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赢家”的输家生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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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种“台湾模式”正在股市中横行,它像一只贪婪、狡猾的吸血蝙蝠,一步步、一层层地吸干它所盯上的所有股民。
  
  “×先生吗,你好,我是深圳大赢家公司的小A,最近有炒股票吗?”
  “你是谁啊?”
  “我们是做股票咨询的大公司,你最近收益如何啊?”
  “我对股票没兴趣!”
  “×先生,我们是跟随机构操作的,月收益保证40%。”
  2009年10月,一次次诡异的电话缠上了本刊记者,数次骚扰只为劝导其加入“大赢家”的机构会员。
  好奇心驱使记者对这个“大赢家”展开调查,结果却让人大吃一惊。“大赢家”骚扰电话竟然遍及福建、河北、河南、湖北、江苏、重庆、广东……被骚扰者的意志但凡稍有松动,就会成为悲惨的“猎物”,其积蓄就会被“大赢家”一步步、一层层地抽干。
  不幸的是,这通“电话游戏”成功上演的次数已经不计其数。
  
  游戏开始
  
  这场庞大的骗局,似乎没有起点。通过知情人士介绍,记者接触到一位名叫曹惠芳的散户。了解到一个真实的“样本案例”。
  曹惠芳是福建人,下岗职工。和众多散户一样,金融危机的袭来,致使她手上持有的多只股票被套。
  2008年11月3日,曹惠芳看见电视上一款“大赢家软件”广告,广告语激情四射,承诺免费荐股,免费咨询……这激起曹惠芳熊市以来压抑的内心,她按照广告上留下的网址“www.788111.com”,第一次登陆了“大赢家财富网”。
  网站非常正规,各种研报十分齐全。曹惠芳放松警惕,点击了网站上的“免费荐个股”,并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游戏开始了。
  很快,曹惠芳接到一位自称小黄的女士的电话。小黄简单询问了曹的股龄、持仓和盈亏情况,接着表示要向研究部的老师汇报诊断。
  曹惠芳并不在意,以为联系就断了。未料不久,小黄又来电话,询问曹是否看过“大赢家”专案组陈操老师在电视台做的节目。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小黄又卖力吹嘘了一番“大赢家”的实力,称陈操率领的专案组,操纵四川路桥和路桥建设在弱市中走出了一波上升行情。
  曹惠芳毕竟是经验有限的散户,被小黄说得蒙然。小黄又郑重其事地表示,专案组计划在11月7日下午两点半建仓,建议曹跟上操作,名额有限,并再三强调保密事宣。
  如此荒谬不堪的言论,想必也是小黄探知了曹惠芳的投资经验后,才敢大放厥词。
  其后,小黄不断来电,称曹持有的600528、600219和600308都被专案组否定,要立即抛出,并不断否定曹的投资方法,鼓励曹一定要跟着机构做。其间,一位自称专案部许经理的人也打来电话,再次强调保密事宜。
  在这些对话中,曹惠芳了解到,大赢家在深圳、重庆、南京、北京等地都有分公司,只是她把这种“骗局大”当成了“规模大”,内心最后一道防线崩溃了。
  11月6日,小黄再次来电,称欲成为大赢家机构成员,必须购买大赢家LEWEL2软件,才能跟上机构操作,价格3000元。为了迅速扭转自己的投资颓势,曹惠芳终于上当了,当日10时按照小黄提供的账号,加急向“深圳市海赢融金科技有限公司”汇款3000元,之后她收到一份大赢家3软件的订货单及合同,使用期一年,但是没有发票和收据。
  然而汇款之后,电话绝迹了!曹惠芳大吃一惊,她抛掉的2万元股票此时都在大涨,而“机构建仓”的通知却迟迟未到。曹惠芳欲拨通许经理的电话一问究竟,不是占线就是无人接听,好不容易拨通了,许却称大势不好,正在研究方案,要买就买天药股份。
  曹慧芳已经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只好照做,之后许经理彻底消失,曹惠芳才大呼上当。
  然而,这场游戏才仅仅是开篇。
  
  千万别接电话
  
  如果不再接电话,曹惠芳的损失可能只有3000元。
  2008年12月14日,一位自称丁小玲的女士竟然对曹惠芳做了电话回访,煞有其事地询问荐股是否有效。曹勃然大怒:“什么荐股!许经理都消失了!害我损失大半!”
  未料丁小玲却满口无辜,坚称之前回访的客户都已经盈利60%,而所有荐股都是专案组主任亲自调研审批,绝不可能随口一说。最后,丁给曹惠芳留下一个“王主任”的电话,还称王主任“最大”,连陈操也要听他的,一般情况不愿和客户直接交谈。
  主角终于登场了。
  曹惠芳“乖乖地”给王主任去电,王主任起初颇为“惊诧”,接着义正辞严地表示公司绝不可能发生此等事,还恐吓曹是否敢负法律责任。见曹惠芳依然不屈不挠,王主任又称,一定会对许经理展开调查。
  王主任的一派官腔,让曹惠芳有些放心,她竟然天真地以为这次“有救了”。
  12月16日,王主任打来电话,称调查已经结束,业务员黄英因工作疏忽,未将曹的档案放到专案组,才造成之后一系列过失。王主任称会严肃处理黄英,并让曹清仓所有股票,由他亲自带队跟上机构操作,以弥补公司过失。
  曹惠芳早已被“洗脑”,自然言听计从。
  12月17日,王主任再来电话,先让曹清空身边的人,接着又吩咐一定要做好保密事项,还称曹是“特批的第29个客户”,其余28个都是交付了定金20万元的,要曹怎么也要交6.8万元。
  经过协商,曹惠芳愿意交出2万元,其余的后期盈利后再补上。可就是这2万元,王主任也不放过!王主任吩咐曹下午2点建仓,让她在上午11时之前汇钱过来,他还会立即叫上陈操、万沙和李彦斌三个“专家”为她“把脉”。
  曹惠芳被彻底感动了,她毫无保留地表示感谢。汇款之后,她马上就向自己的小姨借款13万元,准备大博一场。
  这一次,曹惠芳仍然得到一份软件销售合同,标识为“大赢家V”,价格25000元。记者从曹惠芳提供的合同照片上发现,合同字迹模糊不清,甚至夹杂莫名日文,其可靠性堪忧。
  事实上,“大赢家”终于要原形毕露了。
  12月18日,王主任的属下黄助理,通知曹惠芳马上买入天药股份。曹惠芳大吃一惊,王主任才让抛售,怎么又让买?颇为喜剧的是,黄助理立马改口,说那就算了,王主任要特别关照,那就买一汽富维吧!
  曹惠芳竟然又听话了。事实上,从2008年11月起,“大赢家”各色人物给曹去电不计其数,不断吹嘘公司实力、宣扬技术操作,由不得曹惠芳这样的小散不信。
  12月18日,曹惠芳在7.73元高位买人一汽富维,却一买就跌。曹惠芳急了,马上给王主任去电,王却态度大变,爱理不理。曹又给黄助理去电,反而给黄上了一番投资课:
  “你看,这线不行啊,要抛啊!”
  黄助理的回答却颇让人崩溃:“我们正在吸筹呢,要把散户洗掉,你就握着吧!”
  曹惠芳终于怀疑了。12月22日,她长了心眼,携录音设备去电王主任一问究竟,王先称2万元保证金是个人经费,后又改口为专案调研费,公司也并未销售软件。曹惠芳火了,她又给之前的业务员小黄去电,看看小黄是否被查处,结果小黄的声音依然“甜美”……
  更加诡异的事情接连出现。12月29日, 曹惠芳去电“大赢家”客服部。接待她的人竟有两个身份,一会是江玲,一会又变声为李邮递。这位双重身份的客服称“大赢家”是卖软件的公司,2万元是软件费,竟然和王主任之前两度解释皆为不同。
  曹惠芳明白,自己还是被骗了!
  
  “大赢家”六部曲
  
  事实上,经过记者多方打探,“洗白”曹惠芳的这套骗术大有来历,被业内称为“台湾模式”,无论散户投资经验多少,一旦意志稍有松动,便将万劫不复。
  这种台湾模式“洗白”散户的生产线流程大致如下:
  第一、二环节为“信任培养期”,业务员“小黄”打头阵,与目标“曹慧芳”套近乎,了解目标的投资情况、知识水平、积蓄水平。头阵攻势也最为密集,如果目标不接电话,就会隔三岔五骚扰,直到目标意志松动。
  而电视台广告中出场的“陈操”等人,可以起到“权威震慑”作用。
  第三个环节为“信心打击期”。如果目标盈利尚可,“小黄”会鼓励目标跟着机构操作,赚得更多;如果目标亏损,“小黄”则全盘否定其投资策略,最终号召加入机构会员。
  从第四个环节开始,游戏才进入实质性内容。“小黄”会将目标转交给过渡人员“专案组许经理”。表面上看,目标缴费是为了成为“机构操作成员”,实则为销售炒股软件,而那些“证据把柄”如发票,则完全没有。
  那么,“大赢家”软件效果又如何呢?一位受害人向记者提供了这套软件不同时间的界面截屏图,可谓啼笑皆非。譬如,2008年12月18日,000778出现“红三角”,表示应买入;可是到了12月25日,“红三角”又跑到了12月16日;又如,2008年12月18日,600169出现“红三角”应买入,可到了12月25日,“红三角”竟然消失了。记者发现,如果今天出现“红三角”,明天涨了,“红三角”仍在原位,如果跌了,那就听天由命了。
  更为致命的是,记者发现,所谓的销售合同都是“格式合同”,一旦签订,就是“双方自愿平等协商”的结果,无疑增加了单个受害人的申诉难度。
  第五个环节,自然为“回访期”。“丁小玲”的出场,一是堵住目标的嘴,二是发掘下一步行骗的可能性。当后者成立,“王主任”才会闪亮登场,主持正义。
  第六个环节,实为“收网环节”。“王主任”再骗目标一笔,有时会宣称缴费是因为“软件升级了”,有时则仍称机构操作。
  台湾模式可谓层层设防,步步盘剥。
  台湾模式成形于20多年前,近年来内地股市的火爆,加之散户蜂拥鹊起,使台湾模式被部分台湾人和内地后来者引进,以直接投资或承包咨询公司的形式存在,而且在广博的内地“与时俱进”。
  据知情人士透露,这种咨询公司会在全国设有多个分公司,“大赢家”在深圳为“海赢融金”,亦是总公司,在重庆为“股知赢”,在南京为“合和汇智”,在成都为“胜方网络”……总公司负责在全国地方电视台做广告,各家分公司则挑选外地目标。内在精髓在于我国法律规定,法律纠纷案件应由咨询公司所在地法院受理,单一小散欲要讨回公道,又要兴师动众。
  而在记者随后调查中发现,曹惠芳绝非单独案例,受害人遍及大江南北,被骗经过几乎完全一致,而且每个受害人都能提供数个、甚至上百个其他受害人的资料。
  李某、云南人,2008年6月加入“成都胜方”会员,损失5万多元,在其声言上诉的震慑下,被退还32888元;杜某,河南人,2009年7月加入“重庆股知赢”会员,损失7万元,在网上发文声讨后,被退还5万多元,化名维权万里行,山东人,2009年7月加入“深圳大赢家”会员,损失近10万元,在其拥有录音证据的情况下,被退还6.5万元……据初步了解,最早的“大赢家”投诉可追溯到2006年,而且还有损失达到几十万元的“大赢家”。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一旦受害人掌握相关证据,如录音、视频,并依依不饶,“大赢家”都会退还部分金额,其功效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真可谓“大赢家”赢大家。
  
  还有谁……
  
  记者了解到,“大赢家”构筑的这条输家生产线,绝非单例。
  2006、2007年,“股来鑫”坐镇浙江、山东,大肆骗卖“绝代双骄”炒股软件,非法经营额7000余万元,其从业人员终在2009年2月以非法经营罪查处。
  同样是2006年,“金麒麟”在深圳也火了一把,其行骗人员多达上百名。
  相似案例不胜枚举。台湾模式之所以如此盛行,与其简单的组织结构密切相关。
  一位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表示,如果要复制一家“大赢家”,你只需做三件大事,其一是招募100个电话业务员,只要口齿伶俐即可,而所有“推销词”依据所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分门别类列在“营销大全”中;其二为建立一个网站。聚拢人气,提供“上钩者”名单及其联系方式;其三则为“黑嘴”亮相,在报纸、电视台做广告,以示权威。
  很明显,这种公司堪称劳动密集型公司,根本不需要什么研发部、客服部,抛开“证券经纪”的假外衣,其从业人员就和一般的经纪人、代理人相似。欲成功驾驭这么一个“骗子团伙”,其经营者往往会采用传销公司中常用的方法,每天喊口号、谈理想、此业绩,简言之就是“洗脑”。而骗术大量成功的基础,在于接触目标的广度——假设一个业务员一天接触50个散户,总有几个会动心。
  通过受害人向记者提供的资料显示,“大赢家”似乎更为拙劣。某电视台曾突袭其分公司南京合和汇智,结果被其以“缺乏证据、相关业务员已被辞退”为名不了了之。
  但事实是,2009年12月,南京合和汇智被江苏证监局列入“黑名单”,明确提示投资者其不具备证券授资咨询从业资格。而且,在全国范围掌握相关录音、视频证据的受害人数量,也在随着受害人群体的不断扩大而不断壮大。
  我们不得不问,“大赢家”这条“漏网之鱼”还要嚣张多久?
  
  
  
  编辑 赵代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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