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冬季野马十日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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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它们了,百匹野马聚集在一走,一派和谐安详

  2018年11月24日,我又奔向了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冬季到了,那些令我魂牵梦绕的老朋友们——野放的野马,它们在卡拉麦里都过得好吗?

第一日:在野马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从乌鲁木齐去向卡拉麦里的一路上,阳光明媚,蓝天白云。只是我心里略略有些遗憾,很期待来一场雪,让人看到野马群在白茫茫的雪野中撒欢。
  到了乔木西拜站才知,今天正好是乔木西拜站通上长明电的日子,于是心情也变得亮堂起来。监测站成立9年了,这些长年在野外坚守的野马保护者终于告别了靠太阳能和柴油发电机发电的日子。
  一下车,呼啸的大风扑面而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放下行装,背上相机,我迫不及待地直奔野马群。
  我看见它们了,百匹野马聚集在一起!与野马相守20余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以前,野马被圈养在狭小的场地内,为了宣泄内心的憋屈,它们宣泄无处释放的旺盛精力,常常喜欢挑衅圈养在隔壁的“邻居”。尤其是到了发情期时,它们还常常隔着围栏、隔着铁门打架,哪怕是打得头破血流,甚至命归黄泉。眼下野放的野马,有了活动的自由和恬适的生活空间,情绪可能会因此大为改善。只见漫山遍野,野马都在静静地低头采食,一派和谐安详。十多个野马群汇聚成为大群,竟能够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值班的巡护员艾代告诉我,野马过了发情期,到了秋冬季就显得安静多了,彼此间很少打架。
  我走向野马。上月我来时,野马对人还保持着高度警觉,只要见到人就立马飞奔离去。但此刻,它们的警惕性放松了许多,与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很希望看到大马群奔跑起来的场景,于是过去追赶。马群小跑起来,我紧随其后,边赶边拍,从一个山头跑向另一个山头,任狂风扑面,乱发飞扬,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匹野马。
  一会儿,风突然停了。我静静地站在马群中,开始寻觅一些熟悉的身影,想知道十几年前最初放归的野马——那些野放的排头兵、那些首批征战荒野的老将们是否还健在。当看到一匹匹野外出生的新生代时,我总爱去比较它和在圈里长大的哪匹野马相像,会是哪匹野马的后代。
  生活在荒原的野马们,此刻神情安然,享受着大自然自由与惬意的生活。多日不见,准噶尔56号像以往一样亲近地向我走来,啃我的衣襟,嗅闻我的相机。让人惊奇的是“光棍女老大”准噶尔214号也越发美丽了,多年的烂嘴也好多了,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这是野外出生的野马呢!
  突然,我看到野马双胞胎冉冉和路路了,这可是世界上唯一有记录的普氏野马双胞胎。双胞胎被毛呈金黄色,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见惯了圈养野马的土黄或黑褐色,再见到野放野马,第一眼的感觉就是野放野马毛色比圈养的野马毛色要浅,特别是腹部较白,白色面积较大,被毛富有光泽而且整洁顺滑。
我看到野马双胞胎冉冉和路路了(世界上唯一有记录的普氏野马双胞胎),它们的毛色似乎變浅了。

  这对双胞胎的被毛比上次见到时又长厚了些,犹如穿上了御寒的大皮袄。憨态可掬的小马驹则看上去毛茸茸的,萌萌的可爱相简直可以跟大熊猫媲美了。双胞胎和其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它们的妈妈警觉性较高,我稍走近它就会离远。警觉性最高的是群体之王的头马,我稍靠近,它就会带着群体走开,还边走边回头望我,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行进过程中,对其他群的野马,它不时会冲过去将它们赶远些。
  走到一个山坳处,双胞胎看到了几小块残雪,像发现了美味佳肴一般,争先恐后地把小小的雪球含在嘴里,细细品味,慢慢吞咽,模样可爱极了。
  一直到夕阳西下,暮色降临,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第二日:爱心慈善因为野生动物送来草料


  夜半,大雪纷飞。清晨拉开窗帘,只见风雪交加,白茫茫的一片。我穿戴上围巾、厚靴子等御寒装备,顾不上梳洗就直奔野马群。
  雪下得有三四十厘米厚了,呼啸一夜的狂风还未消停,裹挟着细密的雪粒,让人有些睁不开眼,鼻子两侧露出的脸感到有针在扎。
  只见躲在草料库避风处的两个月前新放归的野马,个个满身是雪,站在那里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在打瞌睡。
  我又找到大马群,见几十匹野马正在山丘环绕的低谷处,背风站立,满身是雪,脸上像是扑了粉一样,都成了白马王子、白雪公主,雕塑般静静地站立在雪中,同样也是闭着或眯着眼。
  我在深浅不一的雪野里走向野马。当我靠近时,它们一下警觉了,在雪野里奔跑起来,蹄后雪沫四溅,这样的壮观美景,仿佛置身仙境,真让人叹为观止。
  我完全沉浸在这大雪弥漫、百马奔腾的景象中,尽管冻得要命,内心却热血沸腾,觉得这个冬季,自己真的好幸运。卡拉麦里对我太热情了,以长明电相迎,以狂风暴雪相迎,以一群群的白马王子相迎。
  不一会儿,艾代、叶尔江、叶力江等巡护员来救护暴风雪中的野马了。他们开着装满苜蓿草的拉草车,一人开车,一人站在草垛上,叉上苜蓿草捆往下撒。还有一个人在地上将撒下的草捆绳解开,将塑料草绳拾起集中在一起,以免野马吃了塑料制品危害健康。这时,在风雪中迷迷瞪瞪的野马个个一下子显得精神抖擞起来,争相向着车的方向跑去……当一捆草撒下来,野马就一拥而上。它们不时会因争食发起“战争”,你踢我一下,我咬你一口,等草捆越撒越多,野马群随着地上的草捆分散开来,渐渐不争不抢,变得平静下来。车向前开时,没有吃上草的野马紧随其后,追着草车。   为了应对冬季暴雪或雪灾天气,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早就备好了救护野马、鹅喉羚等野生动物的草料。这些草料中,有些是关爱卡拉麦里野生动物的社会各界人士捐赠的。半月前,新疆爱心慈善团就为卡拉麦里的野生动物送来了苜蓿和玉米共9吨救命粮,为新疆野马繁殖研究中心的圈养野马送去了9吨草料。这已是该慈善团连续7年为野生动物捐赠草料了。今年70岁的新疆爱心慈善团姚国成团长,因忠心脏疾病多次住院并安了起搏器。11月8日,刚刚出院的他又带领28人的团队为野马等保护动物送来粮草。慈善团的志愿者们还帮助把草料卸到草料库。最让人感动的是,在戈壁荒野扑面而来的瑟瑟寒风中,一位年近70岁、白发苍苍的老妈妈还帮着将苜蓿草捆搬到饲草堆放点,一捆捆摆放整齐,码成草垛。
风雪中,巡护员给野马送来了草料。

  下午,野马身上的雪完全消失了。在白皑皑的雪野映衬下,野马毛色显得非常醒目耀眼。它们有的在低头采食饲草,有的在吃雪,还有小马驹不时钻到妈妈的肚子底下去吃奶;有的野马还会在雪地里打个滚,而后站起来,抖抖身上的雪。
  还有一些野马找不到踪影,巡护员们明天还得继续寻找。它们是否经得住这场大雪的洗礼呢?我期盼着尽快见到更多的野放野马,希望它们都平安健康。
野马不时会因争食发起“战争”,你踢我一下,我咬你一口。

第三日:巡护、追赶野马


  天气彻底放晴了,风也变得柔和了。一大早,我就去拍马,想拍日出中野马的剪影。我坐在坡下的雪地上,逆光拍摄。在艾代的帮助下,我还拍到了百马奔腾雪原的壮观场面。
  早饭后,我和叶尔江及另两个新来的哈萨克族小伙子去巡护野马。
  卡拉麦里荒原的积雪,不是大片雪花堆成的松软、平坦的雪被,而是细密如沙,应该叫“雪沙”更合适。我们的车则如海上的快艇,在“波涛”中冲上冲下。
  雪厚的地方有三四十厘米深,车行進得相当困难。到了雪深的上坡路,感觉车都无法行进了,有时还得下车来除雪。前轮打转时飞起的雪沫溅到前车窗上,此时,叶尔江会把车向后倒一下,再加足马力向前向上冲。寻找了约2个小时,终于有一个7匹的野马繁殖群出现在我们视野。巡护员用望远镜仔细一看,是1匹公马头领带了4匹成年母马及2匹幼驹。在它们附近,还发现两群约20多匹的野驴群。它们望见行驶的车就飞奔起来,野马群与两个野驴群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跑去。在湛蓝天空和白雪的衬托下,野马和野驴群奔跑的身影显得那么明艳夺目,身影如灵动的音符,给冬季的荒原增添了无限生机。
  由于暴风雪,这群马有些掉膘,形体较瘦,得赶回去补饲。叶尔江加快车速,追赶野马群。原来行驶较缓的车一下子变得颠簸起来,车一加速追,野马群也全力加速飞奔。
野马起初有些惊慌失措,折腾了几个回合,才接指定方向跑去皮卡车跟在野马群的左翼,保持着百米左右的距离。

  起初野马群四处奔窜,一会朝东,一会朝西,车跟着它们,要让它们朝放有草料的救护地方向走。野马起初有些惊慌失措,折腾了几个回合,才按指定方向跑去。皮卡车跟在野马群的左翼,保持着百米左右的距离,跟着马“跑”。马一直全力前进,不时朝车的方向望望。跑了约半小时时,它们的速度也稍慢了些,我们的车也随之放慢速度,好让这些马缓口气。当野马沿着我们来时的车道往回走时,我高兴地说,这野马变聪明了,似乎明白了我们的心意。在离目的地约有两千米时,野马群突然又偏离了前进方向,朝右边的山丘跑去。最后的一匹没有跟上大部队跑,而是慢慢地沿着道路向前走着。我们的车去追赶那6匹转眼跑得没影的马,翻过两个山丘,终于发现了它们的踪影,加速追击,追上后赶超它们,将它们堵截回目的地方向。
车行进得相当困难。到了雪深的上坡路,感觉车都无法行进了,有时还得下车来除雪。

  颠簸使人前俯后仰,我也被颠得腰酸背痛,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真难以想象,这些巡护员长年这样,怎么吃得消啊?!
  6匹野马终于到了补饲点,浑身湿漉漉的,冒着热气。叶尔江、艾代等顾不上吃午饭,又驱车去找那匹落单的野马。约半小时后,将它赶了回来。听叶尔江说,它跑到离群不远的右侧山坡问,正在嘶鸣着焦急地找着它的伙伴们。
  下午,大马群又分散成小群,到山坡间吃露出雪面的枯草。夕阳西下,金色霞光中的野马光彩照人。

第四日:野马与野驴群相伴


  平时巡护用的皮卡车坏了,野放站站长乔木西拜布兰派司机努尔兰开着越野车来野放站巡护野马。
  早饭后我们再次踏上找马的征程。在路边的山坡上,可以见到大雕一动不动地立在山头,用它的千里眼俯视着周围的一切,像个山大王似的。它犀利的目光非常有神,看上去神态威严。我上月来时,见有一只褐色的大金雕,栖息在金黄色的一大丛红柳枝上,我边拍边慢慢靠近……一直走到近两三米的距离,没想到它忽地展开巨大的双翅飞向空中。这是我与雕距离最近的一次。   黄羊见得较少,只是在雪地里见到很多黄羊的蹄迹。有时会见狐狸突然窜向远方,让人见识到了真正雪山飞狐的风采。路边的雪地里有时可以看到一些黄土露出雪面,那是田鼠打洞时刨出来的。我们巡护时常可以看到田鼠在洞口正探出脑袋向外张望,见车走近,就忽地将头缩回洞里。野兔在冬季活跃了起来。在监测站周围,常见三三两两的灰色野兔,在雪地里蹦跳着觅食,见有人来,鼠窜而去。
  走了约半小时,我们发现在两个大野驴群附近,有8匹野马的繁殖群,其中有一匹今年新生的马驹。越野车追过去,把它们往补饲点赶。这8匹马很听从指挥,并不东奔西逃,我们的车跟在奔跑的马群后。向前跑了约1千米,8匹野马终于走向了有车辙印的道路,回到了补饲点。
  我们昨天见到了野马和野驴群在一起,今天这8匹野马还是和野驴群在一起,但今天的野驴群比昨天大得多,有两三群都是几十匹上百匹。为什么野马会跟着野驴群亦步亦趋?我想,野马跟野驴在一起,大概可以跟着野驴学习野外生存技能,以便在野驴的带领下更好地适应野外生活。尤其是可以跟野驴学习如何过冬,这有益于野马真正恢复野性,摆脱对人的依赖。
野马和野驴群在一起,野马可以跟着野驴学习野外生存技能,更好地适应野外生活。
一只褐色的大金雕,用它的千里眼俯视着周围的一切,像个山大王似的。

  我们继续寻找其他的野马。当车走进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天空变得晴朗起来,这里的植被低矮而稀少,雪原成了纯白色。走着走着,寂寥的荒原出现了人烟,我们发现了一个蒙古包,这是哈萨克牧民的冬窝子。我们驱车到了蒙古包前,想进去向牧民打探是否看到野马。冬窝子附近的小山坡上,远望去,站着一个人。他们告诉我说那是假人,我感到很奇怪,怎么会有假人呢?走近一看,果然如此。一根木棍上,绑了些旧衣服或者是破塑料袋什么的。说是用来防狼的,防狼偷吃牧民的羊。假人如稻草人一样,牧民也把它作为辨别方向的标志。在茫茫荒原,在没有太阳时,很容易迷失方向,这些假人可以给牧民指示方向。
  一直找到五点半,也没见野马的影子,我们只好失望地返回了。
  冬窝子附近的小山坡上,远远望去,站着一个人。走近一看,原来是防狼的“假人”。

第五日:另一匹“野马”在奔跑


  早饭后,我们又去巡护野马。太阳从灰色的云里冲出来,给大地以最深情的问候,可转瞬间又躲在了乌云后。
  今天是儿子6岁的生日,而我在千里之外的雪原与野马相伴,不能给他庆祝生日。
  不由得想起昨天的夕照。在连绵山坡的上空,出现了一条与地平面平行的红色晚霞,呈长管状,横贯南北,如拉直的彩虹。顿时,身处北方大漠的我想起了远在南方的儿子。那稚嫩可爱的小脸又完全占据了我的心,思念的狂澜刹那间将我吞没……我感觉这条又红又长的云彩仿佛是连接天与地、母与子的脐带,或是一条长长的相思带。惟愿在梦里,我能乘这红色的云桥,回到日思夜想的宝贝儿子身边。这里没有WIFI,手机信号也不好,好几天没跟儿子视频了。儿子始终是我心中最大的不舍和牵挂。
  找了大半天野马,还是不见踪迹,下午3点多才回来。吃完午饭,我们又去了一片梭梭和红柳较多、雪较浅的平原地带找马。这些野马,可是真正变野了,每天难觅影踪,倒是见了几个大野驴群。每天出来巡护见得最多的就是它们了。在野驴群附近用望远镜仔细搜寻不见野马,沿途打听了一家又一家的牧民还是没人见到,让人满心失落。我们的车就这样漫山遍野地跑着。跑着跑着,车就到了一片蓝天白云下。白云变幻着各种姿态,映衬着点缀着枯草色的雪原。走下车来,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光如无数个小太阳般在雪地上闪烁。
在連绵山坡的上空,出现了一条与地平面平行的红色晚霞,这条又红又长的云彩仿佛是连接天与地、母与子的脐带。

  见不到奔跑的野马群,但我的眼里却一直有另一匹野马在奔跑。
  儿子的身影,就如一匹可爱的小马驹,闪现在脑海。喜欢追逐野马的宝贝儿子,我曾带他去过几次野马繁殖研究中心(我交付青春的地方)。以后有机会真想带他来野马野放站看看,让他从小了解野生动物保护的艰辛,懂得保护生态、保护自然的重要性,从而更加关爱野生动物,热爱自然。还可让他如野放站巡护员的孩子们一样,在野地里撒欢。这个季节,身在南方的宝贝,如果能回到北方的雪野里打雪仗、滚雪球、堆雪人,他将会有多么开心呀。
  傍晚时分,给儿子打个电话祝他生日快乐。真想从遥远的荒野一下飞到他身边。当得知儿子生日许下的心愿居然是“祝妈妈实现她的心愿”时,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还以为会是他自己得到什么玩具、去哪里玩耍之类的),顿时感动得我热泪盈眶……
  在这孤寂的荒野,对于与亲人聚少离多的野马保护者来说,想得最多的其实就是对亲人的思念。野马繁殖研究中心的男职工常说的一句话,“我们陪野马的时间比陪老婆孩子时间要多。”
我曾带儿子去过几次野马繁殖研究中心。以后有机会真想带他来野马野放站看看。让他从小关爱野生动物,热爱大自然。

第六日:被隔离的小黑马


  天空又彻底放晴。野马在碧蓝的天空和皎洁的白雪映衬下,看上去是那么亮丽夺目。
  在返回的路上,我注意到有一匹一岁多的小黑马被单独隔离了。这匹马毛色很黑,被怀疑有可能是家马与野马的杂交后代。这是前两天从野外赶回补饲点的一匹去年出生的马驹,它被单独隔离到小围栏内。野马习惯过群居生活,一旦被单独从原群中单独隔离,一时会很不适应,总是慌乱不安地奔跑、嘶鸣。刚被隔离时,小黑马在场地内跑来跑去,不停地呼唤,它的妈妈及其他同伴们也回应着它的声声呼唤。
  我走进它的圈里,发现这个小黑马的确长得有些特别:浑身的毛都是或深或浅的黑色,小小的眼睛也黑溜溜的。见我走近,它跑到一个红柳丛后,只露出头来,警惕地抬头望着我。我慢慢向它靠近,它又沿着栏杆跑起来,躲避着我。当我停下来时,它也渐渐安定下来,走到一堆苜蓿边,低头采食起来。它的形体有些瘦,看上去也没有其他马驹那么神采奕奕,脖子上的鬣毛有些向一侧耷拉,神情有些忧郁、呆滞,吃起草来慢腾腾地,好像没有什么胃口。
  在野马野放初期,牧民转场时,曾发生过野母马被牧民的家公马勾走的情况,而且还发生过两次野马不知何故离群混入家马群的情况。
  2017年5月又曾发生过这样的案例。5月2日晚11点多,一个牧民来电话说下午发现他的家马群里多了一匹与众不同的公马。接到电话后,野马监测站的工作人员在起伏不平的戈壁上找了5个多小时,终于在离乔木西拜野放站以北约320千米处找到了家马群。他们发现确实有一匹野马混入了一个由5匹家马组成的公马群里。根据此野马的标记,确认为准噶尔248号,今年11岁,是2013年12月10日放归野外的。5月4日早晨,恩特马克给准噶尔248号打了麻醉药,再将它“五花大绑”抬上了车,运至距离乔木西拜野放点约120千米处的老野放点,在暂养围栏内隔离观察约两个月后又才放回了野外。
  小黑马被隔离,就是因为它很可能是野马和家马的杂交后代。为了野马血统的纯正,这样做又是必须的。
一匹一岁多的小黑马被单独隔离了。这匹马毛色很黑,被怀疑有可能是家马与野马的杂交后代。

第七日:为什么它的眼里充满泪水?


  清晨,天空出现了绚丽的彩云,坡上的白雪铺上一层红色的迷人光彩。远处一条长龙般的雪山也披上霞光。远远望去,霞光里的野马都变成了一群金马,在美丽的晨光中静静地低头采食。
  此时,不时有野马发出的哼哼的叫声传来,我知道有公马在争斗了。循声望去,发现两匹马正肩并肩,颈部拱起,如一排刷子弯曲成彩虹状的优美弧度。两匹马扭着脖子,头挨头,互相嗅闻。有时两匹站成相反方向,扭过头与对方臀部相触,嘴里哼叫着,一只前蹄伸起,击打地面。这可是两匹马打架的前奏。换成其他季节,两匹马接下来就会扭打起来,互相扑咬对方,打斗最激烈时,两匹马会站立起来,用悬空的前蹄对打。但在这个季节,野马打架并不激烈,持续时间也短,仅仅互相示示威,较较劲,不是真打。
  在坡上的几匹野马,安静地站立,三三两两间互相啃着对方的皮毛,或是互相亲昵地嗅闻对方,一派温馨。
  山坡上的雪大部分已化,但一些草居然还是青的。地面少量的雪已不能满足野马对水的需求,因此巡护员又将水槽清理干净,往里面加上水,给野马补充水源。
  下午我拍完马将要走时,感觉背后有一匹马在蹭我的衣服。扭头一看,是那匹这几天总爱向我靠近的母马。这匹马身体有些消瘦,被毛有些乱,脖子上的鬣毛向一侧耷拉,看上去不精神,显得有些疲惫。它行动缓慢,要么低头吃草,要么懒洋洋地站着闭目养神。当我蹲下来看它吃草时,发现它的眼角竟然有泪滴,两个眼睛都很湿润。为什么它的眼里充满泪水?是舍不得我走吗?是对保护者风雪中的辛苦救护感动得流泪吗?当我离开要走时,它紧跟在我身后,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用泪光闪闪的黑眼睛望着我,仿佛有许多话要对我说。
它緊跟在我身后,用泪光闪闪的黑眼睹望着我。

第八日:风雪无情人有情


  早晨7点醒来,一见窗户玻璃就知道又是一场暴风雪来袭。野马野放站所在的富蕴县气温已降到-26℃,乔木西拜戈壁荒野温度已逼近-30℃。
  我又迎着风雪去看野马。野马们又都变成了“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首先看到的还是2018年9月27号放归的那些野马。它们静静地站立在草库的背风处躲避风雪,浑身都是雪,眼睛眯着或闭着,脸上的白雪让它们的眼睛看上去如两个黑窟窿。当我走到它们跟前时,它们有的站立不动,有的往坡下走去,去啃干枯的红柳根部。我觉得这些最新放归野外的野马自我保护能力真强,每次下雪时都会来到草库旁,知道找避风处躲避风雪,而那些在野外生存多年的野马,则是在逆风站立于风雪中。看吧,在不远处的山坡低谷处,一大群野马正背风低头静立在弥漫的风雪中。它们的身影朦朦胧胧,如置身在淡淡的奶白色雾中。
  我被这幅迷人的风雪野马图深深吸引,迎着风雪走向野马群。我的走近,打破了它们的梦境,马群开始骚动起来,有的马背风向前走,有的马迎风而行,鬣毛如旗帜一样在风中摇摆,长长的马尾随风向后飘扬。   一周之内遭遇两次暴风雪,真让我又一回体验了美丽“冻人”的滋味。
  风雪无情人有情。一大早,乔木西拜野马野放站站长布兰就带领大家全力救护风雪中的野马。布兰告诉我说,今年的大雪降温天气比往年来得早,风也比往年刮得猛。为了使野马安然度过暴风雪天气,他亲自带着大家给已找回集中到补饲点的大群野马撒草补饲,迎着风雪将一捆捆苜蓿草投向野马。
  “唉,那些没有找回来的马娃子怎么办?”布兰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道。这些野马就像他自己的孩子一样,让他牵肠挂肚,担心得夜里都睡不着觉。这么大的风雪,那些跑得找不到影踪的野马能扛得住吗?小马驹能经受得住严冬考验在大自然中生存吗?尽管往年野外也有一部分野马不用补饲也安然无恙地度过寒冬,但布兰仍然对没能回补饲点的野马充满担忧。撒草救护完大群野马后,布兰又带两名巡护员驱车奔向弥漫的风雪中找马去了。
  午饭后,漫山遍野去找了一回还是没找着。布兰说,夏天马好找,到了冬天,马对水源地的依赖少了,就跑得更远了。而且这里的地形山坡多,马就是在你眼前的山坡后頭,你都看不到它。
  布兰说:“野马真正回归自然,完全摆脱人的依赖需要一个过程。我们现在野马的数量较少,不能一下放出去就不管了。人工饲养了那么多年,适应自然肯定得有一个过程,如果放开就不管了,万一一场雪灾全军覆没了怎么办?”
野马们都变成了“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风雪中,它们的身影朦朦胧胧。如置身在淡淡的奶白色雾中。

  这些担心让布兰心急如焚。布兰说:“去年申请的四辆皮卡车还没有批下来,现在的皮卡车用了两年,车经常坏了。只有个别的野马佩戴有无线电卫星项圈,而电池需要一年一换,野外野马又不好抓。目前无人机监测也不行,无人机能监测的范围很有限,它能飞到的地方就是我们车能到的地方。直升机监测最好,但还不现实。目前只要监测车好、人好就行,得有好车和有经验的巡护员。”
巡护人员迎着风雪将一捆捆苜蓿草投向野马。
落单的双胞胎走近其他野马群时被无情地驱逐。

第九日:-30℃的夜半


  狂风完全停了,被暴风扫荡过的戈壁又恢复了宁静。我站在静静采食的野马群中,只听见野马采食的沙沙咀嚼声响成一片。偶尔会有两匹马争食打斗,嘴里发出哼哼声,如同给平静的水面扔了一粒石子,打架野马旁边的野马也跟着骚动起来,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它们之间的踢打动作闪电般发生,又瞬息结束,它们不真打,不恋战,如同在打闹着玩,没有见到那种拼个你死我活的现象发生。
  我去野马群找双胞胎时,发现居然少了一匹,这是我第一次见双胞胎分开。我去四周寻找,终于在离原群体四五百米的一个山腰上找到了。它正孤独地站在那里打瞌睡,并没有一副急着回家的样子。不会是头马将它赶出群体了吧?应该不会,因为头马不是它的亲生父亲,而是它的继父。一般野马到两三岁该谈婚论嫁时,都会被生父逐出家门,让它去独立成家。当我走得较近时,它惊醒了,开始躲避着我向远处跑去。当跑到一个野马家族群跟前时,头马伸长脖子去追咬它,不让它进入自己群内。不一会儿它又跑到另一个群跟前,同样遭到另一匹头马的驱逐。于是,我把它朝它原家族方向赶,它跑来跑去,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家。它激动地跑到另一匹双胞胎跟前,嗅闻一下对方的嘴,便低头吃起草来,其他的家庭成员对它的回来,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我每天就这样跟在马屁股后面转呀转,一会儿望望这群马,一会儿望望那群马。我觉得我近几天的日记应该叫“捉马记”,用镜头捕捉野马,把它们带回家。
  晚上快11点时,布兰带的一班人马才从100多千米外的老野放点赶回来。饭后,布兰拿着手电筒去查看了大围栏内的野马群,发现投喂的饲草已被野马吃完,他立即组织大家连夜补饲。
  我背上相机,穿上棉衣,跟着大家去补饲,体验一下-30℃的感觉。夜漆黑,抬头一望,满天星星都仿佛冻得发抖。才走几步路,我就觉得自己的眼睛被什么粘住了似的,我不停地眨巴着眼,好让睫毛上的冰霜化掉。不一会儿,越野车跟了上来,在车灯的照射下,看见两月前放归的野马群还站在草库边,站成一列长队。
  投草的车冻住发动不了,巡护人员打开车箱盖,照着手电在修理,嘴里呼出阵阵寒气,一会儿冰霜就粘上了他们的眼眉、帽子及口罩边。修了约20分钟,车总算发动了。艾代开着草车缓缓向野马群行进。为了不让野马吃到危害它们健康的塑料垃圾,在这-30℃的极寒之夜,巡护人员都会把绳子一根根拾起,这个细微的举动,足以体现出他们管护野马的细心、耐心和强烈的责任心。不一会儿,他们手上就攥了一大把绳子。在刺骨的寒风中,他们仍在忘我地工作着,弯下腰去捡拾绳子,一根也不落下。
  野马如一个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向着撒下的草堆拥挤着奔过去大口吃起来,不时会有一阵争食打斗声。在灯光作用下,野马的眼睛如蓝莹莹的灯盏在夜里晃动闪烁着。
  喂完草回到房间,已过子夜零点了,在风雪中干了一天活的巡护员们,个个冻得通红,不停地搓着快冻僵的双手。
它激动地跑到另一匹双胞胎跟前,嗅闻一下对方的嘴,便低头吃起草来……
布兰立即组织大家连夜补饲。在刺骨的寒风中,他们仍在忘我地工作着,弯下腰去捡拾绳子,一根也不落下。

第十日:对野马难说再见


  太阳刚从地平线露出头来。大漠戈壁一片银装素裹,监测站门前的榆树枝及周围的红柳、梭梭枝全变成了白色的霜枝。
  野马身上嘴上全是白霜,好多分散的小群又聚成大群,仿佛在抱团取暖。
  我又走到野马群中,逛了一上午。下午交班的巡护员都回了,只有布兰一人留守,一下显得冷清了许多,接班的人将会很快到位。
  “心灵的度假”即将结束,一眨眼,就到了说再见的日子。快乐的时光就这样匆匆流去,心中有无限的不舍。对野马说声再见,真的很难,就正如有谁愿意与青春说再见,与生命说再见呢?
  从一开始来我就知道,这次在这里待的时间将会很短暂,过一天,离别会近一天,感觉每一天都是告别,所以在这里的每时每刻,我都倍加珍惜。如果说,与圈养野马相伴的岁月是我人生故事情节中起伏的波澜,那么,来到野马野放站,追寻野放野马的日子,将会是故事的高潮。坚守,坚守,再坚守,只为野马的故事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为野马的明天更加美好。看到野马在大自然的怀抱自由奔驰,我想那就是我的心,我的青春在飞扬,所以心就在马背上安营扎寨,没有离别。(责任编辑 张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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