新回到了纪念馆，王妈妈带着新的希望踏上了回家的路。昨天晚上，因过于激动，我的老师郭思和突然陷入了深度昏迷，参于抢救的医生说，他生命的倒计时也许已到了读秒的阶段。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希望能带他去最后看一看西湖的日出。此刻的杭州北三路，梧桐叶渐渐飘零，冬日的太阳正从断桥冉冉升起，西湖被晨曦染成了一抹抹波动的红色。我的老师是一位有责任、有担当的讲解员;在我的心中，他总是那么的年轻，总是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而我，多么想成为他希望的一部分……
[大幕再次开启，天幕上一轮大大的太阳似乎铺满了整个西湖。
[所有演员一一谢幕。
[全体演员唱起了一首经典革命老歌的合唱：“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长青，他不怕风吹雨打，他不怕地寒地冻，他不摇也不动，永远挺立在山顶”……
[剧终。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另名《省委书记》，此发表本为删节版，话剧《省委书记》2021年6月18日由杭州话剧艺术中心试演于杭州大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